------------ 正文 ------------ 第二章 入梦 花海 无边无际,漫天漫地皆是这霞红似火的花朵,层层叠叠相依相偎,盛放着,摇摆着,如同红色的海浪,翻滚咆哮似乎随时要将她吞没一般,花朵带着奇异的幽香,且那香味竟似她身上与生俱来的体香一般,冷冽、清新。 女子弯下腰俯身查看,蓦地吃了一惊,这是……冥界的彼岸花。 是了,这花开得如此艳丽,灼灼有如朝霞,然花下却并无绿叶相衬,见花不见叶,三界之类处了彼岸花怕再也没有其它花有如此特征了。那么现今我又是身在何处?举目四顾,茫茫天地间,除了花便再无它物。女子不禁于花前沉思起来…… 彼岸花向来皆开于幽冥路口,为往来魂灵照亮黄泉之路,素有冥界圣花之称,连人间也流传有佛界菩提冥间彼岸的说法,可这里并非黄泉,如何又会生出如此之多的彼岸花? “姐姐。” 是男子清冷的叹息声…… “你当真将我忘了吗?”女子错愕的抬起头,那声音飘飘渺渺,却又带着莫名的悲戚之感,像是痛到极致般,轻声的,如同质问般问道:“姐姐,你当真将我忘了吗?” 一时狂风乍起,卷起散落的花瓣,铺天盖地如同红色的骤雨洋洋洒洒,转瞬间却又变为温柔的,带着些微缱绻之意轻飘飘的落下,花瓣缠绵于女子发间,似无形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女子只觉眼前有紫色光芒闪过,便看见有清瘦的身影自远处缓缓行来,待要定睛极力看清他的面容,眼前却似有重重迷雾,依稀只能辨别出轮廓,却无论如何也瞧不真切。 “你是谁?”女子沉下眸,冷声问道。 紫衣身影并未停顿,依旧踏花而来。 “姐姐,人间多么肮脏,你怎么能沉迷在这虚伪的尘世里流连忘返呢?”花香席卷而来,夹杂着男子暧昧模糊的声音,如同蛊惑的咒语,一字一句传入她的耳中。 “你既已经忘了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来吧,跟我走吧。”纤细洁白的手朝她伸出。轰的一声,神智陡然间变得模糊起来,脑海中似有千万种声音在对自己说,走吧,跟他走吧,不如……就跟他走吧…… 女子缓缓抬起手,向那只向她伸过来的手递去,或许,是该跟他走的吧,可是,却又该去往何处呢?神智明明灭灭,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只那只手未有一刻停歇的向她伸来,眼看双手即将交握,电光火石间,忽有人拦腰将她抱至一旁,眼前金光闪过,逼得那紫色身影连连后退了几步。 “你若还纠缠不清,本君便去地府,毁了你的元神!” 低沉冰冷的嗓音蓦然响起,如同寒露一般,没有一丝温度,却让那花海中的身影猛地一震。紫衣男子似是没有料到一般,楞楞的在原地站了片刻,忽地仰头向天哈哈一声--笑了。 “伽南,你又有什么资格霸着姐姐不放,你别忘了……”男子说着身形忽然就淡了,宛如烟一般消散在花海里,只那最后一句话随着风缓缓飘来:“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害姐姐堕入轮回的。” 扶着女子腰的手蓦然一紧,仿佛是要一次次提醒他,无论如何,当初终归是他负了她,冰冷的眸沉下来,男子没有回话,只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立于花海之中。待那笑声渐远,直至消失,白衣银发的男子这才低下头来,怀里的女子秀眉微皱,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伽南抬起手,缓缓的碰了碰女子的脸颊,触手温热,是了,这不是幻觉,乐瑶……我总算,是找着你了。 “你是谁?”怀里的女子不知何时竟已苏醒,美目灼灼的凝视着他,虽面色还有些苍白,看那神情,显然是神智已经恢复了清明,她凝眸忘着他,皱着眉,忽地捂紧了胸口,痛苦的蹲下身去,却仍然一字一顿的问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猛地从梦中惊醒,室内一片昏暗,月亮不知何时已隐身进了云层里,夏日的夜晚,带了些许清凉的寒意,窗外淅淅沥沥竟已下起雨来,女子从床上坐起,捂紧了的胸口依然传来痛入骨髓的疼痛,冷汗顺着脸颊滴落,那个人,果然又梦见他了,白衣银发,隐隐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究竟是谁,这么多年了,每到中元节必定做着同样的梦,梦到同样的人,唯一不同的是,往年梦中的人并未开口说话,今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像是有什么埋葬在心底的东西挣扎着想要破空而出,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一寸寸沁入肌肤,难受得像要窒息,不要想,不去想…… 几许寒意透过帘子弥漫开来,重重帷幔外忽地有灵光一闪而过,女子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逼近,那感觉全然不是人类的气息,此时室内昏暗,仅凭肉眼实在无法看清是何物闯了进来,女子神色蓦地一冷,素手自枕下摸出佩刀握在手里,左手拨开帐帘,一个翻身轻轻巧巧的下了床,落地无声,右手自空中划过,那檀木桌上的油灯忽地一下亮了,女子身形急闪,不过眨眼的功夫,泛着冷光的佩刀便架在了来人的脖间。 “是谁?”女子压低声音,握佩刀的手又向里进了一分。 “姑娘,是我。”来人微微侧过头,露出苍白泛青的脸。 “原来是小白啊。”听到声音,女子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重将佩刀收回枕下,微笑着道:“小白此来所为何事?” 青面鬼差并未答话,却是行至桌边坐下,替自己斟了一杯清茶,缓缓呷了一口,这才不慌不忙道:“这么多年了,姑娘即便不肯叫我一声白叔叔,也断不能叫我小白,我可是不知比姑娘年长了多少岁的。” “既如此,”女子说着亦搬了把凳子坐在鬼差身边,佯装沉思般道:“那不如叫您老白吧,既显得亲切,又不至于失了辈分,您看如何?” 鬼差一口茶险些喷出,却楞是拿女子没有办法,只得放下茶杯缓声道:“姑娘早年间曾得仙人指点,如今往来地府多年,灵力更是与我不相上下,我也实不敢拿年岁在称呼上占姑娘便宜,然我是看着姑娘长大的,我心里自始至终也是拿你当女儿般疼惜的。” 女子听得鬼差如此说,一时也神色戚戚,语声柔婉道:“我自是知晓您对我好,所以三界之内,除了他们两个,能依赖的,也只有您了。”仿佛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连眸光也变得悠远起来。 “这几百年来,我往来地府人间,将黑白君遗漏在凡间的魂灵引往阴间往生,冥界用修为灵力或是奇珍异宝作为交换,如今,我也算是地府的常客了,往后,还望白叔叔多多相助我才是呢。” “那是自然,”鬼差说完也不再答话,室内重又陷入寂静之中,只闻得窗外的雨声噼噼啪啪打在院子里那棵桃树上,几重湿意漫过门帘透进屋来。 “我此番来是想告知姑娘,”许久之后,鬼差率先开了口,“因今日是中元节,阴气大增,守门的几名小鬼是新来的鬼差,一时招架不住,竟放跑了几缕魂灵,还请姑娘引魂时多多留意着些。另外……” 鬼差抬起头,为难的将女子望着,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近日使者于冥界失踪,冥君发了话,让属下务必探知使者在人间的下落,然使者向来来去无踪,我等无法,我猜想使者说不定是探听到了什么风声,来姑娘处了,还请姑娘有消息时也尽快通知我。” “白叔却是说笑了。”女子微笑着瞄了他一眼,“我与冥界使者素不相识,他又怎会来我这里呢?” 听得女子如此回复,鬼差尴尬的搓了搓手,望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低声道:“姑娘许是不知,姑娘长得……像极了使者的一位故人,是以,我担心使者会错认了姑娘。” 夜风忽地吹开了窗子,夹杂着冰冷的雨丝卷得帷幔层层荡开,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出女子沉思的眉眼。 “原是如此,白叔放心,若真有那使者的消息,我自当转告给您。” “如此甚好。”鬼差说着便站起身来,“天快亮了,我也不便再多做逗留,有劳姑娘。”话刚说完,烛光便暗了一暗,待再度亮起时,那鬼差竟已杳然无踪。 此时屋外天光已亮,黎明的光从薄薄的窗纸中透入,映照着女子苍白的容颜,远处车马辚辚而过的声音伴着门外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青鸾端着水盆出现在门口,新生的朝阳霞光万丈,阳光从青鸾身后投射进来,小丫头在逆光中哎呀一声,急忙踏进门来,将水盆搁在桌上,抬手去摸女子的额头。 “还好还好,不太烫。”青鸾自顾自的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女子,满眼疑惑:“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昨晚又做了那个梦?” 女子愣愣的呆了半晌,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那小姐这回可有问他是谁么?”青鸾边说边将帷幔用金勾吊起,又走至榻前替小姐整理好床铺,这才过来为女子梳洗,见小姐似乎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青鸾也不再多问,只服侍她洗好脸,又拿了桃木梳一下一下轻柔的替女子梳着头发。 “小姐,今日倒是奇了,大清早的竟然来了个大生意呢,我方才端水进来时,碰巧看到两个穿着很是华丽的小姐和公子正在店里端详那串价值不菲的琉璃手串,”青鸾边说边为女子插上一支青玉花簪,那簪子玲珑剔透,簪尾吊着两颗小小的珍珠,衬得女子肤若凝脂,果真是好玉配佳人。 “甚好。”乐瑶听罢随手覆上面纱站起身来,“随我去瞧瞧。” ------------ 第三章 身后的怨灵 还未及进得前店,初彦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公子,您瞧这手串简直是为这美貌的小姐量身定做的一般,这色泽这做工,啧啧,配上小姐的这只玉腕,简直是美得叫人睁不开眼呐。” 这个喇叭花,做起生意来倒还挺上心,这溜须拍马的的功力当真是到了不要脸的地步。青鸾心内腹诽,面上倒还是端着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眨巴着眼睛柔声道:“想不到初彦还真是个好伙计呢,大清早的这油腻腻的话说得信手拈来,青鸾真是佩服得紧。” 旁边的乐瑶听着她从牙缝里挤出的佩服得紧几个字,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若不是要维持自己一向清冷高雅的形象,此时只怕是要忍不住翻个白眼了。 门帘的珠玉声叮当叮当的响起,穿杏色衣衫的小丫头掀了帘引着一个覆了面纱的小姐从门内走出来,莲步轻移间满室生香,门外的男子皆看痴了眼,这等气质的佳人,不看容貌,单那一双美目便似能勾魂摄魄一般。 “想必姑娘便是宝玩阁的女店主了吧,晚生秦寒,听闻姑娘店中搜罗天下奇珍异宝,今日特来给娘子挑件礼物。”那公子说着拱了手揖了一个礼,甚是谦卑识礼的样子。 乐瑶并未接话,只缓缓度步到门口,听得街上三五一群的议论声,这个道,“今日真是奇了,七月的天气,对面桃花山的桃花一夜之间竟然全开了。那花香,香气馥郁,十里之外都能闻得到。”另一个道:“可不是嘛,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真是邪乎得很。”一群小妇人也围在一旁,嚷嚷着要去桃花山摘了桃花回来酿酒,被自家爷们一瞪,也都悻悻的各自散开了。 乐瑶听罢这才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转身又挂了笑意开口道:“方才怠慢了,秦公子与夫人真是伉俪情深,我瞧着这串琉璃手串的确极适合夫人,秦公子若喜欢,本店还可以少收些银两,您看怎么样?” 一旁的初彦与青鸾皆是一怔,小姐何时变得翻脸如此之快且爱钱如命了。正愣神间,冷不防乐瑶一个手指敲到了初彦头上,“发什么呆,还不快去给秦公子包起来。”又转身向着那美貌的夫人歉意的笑笑,“让夫人见笑了,我这两个下人,脑子都不太灵光。” “姑娘客气了,您这两个下人虽然脑子不聪明,倒是……倒是都生得极美。”那夫人说完还若有若无的瞟了初彦一眼。 乐瑶听罢也笑吟吟道:“夫人说得是,脑子不好,我也就只能指望他们拿美貌帮我拉点生意了。”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一旁的秦寒不知她二人笑些什么,却也不好开口来问,只得呆呆的站在一旁,还是乐瑶走了过去,从柜台里拿出一尊做工精致的佛像递与他道:“今日因着秦公子是我们店的第一位客人,我瞧着这尊佛像倒是与公子有缘,不如就送给公子,以后还望公子和夫人多多来照顾生意才是。”乐瑶说罢将那尊佛像放到他的手上,这佛像乃上好的美玉雕琢而成,触手升温。秦寒看着它只觉得活灵活现,待要再仔细看时,忽觉得胸口一窒,喉间似有千万只蚂蚁爬过,赶忙拿袖子掩了口急急的转过身去,一叠声的咳嗽声传来,直咳得那公子双肩微抖,面色朝红。 “秦郎,这是怎的了。”秦夫人见他忽然这般痛苦,忙走了过去拿手一下一下轻柔的扶着他的背,满脸的担忧之色。 “无妨,许是昨夜受了风寒,不碍事的,芸儿不必担心。”初彦适时的端过来一杯茶水,秦寒拿茶压了压满口的腥甜之气,柔声宽慰着泫然欲泣的娘子。 “既已买好了东西,我们也便告辞吧,不要打扰了姑娘的生意。”秦寒边说边牵起娘子的手,一手接了打包好的手串和佛像,微微恭了恭身,便踏出店去,店外的仆人见状也齐齐跟上二人。 “佛像乃圣灵之物,公子最好随身携带,方可驱邪去灾。若有什么问题,只管来宝玩阁寻我。”乐瑶自身后叮嘱道。 “多谢姑娘。”秦寒又恭了恭身,这才携了夫人乘轿而去。 “很难过吧,寒气这样重。”乐瑶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似在自言自语,只那眸子,却带了几分肃杀之气。 “小姐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 小丫头正拿了扫把扫地,但见乐瑶一个人怔怔的出神,忍不住好奇道。 “那秦公子身后……”女子顿了顿,低声说:“跟了一个怨灵”。 “您是说,刚刚店子里有鬼??”青鸾说罢自己都吓了一跳,急忙丢了扫把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乐瑶身边,死死的抱住了她。 “小姐,我害怕。” “滚”…… “小姐,您变了……” “小青鸾真是不济事,陪小姐引灵这么些年,竟还怕鬼?”一旁的初彦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这般胆小,日后可别再说认识我了。”初彦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双手抱臂闲闲的打趣着青鸾。冷不防店外台阶下一众年轻女子花枝招展的向宝玩阁走过来,一个个争奇斗艳般,打扮得甚是娇俏,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初彦招惹的那些个桃花吗? “讨债的来了,眼下我倒要看看你这朵喇叭花怎么周旋在这群莺莺燕燕中间,可千万别说你认识我。”青鸾说完,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身后的初彦,转身才发现,却哪里还有初彦的影子,只看见远处一片紫色衣角从店后门一闪而过,伴随着他鬼哭狼嚎的叫声,“小姐,我今日身体突然不适,向您告个假。”假字的回音还在耳边,那群莺莺燕燕恰巧就进了门。 “姑娘,因着前几日您不在店里,我不好过来说,现如今您既回来了,可得成全了我和初彦的姻缘,他日前方答应过我,说等您回来,便即刻会为我们做主。”说话的正是针线铺王大妈的女儿林香香。听得这话还未及等乐瑶开口,一旁卖猪肉的李大哥的妹妹可就不依了,掀了裙子嗤笑一声说:“好不知羞,初彦哥哥何时说过与你有什么姻缘,他前日才约了我游湖赏花,说我是这世间他最最珍惜的人,还顺走了我哥两块上好的猪头肉,要说成全,姑娘也该成全我们才是。” “你们都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小妖精,彦彦明明说过我才是他的心他的肝。” “我才是……” 一群女子争得面红耳赤,全没了来时的娇俏可人,身后已经远远避开的乐瑶与青鸾齐齐摇了摇头。 “我说得没错,这些狂风浪蝶果真会令小姐焦头乱额,心力交瘁。”青鸾在一旁小声嘀咕。 “众位小姐不要着急,这等事,我还需问过初彦才能替你们做主,今日他并不在店里,等他回来了,一定要他亲自给你们个交代。”乐瑶才刚说完青鸾便在旁边接口道:“大不了都娶了嘛,人多也热闹。” “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才是初彦的独一无二”“我才是”…… 眼瞧着一群人吵吵闹闹实在是刮躁得紧,乐瑶赶紧上前打了个圆场,“诸位小姐不要听我这小丫头胡说,她年纪小,不懂事,这件事还得初彦自己处理最为妥当,各位小姐今日先请回吧,等初彦回来,我自当命他去向你们解释清楚,大不了,我卸了他给你们一人送一块也就是了。”此话一出,吓得众人都闭了嘴,素闻宝玩阁的女店主貌美腹黑,还是不要逼得太紧才是,眼下还是先离开的好。于是一个个赶紧说到:“不……不必了,我们这就走”“是是是,姑娘可千万别为难初彦。”说罢一群花花绿绿的裙子赶紧一摇一摆的走下台阶各自散去了。 “小姐这招还真是厉害。”身后的青鸾看着乐瑶的背影抽了抽嘴角,“果真是她一直的作风。” “青鸾,去将初彦叫出来看店,你随我出去一趟。” “是,小姐。”青鸾领命而去,乐瑶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失了神,素手扣着柜台,扣……扣扣…… ------------ 第四章 求桃花仙帮忙 桃花坞里桃花山,桃花山上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仙人种桃树,摘花换酒钱。 雨过天晴的天空碧蓝如洗,街边的店铺也渐次开了门。 “哎,今儿真实奇了,这七月的天气,桃花怎的竟全开了?”这是隔壁药材铺张大夫娘子的声音。 “可不是嘛,昨儿夜里一场雨下得可真是怪异,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不,雨过之后,这桃花就呼啦啦全开了,哎哟,可比那三月的桃花还要艳呢!”卖布匹的孙大嫂也从铺子里探出头来道。 走街串巷的小贩听了二人的对话,放下挑子揩了一把汗道:“说不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话刚说完,孙大嫂不乐意了,一叠声的呸道:“小兔崽子,休得胡说。” 谁知小贩却也不依不饶起来,板起脸一本正经的对孙大嫂说:“哪里就是我胡说,三月的花儿怎的会七月开,不是妖孽又是什么?” 孙大嫂眼见说那小贩不过,眼角余光恰巧瞥见隔壁宝玩阁的女店主带着丫头经过,也顾不得许多,巴巴儿的望着那抹纤细的身影道:“姑娘,你可得来评评理,说说这小子是不是胡说。” 白衣女子闻言停下身来,阳光从她身上折射开去,整个人似立于光影里一般,她覆着面纱,看不清是何表情,然而那双美目,却如会说话一般,眼眸扫过二人,许久之后才清清浅浅的回道:“说不定真的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孙大嫂愣了片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本以为那小贩见有人帮他会一逞口舌之快,没想到却也是呆呆的站在原地,见二人表情如出一辙,乐瑶不禁莞尔一笑,也不再多做停留,带了青鸾沿着青石板路的街道向前去了。衣袂翻飞,阵阵花香扑鼻而来。 眼见得二人已走远,孙大嫂也只得讪讪的转身进了铺子,徒留那许久才回过神来的小贩,奔到孙大嫂的铺前急急的询问。 “大嫂子,那女子是谁,是仙子吗?这世间怎会有那般玲珑的人儿?”说着又用手敲着布匹铺的门框,“大嫂子,大嫂子……” “嘁,人家带着面纱,你就知道一定是个美人儿?”隔壁张大夫的娘子啐道:“说不定是个夜叉也未可知,你们这些男人,见到人家身段儿好,巴巴儿的就把人家捧成了个仙子,可见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巧孙大嫂搬了凳子从里间出来,听得这话忍不住道:“我说张家娘子,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姑娘是清冷了些,我瞧着倒是个佳人儿,你这般排挤她,莫不是你家相公也贪念人家不成?”周围看热闹的人哄的一声笑了,张家娘子脸蓦地一红,甩手进了里间。 那小贩见孙大嫂出来,又凑上去询问:“大嫂,好大嫂,你就给我说说呗。” 孙大嫂放下凳子,站在铺子里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小贩一眼,一双小绿豆眼睛衬着一只酒槽鼻,脸颊上满是小雀斑,矮小的身材穿一身皱巴巴的麻布衣,此刻,那双小绿豆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这样的人,莫不是也想打那姑娘的主意不成?孙大嫂往凳子上一坐,淡淡的开口道:“她是隔壁宝玩阁的女店主,月前才搬来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身旁的丫鬟似乎是叫青鸾,平日里大家也只称呼她为姑娘,她是极少出来的,且终日覆着面纱,性子清冷得很,你若是想动什么心思,我劝你还是早早死了心吧。” 孙大嫂话刚说完,但见那小贩口里喃喃低语着宝玩阁三个字,却是转身挑起担子头也不回的向隔壁的铺子而去了。 孙大嫂盯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样的人,也想打那姑娘的主意么? 小贩挑了担子满面喜色的向宝玩阁而来,如此玲珑剔透的人儿,若能讨了来做媳妇儿,说不定娘亲一高兴,病就好了。正想着,远远的便见前方店铺黑色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宝玩阁三个字,可不就是这里么,小贩走到店前的石阶下放下担子,站在日光里打量起这家铺子来,门面虽不是很大,看进去里面倒颇为宽敞,正对门的货架上放着些真器古玩,汉白玉的瓷器,罕见的猫儿眼,拳头大的夜明珠,满室里皆是流光溢彩。 我的乖乖,小贩张大了嘴,正专注的看着贴近门口的一个大青瓷花瓶出神,头顶忽然出现一片阴影,小贩心下奇怪,遂起头向上看去,原来是一个年轻男子,一身伙计打扮,长得倒是无比美艳,是的,美艳。勾魂的桃花眼,凉薄的唇,此刻正满眼含笑的瞅着他,直瞅得他心里一阵发慌,也顾不得打听那宝玩阁女店主的事了,挑了担子撒开腿头也不回的向来时的路跑去。 这个女店主,竟然雇了这样一个美男子做伙计,哪里还轮得到他什么事,想着,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逃也似了离开了,留下初彦在背后一脸的莫名其妙,得,又一个被我的美貌吓跑的…… 正午的日光热辣辣的炙烤着大地,七月的天气,到底还是有些燥热,小丫头背了竹篓不时的拿出帕子擦擦汗,眼见她一身香汗淋漓,想必是极为难受,乐瑶心下不忍,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小丫头道:“青鸾,暂且忍忍,很快就到了” “太好了。”青鸾欢呼一声,收了帕子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女子摇摇头抬头看了看天,碧蓝色的天空微不可察的弥漫着些淡淡黑气,是地府的阴气,普通人自是无法瞧见。这桃花山上满山的桃花一夜之间竞相绽放,引得游人如织,如此反常,必定是有异类出现。乐瑶低下头,眸光骤然一冷,这样明目张胆,也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花山上本就多桃树,如今,花开正盛,花香扑鼻。满眼皆是粉色花瓣绵延曲折,一眼难以望到尽头。 “我这桃花山终年也难见姑娘来过几回,今日却是怎的,是什么风把姑娘吹过来了?” “仙人说笑了,怎样的大风能把我吹的这样远,今日过来是特地给仙人送我亲手酿的桃花酿,还请仙人尝尝,可会喜欢” 知这仙人惯会刁难,乐瑶临行前特意从地窖搬来了珍藏多年的美酒,小小的一坛,放在青鸾的背篓里。 “我说这一路怎么总是闻到酒香,原来小姐将酒放在我背篓里了,早知是给这脾气古怪的老爷爷,我方才在路上就偷偷喝掉了。”青鸾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小丫头休得胡说。”话音刚落,便见庙内白光一闪,接着青鸾只觉背上一轻,却是连背篓也被那仙人拿进庙里去了。 见此情景,知是桃花仙允了,乐瑶心下松了一口气,带了青鸾向寺内行去。 “不错不错,此酒甚是香醇。”进得寺内,便闻酒香扑鼻,白发白胡子的老者斜躺在寺内地板的干草上,整个寺内,除了几尊佛像并一排香炉,便再无它物。 “仙人还是这般随性。”乐瑶笑着也自寻了一把干草坐下来。 “姑娘也还是这般不嫌弃我老人家。”老者哈哈一笑道:“不知姑娘此来可是有何事,若是单单给我送酒,我瞧着倒不是姑娘的作风。”老者说罢又喝了一大口酒,满足的坐起身,“姑娘经营着宝玩阁,网罗天上地下奇珍异宝,我知姑娘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听得此言,乐瑶自己也不禁自嘲道:“还是仙人懂我,眼下确是有一事麻烦仙人。” 眼瞧着二人又不知要商量些什么,青鸾听不懂,只觉得无聊得紧,只得趁小姐不注意,偷偷溜出寺庙开心的扑蝴蝶去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姑娘这丫头,可是天真活波的紧呢。”老者抚摸着长长的胡须盯着乐瑶,略带了一抹疑惑的神色,“只不知姑娘此来可是因着如今花开异相之事,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老者说罢重又躺下身去,只那酒坛未曾离手。 “仙人说的正是,我观了天相,此乃地府阴气,我行走冥界这么多年,想必是地府有冤魂逃上来了,恰巧昨夜冥界白君告知于我,说中元节鬼气大增,有冤魂私逃人间,让我帮着引回冥界。”乐瑶说的甚是恭敬,桃花仙一听便哈哈大笑起来。 “老白那老东西,连个地府冤魂都看不住,我还真是高看他了。”说罢复又看向乐瑶道:“那姑娘只管引魂去便是,却又来我这桃花山做什么,引魂抓鬼这等事,老夫可不在行。” “哪里敢劳烦仙人替我抓鬼,眼下我已寻到了那冤魂的踪迹,仙人只需借我这佛门香火之地,帮我暂且保住一个人即可。” “何人?” “他叫秦寒,不日便会寻到仙人这桃花山来,仙人只需帮我留他暂住三五日,五日之后,便可让他下山去宝玩阁寻我,如此,便有劳仙人了,乐瑶先在此谢过。”女子说罢,站起身来,长长的揖了一个礼。 “姑娘还是那个姑娘,既都这样说了,老夫也不好再推辞,依你便是。”老者说罢叹了口气,“这桃花酿看来并不是白白让我喝的。” “仙人哪里的话,待我有空,必多搬些桃花酿来与仙人同饮。” “你当我还会信你这等骗小孩子的话,罢了,我也有点困了,姑娘自便吧。”老者说罢,倒像是真的困了一般,躺下身便鼾声大作起来。 乐瑶见此也不再多做停留,亦掀了裙摆从寺内走出来,抬头便见到青鸾扑了许多的蝴蝶,用她那蝉丝外衫包着,正开心的逗着它们玩。 蝶舞花香,倒真是赏花的好出处。 ------------ 第五章 求乐瑶帮忙 乐瑶走出寺外轻咳一声,正在花丛中忙得不亦乐乎的小丫头吓了一跳,赶忙捡了衣服巴巴的跑到女子身侧,一脸智商不够的表情笑嘻嘻道:“小姐快看,这边的蝴蝶好像都不太聪明的样子,我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抓了这许多只呢。”说罢,抖抖衣服,将蝴蝶都放走了,“也罢,我抓你们也无甚作用,都去采蜜吧。” “采蜜的是蜜蜂,你这个智商,还嫌弃它们不够聪明。”乐瑶摇了摇头,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一个傻兮兮的侍女呢,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二人走出桃花坞,眼瞧着天色黑压阴沉,大雨将下未下,幸而偶尔刮过一阵阵凉风,倒比来的时候凉快不少,青鸾背了个空竹篓咋咋呼呼的走在前面,时而看着满树的桃花感叹,时而对着搬家的蚂蚁指指点点,时而又跳起来去追赶低飞的蜻蜓,真真是让人不省心。 路人不会以为我带了个傻子吧,乐瑶想着将覆面的轻纱又往上拉了拉,与青鸾的距离再拉远了一些。 “小姐,您倒是快点啊。”青鸾见自家小姐慢悠悠的晃在后面,赶紧停下来招了招手。 “滚……”乐瑶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只觉得胸闷得很。 一路走走停停,终是在天黑之前到了家,这一路,乐瑶恨不能施个隐身咒将自己藏起来,心内想着,下次出门还是坐个轿子稳妥一点。 青鸾却是兴奋得很,采了一背篓的桃花,说是要拿来给小姐做桃花酿,勉强算她有心了。 二人才刚刚踏上自家店前的台阶,便见店内有人急急的迎了出来,环佩叮当,裙摆轻扬,可不就是早上才见过的那美貌的夫人吗? “秦夫人,这天都快黑了,您是过来买什么宝物的吗?”青鸾满是好奇的问道,“何不明日再来呢,夜深露重,恐伤了身子啊。” “姑娘,”秦夫人并未回答青鸾,只忙不迭的来拉乐瑶的手,双目垂泪,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请姑娘救救我相公吧。” “这却是怎的了,早上见着不是还好好的吗?”乐瑶边说边命青鸾搀了秦夫人向店子里走去,又吩咐初彦沏了一杯上好的雨前龙井过来递与秦夫人手上。 “你先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吧。” 秦夫人双手抖得厉害,勉强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道:“今日我家相公也不知是怎的了,早上从姑娘处回去便止不住的咳嗽,我着人请了大夫,只说是患了风寒,让泡一泡温水去去寒气,又给开了好些药,可是吃了药却并不见好,且因着沐浴时要将衣物去掉,可一旦除了衣物,他便愈加难受,嘴唇乌青,双眼无神似丢了魂般,我又命人赶紧给他穿好衣服,这才勉强恢复了点神志。”秦夫人说着又喝了一大口茶,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我家相公猜测,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因着姑娘送的那尊玉佛的缘故,才有所压制,所以我特来求姑娘救救我相公,还请姑娘出手,救救我相公。”那秦夫人言辞恳切,哭得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乐瑶沉思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林小姐,您本是林尚书独女,千尊万贵之身,肯屈尊来求我,可见您与秦公子,是真心相爱。” “原来姑娘都知道了。”林芸儿见如此也不再隐瞒,“我与相公从京中过来,不想兴师动众,故所带侍从也不多,因着要回他的家乡,途经此地,其实相公家中本已没有亲人,但他高中后执意回来拜祭已过世的双亲,我作为妻子,自是要陪他一起回来祭拜的,”林小姐说着,复又看向乐瑶:“我与他相识相知相恋,虽也不过半年有余,但我爱他之心却比任何人都深,我只愿他好,别无他求。” “若真是为他好,便少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乐瑶看着她冷声说道。 “砰”的一声,茶杯应声而落,未喝完的茶水混着茶叶洒了一地,微微晃动的烛光印照出女子错愕的眉眼,是啊,伤天害理之事,哈,姑娘不提她竟快忘了,可是……可是孽是她作下的,有报应也当是报应她才是,相公是无辜的。想到这里,林芸儿也顾不得相府千金的身份,向前趋了一步却是弯了双膝跪下身来,“姑娘,我不求上天能赦免我的罪过,但求姑娘能施以援手救救相公,我知姑娘绝不是平常女子,相公是无辜的,求姑娘救救他。”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男人嘴里的恩爱誓言,又究竟有几分可信? “他是不是无辜的,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月光正明,想来下午的阴云已经散去了,街旁的一丛蜀葵花开得正盛,片片绿叶衬着姹紫嫣红的花朵,煞是好看,平日里竟没有注意,原来这花即便有绿叶相陪却还得要有人认真欣赏才行,红花绿叶……看来,我还得去趟冥界才行。 “罢了,你先带我去看看秦寒,余下的事,稍后再说。”乐瑶回过神,提了裙摆,率先走了出来,身后的青鸾赶忙扶起了林芸儿,只是跪得久了,膝盖痛的厉害,所幸店外停了两顶软轿,想是秦夫人以为必定能请得动自己,乐瑶也不客气,掀了轿帘坐上了其中一顶。 侍从簇拥着两顶软轿乘着月色而去,轿门上的锦带于微风里轻轻摇摆,侍从虽多,想来都是规规矩矩训练有素的家丁,并无吵嚷拖沓之声,青鸾自是也一并跟去了,独留下初彦站在月影里静静的瞧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神,这一天天的,净留我一人看店了,这不是瞅着我好欺负吗,等小姐回来,非得跟她提一提,给我添点银两才行。 远处轿子里的乐瑶忽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惹得一旁的青鸾赶紧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小姐可是觉得有点凉,方才忘记替小姐将披风带上了。”看小丫头带了点自责的神情,乐瑶不禁心底一暖,“无妨,只不知是哪个兔崽子在背后说我罢了。” “这……”青鸾尴尬的搓了搓手,小姐不会怀疑是我吧。难道她发现我刚刚在心里说她不会照顾自己像个傻子了吗? 轿夫脚程倒快,正说话间,软轿便稳稳的停在了一栋宅子前,青鸾掀了轿帘率先下了轿,这才伸出手扶了乐瑶缓缓走下。 宅子看着虽不大,倒很是气派,大门旁两尊石雕威风凛凛,房顶雕梁画栋亦是精致非常,门口的红灯笼烛火正盛,照亮了牌匾上的林府二字。 “这是家父一个月前购置的一套宅院,因着我们回来的匆忙,只粗粗打理了一番,权当我们回乡的暂住之所。”林小姐自身后轻声解释。 “夫人这套宅院真是气派呢,别的倒也罢了,只这镇府的两尊石雕却是何物,这样威风神气,青鸾竟从来也没有见过。” “那是神兽麒麟。”乐瑶正盯着石雕出神,“世人皆将麒麟当做祥瑞之物,或制成玉坠,或制为手串,或打成这石雕,不过都是为了求一个平安罢了,只是凡人愚昧,却不知这麒麟最是缺心眼且脾气暴躁的主,自己都保不了自己平安,哪里还能带给你们祥瑞。” “小姐何故知晓得如此清楚,竟像是认识这麒麟一般。”青鸾凑着小脑袋眼巴巴的瞅着乐瑶,眼神充满了好奇,“您再给我说说吧。” “眼下救人要紧,林小姐请带路吧。”乐瑶自是懒得理她,回了身朝身后的林芸儿点了点头 “是,姑娘请随我来。” 一时有守门的仆人赶紧提了灯笼在前引路,三人便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向里走去,及进得院内,眼前便觉豁然开朗,原来府内竟还别有洞天,在外看着不起眼的宅子,里面却是拾掇得十分精致,亭台楼阁,假山花池,小桥流水,一景一物莫不是精心设计过的,因着是夜间,虽树上都挂了灯笼,但也看得不甚真切,朦朦胧胧,只觉得一花一草都是极美的。 好美的宅子,青鸾在心里感叹,看来这林尚书当真是不缺银子啊,只不知道还缺不缺婢女,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便见自家小姐在前面阴森森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捂紧了嘴,小姐莫不是会读心术吧。 三人一路无话,想来林小姐必是担心相公秦寒的安危,一方绣帕被纤纤素手扭得几乎变了形。乐瑶只瞧了一眼,也懒得出声安慰,她本可以对林小姐说声无妨,但眼下,她自己心里倒有件事十分困惑,方才青鸾打趣,问自己怎会对麒麟如此清楚,她又何尝不想知道,似乎是在心底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被尘封起来,一些久远的记忆,有多远呢,仿佛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过了一个轮回,像是上辈子的记忆,陡然间从她脑海里冒出来,麒麟……这种神界的神兽,她又怎会知晓,只是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心中闪过一句话,那是一个男人说的话。 他说,仙子,我家神君想要的东西,谁也夺不走,他不想要的东西,谁也别想往里塞。想为难神君,我麒麟第一个不让。 神君,谁是神君?他口中的仙子是谁?为什么会从我脑海里冒出来? 嗡的一声,她的头又开始痛了,背上沁出了层层冷汗,青鸾眼瞧着自家小姐走的晃晃悠悠,忙关切的过去扶住了她的手,这些年来,小姐偶有头疼梦魇之症,只是近来,发作得似乎愈发勤了,请了大夫,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伤神太过。 青鸾温热的体温重又拉回了乐瑶的心神,她抬起头,看了眼月亮,似乎比昨天更圆了些。 ------------ 第六章 首战不利,不知对方是何底细 转过一处花池,引路的仆人停在了一所房间门口,恭身而立,身旁的林芸儿抹了泪急忙忙的推门跑了进去,裙摆在风中扬起,青鸾抬头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她的一抹裙角。 “走吧。”乐瑶敛了心神也跟着进了门。 “相公,你怎么样了。”待进得门内,只觉寒气甚重,林芸儿坐在床边抽抽搭搭的哭泣,身旁仆人丫头皆屏气而立,那床上的秦寒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双眼紧闭,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额间隐隐一团黑气萦绕。 “于归,于归。” 低低的声音似呓语一般,却让一旁的林芸儿蓦地变了脸色,双手紧紧捏紧了帕子,她转过头来。 “都给我滚!” 花瓶碎裂的声音连青鸾都吓了一跳,一众下人更是噤若寒蝉,林芸儿摔了床头的花瓶,形似疯魔,“我对你这么好,你如何还在梦里说那个贱人的名字。既如此,你们都去死好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乐瑶沉声吩咐,众人如蒙大赦,一个个战战兢兢的退出了房间。 林芸儿双眼微红,整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尤自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罢了,你且先安静一会儿。”乐瑶说完行至林芸儿身前,素手轻抬,有寒光自她脸上划过,夜静了下来,连月光也躲在了云层后头,林芸儿颓然无力的坐到了地上昏睡过去。 “出来吧。”乐瑶寻了个凳子自顾自的坐下,青鸾不知所以,只得噤了声小心翼翼的站在乐瑶身后。 夜沉如水,这样的夜晚若是能在院子里赏赏月倒是极好的,又何苦来这里替人抓鬼,真真是累得很,正想着等引完这缕灵,得找白君加点筹劳才是,却不防这次的怨灵还颇为棘手。 惨白的双手自黑暗中划过,速度之快连乐瑶也来不及反应,那双手便生生掐在了她脖间,周围寒气骤升,身后的青鸾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尖声叫道:“快放开我家小姐。” “早闻姑娘大名,原也不过如此。”阴森的声音在耳畔传来,青鸾抬头看了一眼,张大了嘴,这个怨灵面白如纸,额间煞气颇重,然瞧着倒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双眸子稚嫩得很,这般豆蔻年华就命赴黄泉,难怪怨念不消。 原也是我自己灵力不济,乐瑶自心里思允片刻,今日若败在这等小鬼跟前,岂非自砸招牌,这般想着,指间便灵力暗生,抬了手自背后狠狠击出一掌,这一掌足足用了乐瑶五层灵力,原是想震一震这怨灵,只是没有料到这小丫头似乎比想象中更为难缠,即便受了乐瑶一掌,倒像是无甚大碍,只见她身形一闪,却是又隐身进了黑暗里。 “你伤不了我,别白费力气了,我不想与你为难,”那怨灵顿了一顿,继续道“我只要他。” 乐瑶自然知道她说的是秦寒,可眼下若示弱将秦寒交与她,只怕那秦寒会命不保矣。 “休想。”来不及多想,乐瑶双手结印凭空化出了一方结界暂且护住秦寒, “我知你生前并非人类,否则就凭你一生魂是断断接不下我方才这一掌。” “你别忘了,我虽无法擒你,地狱鬼差却是可以,我已将你在此处的消息传给了黑白君,你等着再被抓回地府受罚吧,私自逃离人间,只怕你再无超生的可能。” 空气出奇的安静,连窗外的虫鸣声也消失了,黑暗中久久没有回应,恍惚中似有花香飘过,萦绕在鼻间,像极了桃花坞里的桃花,香气馥郁,许久之后,房间里寒气渐消,乐瑶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走了。 “小姐缘何要放她走,这一走,岂非再难擒她?”青鸾吓得冷汗涔涔仍不忘好奇道。 “傻丫头,你以为黑白君是我家亲戚啊,我说传消息就传消息?” “原来小姐方才是骗她的?”青鸾说完后怕不矣,“那我们赶快跑吧,等她回来我们就走不掉了。” “无妨,她如今也伤了原气,不会这么快回来,你去替我叫门口的小斯准备一辆马车,我要连夜送秦寒去桃花庵。” ------------ 第七章 入冥府,求宝物 方才这一战乐瑶也实伤了些元气,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原以为是个不起眼的小鬼,似平日一般轻轻松松也便拿下了,眼下却还不知这怨灵是何来历,瞧着倒像是受过仙家指点,自己委实大意了些,罢了,还需尽快去地府找白君借一方宝物擒了这祸害才是。 正自思忖间,青鸾已于门外告知马车已备好,乐瑶也不敢再怠慢,着人抬了秦寒连夜向桃花庵而去。 一路颠簸,幸而那怨灵并未追将过来,瞧着青鸾似已困及的样子,沿途昏昏欲睡,乐瑶却是丝毫不敢卸下防备,指尖灵力暗结。及进得桃花山,满山静寂,依旧是花香萦绕,想是那桃花并未凋谢,被风一吹,簌簌的落了好些,因前日里下了场大雨,山中湿气颇重,借着月光,映照着地上花色水光潋滟,煞是好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家宜室。 于归…… 乐瑶还未及细想,赶马的小斯忽然勒了马缰,一声吁划破了寂静的长夜,掀帘一看,黑夜中的桃花庵竟闪着淡淡的金光,这个桃花仙,还真是谨慎得紧,睡个觉还设了仙障。 马车堪堪触到仙障前便猛的停下,车中的青鸾被狠狠一震睡意立时减了大半,像被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腾的跳下轿来,“她追来了是吗?” 正要下轿的乐瑶看到她一气呵成的动作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忍不住拍了她的头白了她一眼, “不要一惊一乍,赶紧叫小斯将秦寒抬进去。” 青鸾抬起头,这才发现竟已到了桃花庵,急忙按着小姐的吩咐,去车上抬那秦寒。 乐瑶立于仙障前正想着是否要传音进去告知于桃花仙,却瞧见仙障似已慢慢开了个缺口,想是仙人已然察觉了他们的到来,如此也好。乐瑶看了一眼身后抬着的秦寒,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只额头的煞气倒是消散了些,眼下也顾不得其他,还是快快进去要紧。 待最后一人进入仙障之内,那缺口便也缓缓合上了,整个寺庙重又进入了仙障的保护之中。 “姑娘倒真是会扰人清梦,这般更深露重,姑娘也敢乘月色而来。”桃花仙懒洋洋的自干草上抬头扫了一眼,右手微抬,庙内的油灯便腾地尽数亮起。 “仙人说笑了,乐瑶行走黄泉多年,是最不怕黑夜的了,眼下,倒还请仙人费些心,替我看顾着些这少年,我需得去冥府借样器物擒了那怨灵才是。” “竟还有姑娘不敌的小鬼,看来是有些修为。”桃花仙淡淡的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秦寒,微皱了眉,“阴气入体,这公子即便能救活,只怕此后也会缠绵于病榻,可惜可惜……”老者说着坐起身若有所思的沉吟了半晌,这才看向乐瑶道:“姑娘且快些去吧,我自当帮你照看着他们的安危。” “如此,有劳仙人了。”乐瑶恭身施了一礼,正欲离去,转身瞧见青鸾已跟在身后,念及她陪自己熬了一夜,只怕是精力不济,遂低声对青鸾道:“你且留下好生休息,我去去就来。” “可是小姐……”青鸾还欲再说,乐瑶已摆了摆手踏出庙门。 这一夜,乐瑶也实在累得紧,只盼着不要再生什么枝节才是,如此想着,身形便慢慢的消失在夜色里。 黄泉的天色依旧是这样,就像人间夕阳西下之后天边那一抹昏暗的余光,将明未明,将暗未暗,万物像笼在幽暗的黄昏里,眼前似蒙了一层淡黄色的迷雾。 乐瑶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朦朦胧胧连大脑也变得不甚清明,脚边红色的彼岸花花开连绵,听说很久以前黄泉是没有花开的,八百里黄泉无花无叶,黄沙漫天,不知从哪一日开始,黄泉生出了第一株花,那花看起来甚美,红色的花瓣衬着红色的花蕊,在这黄泉之中尤为夺目,自此之后黄泉花开遍地,冥王给它取名曼殊沙华,又因着过了这黄泉便是忘川河,河的对面乃冥府之地,凡投生者,皆要过河去到彼岸,是以这花,又被称为彼岸花。 彼岸花开开彼岸,美则美矣,然毕竟乃幽冥之花,乐瑶更喜欢的,还是开在人间山河里向阳而生的花儿,含羞带怯,朝气蓬勃。行过黄泉过了忘川,岸边有一卖汤的老婆婆,慈眉善目,支一口大锅,那锅里终年熬着浓浓的汤汁,凡是经过忘川去往生的魂灵都会喝上一碗,因着这熬汤的老婆婆姓孟,是以这汤,又叫孟婆汤,孟婆汤味道如何,乐瑶不得而知,但它能助人忘却今生所经历的种种,爱恨情仇一笔勾销,方能轻轻松松去往来世。 “姑娘此来可是又来向婆婆我讨一碗汤喝?” 那老婆婆瞧着她,一双眼里倒透着些怜爱。 乐瑶极少在忘川河边停留,今日不知为何这孟婆会忽然有此一问,想是年纪大了,将我认作了去往生的魂灵。 刚欲开口,那婆婆接着道:“我瞧姑娘眉间愁绪已消,全不似千年前……”“姑娘此番来冥府可是寻我?”是地府白君的声音,抬头看去远远的便见着他的身影朝忘川河走来。那孟婆见有人过来也停了话,只退到一边继续拿了勺子熬着锅里的汤。乐瑶心下疑惑,对白君点了点头复又看向孟婆道:“婆婆方才说什么,我却是没有听清。” “婆婆我年纪大了,没有瞧清是乐瑶姑娘,将姑娘认作了旁人,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孟婆说罢正巧有一队新魂排着队来过忘川,一时也不好再问,乐瑶只得作罢,只不过心里到底存了些疑虑。 “姑娘此来,可是找我有事?”白君不明所以,瞧着乐瑶神色不太好,语气甚为关切。 “白叔叔,我此番来确是想找你借一样宝物,传闻您手里有一锁灵链,能锁万物之灵,即便是道行低的仙家,也难以挣脱,是以我特地连夜前来,请白叔相助。” “姑娘来借锁灵链,可是遇上了难缠的怨灵?” “正是呢,眼下我还不知她是何来路,但 生前确非凡人,是以昨日一战大意了些,未能将她擒获,她怨气颇重,恐伤人性命,还望白叔能一借宝物,待我将她擒获便立即归还。”乐瑶甚少这样恭敬有礼,想必是那魂灵实在难缠,眼下人间北方正闹瘟疫,一时投胎往生之人甚多,黑白君也是分身乏术,白君想着,也只能交给乐瑶独自来解决这个麻烦了。遂右手朝上,倏忽间手上已多了个盒子,黑色龙纹衬着玄铁打制,瞧着倒带了点神秘之感,乐瑶只听说这锁灵链乃天师钟馗用引魂池水混着天界圣泉水炼制而成,锁万鬼之灵,亦能困妖擒仙,当然,只能擒些修为尚低的小仙。 自白君手中接过铁盒,乐瑶好奇的打开瞄了一眼,那铁链通身闪着寒光,躺在盒中似闪电一般,不时发出滋滋之声,真的是好凶的灵器呢。 盖上盖子,乐瑶微微弯腰施了一礼,又向孟婆摆了摆手,道一声告辞这才转身离去。 身后的白君与孟婆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 第八章 她是我相公 去了一趟冥府,等到再回到桃花山,已是一夜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朝霞印染着满山桃花,真真是一道绝美的风光,那花儿像开在画纸上,迎风轻摇,风姿绰约。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只不过,如今并不是四月罢了,乐瑶看着山中美景一时瞧得痴了,待到新生的朝阳逐渐爬上了天边,这才回过神来,遂将锁灵链收于虚鼎之中,抬步向桃花庵走去。 清晨的桃花山,带着些夜间的雾气,露珠凝在花瓣上,一滴……两滴,被风一吹滚成一团,挂在花瓣尖上,嘀嗒一声,应声而落。难怪桃花仙终年只在这山上修行,确是一处修身养性之所在。 白日的桃花庵已撤去了仙障,庵门口花瓣落了满地,嫣红一片,脚踩上去,仿佛能听到花瓣在鞋底碎裂的声音,不知这花儿会否觉得疼,乐瑶微叹一声,莲步轻移进了庵内。 “小姐,您可回来了,青鸾可要担心死了。” 才进得庵内,青鸾瞥见那抹素白的身影,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扑向自家小姐。可怜兮兮的模样,这个小丫头,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的吧,也是,乐瑶都快不记得青鸾是从何时开始服侍她的了,似乎自有记忆以来,青鸾就已经跟在自己身边,究竟是多久以前呢,乐瑶摇了摇头,太久远了……她在人间,其实已经待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从哪儿来,父母亲是谁,都已经忘记了。 “小姐?小姐?”小丫头跳到乐瑶跟前摆了摆手,完了,小姐去了一趟冥府,不会被勾了魂吧。“小姐这是怎的了,可不要吓我。” “姑娘此去冥府,可还顺利。”桃花仙懒懒的扫了一眼,又似没有睡醒的模样,只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桃花仙这一问,乐瑶终是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一旁干草上的秦寒,因着这庵内佛气庇护,瞧着額头煞气倒似已消失殆尽,只是阴气入体,他又是凡胎肉身,只怕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一切安好,劳仙人记挂。”乐瑶微微颔首,“今夜还请仙人撤去仙障,我要引那怨灵前来,方可将她一举擒获。” “只怕她不肯来呢。”桃花仙沉声道,话语间颇有一丝惋惜之意。 乐瑶不疑有他,只当是仙人可怜秦寒。 “她会来,我虽不知她与秦寒有何冤缘,但她已入冥府却还私逃人间,必是执念甚深,若她知晓秦寒在此处,今夜定会前来,仙人不必烦心,我已拿到冥府法器,定不会再放虎归山。”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桃花仙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重又闭上了眼睛。 乐瑶自寻了一把干草坐到青鸾身边,这一夜,她几乎没有合眼,眼下只觉得身子疲乏得紧,靠在青鸾肩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乐儿,你可还幸福?” 是谁?谁在同我说话?乐儿?记忆中仿佛从来没有人这样亲昵的叫过我的名字,乐儿,乐儿…… “乐儿,你可要乖乖听话呀,快快长大,娘亲带你去天界参加百花盛宴。” “乐儿,以后可不许再私自跑出去了,外面很危险的。” “乐儿,带着弟弟,活下去……” “娘亲!” 啊,乐瑶猛地睁开眼,胸口处那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这是梦吗,那个声音,那一声靠本能从嘴里发出的娘亲,娘亲……应该早就过世了吧,听白君说,自己本是一界凡人,年幼时幸蒙一位仙人指点修习术法,方才能脱去凡胎,跳脱轮回。他们都说自己早年间因一场意外而失去了记忆,这样看,娘亲应该已经过世很久了,以至于印象中完全没有父亲和母亲的记忆。 想是这两日实在是累着了,才会生出这许多稀奇古怪的梦境来。 乐瑶这一觉也着实睡得不短,站起身才发现庵外已暮色四合,天边远远的挂着几颗星子,稀稀拉拉闪着微弱的光芒,月光倒还清明,直照得庵外一颗颗桃花树树影婆娑。 眼下,仙人已撤去了仙障,似乎都在等着,等那怨灵是否真会如乐瑶所言,找上门来。 夜半十分,众人皆已闭眼歇息,乐瑶侧着身子假意熟睡,实则聚精会神的听着庵外有何动静。眼瞧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庵外并无任何声响,夜间的桃花山,安静非常。偶尔几声鸟叫远远的传来,带起一片回声,更显得山中寂寥。 夜风扫过,惊起了树上的一群乌鸦,呱的一声,扑棱棱飞走一片,气温陡然低了不少,睡梦中的青鸾微哼一声,绻起身子,抱紧了双臂。 乐瑶睁开眼,一双美目杀机顿起。 月色下有黑影一闪而过,呼的一声刮过乐瑶的耳边,熟悉的桃花清香席卷而来。 她来了。 微不可查的将手伸入怀内,握紧了铁盒内的锁灵链,这一次,断断不能再放你逃走。 正欲起身,却瞥见那黑影竟已卷了秦寒,容不得多想,乐瑶赶忙一个翻身站起身来,冷然问道:“你究竟和秦寒有何仇怨,敢这样奋不顾身前来送死。” “姑娘的本事我早已领教过,是谁送死还尚无定论。”那怨灵轻嗤一声,撸了秦寒就欲离去。 一时间庵内众人皆已苏醒,小厮胆小,见此情景早已吓得远远的躲在了佛像后的角落里,青鸾亦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小心翼翼的站在乐瑶身后,神情紧张,可是扫遍整个庵内,竟不曾寻得桃花仙的身影。 乐瑶心下疑惑,微皱了眉头,虽说本也不需要桃花仙出手相助,但没料到他竟事先就早早避开了,全然不似他以往的做派,然而此时气氛剑拔弩张,却也容不得乐瑶细想。 “姑娘可别再分神了。”那怨灵见乐瑶并未出手,料定她不敢贸然行动,遂卷了秦寒破庵而去。 乐瑶暗道一声不好,撇下青鸾飞身追去,黑影速度极快,但因着带了秦寒,终究不能全力前行,两人掠过桃花树尖,拂落花瓣一片,洋洋洒洒,在月夜下打着卷儿轻飘飘落下。 “放下秦寒,我或能放你一条生路。” 怀内锁魂链出盒,寒芒顿生,那怨灵见此也吓了一跳,兀地变了脸色,但抓着秦寒的手,丝毫没有松开,乐瑶沉下眸也不再多话,右手轻甩,锁魂链形似闪电蜿蜒而出,眨眼之间便附上了前方怨灵的腰,盘旋缠绕而上,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 “哈,到底是姑娘有手段,是我大意了。” 乐瑶伸出手稳稳的接住秦寒放至树下,又走到跌落的少女身旁蹲下身来,月光下的女孩虽然面色惨白,却也是眉目如画,清丽动人。 “于归,这秦寒与你是何关系,这般不肯罢手?”蹲下身,乐瑶云淡风轻的问道。 地上的少女闻言猛地一怔,双眸微垂,唇间露出一抹苦涩,与她这个年龄极不相符的苦涩,于归……这个名字还是他给取的呢,那时候,他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不如就叫你于归吧,他抬起头看她,眼里似有星河流淌。 “他是我相公。” ------------ 第九章 忘忧草之毒 树下的人似乎微微动了一动,闻听此言,乐瑶也不禁满腹狐疑。 “他是你相公,那林府千金却又是谁?你这般年纪,缘何就会与他成亲?” “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姑娘,”少女仰起头远远的看了一眼秦寒,眸间爱恨夹杂,“我本是修炼千年的花灵,因动了凡心才化成女身,只为与他结百年之好,可是……可是他一朝高中却将我抛诸脑后,过往恩爱皆付诸于流水,更好笑的是……” 少女撇过头,声音颤抖,乐瑶见她可怜,心下不忍,将手覆在于归手上,指间传来温热的触感,女孩儿回过头看向乐瑶, “姑娘不知,他高中后即刻便迎娶了丞相千金,此事,我原是不知情的,那林芸儿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我的消息,带了一众下人过来羞辱于我,我当时怀有身孕,急怒攻心,可怜我腹中胎儿还未出世便随我一道赴了黄泉,姑娘且说,要我如何不恨他。” 这样一个清丽可人的小妖,本可以继续修炼或可脱去妖身,荣登仙界,却终是为情一字,坏了修行,实乃可惜。 “一切缘法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怨他也好,恨他也罢,如今你们人鬼殊途,我即担着引灵者这个虚职,少不得要做些份内之事,这秦寒,却不能由着你伤害。”乐瑶轻叹一声,“他们这般伤害于你,下一世,也定不会再有安稳人生,你何不放下怨恨,尽早往生,也好脱离苦海。” “我竟不知姑娘还修得一身好佛法,只是我心中怨念难消,容不得来世。” 于归说罢,眼里杀气顿起,挣扎着站起身便欲向秦寒扑去,冥顽不灵,乐瑶亦起身飞身而去,指间灵力聚集,如今于归已被锁灵链所困,再难反抗,这一掌,恐会将她魂飞魄散。 “姑娘请手下留情。” 凭空而出的幻影,二人皆呆了一呆,再抬头看时,却是桃花仙已将于归截到了一旁,将她护于身后,仙人开口道:“姑娘可否看在老夫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乐瑶是第一次看到桃花仙如此低声求她,这样一个修行几千年的仙人,缘何会为一个小妖来向她求情? “仙人严重了,即便我不伤她,也是要将她交于地府处置的,只是仙人……怎会为一个小妖开口求我?” 乐瑶心下困惑,按说桃花仙比自己年长了几千岁,又多番蒙他照佛,不好为此事追问,但却是实在好奇得紧,莫不是仙人年少时也曾有过姻缘,这于归就是他的私生女? “我是她师父。”桃花仙瞥见乐瑶单手支腮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淡淡开口道:“她原是我桃花山的桃花修炼而成的花灵,自幼便跟在我身边,随我修习术法,说到底,还是我管教不严,让她惹出这些祸端。” 转过头才发现于归已在身后泣不成声,“师父,”少女的一双桃花眼噙满了泪水,“徒儿不孝,惹师父您老人家为我烦心。” 未曾想桃花仙这样一个冷淡超然不理俗世的老者,也会为了于归这丫头出山救她,原来这世间哪有什么不问世事的避世之人,不过是没有伤到他心里所在乎的人罢了。 “你如今还哪里来的脸面叫我一声师父,你……你与这凡人私奔,又怀了他的骨血致使灵体受损,我早与你说过,若你和凡人有私,千年修行尽毁,否则,岂会因区区一个丞相千金的羞辱就命赴黄泉,你这般不争气,往后也别再叫我师父了。” “徒儿知错了,”看着桃花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乐瑶竟生了一丝羡慕之情,他眼里分明是对于归的疼惜与怜爱,一个自己带在身边养大的徒儿,大抵在桃花仙心里,是把她当作女儿一般的吧。 “罢了,如今你既已入冥府,何不抛下怨恨尽快往生,又来人间生出这许多祸端做甚?” “师父,徒儿心有不甘,我只想亲口听他……听他说,他不爱我了,过往种种他都已经忘了,我抛弃千年修行只为与他共白首,他这般负我,徒儿实在……” 于归没有说完,其实她自己也已然清楚,求得一个答案又能如何,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心肝,秦寒既已停妻另娶,无论心中是否还有她,又还有何意义。 “孽徒。”桃花仙颓然叹息,“你既想知道答案,何不亲口去问。”说罢又转向乐瑶,“姑娘卖老夫一个面子,解了锁灵链,让这孽障走得明白。” 夜风拂过满山桃林,山中本就湿冷,此时正值黎明之前,最是黑暗,于归站在老者身后,泪眼婆娑,为了一个徒儿,仙人肯出声求她,乐瑶自是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思允片刻,自怀中拿出铁盒,素手轻抬,锁灵链便闪着寒光,倏然入盒。 老者微微颔首,“有劳姑娘。” 于归低了头,俯身拜过师父,又转过身向乐瑶躬身施礼,这才起身向桃树下的秦寒走去。 她走向他,一如当年初见时,她坐在桃树上百无聊奈的吃完桃子,随手丢弃的桃核碰巧砸到了匆匆赶路的书生,她翩然跃下,抬头见到他的瞬间,蓦地红了脸庞,“冒犯了公子,小女子别无他法,公子生得这般俊俏,不知可曾娶妻?” 呵,当初不谙世事,才会沦陷在他满眼流淌的星河里,如今……却是要亲口问一问他,曾经说过的誓言,还做不做数。 蹲下身,她盯着地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到如今,她竟还是爱着他的,多么可笑,世人都说妖无心,其实最无心的,当是世上这些负心薄幸之人,如何一面对她说着,等我,等我。一面转身又另娶了她人。 俯下身,她的发划过他的脸颊,这样近距离瞧他,却依然瞧不进他心里去,罢了,她叹息一声,不过是想走得甘心些罢了,她闭了眼,低下头,吻向他的唇边。 桃花仙微皱了眉,略显尴尬的背过身去,只乐瑶知晓,于归是在吸走秦寒体内的阴气,她终究还是不想伤害他的吧。 “咳咳……”树下的人虚弱的睁开了眼,一双眸子,果真是灿若星辰,先前只觉得他长相斯文清秀,现下瞧着他看向于归的眼神,倒真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吸引力,难怪于归始终对他念念不忘,情根深种。 “我瞧着小姐甚是面熟,不知可曾在何处见过?” 他仰起头看向于归,眼神清澈干净,不像是在撒谎。 他竟将我忘了,他竟……这般轻易就将我忘了? 晨间的清风撩起于归的裙摆,她低下头看他,眼神里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许久之后,她抬手抚上秦寒的眉间,唇角轻扬,竟是微微笑了,只那笑容瞧在乐瑶眼里,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秦郎,你竟唤我小姐,”她抿嘴轻笑,“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未曾念书,所记得的诗词唯这一句,因为我的名字,就是你从这句诗中帮我取的,你可还记得吗?” “我于桃花林里与你相遇,你身上又带着桃花清香,定是和桃花有缘,你既忘了名字,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吧,于归,就叫你于归如何?” “于归,你是于归?”书生望着她,眼神清明,于归,明明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却为何脑中毫无关于她的记忆。 “于归,我们先前认识吗?”秦寒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阴气入体加上两天来粒米未尽,他的身体很是虚弱,于归就那样瞧着他,瞧着他摇摇晃晃的扶着树干站直身体,瞧着他略带困惑的眼神,瞧着他伸出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却将手定在了半空中,他看了她半晌,终是将手放了下去。 “不知为何,我似乎并不认得你,但却看不得你落泪的样子,看到你哭,我的心很痛。”秦寒靠着树干,软绵绵的说着这些话,他说得这些话,像似句句发自肺腑,若不是他惯会说谎骗人,便是真真不记得那些前尘过往了。 这般境况,连乐瑶也起了一丝怀疑,瞧这书生,眼神坚定,全然不似平常撒谎之人般躲躲散散,自己虽算不得阅人无数,但这点识人之力还是有的。 “我瞧公子像是中了忘忧草之毒。” “姑娘缘何也会在此?”秦寒越过于归肩头,这才发现远远站着的乐瑶和桃花仙人,先前只顾解除心中困惑,竟没有瞧见宝玩阁的女店主也在这片桃花山上,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怎会在这山中醒来? “秦公子不必担心,你家娘子托我救你,我必会保你周全。” 救我? 是了,是了,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什么不洁之物缠身,胸口痛得厉害,头也痛得厉害,仿佛还是自己叫了芸儿去求乐瑶的帮助。 “娘子……我娘子怎样了?” 秦寒侧过身,脸上掩饰不住的焦急之色。 于归抬起头看向他,面上平静无波,心却如山洪决堤,他那般亲热的叫着其她人娘子,究竟将眼前的她置于何地。 双手紧握,于归眼里戾气顿生。 “林小姐并无大碍。”乐瑶缓步走来,状似无意的牵过于归的手,一双清亮的眸子扫过她的脸庞,指间传来的灵力暂且恢复了于归的神智,她垂下眸,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方才姑娘缘何说我像是中了忘忧草之毒?” 秦寒收回目光,一双好看的眼睛再度看向于归,就是这该死的眼神,看向她时像要把她溺死在他眼中的柔情里,还是,他看所有女子,皆是这柔情似水的模样? “够了,你中了忘忧草之毒也好,没中也罢,终归你负我是事实,何必摆出这副情深似海的样子给我看,说到底,还是贪生怕死罢了。” 于归狠狠说完,瞧着秦寒的眼睛带了满满的厌恶之情。 这样一个小妖,性子倒十分耿直刚烈,与她清丽柔婉的长相颇为不符。 于归一席话毕,仍是没有解气,她心中怨他,怨他轻易就将她抛之脑后,更怨他若是真的因中了忘忧草之毒才将她忘记,那她心中的恨便变成了打在棉花里的拳头,恨他也不是,原谅他也不是,是以,见到秦寒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瞧她时,她心中更是恼怒不已。 “小姐为何说我负了你?” 秦寒看着眼前的女子,熟悉又陌生,心像是缺了一角,直觉告诉他,他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一些过往,像被人生生从他心里剜去,他想记起,却终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你告诉我,我负了你什么?若真是我伤了你,我拿这条命赔你,可使得,可使得?” 他这一生,自认正直良善,从未害过任何一个人,可眼前这个女子却口口声声说他负了她,他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让一个记忆里不存在的人要置他于死地。 “公子也莫要恼,你们二人定是有什么误会没有解开,”乐瑶缓步走上前看了一眼于归道:“你既要走得甘心,我便助你一把。”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洁白的小瓷瓶子,瓶身通体莹白,瓶腹处绘着几朵浅蓝色的不知名的小花,乐瑶抬手拔了瓶口的木塞子。 “你们也知晓,我店里搜罗天下奇珍异宝,这些难得的药材我自是也屯了一些,眼下我恰有这一瓶解忧兰做成的药丸,正欲拿去店里售卖,可巧今日就用得着了,这株解忧兰还是我日前去天山好不容易得来的,如今就当是还仙人一个人情了。” 乐瑶远远的看着桃花仙点了点头,仙人没有答话,只略略摆了摆手算是给了个回应,想他一个修炼了几千年的仙人,想必早已是将世事都看得通透。 “秦公子。” 乐瑶亲手拿了药丸递与秦寒,小小的一颗,躺在她伸出的手掌里,借着月光,闪着淡淡的光晕。 秦寒低头不语,他盯着那粒丸药,终是从乐瑶手里拿过,放入嘴里,瞬间便化为药水顺着喉咙直入五脏六腑。 ------------ 第十章 桃花林,定终身 天蓝水清,花开正好,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节,书生背了书箱匆匆赶路,虽周围桃花嫣红一片,团团锦簇,但眼下书生却无暇欣赏,他要在天黑之前找到歇脚之地,否则便要露宿这荒郊野外了。 正想着今晚不知借宿何处才好,冷不防头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遂抬头朝上看去,正对上从树上翩然跃下的女子,一袭绯色衣衫衬得她面似桃花,女子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脸颊旁的梨涡瞧在秦寒眼里真真是可爱得紧,她亦看着他,却忽地红了脸庞。 “冒犯了公子,小女子别无他法,公子生得这般俊俏,不知可曾娶妻?” “未曾”,他脱口而出,却又赶忙解释:“小姐不必客气,不过是被果核砸了一下,不碍事的。” “这可使不得,我师父从小就教导我,伤害了别人就要想法子补救,我今日既砸到了你,定是要做些什么弥补你的,我看那戏文里都说,对于未曾娶妻的公子,小女子都可以说一句,不如我以身相许吧,公子看可使得?”女子盯着秦寒梨涡浅笑,说的郑重其事。 “使不得,使不得。”秦寒听完忙尴尬的摆了摆手,“你我方才相见,怎可就谈婚论嫁。” 说完赶紧越开女子,欲向前走去,这小姑娘哪里肯依他,三步两步的跳到他身边,瞪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拦住他道:“为何不可,嫌我丑?” “不……不是……” “嫌我蠢?” “非……非也……” “嫌我太小,身材不好?嫌我没读过书,不够知书达礼?嫌我来历不明,会将你卖掉?嫌我吃得太多,你养不起我?” “都……都不是……” “既都不是,那公子还推辞什么,就这样说定了,往后,我可就是你的小娘子了。” 女子说完开心的牵了秦寒的衣角,像个未谙世事的孩子般,跟在秦寒身后。 唉,秦寒重重的吁出口气,我不过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如何就找出了个心智不全的小娘子。 一路走走停停,终是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处庵堂,摇摇欲坠的牌匾上刻着桃花庵三个大字,罢了,眼下天也快黑了,不如就在此处留宿一晚,秦寒想着便卸下书箱拜了一拜,这才抬步走进庵去。 “你知道吗,这可是我和师父的栖身之所,现如今师父云游去了,只留下我一人在这山中,甚是无聊,幸好如今有相公陪我。”小丫头笑嘻嘻的踏进庵来,又从佛像后翻出一盏油灯,拿了火折子噌的一下,将油灯点亮,她这般熟悉庵内摆设,可见并未说谎。 秦寒听她一口一个相公,深觉不妥,只得开口道:“晚生秦寒,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谁知女子听了他的问话,倒带了点失落之意,“我自幼得师父收养,他老人家平日里只唤我丫头,未曾给我取名。”说罢似又想到什么般,起身走到秦寒身边蹲下身道:“相公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不如给我取个名字吧。” “这……”秦寒微皱了眉头,为她取个名字倒也未尝不可,但只怕日后她会更加缠着他,他是要进京赶考之人,怎可半途娶妻,且又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到此,正欲拒绝,低头看到她撑着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瞧着他,那样子,真真叫人心生怜爱,秦寒一时于心不忍,只得思允了片刻道:“桃花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与你在桃花林里相遇,想必是和桃花有缘,不如就叫你于归吧。” “于归,于归。”女子站起身喃喃低语了半天,忽地又蹲下身去抱住秦寒道:“太好了,我也有名字了,我叫于归,多谢相公赐名。”说罢还像模像样的双手抱拳,对着秦寒施了一礼。 秦寒一时也有些呆住了,她身上带着好闻的桃花清香,笑起来的样子更是甜美如画,他赶忙低了头,掩饰住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惊慌失措如个孩童一般,只得躺下身背过身去,一颗心扑通扑通像要跳出胸腔。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一个女子,心里有些异样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这一夜,秦寒睡得并不安稳,山间的夜里带了湿寒之意,及到了半夜,竟变了天色,下起雨来,那雨淅淅沥沥直下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将明,也未曾停歇,庵外的桃花淋了雨水,落了好些在树下,远远看去,似粉色流淌的河水,衬得树上未落的花朵,更加娇艳欲滴。 于归早早的就爬了起来,打开桃花庵破破烂烂的大门,冷风和着细雨倏忽之间卷进屋来,干草上的秦寒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蜷起双腿抱紧了身子。 “相公起床啦”,于归转过身去拽地上的秦寒,却碰到了他滚烫的手,心里一惊,糟了,可是着了风寒? 蹲下身,于归伸手覆上秦寒的额头,触手滚烫,这个凡人,身体也太虚了些,于归不由得嘀咕,师父有过交代,不能动用灵力,眼下也只能用人间的法子给他驱驱寒气。 思及此,于归忙去佛像后头拿了冬日里盖的棉被替秦寒盖上,又生火烧了茶水,温温的喂秦寒喝下,这才拿了把油纸伞下山替秦寒去药房里抓药去了。 看着于归忙里忙外的身影,秦寒心里生出了小小的甜蜜,他自幼母亲早亡,父亲为了供他念书早出晚归,他从未体会过被人细心照顾的感觉,如今这个相识不过两日的女子,为他端茶倒水,寻医问药,他心里实在感动得紧,再想起她口里叫的那声相公,竟莫名的有了一种喜悦之情。 迷迷糊糊的睡了大半日,庵外的雨仍是一刻也未曾停歇,春日的雨水,缠缠绵绵,下在这山野间,仿似一副泼墨山水画,花红叶绿,水汽氤氲,一树一草莫不是美的。 秦寒睁开眼,就见到于归生了火,正在给他熬药,看到他醒来,小丫头站起来跳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嘴里也不知嘀嘀咕咕些什么,转眼又换了副笑脸对他道:“相公莫急,我熬好了药你等下趁热喝下烧就会退了,不是我说,相公身体也太弱了些,难怪人家说,百无……”话还未说完,于归就睁大了眼睛,她正想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却瞥见秦寒虚弱的坐起身,心下还奇怪他要做什么,下一秒秦寒却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他闭了眼,吻上她的唇,于归吓了一跳,她虽修炼了千年,对男女之事也仅限于那些人间的戏本子,毫无实战经验,眼下秦寒吻着她,唇间温热,她脑袋一空,瞬间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随着他的吻,青涩却又温暖。 书上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抵就是这样了,想她一个修炼千年的小妖,这一千年竟是白活了,从不曾像如今这般心跳像不受控制一样,莫不是我也病了吧,她双颊粉红一片,连气也似吸不上来,软软的伏在秦寒肩上,靠在他怀里。 直到药罐烧焦的味道飘入二人鼻中,于归才勉强恢复了神智,猛地跳起来叫道:“糟了糟了,我的药……”说罢急急忙忙拿了抹布去端那药罐子,一边嘴里唠唠叨叨道:“又得重新煎了。” 秦寒瞧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得可爱至极,他心里开心,觉得于归就是老天赐给他的礼物,想着一定要考取功名给她一世安稳,再不要她一个人流浪在这山野之间。 这一场雨断断续续竟下了半月有余,秦寒也便因此在桃花庵逗留了些时日,及等到雨过天晴,天气逐渐转好,加之科考之日日渐临近,山高水远,不得不尽快启程。 临行前夜,于归为他整好了行装,这半月,他们日日皆在一处,想到即将分离,两人都是心下戚戚,于归本想随他一道上京,奈何师父之命不敢违,况且秦寒并不知晓她是花灵,要带着她上路,也实多有不便。 她靠在他怀里,眉间带了缕惆怅。 “相公此去,可会忘了于归?” “自是不会,娘子可要等我,等我一朝及第金榜题名,必立刻回来接娘子同去。” 他抱紧她,心下也略有不安,他害怕,害怕于归不会等他,害怕他无法高中,害怕她一人在这山间会有危险,只得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说,等我……等我…… 于归见他难过,不忍他伤心,便学着他的样子,抬起头吻上他紧皱的眉头,秦寒睁开眼瞧着她笨拙的样子,一时情难自抑,俯身用力吻向她如花的唇瓣,山间的夜风忽地吹熄了烛火,他心里想着,无论考中与否,我都会回来接你,必不负你,这般想着便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些,这一晚,自是良辰美景,一夜良宵……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情到深处,他在她耳边说了这句话。 ------------ 第十一章 黄泉路上,我与你同去 “你现在可曾忆起,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了?” 乐瑶的声音遥远得似从天际飘来,猛地将秦寒从回忆里拉出,他睁开眼看向于归,脑中只记得自己说过的那句,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眼前的于归,再也不是当日初见时粉面红妆,满眼含笑的小丫头,她面色苍白,双眸更是充满了戾气,她怨他,她在怨他,是即使到了地府也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逃出来,只为向他讨一个说法,只为问一句,他说的那句等我,可是从一开始就在撒谎。 “娘子,我未曾骗你,我心里自始至终也是有你的,只是……”只是那日他辞别了她,赶到京城已是数月之后,他果真不负所望,荣登榜首,可是后来……后来的事他自己也解释不清,缘何就会娶了丞相千金,又为何会将于归忘得彻彻底底,难道真的是自己爱慕虚荣,贪慕丞相位高权重,而将于归抛之脑后?这不可能……不可能…… 秦寒痛苦的蹲下身,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眼前的于归更是令他心痛不止,原来,真的是他负了她。 “你可知,你在丞相府高床软枕,美人在怀的时候,我已怀了你的骨血,却被你新娶的丞相千金生生断送了性命,你可知你为她收罗珍宝珠玉的时候,我费尽千辛万苦从地府逃出来,却眼看着你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真是天大的笑话,你既是这般见异思迁之人,又何苦在桃花山上做出那副痴情种的样子?” 于归眼里含了满满的恨意,她居高临下的瞧着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你既说过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那如今,你便随我一道去那阴曹地府吧,方不负了你当日的誓言。” “伤你的是我,你又何苦为难我相公!” 突如其来的声音,听得此言,众人皆是一愣,回过身正瞧见丞相千金翻身下马,此时天已微亮,她解了披风走到秦寒身前,悉心的披在他肩上,又仔细为他系好带子,语气柔婉道:“山中风大,相公可得保重身子。” 乐瑶瞧着身后的高头大马,满心疑惑,这丞相千金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纵马从宅院赶来,看来当真是不可貌相。 “贱人,你还敢来。”于归见到他们一副恩爱缱绻的样子,怒火中烧,扯过林芸儿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尤自不解气,还欲再动手时,林芸儿已抢先压住了她的手,轻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你和相公既没昭告亲朋,也没跪拜天地,你只不过是乡间的一个野丫头罢了,相公感激你照顾之情,才假意许你一生,亏你还痴心妄想。”林芸儿边说边轻轻笑起来,“其实要相公纳你做妾也未尝不可,只是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如今既已魂归地府,还在这里痴缠些什么。” “我痴缠?秦寒,你且告诉我,当日是否真是假意许我,你只管说,我不伤你。” 于归似已痛极,他说的恩爱情话言犹在耳,林芸儿却口口声声说是假意许她,她越过林芸儿,视线停在秦寒脸上。 “我没……”秦寒正欲出声解释,林芸儿抢过话头步道:“于归,我不妨告诉你,京城初遇相公我便已芳心暗许,他才华甚高而我出生高贵,自能助他前程似锦,他虽百般拒婚且心心念念皆是你,但本小姐看中的人,自有手段,”说罢走到于归身边趾高气昂道:“实话跟你说,我是给他服了忘忧草,你们那段情缘早已如过往云烟,他哪里还记得有你这么一个人。” 林芸儿边说边抬起于归的下巴道:“管你是什么鬼怪山精,本小姐长这么大,还没有怕过谁,你竟然还敢找上门来送死,我便再送你一程!” 乐瑶远远看着,竟发现那林芸儿不知从何处得了一把散魂刀,此刀并非凡品,遇人杀人,遇鬼……则是魂魄散尽,她倒当真有些手段,如何弄到了这样一方神器。 此时于归已无暇顾及其它,她满脑子都是林芸儿说的那句,喂他服下忘忧草,原来……他真的不是故意负她的,原来他一直没忘…… 明晃晃的刀握在林芸儿手里,她嘴角带了笑意,敢跟我抢相公,那就再去死一次吧,高高举起的刀闪着寒光,乐瑶一愣,正欲前去救走于归,却猛地听到刀尖刺入肉体的声音,于归惊呼一声,扶住了在她眼前缓缓倒下的秦寒。 见此情景,桃花仙已闪身掠至于归身边,单手微一施法,那林芸儿便再无法动弹。 “丫头,可有受伤?”老人一双慈爱的眼里,带了满满的担忧。 “师父,我没事,求您救救秦寒吧。”于归俯下身重重的扣了个头,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是我错怪了他,师父,求您救救他吧,我不想他死。”于归哭得泣不成声,她为何不信他,为何要亲手让他承受这些痛苦。 “傻瓜,你不要哭了,相公答应过你的,生生世世我都会陪着你。”秦寒苍白着脸色,缓缓伸手擦去于归的眼泪,他虽因服了忘忧草才忘了于归,可终究是他没有守住对于归的承诺,才致使于归一尸两命。 “黄泉路上,我陪你,你不要怕。”秦寒看着于归,眼里含了笑意,“死在你怀里,我无憾了,下一世,我一定会早点寻到你,护你一生周全,你不要怕……不要怕……” 他喃喃细语着这些话,缓缓阖上了眼睛。 散魂刀入体,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无计可施了。 “相公!”于归呆呆的握住他的手,“等我……等我……” “你就这样去了,留下我可怎么办?”一旁的林芸儿见秦寒闭上了眼睛,一时急火攻心,他就这样替别人受死,还死在了其他女人的怀里,把她置于何地? “去死吧,哈哈……你们都去死吧……”她虽无法动弹,脸上的表情却形似疯魔,桃花仙叹息一声,解了她的束缚。 “她已经失心疯了,眼下,我也该去闭关清修,以后再不理这些凡尘俗事,这堆烂摊子就交给姑娘了,往后姑娘且自行保重。”仙人说罢又蹲下身看向于归道:“你且好生去吧,师父……保护不了你了。” 老者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片片桃花中。 “师父!”于归跪下身,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噙满了泪水,“徒儿不孝,师父之恩,来生再报。” 一时有地府勾魂的鬼差上来,见到乐瑶,躬身施了一礼,“没想到姑娘在此,早知我就不过来了。” “罢了,你带他们去冥府吧,眼下我也实在累得紧,就不与你同去了。” “此番有劳姑娘,我夫妻二人来世再报姑娘之恩。”秦寒牵了于归的手,看向于归的眼里皆是柔情,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之情扬在他的眼角眉梢。 “公子客气了,我也并未帮到什么忙,” 乐瑶心里也并不好受,没想到事情最后发展成这个样子,实不是她当初帮秦寒的初衷。 此时天色已亮,初生的朝阳悬挂在天边,清晨的微风忽地刮落了乐瑶覆面的白纱,空气似凝固了一般,众人看着乐瑶,都呆呆的愣在了原地,许久之后,还是于归先开了口。 “素闻姑娘美貌,于归却无缘一见,今日看到姑娘容貌,却是比千年前芳名冠绝六界的那位仙子,也不遑多让啊。” “不知可有人对姑娘说过,姑娘长得……像极了九天之上一位身份颇为尊贵的仙子,于归也是千年前随花神去天界参加百花盛宴时,远远的见过那仙子一眼,彼时,她正于宴会上起舞,舞姿曼妙,姿容倾城,堪称绝色……” “娘子,你可快收收你的口水吧。”秦寒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这个小丫头,还是这般率性可爱。 于归听着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角,“姑娘也不必介怀,您与那仙子,虽生得相似,性子却是大相径庭的,姑娘性子清冷,那仙子却是明媚似骄阳,令人羡慕得紧呢。” “好了,天光已亮,我还得回去复命,就带他们先走一步了。”鬼差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焦急的搓了搓手道:“姑娘且去好生休息吧。” 乐瑶站在原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一行三人,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 第十二章 桃花落尽 满山桃花眨眼之间尽数凋落,洋洋洒洒如同粉色骤雨,桃花落尽人亦逝,从此相逢是路人,乐瑶于花雨中抬起头,零落成泥也是你们的最终归宿,花落人亡实在也非她想看到的结果,希望来世,能许你们一份美满情缘吧。 回过身看见痴痴傻傻的丞相千金,她心高气傲自是看不得心爱之人离她而去,又身负杀虐,有此结果何尝不是因果报应,由着她去自生自灭吧,乐瑶向来并非什么菩萨心肠之人,哪里还肯管这林芸儿的死活,覆了面纱头也不回的向桃花庵去了。 原来所谓恩爱,不过是一碗忘忧草给的错觉罢了,他心里,到底可曾有半分真心待我,哈……哈哈…… 乐瑶迎着晨光一路走走停停,她心中疑惑,曾经白君也说她像极了冥府使者的一位故人,是何故人,白君没说,她亦没问,只是自己的相貌她向来是有些自信的,早些年间,因没有用白纱覆面,每每走至街上,总会引起不大不小的骚动,那些男子看她的眼神,她不是不清楚,是以,近年来蒙住了脸,倒省去了许多麻烦,难道这样一张脸,天上地下并不只她一张?却是还有许多张? 那未免也太大众化了些,乐瑶自嘲的笑笑,曾经青鸾夸自己,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美过小姐去了,如今看来,普天之下是没有,可惜九天之上有一位,冥界地府还有一位。也不知是修了什么福,连容貌也不能叫自己独一无二。 一路走来,因着满山桃花的凋谢,光秃秃的桃树枝带了些秋日的萧索,如今桃花仙归隐,往后这片山林只怕是要无人看管了,可怜桃花仙人,修行几千年才得这么一个徒弟,却是这样的结果,情这个东西,还是万万不要碰的好。 乐瑶走得慢,花了小半日的时间才走至桃花庵外,望着残破的庵门,想起初次来求桃花仙相助时,曾允诺他改日陪他同醉,如今,却是不知仙人已身往何处。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青鸾遥遥的看到自家小姐站在庵外的桃树下发呆,赶忙抹了眼泪跳出来奔向乐瑶,这一夜,她可是要担心死了,想着去帮帮乐瑶,可自己又没有擒鬼的本事,又思虑着去山下寻求救兵,又担心小姐中途回桃花庵寻她,只得胆战心惊的呆在庵内盼着乐瑶尽快得胜归来,可恨那些马夫小斯,连夜就离开桃花山逃到山下去了,留她一个人,差点没吓出病来,直到此时见到乐瑶安然站在树下,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青鸾,让你担心了,往后不要再这样鬼喊鬼叫,吓我一跳。” 果然是自家小姐,青鸾一脸无语的扶住了她的手。 “我们回宝玩阁去吧,也不知初彦可有偷懒。”乐瑶轻轻笑着,还好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这个小丫头和初彦那个小伙计至少一直是担心着自己的。 “我猜他肯定不知去哪里招蜂引蝶去了。” “或许是李大哥的妹妹亦或是林大妈的女儿。” “是吗?那看来我回去真的卸了他,一人给人家送一块了。” “小姐……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微风正好,阳光正盛,可惜再没有这满山桃花,花灵往生,也不知来年,这些桃花会否再度盛开…… ------------ 第十三章 来了只好看的狐狸 过完了秋日,天气便一天冷似一天,乐瑶怕冷,早早的便将店里备上了火盆,又使唤了初彦搬来软榻,覆上厚厚的羊绒,暖暖的歪在塌上,盖一件雪白的狐裘,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瞅着初彦做生意。 初彦回头看她一眼,只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只不过如今嗑瓜子的换成了小姐,这世道,混口饭吃实属不易。 “初彦,今年冬日可真是冷呢,我怜你们衣衫单薄,特叫对街的裁缝铺给你们赶制了厚厚的冬衣,你等下去试试,看看可喜欢?”乐瑶露着温柔的笑意,眉眼弯弯的盯着他,根据他这么久以来的经验,小姐这样的老狐狸怎会好心给他做衣裳,何况还露出这般不怀好意的笑容,只怕是没安什么好心。果然,乐瑶接着说道:“冬衣价贵,你这两个月的工钱就没了,我再给你添上一点,也便足够了,你也不必谢我,我最受不得你感激涕零的模样。”说罢也不再理他,只伸出手掩了口,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放下靠垫拥着狐裘睡过去了,可怜初彦在后头哭笑不得,小姐,什么样的冬衣要两个月的工钱啊,这还不够,还要你来添点儿,怕不是金子做的吧。 青鸾正巧从后院拿了蜜饯果脯一类的吃食过来,想着小姐素日嘴馋,冬日无聊,也可用来打发辰光,看到初彦骂骂咧咧的在柜前擦着一樽琉璃花瓶,不由得心中好笑,看这样子,定是又被小姐捉弄了一番,小姐向来爱拿初彦打趣,这次不知是又被小姐变着法的扣了工钱,还是又故意吓跑了某家倾慕他的姑娘,青鸾也不理他,见到小姐似已睡熟,轻手轻脚的放下碟子,又将店里的炭火拨得更旺了些。 店外天色阴沉,不时有风刮过,初彦缩了缩脖子,瞧这天气,今夜怕是要下雪了,只不过,对比往年,这天也冷得太快了些。 “这么冷的天,姑娘好睡。” 白衣胜雪,媚眼如丝,好美的人。 店外的女子美得甚是风情万种,笑起来更是令人心旌摇曳,初彦停了手上的活,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瞧着踏进店来的美人,呆若木鸡的样子,哪里还有平日招蜂引蝶的机灵劲儿,还是青鸾起身笑着迎了上去, “不知小姐想买点什么,我们店的宝物保证让您满意。” “我是你家姑娘的朋友。”女子笑着踏进店来,美目流转,顾盼生辉,如果说乐瑶的美是倾倒众生,那眼前这个女子的美则是娇媚动人,媚,这是青鸾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词。 “我家姑娘方才睡着,小姐不妨先坐坐。” 青鸾搬了软凳放在乐瑶塌边,又用手推了推发呆的初彦,没好气道:“还没瞧够吗,还不快去沏茶。” 初彦恍若大梦初醒,紧赶着放了手里擦瓶子用的细软纱布,忙不迭的去倒了茶水递与女子道:“小姐生得如此好看,不知可曾婚配?” 闻言,接过茶杯的美人掩了口娇羞的笑起来,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美仿若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这大约就是男人所说的女人味了。 “我都几千岁了,小兄弟,你可是要与我介绍姻缘。”声音如水,带着莫名的诱惑力,她抬起头,好看的眼睛望向初彦,有那么一瞬间,青鸾仿佛在她眼里看到了淡蓝色的幽光,不过眨眼之间,那光便消失不见了,许是错觉吧,青鸾摇了摇头,揉揉眼睛。 “连我的人你也要用媚术吗?” 乐瑶慵懒的声音从狐裘里传来,美人儿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收回视线转身看向乐瑶。 “你可真是狠心,怎能用狐裘这么残忍的东西保暖。”女子看向乐瑶,修长的手指抚过狐裘雪白的绒毛,眼神戚然。 “又不是你的皮毛,你紧张什么?”乐瑶坐起身,青鸾赶紧拿了软枕放到乐瑶身后的塌上,让乐瑶靠得更舒服些。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姑娘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这般偷懒,一如当年。” “你我相识不过数年,别说得像认识了很久一般,这次又从天山跑下来做什么,你的狐狸洞容不下你了么?” 然来是只狐妖,难怪媚眼天成。 “乐瑶,”女子牵了乐瑶的衣角撒起娇来,“人家想你了嘛,人家好不容易从天山下来,你不要对人家这般冷淡好吗?” “若不是你,今年冬日哪会冷得这般早,你一只雪狐,不呆在雪山,是成心来冻死我的吧。”乐瑶伸手自旁边的果盘里抓了一把葡萄干,没好气的瞧着她。 “你那点事我又不是不知晓,此番下山定是为了他,我早与你说过了,你与他……” “乐瑶,”美人收起笑脸站起身,“路途遥远,我也有些累了,叫你这小丫头收拾间厢房给我休息吧。” 罢了,每每谈到这个问题,她都只会逃避,乐瑶叹息一声,回过头对青鸾道“青鸾,随便收拾间房间带这位小姐去休息休息。” 女子听得乐瑶如此吩咐,也不恼,又笑着贴上青鸾道:“你叫青鸾,我叫青璃,说不定我们祖上有亲呢。” “你个狐狸,祖上也是狐狸,和青鸾有哪门子的亲。”乐瑶咬着葡萄干,状似无意的说着。 得,我下山来投奔她真是没带脑子,青璃也懒得再理会乐瑶,只笑着去牵青鸾的手往后院去了。 身后的初彦还一副没有回魂的表情盯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出神,乐瑶从软榻上站起身,猛地敲了初彦的头一记。 “快去接客,那只狐狸也是你能惦记的。” ------------ 第十四章 听说出了命案 “小姐……”初彦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天色阴阴沉沉,这样的天气,乐瑶总是能联想到万年不变的黄泉,心中只觉得压抑得紧,只得下了塌,慢悠悠的度到店门口透透气,许是因着这些日子天气不好,大街上来往行人甚少,就更别提店里的生意了。 正想着是否要初彦出卖美色去街上招揽招揽生意,就看到远远的从街头走来一群行色匆匆的路人,边走还边议论纷纷,乐瑶沉下心,开了灵识去听他们在谈些什么。 “听说城东头出了命案,死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我也听说了,哎哟,听说死得可惨了,死状极其恐怖。” “怎么个恐怖法?”有人探了头出来问。 “听人说是被人开膛挖心,尸身就丢弃在荒野之中。” “眼下已有衙门带了衙役仵作去了,相信官爷会抓住真凶还死者公道的。” “若是人为还好,怕只怕是什么山精妖怪一类的……” “休得胡说,哪里来的什么妖怪。”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从店前台阶下经过。 乐瑶收了灵识,皱起眉头,开膛挖心?莫不是……她回转身看向后院。 狐族久有传闻,狐妖貌美,无论男女皆是天生媚相,生吃人心也是他们维持美貌的常用手段,既少了修炼之苦,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容貌倾城,又能提升修为,是以,有些狐妖常以这些阴毒手段提升灵力,但到底是些伤天害理之事,被天族发现是会处以极刑的,所以近些年来,狐妖吃人心的事,倒是没有怎么听说了,眼下这庄命案,不知可与狐妖有关。 乐瑶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街道尽头隐隐立着一个人影,遂定睛看去,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带了斗篷,看不清长相,但是身材挺拔修长,衣衫破烂,却甚是干净,腰间一把佩剑,背后背了包袱,看这打扮,倒像是……法师。 法师进城,难道当真有妖? 青璃不会有事吧,乐瑶回身进了店内,想着得去找她谈谈才行,最好能尽快将她赶回天山,万事大吉。 “什么?!有法师进城了,生得怎么样,好看吗?”青璃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一双魅眼弯弯向上勾起。 “我来与你说这庄事是来和你探讨法师生得如何的吗?”乐瑶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怎的,她见了青璃,总带了那么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我是来问你城东头的命案,你可知晓内情,这种杀人剖心的事,可是你们狐族惯用的手段。” “怎么,你怀疑是我吗?”青璃闻言坐起身,“你我相识数年,竟还不了解我,我青璃从不屑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眼下城里除了你,可还有第二只狐狸,依我看,你还是尽快回天山去的好,免得……” “我不走不走。”青璃低了头,将被子高高拉起蒙住脸,也不再理会乐瑶在外面说些什么。 如何就结识了这样一个朋友,乐瑶兀自叹了口气,想起那一年不过是去天山求一株雪莲,碰巧大雪封山,以乐瑶的灵力要想走出茫茫雪山也并非易事,只得寻了处山洞暂避风雪,可巧就遇到了这只为情所伤的狐狸,彼时的青璃醉了酒,差点冻死在狐狸洞外,是乐瑶将她扛进洞内,又为她输了灵力驱寒,也算得上是青璃半个救命恩人了,青璃借狐狸洞给乐瑶栖身,乐瑶照顾了她三天三夜,两人的交情由此而来。 这些年,乐瑶每每上天山,都能见到青璃伤神醉酒,她不知为何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狐狸,如何还会被一个男人弄得这般伤情,青璃笑她不懂情,只不过若是这样伤人的东西,还要懂它做什么? “你最好永远不要对谁动了情,否则你今日说我的种种,来日都会变成对自己说的话。”青璃从不屑与她谈论感情之事,在她看来,乐瑶这种没有动过情的人,如何能体会她心里的苦,她醉酒,是因为她放不下,她放不下,是因为她舍不得,非是用情至深之人,否则无人懂她的难以割舍。 “我再动情,也不会蠢得断了自己的一尾,只为日后见他时能化了神器赠他,你以为你有几条尾巴,统共就那么一条,断了尾的狐狸灵力大减,你往后这点修为,还如何在雪山立足。”乐瑶从不曾这样疾言厉色的说过任何人,对于青璃,她的确怀了点怜惜之情,仿佛真的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般,她见了青璃常常有莫名的熟悉之感。 “你不懂,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要回报与他。” “我也于你有救命之恩,怎不见你这般回报于我,我还不了解你,定是见人家生得好看,见色起意罢了。” 很多时候,所谓感情,不过是第一眼见他时,电光火石间,心里的那一抹悸动罢了,从此以后,心动便成了枷锁,越是得不到便越想得到,捧着他给的心伤,还笑着佩服自己的深情,当真是愚不可及,爱他成了习惯,便再也难以放下了,眼前的青璃可不就是如此。 “我懒得再与你说,这些日子,你还是不要出去得好。” 乐瑶见她将头埋在被子里,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收回视线盯着院子里那株桃树怔怔的出了会儿神,想到于归一个修炼千年的花灵,若不是因着遇上了秦寒,何以会去黄泉走上一遭,眼前的青璃,是决计不能再让她和那个男子纠缠了。 起身走出房间,乐瑶回身轻轻阖上房门。 身后的青璃自被子里探出头,眸间一抹蓝光闪过……屋内陷入静寂。 穿过庭院走到前厅,抬眼看到店门口的初彦正摸着下巴瞅着对街,一副猥琐至极的表情,乐瑶心下好奇,悄无声息的站在初彦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对面一直关着门的店铺,不知何时已经开门营业,店门口的牌匾上,遒劲有力的写着百草堂三个大字,左右两边的对联上写着,医尽天下疑难症,还君笑面度余生。 ------------ 第十五章 新开了家药铺 原来是个医药铺,乐瑶也摸着下巴静静的看着,这才发现店门口站着一位公子,温润如玉,风度翩翩,这样的容貌,对比初彦来说也是不相上下,难怪初彦这样一副神情盯了如此之久。 青鸾从后院过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小姐和初彦就那样露着如出一辙的表情站在店门口,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样想着,青鸾也走过去看向对街…… 当真是一副好容颜,这样的药铺,只怕是会分去隔壁张家药铺的许多生意呢。 这样想着,初彦放下手回过头,这一看不打紧,冷不防正对上乐瑶看他的眼神,也不知小姐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身后的,此刻正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顿时三魂去了七魄,尖叫一声跳起来跑到柜台后,笑得一旁的青鸾直不起腰来。 这样一个好看的男人,原来是个胆小鬼,可见长得好看的男人大抵都没什么用。 百草堂…… 果不其然,次日一大早,初彦还未来得及开店,便听到街上吵吵嚷嚷,等到打开店门,才发现对面的百草堂已是人满为患,买药的人更是从店门口排到了大街上,仔细一看,豁然发现那李大哥的妹妹,王大妈的女儿,可不就是排在队伍的正中间,一路娇声笑着,一路拿了小镜子整理着各自的妆容,这哪里是去买药,分明是去约会嘛。 “唉呀,这可如何是好,来了个更俊俏的公子,你的那些个莺莺燕燕可都将你抛之脑后了呢。”青鸾见此,弯了眉眼笑着打趣,初彦哼了一声,嘴里愤愤的吐出绣花枕头几个字,便回了身,赌气似的拿了扫把去扫后院的落叶。 乐瑶和青璃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便见到初彦将扫把挥得风生水起,落叶扫得满院纷飞。 二人见此情景相视一笑,也不管他,双双向前厅去了。 “我听说对街来了个好看的公子,可巧今日晨起就觉得头疼得紧,眼下,正好过去抓上一副药。”青璃扭着腰身正欲走下店前的台阶,乐瑶覆了面纱沉声道:“我与你同去。” 怎的如今连小姐也贪图好看的公子了么?青鸾自身后挠了挠头。 虽天气还是异常阴冷,但昨日夜里并未下雪,冷风嗖嗖的刮过众人的脸颊,刮得人脸生疼,但是这丝毫不减这些排着队的小姐们的热情。 “你看,宝玩阁的女店主又带了个美人儿过来了。” “啧啧,此等绝色,当真世间罕有啊” 二人一路走去,可谓赚足了路人的视线,男人们的惊艳和着女人们的嫉妒,乐瑶还好,覆了面纱,众人也瞧不见她的容貌,只青璃,一副乡下人进城的表情,见到一众男子眼巴巴的瞅着她,将腰身扭得更勤了些,面上一面扬起唇角,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乐瑶回身看她一眼,心不由得抽了一抽,本就一副魅惑众生的相貌,如今还做出这些勾引人的样子,是嫌还不够引人注目吗? 遂抬了手,轻轻的抚上青璃的腰,好看的眼睛弯起来,微微笑着,素白的手搭在青璃的腰上,一路走一路笑望着她。 青璃心知不好,乐瑶每每这般笑着的时候,面上一片和风暖阳,心里不知生出了些什么不怀好意的主意,于是也抬了手,覆在乐瑶手上,生怕她对自己下什么毒手,众人不由惊呼一声,这样两个美人儿,这般暧昧的走在街上,想不叫人注意就更难了。 二人以这般极其别扭的姿势排在了队伍的最后,因着青璃这样一个妙人儿,瞬时又吸引了一大众男子,青鸾探头瞧去的时候,伸手捂住了嘴,今儿这是怎么了,看这情形,怕是方圆百里的人都身体不适等着抓药了吧。 乐瑶覆上青璃的腰,本是想顺势拧她一把,好叫她收敛些,如今看这情形,只怕她只要稍微一用力,这个小妖精便会趁机叫出声来,届时,一众男男女女围上来,她可不想成为大家指点的对象,想到此,只得放下了手,转了身看向眼前的队伍。 前面排队的大多是些花枝招展的小姐,乐瑶也知晓,定是冲着那药店的俏公子去的,只是想不明白,自己也怎会脑袋一热,跟着青璃在这巴巴的排什么队,还不如回了宝玩阁去软榻上好好的睡上一觉,方不负这打好时光。 正想着扔下青璃独自一人回店去,回头的瞬间瞥见前方一名黑衣男子,乐瑶只能看到他的后背,并无甚特别,特别的是, 他受了伤。 他的右手藏在黑色的披风里,旁人不易察觉,但乐瑶已然看清,他的黑色披风早已浸满了鲜血,身体微微颤抖,跟着众人的脚步,一步一步挨着药店移去。 乐瑶生起了好奇心,伤得这样重,如今太平盛世,少有杀戮,不会和日前听说的城东的命案有关吧,不如先跟着排排队,也好瞧个热闹。 心里这般想着,反正长日无聊,无事可做,就当是陪青璃一起出来透透气了。 眼看着日头升到了头顶,时间已近正午,眼前还排着数十来人,身后的青璃探过头来,“你瞧那些小妖精,看着那俏大夫时,恨不能贴到人家身上去,饶不是她们这般啰啰嗦嗦,我们早已排到队伍最前面去了。” 乐瑶闻言抽了抽嘴角,说人家是小妖精,等下自己上去看病时,还不知是怎生个柔弱法,届时不要自己假意扶着她才好。 宁南望了望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抬起手伸了个懒腰,今日开张难道是没有选对日子么,还是自己打出的招牌上写了今日免费二字,怎的会引来如此多的人看诊买药,这下只怕是连午饭也没有时间吃了,不,只怕是连晚饭也别想吃了。 瞧着这些排着队的小姐,一个个粉面红妆,白里透红,实在看不出像是生了病的样子,宁南摇了摇头,继续伸手搭了下一个看病的小姐的手腕,脉象平稳,观其气色,神采飞扬,满面春风,怎么看都不似身患有疾。 ------------ 第十六章 受伤的年轻人 “不知小姐,何处不适?”宁南放下手,语气甚是温柔。 “大夫,我心口疼得厉害,心跳的好快,不信你来听听。”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一上午至少有30几个说自己心口疼的病人了,看来此地的女子,很容易患上心疼之症。 “听就不必了,我给小姐开上一副清心凝神之药也便是了。”说罢拿了毛笔在药方上刷刷几笔,又递与了临时雇过来抓药的小童子,大手一挥,下一个。 因排着队的都是一些穿红着绿的小姐丫头,是以宁南抬头的时候,便十分醒目的见到了队伍中那名着黑衣的男子,他微低着头,虽然他的脸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以宁南数年来的从医经验来看,这名男子应是受了伤,身形不稳,唇色苍白,可见还伤得不轻。 放下笔,宁南起身朝着那名男子走去,队伍前的女子发出小小的惊呼声,这个大夫,可真是生得好看呢,连乐瑶看着也觉得俊美无双。 “你看你看,他是不是看到我了,是不是朝我走来的?” 身后的青璃兴奋的抬起手,不是乐瑶拦着,她只怕是要去招手示意了,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吊死在一颗树上的狐狸。 “你还好吧?” 宁南停在黑衣男子身前,语气关切的问道。 那男子闻言抬起头,斜眉入鬓,薄唇轻呡,若不是因着脸上没什么血色,看起来也倒是个翩翩少年,只是看他的打扮,像是个浪迹江湖的剑客,难怪会有伤在身。 “诸位,我见这位公子与我投缘,我先行带他进入医治,诸位没有意见吧。” 宁南一双凤眼幽幽扫过众人,带着温柔的笑意,这般春风化雨的表情,这样好看的人,排着队的一众女子,还哪里有不应允的,一个个捏了帕子,向两边退了一步,为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公子,请先随我进去医治吧。” 他向他伸出手去,手指干净修长,苏暮抬头看去的时候,只看到宁南灿若星辰的眸子,像是平静无波的大海,看不出一丝涟漪,他也在瞧着他,苏暮看了一会儿,缓缓向他伸出手…… “公子伤得不轻啊,这伤口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伤了一般,可是与什么猛兽一类的交过手?” “嗯。” 冷淡的回应,冷淡的表情。 这个苏暮生就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这样的人,瞧着就是极难相处的。 宁南也不恼,见他无心再说,便也不多话,熟练的为他消好毒,涂上药膏,又拿白色的纱布将他受伤的手一层一层细心的包好,末了嘱咐一句:“不要碰水,注意休息。”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内室走出来,宁南走在前面,急于为下一个病人看诊,苏暮静静的跟在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宁南抬头看他的时候,正看到他万般纠结的表情,皱着眉,苏暮终是开口说道:“我身无银两,无法付诊金予你,你看看我可为你做些什么?” 他说得诚恳,宁南见他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心里生了些戏谑之意,笑吟吟道, “眼下我正缺一个抓药的伙计,不如你留下来做工还债吧。” 他本是故意这样一说,料想他一个江湖人士不会为了区区欠人家的一点诊金就留下来做一个打杂的伙计,自己一个弱质大夫,即便苏暮受了伤,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苏暮。” “嗯?” “我叫苏暮。” 愣神间,不妨他突然报了自己的名讳,这是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会留下来向你学习如何抓药,直至还完诊金。” 宁南尤自愣在他说的话里,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留在店里帮人抓药,会不会影响了自己的生意。 这边他还在想着,那边苏暮已开始跟着雇来的小伙计学习认识药材了,得,倒还是个勤快人,宁南忍不住想,如此一来又可以省下一笔银子了,这样想着,看病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下一位。” 抽空喝了一口茶,宁南头也不抬的说道。 纤纤素手放在他的看诊台上,宁南看病这么久以来,如此好看的手是极难见到的,他边伸手搭上女子的皓腕,边带了些好奇之心抬眼看去。 对面的女子用白纱覆了面,看不清容貌,只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波光流转,顾盼生辉,当真是极美。女子身形高挑纤细,素白纱衣,肤若凝脂,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宁南断定,这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他搭上她的腕,觉得脉象似有似无,说不出的怪异,但是观其形色,却是再正常不过,宁南当下心里便有了几分疑惑,眼前这个姑娘若不是练武之人,懂得内功心法,便是受到过高人指点,或许还是个世外高人,否则不会有这样异于常人的脉象。 “我探姑娘脉象,倒是无甚大碍,不知姑娘何处不适?” 宁南说着拿笔沾了墨,在铺开的纸上写着什么。 “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近来有些心神不宁,所以过来看看。” 乐瑶收回手,微微眯了眼看向宁南身后的苏暮,此时的苏暮正跟着小伙计一样一样仔细的认着药材,神色严肃认真,他已经脱了披风,看样子大夫已经帮他上好了药,神情比方才排队时精神多了。 “那我替姑娘开些安神药,姑娘先吃着看看。” 宁南抬头看她,见对面的女子正盯着苏暮出神,心里疑惑,难道自己竟还敌不上苏暮有魅力? 乐瑶收回视线,复又看向宁南正开着的药方,上面写着合欢皮、茯苓等一些稳心安神之药,便轻轻点了点头。素手伸出拿了药方,朝着苏暮走过去。 药方递到苏暮手上的时候,苏暮正在仔细观察黄芪的颜色,见到乐瑶径直将药方递给他,不免有些吃惊。 “姑娘,我方才接手学习认药,恐会抓错,姑娘不如先给他替你抓吧。”苏暮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小药童。 “无妨,我信你。” 乐瑶并未收回手,她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有点问题。 苏暮沉下眸接过乐瑶手里的药方,按照方子上的药名一味一味的将药从药格中抓出来,又细心的替她打包放好,一丝不苟,严谨细致。 “姑娘请拿好。” 他抬起头将药包递给乐瑶,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的佳人,而是一个普普通通来抓药的路人罢了。 ------------ 第十七章 青璃所思之人 乐瑶接过药,付了诊金,心中竟然生出些失落,然来这世间,也还是有男人对自己的身段气质不甚在乎的。 “做什么这副受了责骂的样子,可实在不像平日的你。” 门口正在看诊的青璃一把拉住了乐瑶的手,乐瑶被她拉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这般大的力气,还在此处看什么病,乐瑶回身朝青璃看去的时候,青璃正歪着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那只看诊的手,柔柔弱弱的放在大夫的诊台上,一面还有气无力的说着身体如何如何不舒服。 乐瑶想到她方才险些徒手将自己拉得跌倒的情景,不禁感叹狐族真是天生会演戏的料子,不在人间进个戏班子,实在是浪费了她这般精湛的演技。 “小姐许是夜里着了风,才会晨起头疼,无妨,我替小姐开些伤寒药也就是了。” 宁南一边递了方子,一边抬手招呼下一个,青璃顺势抓住他的手道:“大夫,你有没有看仔细,会不会还有些隐藏的病情没有发现……” 宁南还未等她说完,一面飞快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一面将坐着的凳子向后移了一些,徒留下青璃呆呆的站在原地,委实有些尴尬,乐瑶捂住嘴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笑出声来,这样的美人宁南竟似受到惊吓一般,如果不是他谨守理教,唯恐冒犯青璃,就是他对女子不十分感兴趣。 青璃垂下长长的睫毛,乐瑶心里暗自思忖,想必青璃此刻定是受到了十分严重的打击,她一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何时遇到过对她不感兴趣的男人,当然,她心里的那一位除外,如此长时间不下山,难道人间的审美变了么? “小姐还请放心,晚生的医术虽不十分精通,但小姐之症,晚生还是有些把握的。” 宁南也知自己方才举止有些过激,只得起身弯了腰,拱手向青璃施了一礼,这才抬手招呼下一个。 青璃讪讪的摆摆手,娇声说了一句无妨,这才抬步走到药格子前,向抓药的药童递了方子,一面皱了眉头思考如今为何魅力下降得如此之快,一面暗下决心,往后可要多加勤修术法,否则连媚术这种看家本领也快要被自己抛之脑后了。 乐瑶站在店门口闲闲的打量着青璃,见她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愁眉不展的站在药柜前,连伸手接药也未曾抬一下眼皮,心下困惑,而今这只狐狸也不知整日在想些什么,实乃太多变了些。 青璃接过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百草堂,裙裾飞扬间吸引了大批目光,日光正好,乐瑶微眯了眼,心里十分懊恼陪青璃出来问诊,本来自己向来十分低调,面纱从不离身,偏偏身边这个狐狸精,天生是个招摇的性子,走到哪儿都这般引人注意。 二人踏下台阶,远远的离开排队的人群,乐瑶这才轻吁一口气,耳边总算是清净了,这大半日,一群小姐姑娘,吵吵嚷嚷实在是头疼得紧。眼下安静下来,连脑袋也变得清醒了些,静下心,心里忽然闪过苏暮的脸,想到他说是为了还债留在百草堂当伙计,但他一个江湖客,当真会为了区区几两药费,甘心留在百草堂受限? 乐瑶想不出结果,也没有心思再去想,反正目前并未发现此地有遗漏的魂灵,白君也不曾来过人间,想来也不关自己的事,在人间引魂这些年,乐瑶向来是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办事态度,是以才能将日子过得轻松自在些,否则若凡事都要究其所以然,那自己即便有三头六臂,怕也是忙不过来的。 排了大半天的队,腰酸腿也痛,眼下还是快快回了宝玩阁,去暖塌上躺一躺,方对得起这半日的辛苦。 乐瑶想着,回身去看青璃,许久未听到她的声音,竟还有些不习惯,她回过头,看到青璃站在身后不远处,那双狐狸眼却并未瞧她,乐瑶顺着青璃的视线看向远方,那是一栋宅子的拐角处,宅子的屋檐下,站着一个男人。 乐瑶认得他,正是日前在街上看见的那名法师,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莫非这些排队的人中,有他要找的人,还是…… 身后的青璃…… “青璃,先随我回宝玩阁,远处的法师也不知是否是冲着你来的,还是避开得好。” 乐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不管青璃有没有听到,回身便去拉她的手,只是,不曾想到青璃没有动,也没有回眼看她。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的法师,在日光照射下,屋檐遮挡的那一片阴影里,法师也抬起头来看向青璃,他拿了法杖,站在原地,乐瑶从他们的眼神中发现,他们似乎是相识的。 “你不是常问我,我心里的人是谁吗?” 许久之后,青璃在身后淡淡开口。 “他便是。” 久闻青璃心里所思之人乃修道者,未曾想竟是一名法师,如此看来,他们二人当真是没有缘分了,法师捉妖乃为天职,青璃一个修行千年的狐妖,他如何会为了她破除清规戒律。 “我要去找他。” 青璃在身后喃喃自语,像是说给乐瑶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乐瑶还未及回答,青璃已缓步朝屋檐下的法师走去,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出了她和他的故事,只怕她从天山下来,也不曾花费这样多的时间,她走向他,一如初见时,他从猎人手下救下她一样,彼时,他也是一步一步走向她,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耳朵,道一声,小狐狸,你莫怕。 就是那一眼,青璃惊慌失措的从雪堆里看到他的那一眼,宿命便开始纠缠,狐妖虽是多情,但却绝不滥情,她将他映在心里,便是一生一世也将他放在心里了。 “你莫要再过来,我的法杖之下,绝无生还的妖孽。” 法师声音低沉,带着不可冒犯的寒凉之气,他再也不是昔日跟着师父一起上雪山的小小徒儿了,如今他已继承了师父的衣钵,除妖驱魔是他的本职工作。 “若除了我,你会开心,那你便动手吧。” 青璃停下脚步,她站在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瞧着他,眼神炙热又温柔。 “元晔,我知你如今已是名震四方的法师,和一个妖精有一段过往,会给你蒙羞吧。” 青璃说得淡然,只乐瑶知晓她是忍住了多大的心伤,她的脸上分明带着笑意,眸子分明盛着惊喜,只是她的心,可会是在不停颤抖,以至于连呼吸也乱了阵法。 “休得胡说,我与你何曾有过过往。” 元晔法师捻了佛珠,握法杖的右手,指节泛白。 “我念你心有善念,不忍伤你,还不速速离去,莫要我动手。” “不,你不是我的元晔了……你……” 青璃红了眼眶,她从雪山千里迢迢下来,只是因为探听到元晔会在此处讲经论法,否则她怎会拖着虚弱之身离开雪山,可如今她见到了他,她等他数年,只是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还不速速离去。 呵,你当我是什么,当年明明是你先说要保护我的,如今,我却成了你不堪回首的过往了吗?不,是连你的过往也算不得。 青璃低了头,乐瑶自远处见她眸中幽蓝之光闪过,元晔法师道行高深,以她如今的修为,还想对他使用媚术。 身形急闪,不过是眨眼之间,乐瑶已移身至青璃身前,面纱轻扬,她将青璃隔在身后,欠身施礼。 “法师一路进城,想必已是劳累了,我这就带她走,以免扰了法师休息。” “姑娘可是宝玩阁的女店主,乐瑶姑娘?” 听他如此说,乐瑶倒带了点吃惊,虽然自己在人间冥界小有名气,但也实在没有到人人皆识的地步,眼前的元晔法师又是如何知晓? “姑娘莫怪,在来贵镇的路上,曾听人说起,镇上有一位宝玩阁的女店主,终日轻纱覆面,却是气质天成,我观姑娘气度,应该就是乐瑶姑娘没错了。” “法师谬赞了,想必我这朋友是和法师有什么误会,我如今即带她回去,绝不会再让她来纠缠法师。” “如此甚好,有劳姑娘。” 元晔只略略点了点头,右手持了法杖,转身走进屋檐外的阳光里,拐过墙角,消失在两人眼前。 方才急于带走青璃,忘了问他为何会来此地,罢了,眼下还是先带青璃回去要紧。 乐瑶愣了会神,回头见青璃面无表情的盯着元晔离去的方向,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便再不容她分说,也不管她是否愿意,执意拉了她的手,强行将她带回宝玩阁。 这世间多少爱而不得,多少痴男怨女,她引魂这么些年,要死要活不肯分离的见得多了,自古以来,多少痴心女子负心汉,乐瑶早已经看得麻木,只可惜,青璃修行千年,却还是堪不破情关,她这个样子,想来在修为上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你一只狐狸精,雪山上喜欢你的狐狸也不止一只两只,你不呆在雪山选夫,跑下山来我这里做什么妖?” 松手将青璃甩在暖塌上,乐瑶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你懂什么,我和他之间的往事,你知道什么?” ------------ 第十八章 潜入青璃梦中 青璃抬起头,猩红的眸子吓了从门后走出来的青鸾一跳,赶忙将手上拿着的一匹雪纱放下,跳过去将乐瑶护在身后。 “青璃小姐做什么这样瞪着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对小姐悉心照顾,这我们都是瞧在眼里的。” 青鸾最是快言快语的性子,平素里最见不得有人欺负她家姑娘,见到青璃红着眼睛,还以为二人发生了什么争执。 “是,你家姑娘是为我好,你们都是为我好,现如今,我也没有要怎样,何苦都来欺负我。” 青璃猛地从暖塌上站起,心里又痛又恼,胸口一热,丹田处一股热流直冲向喉咙,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乐瑶赶忙上前伸手揽住她的肩,青璃吐完血,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双目紧闭晕了过去。 乐瑶眉头微皱,抬手抵上青璃后背。 “小姐可是要为青璃小姐输送灵力?” 乐瑶没有回话,只回眸示意青鸾退下。 灵力游走在青璃胸腔内的时候,乐瑶微微吃了一惊,这个傻子……这个傻子为何少了半颗心? 传闻天山雪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可以医死人,活白骨,她这颗心生生去了一半,剜心之痛非常人能够承受,这几年,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乐瑶虽然引魂这么些年,但是苦于没有高人指点,她自己也实在算不得勤奋的性子,所以多年来灵力并未有什么增长,对于青璃这种情况,乐瑶即便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护住她的心脉罢了。 看着暖塌上睡得并不安稳的青璃,乐瑶心里颇有些怜惜之意,目前这种情况,何不用入梦术探探她与元晔法师究竟有何过往,大不了,去冥界孟婆处求一碗孟婆汤悄悄喂她喝了作罢。 乐瑶起身搬了把贵妃椅坐到青璃床边,右手捏诀,覆在青璃额头上,灵识随指间进入青璃梦中…… 冷……刺骨的寒冷…… 乐瑶睁开眼,周遭一片白雪茫茫,她的梦,果然是在雪山,这样冰寒刺骨的地方,也只有它们雪狐一族适宜居住了。 乐瑶虽然穿得不少,但是在这滴水成冰的地方,她十分后悔刚刚入梦的时候,为何没有将那件狐裘裹上,以至于现在,冷得连手也不敢伸出去,不伸就不伸吧,偏偏积雪太厚,抱在胸前的双手保持不了平衡,乐瑶只走了两步,便实实在在的摔进了雪堆里。 青璃,你做个梦,怎么做得这么认真? 乐瑶躺在雪窝里的时候,对青璃的居住环境,深深的鄙视了一番,一个连花香都没有怎么闻到过的狐狸,哪里懂得情爱二字。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这可是一只雪狐,皮毛能卖一笔大价钱。” “哟嚯,当真是不负此行啊。” 吵吵嚷嚷的声音从乐瑶不远处传来,好不容易从雪坑里站起来的乐瑶,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众猎人已拿着弓箭携积雪从她身边席卷而过,好在乐瑶施了咒,他们看不见她,但是这冰天雪地的,猛然被扬了一身雪,乐瑶此时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开心。 不过,他们方才说的是不让谁跑了? 乐瑶勉强稳住身形,弹了弹身上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那群猎人身后。 是一只狐狸,毛色纯白如雪,眼睛黑亮无辜,能在此地生活的狐狸,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雪狐,这是青璃的梦,莫不是这只狐狸就是她? “快看,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货色。” “大哥,还等什么,快开弓啊。” “晓得了,啰哩啰嗦。” 拉弓,搭箭,眯眼,一气呵成,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正聚精会神的将箭尖对准前方不远处的小狐狸。 “放心吧,老大的箭术百里挑一,此次上雪山,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众人屏气凝神,等待着猎人头子出箭,好上前去捉住那只已如囊中之物的雪狐。 猎人将弓拉到最满,箭悬一线。 小狐狸蹲在雪地里瑟瑟发抖,一双无辜的眼睛,扫过众人,乐瑶看着她,心里也有些不忍心,只是,这只是在青璃的梦中,在这里她做不了什么,即便做了,于事情的结果,也没有任何改变。 “佛曰众生平等,你们这样残害生灵,不怕遭天谴吗?” 略显稚嫩的声音,在空茫茫的雪山突兀地响起,猎人头子吓了一跳,手中的箭腾的一声划过寒冷的空气,擦着小狐狸的耳朵插在了远处的雪堆里。 “他奶奶的,是哪个王八犊子坏了爷的好事。” 扔下弓,脸上有着一道明显刀疤的猎人头子回过身,大步朝站在远处的少年走去,少年站着没有动,只是右手拿着佛珠,说了句阿弥陀佛。 “呵,原来是个小法师,谁给你的胆子,敢管爷的闲事。” 少年没有看他,他只是越过刀疤男的肩头,看到远处蹲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小狐狸,皱起眉头,他径直朝小狐狸走过去…… “大……大哥,这小子敢无视你。” 后头跟上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大哥可得好好教训他才是。” “老子用得着你来教老子。” 刀疤男跑了如此久的皮货生意,手下跟班也不少,何时受过如此窝囊气,见那小法师理也不理他,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回身拣起先前掉落在雪地里的弯弓,右手从背后背篓里抽出一支利箭,弯弓搭箭,只是这一次,他的箭尖,对准的是拿佛珠的小法师。 “小狐狸,你莫怕。” 法师弯下腰,俯身从地上抱起可怜巴巴的狐狸,伸出右手拍了拍她的头,手掌温热的触感和少年怀里的温度唤醒了昏昏欲睡的狐狸,它睁开眼,对上法师温柔的眉眼…… 这……难道这就是青璃爱上元晔法师的原因?这个小法师就是元晔? 乐瑶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救命之恩,好看的少年,温柔的眼神,眼前这种情况,哪个少女不动心,哪个女孩不会以身相许,何况是这样一只未经过什么世事的狐狸。 ------------ 第十九章 梦里初见 小狐狸睁开乌溜溜的眼睛,静静瞧着将它抱在怀里的法师,又低下头,蹭了蹭他的衣领,歪着头抖了抖耳朵,煞是可爱。 “既然你这么慈悲,那我就送你去见佛祖。” 刀疤男眯起一只眼睛,这是他射箭的习惯,将箭尖对准小法师,他冷哼了一声,在这茫茫雪山,即使他杀了人,也自信能毁尸灭迹的干干净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浑厚的嗓音,强大的灵力。 是一个得道高僧。 乐瑶回过头,见到了拿禅杖的老法师。 这一次,刀疤男没有将箭射偏,只是射出去的箭在中途莫名折返,险些射中了他自己,冷汗沉沉的转过身,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今日出门是没看黄历吗? “灵智禅师。” 众人回过神来,一齐双手合十,低头施礼。 看来这位灵智禅师在他们心中还有些地位。 “三年前,若不是禅师出手救了小儿,如今我恐怕也不能得稚子承欢膝下,如此大恩无以为报。” 刀疤男上前语气恭敬。 “不知禅师怎会出现在这极地雪山?” “前方那少年,乃我关门弟子元晔。” 禅师抬头,遥遥看了远处抱狐狸的少年一眼。 “不知是禅师高徒,我等冒犯了,我们都是些跑皮货生意的粗人,还望小法师不要介意才好。” 刀疤男一面低头向禅师认错,一面朗声对着远处的元晔赔礼道歉。 “方才之事,我不介意,往后,你若再这般滥杀无辜,甚至连人命也不放在眼里,我元晔绝不会袖手旁观!” 少年也回过头朗声答他,语气虽稚嫩,却带着凌厉之气。 “是是,是” 刀疤男愣愣的点了点头。 “禅师高徒实属厉害。” “我这徒儿样样都好,只是年少气盛了些,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人啊,还是存些善念,死后也免遭堕入阿鼻地狱之苦。” 老禅师语罢,也无意再与他们细说,摆了摆手。 “快下山吧,今夜,怕是还有大雪。” “是是,多谢禅师。” 刀疤男复拜了拜,这才领着一众猎人下山去了。 “元晔,往后可不许再这般任性妄为,方才倘若不是为师在你身后,你可还能这般安然无恙。” “师父尽管宽心,就凭他们几个,也能奈我何?” 元晔下巴轻扬,语气满是不屑。 “你这样的性子,往后有得苦吃,若想得道,实非易事,唉……” 灵智禅师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小狐狸躺在元晔怀里,水灵灵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们,抖着耳朵,仿佛在听他们谈话。 “如今这只狐狸既已得救,你且去寻个安全的地方,让它好生修养,我们也不好在这雪山逗留太久。” “是,师父。” 元晔微一低头,抱了小狐狸朝前去寻一处山洞,好能安置这只狐狸,也能让他师徒二人今夜有个暂住之所。 乐瑶眼见他们远去,正思量着是否还要跟上去,只是眼下雪山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再呆下去,她只怕是要冻死在青璃的梦中了,还是先回去裹件狐裘了再进来,想到狐裘,不免又想起方才险些死在猎人箭下的小狐狸,这样一想,确实有些残忍,罢了,还是回去随便裹件什么冬衣算了。 乐瑶站住脚步,正欲施法从青璃梦中退出,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方才众位猎人所站之地,白雪皑皑的地面上,隐隐一摊摊猩红的血液,刚刚并未发生争执打斗,众人也早已下山,何处来的鲜血,乐瑶暗道一声不好,这是青璃的梦,血迹只是她记忆中真实存在过的痕迹,可是青璃已经选择忘了,她固执的相信,当初元晔救她时的情景就是方才乐瑶在梦中见到的情景。 也许,事情的发展并不是乐瑶所见到的这样,当日的青璃,醒转时也见到了这满地的鲜血,可是她选择了遗忘,那么,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乐瑶弯下腰,俯身去查看地上大片的鲜红。 “谁在此处?” 灵智禅师忽然回头沉声道:“姑娘非我境中人,还是莫要插手的好,快回去吧。” 乐瑶只来得及抬起头,老禅师已禅杖一挥,漫天大雪扑面而来…… 猛地抽了一口气,乐瑶再睁开眼时,已是身在宝玩阁的贵妃椅上,青璃还在昏睡中,这样的梦,她只怕是也不愿就此轻易醒来。 “小姐醒了?” 青鸾回头见乐瑶正凝神盯着青璃出神,满腹狐疑的小丫头凑着一张天真烂漫的脸到乐瑶身前。 “小姐做什么这样盯着青璃小姐?” “青鸾,你说一个女子一旦动了心,是不是是非曲直都不记得了,事情真相也不在乎了,只是陷在自己幻想的美梦里,不愿醒来? ” “听小姐这语气,可是在说青璃小姐?” 青鸾这丫头,平日里一副大大咧咧,神经大条的样子,其实也还是能看清乐瑶心中所想的。 “小姐,自古以来都有痴心女子负心汉的说法,动了心的女子更是眼里只有了心上人,还哪里顾得其他。”青鸾看着乐瑶,眸间竟带着一抹忧郁。 “小姐,如果可以,青鸾只盼着小姐永不知情为何物才好,如此才不会为情所伤。” “傻丫头,你当我是那只蠢狐狸啊,放眼天下,能入我的眼的男子,还未见几个。” 乐瑶起身,拿袖子掩了口,浅浅的打了个哈欠。 “我也有些乏了,青璃的事,我明日再想,你且帮我好生看着她。” “是,小姐。” 一时思绪纷乱,却也理不清头绪,乐瑶揉了揉脑袋,回到房中即觉得困倦之极,罢了,实在再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梦中所见的一切,眼下头疼得厉害,还是早些睡的好。 躺回锦床上,乐瑶摘了面纱,伸手拉了被子随意的盖上,便闭了眼沉沉睡去。 “小姐真是太累了,才输送了灵力给青璃小姐,又要耗费灵识照顾她。” 青鸾推开门,见到睡得正香的乐瑶,俯身帮她仔细的压好被角,又放下帷幔,好让乐瑶睡得更安稳些。 ------------ 第二十章 药铺歇业一天 这个天气,真是一天冷过一天了,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往年这个时候,可没有这么冷。” 宁南从被子里探出头,瞄了一眼屋外阴沉沉的天色,又赶忙将头缩了回去,不行,实在是太冷了。 “你还不起床,今日不用坐诊开药吗?” 一大早就在庭院里练拳的苏暮抽空看了躲在棉被里的宁南一眼。 “这个体质,还做什么大夫,先给自己开副药,强健强健身体吧。” 苏暮在药铺里待得久了,如今也不再是那个冷峻高傲的闷葫芦,一天天的,净听到他不阴不阳的打击自己。 “今日歇业,你休息一天,想去何处练拳就去何处,不要来打扰我睡觉。” 宁南将头埋在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传进院中苏暮的耳中。 歇业?上月十五就因为歇业,结果第二天忙到半夜才睡上觉,今日恰巧又是十五,又歇业,怎么,他是与十五犯冲吗? 苏暮摇摇头,回身拣起地上的长剑,继续刷刷的练起剑来。 “不是让你不要打扰我睡觉吗?”宁南头疼的在被子里嘀咕,自己说过的话,他永远当耳旁风。 这个天气,也是冷得人难受,见不到阳光,也没有下雪,天气阴阴沉沉,压得人似透不过气来,也难怪宁南只愿意躲在暖暖的被子里。 苏暮穿着薄薄的衣衫,在院子里练了一上午的剑,及至正午,见宁南还未起床,担心他肚子饿,遂将剑入鞘,披了外衫,去菜市场转了一圈。 路过卖鲜鱼的地方,看到新上的鱼颇为新鲜,苏暮是爱吃鱼的,只是宁南十分不喜鱼的味道,甚至于连见也不愿见。前不久,苏暮满心欢喜的买了鱼,晚饭时做好端上桌,本还打趣他一个大男人还会做饭的宁南,在见到端上桌的那盘鱼后,倏忽之间变了脸色,推了盘子连晚饭也未吃,为此,苏暮便再也没有买过鱼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鱼,苏暮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这个宁南,不仅体质不行,还挑食。 罢了,不想惹他不痛快,苏暮终究转过鲜鱼摊,买了些青菜豆腐一类的提回了百草堂。 洗好菜,苏暮熟练的将豆腐切成块,下锅煎豆腐的同时,又将青菜择成小段放进盆子里,兵兵乓乓锅碗瓢盆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宁南睡觉的房间里,接着便是饭香味混着菜香味,大半天都未吃东西的宁南抽了抽鼻子,别说,这个苏暮倘若不是个剑客,做名伙夫到是个不错的选择。 肚子里咕咕的声音适时响起,实在是太饿了,还是起床去看看苏暮做了什么好吃的。 鼓起勇气从被子里钻出来,宁南赶紧穿好衣服,推开门,搓了措手,宁南将双手合在一起,用嘴呵着气。 “你可终于舍得起床了,睡了一上午,饿了吧。” 苏暮从厨房探出头来。 “哪里就那么冷了,你这个身子骨也太弱了些。” 宁南还一句话都没说,便被苏暮冷着脸说了这许多,他怀疑苏暮最初冷淡的性子,只是一种伪装,瞧,现在原形毕露了。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厨房里给你弄了火盆,过来暖暖。” 其实,他只是嘴里说得多,终究还是挺关心自己的。 宁南微微扬起嘴角,搓着手朝厨房走过去。 厨房的灶边,苏暮烧起了大大的火盆,木材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宁南搬了把凳子,懒羊羊的坐在火堆边烤着火,火光映照着他的脸色,泛着淡淡的红光。 苏暮只看了他一眼,也未管他,只继续翻炒着锅中的青菜。 不多时,两菜一汤便被端上了桌,虽然都是些粗茶淡饭,但是在宁南眼里,却胜过了任何美味佳肴,他孤身一人来此地开了这间医药馆,若非苏暮在这里做工还债,还会有谁去给他做上这热腾腾的饭菜呢? “苏暮,谢谢你。” 他自火堆边站起身,说得真诚。 “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快过来吃。” 苏暮一介武夫,最受不得宁南这些书生气,给他盛了饭,又盖上半碗菜,塞到宁南手里,自己也端了碗饭,学着宁南的样子,坐到火边,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宁南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他看了一眼苏暮,也拿了筷子吃起来。 “请问,此处可是医药馆?” 是前厅有人敲门。 宁南皱起眉头,不是已经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吗?这一个月我总共也才休息这么一天,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坐着吃饭,我去把他打发了。” 苏暮看他脸色不佳,担心他身体不舒服,放了碗筷,起身朝前厅去了。 药馆外站着一名年轻男子,浓眉大眼,生得很是魁梧,见到苏暮出来,又上前几步道:“请问此处可是医药馆?” “此处正是医药馆,只是店中大夫今日不在,客官若不是急症,明日再来吧。” 苏暮说完也不等人家答话,进了店就欲关上门。 “等等。” 门外的男子力气甚大,用手抵在门上,连苏暮也一时没有用上力气。 “怎么?是来闹事的?” 他一个江湖人,可比不得宁南文绉绉的性子,见对方出手阻挡他关门,索性也停下手,卷起袖子。 “不,我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我千里迢迢从远处赶来,只为医好我的腿伤,却是一刻也不愿多等。” 他说完这句话,从厨房出来瞧热闹的宁南恰巧听见了,心道,难道我如今的医术已经如此声名远播了么?竟还有人千里迢迢赶来问诊求药? 于是便踏出店来,瞧了一眼门外的男子,好奇道:“不知公子如何知晓晚生医术超群的,这般路途遥远也不辞辛劳赶来求药?” “并不是,只是我心爱的女子在这镇子上,而这方圆百里也难寻得几间药铺,又听人说这百草堂日日排队看诊之人甚多,我猜想,定是因为这里的大夫有何过人之处。” 他一席话说完,宁南不禁抽了抽嘴角,不知是该说他憨厚实诚,还是缺根弦,他都已亲自问他怎会知道自己医术超群了,他却还傻傻的答一句并不是,实在是没见过这般不会聊天的。 ------------ 第二十一章 青璃的守护者 既然公子远道而来,我也不好拒之门外,请随我进来吧。” “宁南,你身体可吃得消?” 苏暮在店外瞧着他,关心的神色溢于言表,宁南心里一暖,笑笑道:“无妨。” 门外看诊的病人见大夫松了口,赶紧跟着踏进店去,他这一进店,宁南总算是看出问题来了,这样一个好好的年轻人,却原来瘸了一条腿,他的左脚好像使不上力气,只能稍稍撑着身体行走,整个人的重量只能倚靠在右腿上,他一拐一拐进屋的样子,连苏暮也愣了一愣,一个瘸子,还有心爱的女子,只怕那女子是为躲他才千里迢迢的跑到此处来的吧。 “让二位见笑了,我此来正是为着我这腿,青璃本就不太喜欢我,如今我腿脚不便,她只怕是更嫌弃我了。” “你说你心爱的女子名叫青璃?” 宁南盯着他吃了一惊,他虽日日看诊不曾出去走走,但是青璃这样的美人他多少还是从那些病人嘴里听说过一些,且他第一天看诊时,便对其中两名小姐映像颇深,后来才知道,那其中一位,就是青璃。 那样一个美人,能看上眼前之人,那才真的是日出西边了。 “难道大夫认识青璃,那你可知她如今具体身在何处?” 年轻男子见宁南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猜想他定是知道什么,赶忙上前一步抓住宁南的手,只是他力气甚大,宁南被他一抓,连眉头都痛得皱起来。 “放开他!” 店外的苏暮一步跨进店来,抬手打掉了看病之人的手,拉开宁南,将他护在身后。 “大夫误会了,我叫重霖,星夜兼程赶来,只为寻到青璃,所以心急了些,冒犯了。” 重霖收回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一副老实憨厚老实的模样。 “你先随我进来看看你的腿吧,若能治,我定当尽力帮你,若不能,那我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宁南有些疲倦,将手缩回袖子里,他转过身朝内庭走去。 苏暮走上前去关了店门,重霖见此也赶紧一拐一拐的跟上宁南。 进到厨房,宁南在火盆边找了个凳子坐下,随口对重霖道:“坐下吧,我替你看看。” “好好。” 重霖也紧赶着寻了个凳子坐到宁南身边,拉开裤腿。 “你这腿……” 就着火光,宁南看到他的腿伤分明是陈年箭伤,必是因为当时没有及时得到救治,才导致伤口感染,如今再想为他医治,只怕也不能让他的腿恢复如初了。 “大夫,我这腿还有救吗?” “你这腿是被利箭所伤,且当时并未用药,伤口感染,中箭的地方已然坏死,我是没有办法了,或可有医术比我更高之人,你不妨去打听打听。” 宁南放下他的裤腿,摇头叹息,可惜了。 “罢了罢了,这些年,我也寻过很多地方,找过很多大夫,都说无能为力,如今,我也不指望它能好了,只是……只是青璃,她必是会嫌弃我的,我……” 这样一个憨厚实诚之人,如何就会遇上了青璃,青璃如何又会正眼看他呢? “有劳大夫,我这就去了。” 沉默半晌,重霖起身弯腰告辞。 “你可还是要去寻青璃?” 临出门之际,宁南在身后轻声问他。 “自然是要的,她是我这一生……拼了命都要守护的人。” 重霖回身看他,目光坚定。 “唉,你这个傻子,若要寻她,不妨去对面宝玩阁问问,或可知道她的下落。” 宁南说罢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我最见不得世间这些痴男怨女。” 重霖听罢喜出望外,一揖到底,道了声多谢,便转身出了店。 “你为何要告诉他青璃的下落?” 苏暮自火盆边抬起头,望向宁南。 “见他可怜罢了。”宁南伸出手,打了个哈欠,一抹困倦之色染上他的眉梢。 “厨房有劳你了,我回去睡个觉。” “你这才起床,又睡什么觉?” 宁南也未理他,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疲惫之极的表情让苏暮颇为担心,改日得好好为他补补才行。 日夜里落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那雪洋洋洒洒竟下了一整夜,到了清晨,树枝上早已覆满了雪花,被风一吹,簌簌的落了好些,街道上积雪更甚,白茫茫一片,映着朝阳,煞是好看,苏暮拿了扫把捂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两只好看的眼睛,去扫店门口的积雪,宁南向来怕冷,这样厚的雪,只怕是连门也懒得踏出来了,不,是连床也懒得走下来了。正自想着,冷不防身后传来轻微的哈欠声,接着就是宁南大惊小怪的叫声——下雪了吗?不行,我要出去踩雪。 怎么,昨日还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今日就痊愈了吗? 苏暮拿扫把的手呆在了原地,回头淡淡暼了他一眼,还是一如既往的穿得无比浮夸,里三层外三层的毛裘大衣,最外面套了一件貂皮,脖子上围着一圈黑色围脖,整个人肿得路都似走不稳,还想着出去踩雪,苏暮撇撇嘴,白了他一眼。 “身子这般弱,还踩什么雪,快去烤火。”说罢,也不理他,继续拿了扫把兀自去扫那门口的积雪。 “哎呀,好苏暮,先不要扫,”宁南迈着八字步甚是滑稽的向他扑过来,他脖间的黑色围脖竟也向他扑了过来,苏暮吓了一跳,那哪是围脖,原是一只纯黑色的猫,蜷了身子缠在宁南的脖间。 “哪里来的猫,你也不怕它伤了你。” 苏暮放下扫把,蹲下身去捉那只黑猫,只是黑猫速度敏捷,苏暮围着它转了几圈,也实在拿它没有办法。 “我也不知它是从何处来的,非得缠着我,赶也赶不走,索性就任由它跟着了。”宁南无奈的耸耸肩。 “你今日可感觉精神些了,我看着这个天气,你又向来畏寒,要不再歇业一日吧。” “日日歇业,我们吃什么啊,你放心吧,既然雇了你,我当然得开店养活你。”宁南说罢,眯起眼笑着看向苏暮。 苏暮知他故意这样说,懒得理他,回身继续拿了扫把,去扫院子里的积雪。 ------------ 第二十二章 重霖寻到宝玩阁 下雪天不便出门,又因着青璃还在昏睡中,乐瑶也只是懒懒的斜躺在店中的暖塌上,随手翻着一本古籍,自前日夜里从青璃梦中退出来之后,乐瑶耗费了太多灵力,眼下,也没有精力再次入梦。 “小姐可想吃点什么,新到的葡萄干味甜软糯,小姐要不要尝一尝?” 青璃弯下身拨了拨店里的炭火,整个宝玩阁暖意融融。 “拿些来尝尝吧。” 乐瑶打着哈欠,将书阖上,揉了揉眼睛,头又开始疼了,现如今,自己的身体也不知怎就这般不济了。 “叮咚”一声,迎客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有客上门,这么冷的天,还有人冒雪出门,初彦从柜台后蹭的一下跳出来。 “客官请进请进。” 初彦端着笑意将门拉开,引着门外的客人进店。 门外的人长相魁梧,憨厚实诚的模样,一拐一拐的跨进店来,这可不就是重霖吗? 初彦见到他的腿,呆了一呆,恰逢青鸾端了葡萄干掀了门帘进店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赶忙将葡萄干放到乐瑶暖塌旁的桌子上,笑着上前招呼道:“这么冷的天,客官快进店暖暖吧,不知客官想买点什么?” 青鸾说着将重霖让进店来。 “请问……贵店可曾见过一个叫青璃的女子?” 正吃着葡萄干的乐瑶闻言抬起头来看向重霖,找青璃的?是何人? 将葡萄干放回盘子里,乐瑶开了灵识上下打量着重霖……原来并非人类…… 极北雪山,长年大雪封山,风雪肆虐,虽然山上有些极其珍贵的药材,比喻雪莲,雪绒草之类的珍稀药材,但因着气候条件恶劣,并不适宜人类居住,所以山上没有人烟,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青璃所属的雪狐算一类,但却不是雪山唯一生活的种类,还有一种……是雪狼,雪狼生性残忍,极为好斗,但人间传说,雪狼是十分专情的物种,爱上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也不会放弃。 眼前的年轻男人,正是一匹不折不扣的雪狼…… 收了灵识,乐瑶从暖塌上坐起身,冷声道:“你不在雪山呆着,到人间来做什么?” 重霖听到乐瑶的声音,心里升起了戒备之意,她如何知晓自己从雪山而来?手握成拳,他紧紧盯着帷幔后的暖塌。 乐瑶掀了锦被,覆上面纱,从帷幔后走出来,她也看向重霖,这个人为青璃而来,不知是敌是友? “看姑娘的气度和眼力,并非凡夫俗子吧。”重霖紧紧盯着乐瑶的眼睛,这个女子有着一双极美的眼睛,气度非凡,比起青璃,也是不相上下。 “说,你与青璃是何关系?” 乐瑶右手聚了灵力,唯恐眼前之人是过来闹事亦或是来找青璃麻烦的。 “青璃……她是我心爱的女子。” 重霖看着她,眼神坚定,这样一匹雪狼,竟然有着如此清澈的眼神,他眼神纯净,像是雪山上的湖泊,纤尘不染。 “什么?青璃是你心爱的女子?”乐瑶心里一愣,他说青璃是他心爱的女子,为何自己从未听青璃提起过他,明明青璃心里所爱之人,是那名元晔法师,何时又跑出一匹狼来? “姑娘可是遇见过青璃,他们说青璃与姑娘是好友,还请姑娘能告知我青璃的下落。” 重霖上前一步,语气急切。 乐瑶闻言摇了摇头。 “她几日前是来过我这里,不过昨日已经离开了,你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乐瑶刚说完,青鸾便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重霖哪里肯信,上前一步道:“姑娘莫要骗我,我的嗅觉从不会出错,青璃绝对还在此处。” 柜台旁的初彦见眼前这个男人欺负到了乐瑶身上,三步两步的跳过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斜睨着重霖,语气冰冷。 “我家小姐说不在,就是不在,还在此处闹事,我可是要将你丢出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连乐瑶也甚少见他如此正正经经的训斥一个人,他站在乐瑶身前,闲闲的抱着双臂,挡住了重霖想要前进的方向。 笑话,我何时需要初彦这个小伙计来保护了,乐瑶本欲绕开初彦,只是那匹雪狼,方才还一副誓要冲进内院的架势,怎的被初彦出言威胁了两句,倒消了气焰,乐瑶站在后方,看不到初彦的表情,只是她从重霖眼里看出了吃惊的神色。 重霖看着初彦,不敢再硬闯,僵持了良久,他终是退后一步道:“还请姑娘不要介怀,我只是担心青璃,她……她身体不好,唯有雪山的雪绒草能治,如今她离开雪山这么久,我实在担心……” 他边说边缓缓转身退了出去,乐瑶自身后看着他一拐一拐的背影,说不出的苍凉,自己都这个样子了,心里还惦记着青璃,千里迢迢赶来,只为给她送药吗? 眼下青璃昏睡不醒,自己的灵力也实在无力救她,不如就信了这匹雪狼,死马当活马医吧。 想到此,乐瑶出声叫住他。 “你当真是为救青璃而来。” “姑娘果真知道青璃的下落吗?”重霖听到乐瑶叫他,带了满脸的兴奋之色转过身,“我当然是为了救她,姑娘若不信,我可以将药草拿出来,只求姑娘让我见见青璃。”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应该是雪山上的一匹雪狼,怎会与青璃扯上关系?” 乐瑶站起身,绕到重霖身边,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停留在他受伤的脚上。 “我与青璃自幼一起长大,她从小就生得好看。” 哪个狐狸精生得不好看,乐瑶在心内腹诽。 “我知道青璃不喜欢我,她嫌我笨,嫌我生得不好看,可是,我自幼的心愿就是娶她做媳妇,这一生都不会变的。” “你既然带着药草下山,那必是知道青璃丢了半颗心的事吧。” “什么?!” 重霖睁大了眼睛看向乐瑶,他只知道青璃向来有心疼之症,靠雪山的雪绒草稳心安神,为此,他总是四处为她采集雪绒草,他竟从来不知她已丢了半颗心,她丢的这半颗心,必是为了那个男人,那个闯到雪山去的法师。 ------------ 第二十三章 重霖救青璃 “不放过谁?难道青璃丢心之事,你竟不知?”既然他对这件事知之甚少,乐瑶也不便再问,想必他们三个的关系就如同人间戏本子里唱的三角恋的故事,他爱她,她不爱他的戏码,人间的这些情情爱爱甚是伤脑筋,想不到如今连妖族也是。 “那个法师,那个法师究竟哪里好了,不过是生就了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何以就将她迷得丢了心智一般。” 重霖站在原地,眸中一抹恨意,表情狰狞,嘴里发出阵阵的低吼声,乐瑶闪身掠至他身前,抬手抵上重霖的额头。 “你冷静一些,这里是人间,可比不得你的雪山。” 重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看向乐瑶,直听到乐瑶说话的声音,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脾气这般暴躁,难怪不逗青璃喜欢。” 青鸾在不远处小声嘀咕。 乐瑶回身用眼角瞥了青鸾一眼,这才看向重霖道:“青璃曾告诉我,那法师于她有救命之恩,她当然是得知恩图报的。” “哈……哈哈……” 重霖听得乐瑶如此说,竟然气极反笑,他低了头,语气哀伤。 “他于她有救命之恩?她不过是喜欢了那个小白脸,如今想把这个喜欢变得冠冕堂皇一点罢了,他有没有救过她的命,她自己不知吗?” “罢了,你们这些个情事,我也实在懒得听,如今青璃昏睡不醒,你既说你能救她,便随我来吧。” 乐瑶说罢,嘱咐了初彦青鸾二人好生看店,她自己亲自领了重霖进去内院。 “小姐,可要我保护?” 初彦在身后出声寻问。 乐瑶抬头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从前一直以为初彦胆小花心,今日看来,倒还是错看了他。 “公子放心,方才是我冒犯了,我必不会再吓到姑娘。” 重霖也回过身,语气诚恳。 初彦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眸中寒光闪过,只是乐瑶已经回转了身,否则定会好奇初彦竟还有这般凌厉的眼神。 穿过落满积雪的庭院,院中几颗桃花树枝上也覆满了白雪,雪狼长年生活在极寒雪山,自是不怕冷,只是乐瑶却是十分怕冷的,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手上还拿了暖手的手炉,冷风吹来,仍是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到了。” 推开门,乐瑶走进房内,将手炉放在青璃床头的柜子上,又上前替她将被子向上拉了些,青璃还未醒,唇色苍白,脸上却带着淡淡笑意。 这个傻丫头,莫不是还陷在那个美梦里。 “青璃,青璃。” 重霖奔到青璃床边,半跪下身,他摸了摸青璃的额头,又牵起她的手。 “青璃,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你,我就说你是我们雪山最美的姑娘。” “青璃,你知道吗?每次你嫌弃我叫我滚的样子,我都觉得特别可爱。” “青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往后,我也尽量少缠着你,但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重霖在她床边,絮絮叨叨的说了这许多,这性子,与他是一匹雪狼的身份,实在是不太相符。 他在床边望了她良久,这床上躺着的姑娘,是他用了大半生的时光去守护着的人,乐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眼前的情景却隐隐触动了她的心,重霖那般卑微的样子,他守护着她,可青璃却从来连提都未提起过他,为何感情之事如此奇怪,喜欢自己的不喜欢,自己喜欢的却不喜欢自己。 重霖叹了口气,乐瑶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缓缓将头靠近青璃床边,一寸一寸…… 他靠近她唇边,吻向了她的唇…… “你?!” 乐瑶急忙上前出手阻止,无奈重霖乃一只修行千年的雪狼,以乐瑶区区几百年的灵力,若重霖执意阻止,她也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重霖闭着眼,吻着青璃,他吻着她,像是忘记了一切,时间的流逝,身边的人,他都已不在乎,他只是静静吻着她,乐瑶看到他眸中有泪滑落,他的身体里渐渐有白色的光亮升起,从胸口缓缓移向喉头,又从喉头移向了青璃的口中…… 他……将妖族的元丹给了青璃? “青璃,往后我不再缠着你了,你要报那法师救命之恩,就去报吧,只是别再伤了自己。” 重霖缓缓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床上的青璃一眼,他将手中的雪绒草递给乐瑶。 “姑娘,方才得罪了……往后,还请姑娘多多照顾些青璃,重霖就此别过。” “你……” 乐瑶看着他,却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是眨眼之间,他的灵力已随着元丹的失去流逝了大半,面容憔悴,形如枯槁,连她见了,也不免有些唏嘘,这样一个专情又无私的男人,倘若青璃心里爱的是他,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青璃为了元晔法师丢了半颗心,而眼前的重霖为了青璃,却丢了半条命…… “你好生珍重,青璃我会好好照顾。” “有劳姑娘。” 重霖抬起头噙了一抹笑意,他看向床上的青璃,一眼又一眼,终是回过头踏进了雪地里,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映着他一拐一拐的身形,让人瞧着甚是心酸。 天上似乎又下起雪来了,今年冬日,可真是冷…… 乐瑶回到前厅时,初彦正懒懒的坐在火盆边吃着她未来得及吃的葡萄干,青鸾忙着为柜台里许久未卖出去的一尊翡翠花瓶擦拭落在上面的灰尘。 “这盘葡萄干的钱,从你月份银子里面扣了。” 乐瑶走到暖塌边,掀了锦被躲进被子里。 “小姐,就这几个葡萄干,您还要扣我的钱啊,我刚刚可还为您出头了的。” 被子外传来初彦鬼哭狼嚎的声音。 “我这都有半年没领到过月份银子了,小姐,我不如去街边做个乞丐好了。” “乞丐好啊,乞丐又不用早起晚睡,日日只要穿一身破烂衣衫,往地上一躺,便有人给银子了。”青鸾在旁边笑着打趣:“只是你这个俏模样,到时候可要涂黑一些,免得被哪个小姐姑娘认出来,那你这脸,可往哪里放啊。” ------------ 第二十四章 “你走开,惯会和小姐一个鼻孔出气。” 初彦恨恨的走到一边,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他在骂骂咧咧些什么。 乐瑶将头埋在锦被里,听着他们二人在店里打打闹闹,竟莫名觉得十分安心,眼皮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这两日实在没有睡个好觉,眼下,先睡会儿吧。 翌日,天刚放晴,积雪初融。 树枝上的雪映着新升的朝阳,化成雪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初彦踱着脚在店门口听下面街道上的人议论。 “听说了吗?前方集市有法师讲法,我们也去听听吧。” “我也听说了,说是名气颇盛的灵智禅师的高徒。” “是灵智禅师的弟子啊,那我们可得去听听。” 一众人说着便结伴而去,留下初彦在店子里好奇,这年轻法师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倚仗着师父的名声吧。 “青璃,你何时醒来的?” 身后乐瑶的声音吓了初彦一跳,现如今,小姐最喜欢这般无声无息的在人背后说话,幸好这次小姐站得远。 初彦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回过身去,这一回头可真是吓了他一跳,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个青璃,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她睁着一双狐狸眼盯着街上,方才那些人的议论想必也是被她听到了。 “快随我回去休息,你这般虚弱的身子,爬起来做什么?” 乐瑶上前去拽青璃的手,青璃被她拉得向后退了一步,她回过身,看向乐瑶。 “乐瑶,是他在讲法,你让我去吧。” “他讲法与你有何关系,你如今这个样子,他何曾关心过你,你能不能争点气。” 乐瑶皱着眉头,她心里实在气得很,气青璃的一意孤行,气元晔男儿凉薄,气重霖太过无私,就连救青璃之事,临走前,他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嘱咐乐瑶不要告诉是谁救了她。 “乐瑶,我想见他,发了疯一样的想见他,我控制不了自己,思念之苦噬心蚀骨,你不会懂的。” 青璃苍白着脸色,但是她的眼睛却充满了期盼。 这种伤害自己的感情,乐瑶实在不想懂,只是,她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太为难她的好。 “你若实在想去,我便陪你同去。” “乐瑶,还是你最好了。” 青璃终于舒展了眉头,扬起嘴角,她的眼里,似有星光闪过,这便是爱一个人的状态了吧,心里有所爱,能去爱,能见到所爱,这大约就是恋爱中女子最开心的事了。 “你看我穿这件好看吗?” 青璃自乐瑶的衣橱选了半天的衣服,始终不是十分满意,照她这个挑法,只怕是挑到日薄西山,也出不了门了。 “穿这件吧。” 乐瑶自衣橱里拿出一套水蓝冬裙,又挑了一条白色披风,那披风上的白毛,成色极好,配上水蓝色,清新脱俗,再加上青璃的身段美貌,任谁看了,也难以将视线移开。 “还是乐瑶待我最好。” “你知道就好。” 待二人穿戴整齐出门的时候,大街上的积雪已融了大半,初彦难得一见的拿了扫把在扫店门口台阶上的积雪,见到乐瑶与青璃同时出来,不禁瞧痴了眼。 “还不快扫你的雪,小心我扣你工钱。” 走下台阶前,乐瑶最后这句话,轻飘飘的传进初彦耳中。 “小姐!” 如今看来,可能不只青璃姑娘是一只狐狸精了,只怕自家小姐也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要不,怎么惯会算计他少得可怜的那点工钱,实在是与她的外表极为不符,面上倾国倾城,骨子里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奸商。 想到奸商,初彦又赶忙甩了甩头,再次拿起扫把,卖力的扫起雪来,毕竟奸商吃人,向来不吐骨头。 “你小心些。” 乐瑶扶着青璃小心的走下台阶,虽然日前,重霖用自身的元丹救了她,但是眼下,她的身体并未完全吸收,这下可真是柔弱得紧了。 拐过前方的街道是一大块空地,空地中间有一方高台,从前镇上有何大事,都是聚集在此处,如今这块空地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或站或坐,只是视线,都是盯着中间高台上的那名法师,元晔法师。 他正在讲经布法,口若悬河,乐瑶对这些佛法向来不甚感兴趣,佛祖慈悲,认为世人皆可渡化,甚至连地狱的恶鬼也能超度,乐瑶自认修为不够,对于恶人,她惯用的手段是以恶制恶,从不心慈手软。 青璃站在人群里,吸引了大批男子的目光,她只是看着高台上的他,眸中星河流淌。 元晔自高台上看下去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青璃,她着一袭蓝衣,美目流转,她在看着自己,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彼时,元晔正讲到佛经中,色即是空,被青璃一瞧,竟乱了阵脚,脑中一片模糊,想了良久方想起下一句是什么,他闭了眼,心中懊恼,莫非是自己修行不够,否则怎会被女色所惑,不可能,定是这狐妖对自己用了媚术。 想到此,再睁眼时,他眼中方才那一抹悸动已荡然无存,沉下脸,他没有再看青璃一眼,仿佛他的眼中只有芸芸众生,而她,只是众生中的一人。 “哼!” 乐瑶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轻哼一声,爱一人还是爱众生,她都不管,她只是希望他能给青璃一个交代,何苦让一个女子为他心碎至此。 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直到日头偏西,元晔才双手合十,拿了法杖走下高台,离去的人议论纷纷。 “元晔法师讲得真好,字字珠玑,让人听了如醍醐灌顶。” “自然是,要不灵智禅师怎会收他做关门弟子,现如今,禅师西去,这元晔法师已然是继承了灵智禅师的衣钵。” “往后,我们得多多尊敬他才是。” “正是,正是。” 人群成群结队的散去,不多时,空地上所剩之人已是不多,青璃呆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元晔,看着他捻着佛珠走过她身边,目不斜视。 ------------ 第二十五章 又发生了命案 “你……” 青璃伸手捉住法师的袖子,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你当真忘了我们的过往了吗?” “小姐请自重。” 元晔后退一步,将袖子从青璃手里抽离。 “小姐曾说我于小姐有救命之恩,实不敢当,昔日在雪山,我与师父只是碰巧发现一只昏迷不醒的小狐狸,害怕它冻死,师父慈悲,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垂下眼盯着青璃。 “是师父嘱咐我寻了一处山洞将那只小狐狸安置,我本不愿多管这闲事,妖就是妖,何须怜悯。”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像是扎进了青璃的心窝里。 “我后来才知你就是那只狐狸,我本无心救你,你也不必耿耿于怀这所谓的救命之恩,往后还是好自为之吧。” 他冷冷说完这许多话,拂袖而去,留下青璃呆在原地,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静静站着。 周遭走过的人难免对青璃指指点点。 “连法师也勾引,当真是不要脸。” “可不是嘛,长得那样一副妖精样。” 那些个妇人,说话甚是厉害,乐瑶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冷声道:“与你们何干,还不回家去!” 她语气冰冷,眼神凌厉,众人终究有些心虚,也没再多话,各自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你都看到了,他但凡对你有一丝情谊,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害你如此被人奚落。” “乐瑶,我爱他,自我在雪山九死一生醒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他伤我也好,不理我也罢,我都不会改变对他的心。” “你……当真是气死我了。” 乐瑶无力再与她争辩,这般死心眼的性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雪山的传统。 冬日正午的日光,照在二人身上,带着些融融的暖意,远处树枝上厚厚的积雪,啪嗒一声,掉下一大块雪来,人群早已散去,乐瑶站了片刻,终是先开了口。 “你可曾想过,你记忆中的救命恩人,也许并非元晔法师。” 青璃抬起头看向乐瑶,眼中带了一抹疑惑,旋即又释然,轻笑道:“你不要因为元晔这般对我,就连我的记忆都干涉,你又知道什么?” “罢了,虽然天气放晴,终究还是冷,我们先回宝玩阁再说。” 乐瑶也不管青璃是否愿意,拉了她的手,半拉半扯的将她带回了宝玩阁。 高台旁的围墙后,元晔注视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眸中情绪不明。 这个女子,这个叫青璃的女子,自己与她并未有过多接触,为何看她难过,竟会生出些心疼之感,这般修为,实在是给师父丢脸了,为美色所惑,往后还如何能修成正果。 元晔捻了佛珠,恨自己定力不够,转身离去,再不愿看青璃一眼。 这梵音袅袅的佛堂,进一步便是佛光普照,退一步便是人间天堂,可惜世人愚钝,进一步不舍,退一步不甘,心中向佛,却仍旧放不下凡尘执念,折磨自己,折磨他人。 第二日,天才微亮,大街上便有吵嚷嘈杂之声,初彦睁着惺忪睡眼在庭院里洗漱,听得街上人群议论纷纷,最近也不知是怎的了,隔三差五的便总能出来些凑热闹的事,今日不知又有何新鲜事。 初彦想着,便随意洗了把脸,套上厚厚的冬衣,搓着手去前厅开了店,果然店前台阶下,三三两两的聚着些人,一个个说得眉飞色舞,吐沫横飞。 这次初彦也巴巴的跑下店去参与到了他们的议论中,说得正起劲的大叔,见初彦加了进来,又挑着眉绘声绘色道:“小公子,你听说了吗?城东头又死人了。” “什么?这个月已经接连死了几个人了吧。” “可不是嘛,我方才听说这些死者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珠宝铺的老板,而且全都是无故横死,死状恐怖。” 初彦听得这话,也吃了一惊,先前的确是听说过最近镇上有命案,只是没成想发生得如此频繁,况且又还都是珠宝铺的老板,还没等他们讨论完,初彦便先回了宝玩阁。 “诶,老李,你方才同初彦说这些做什么,他在宝玩阁做事,被你这一说,还不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他怕什么,他又不是宝玩阁的老板,况且我听闻……” 老李说着将头低下,压低声音道:“我听闻宝玩阁的女店主并非凡人,说不定本事大着呢。” “你呀,定是见着人家身段儿好,垂涎人家吧。” “这可不好乱说……” 初彦方踏进店去,恰巧乐瑶与青鸾同时从内院进来,听得街上甚是热闹,青鸾好奇道:“可是又来了什么个俊俏大夫还是年轻法师么?” “这次可不是了。” 初彦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是城东头又发生了命案,况且我方才听说……”初彦说着,将视线移到乐瑶身上,低声道:“我方才听说,死的全是珠宝铺的老板。” “什么?!” 青鸾猛地抬起头盯着他。 “是劫财吗?为何死的都是珠宝铺的老板。” “这我哪知道。”初彦摇摇头,又挪到乐瑶身边小心翼翼道:“小姐,我知您本事超群,但还是小心些的好,若是人为还行,倘使有什么其它的东西作祟,我怕小姐您会防不胜防。” “其它的东西?我又怕过什么?” 乐瑶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初彦识趣的退到一边,青鸾刚想去店门口再听听那些人有没有议论去个结果,碰巧从台阶上走上来两个官府衙役。 “哪位是店主?” 其中一个衙役上前一步,环视了店内一圈,这才出声寻问。 “我是。” 乐瑶自贵妃椅上站起,缓缓施了一礼。 那衙役不曾想到店主竟是这样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一时瞧得痴了,还是另一名官差上前一步道:“因近日城内不甚太平,尤其是珠宝铺出事得比较多,姑娘经营着宝玩阁,想必也是些奇珍异宝,还是多多小心些好,近期就不要去太过偏远的地方,以免惹祸上身。” “知道了,有劳官爷。” ------------ 第二十六章 仙临海 “你说刚刚那女店主,不知生得怎生个模样,那样的气质可实属少见。” “你得了吧,我们可是官差,你方才巴巴的盯着人家的样子,我实不想承认你我乃是同僚。” “嘿嘿。”走在前头的官差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初彦看店,青璃还在内院休息,青鸾,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乐瑶拿了件杏色披风,青鸾见状赶忙上前为她系好胸前的丝带。 “小姐,为何又是我看店?”初彦撇撇嘴,“您是不是该考虑考虑给我涨点工钱?” 乐瑶挑起一边眉瞅了他一眼:“你在此处工作,看店不应该是你份内之事吗?” 得,差点忘了,小姐可是一个奸商,和一个奸商谈论涨工钱之事,简直是痴人说梦。 青鸾扶着乐瑶出店的时候,街道上的人已经一窝蜂似的涌到城东头瞧热闹去了,这么小的镇子,以前也发生过人命官司,但像如今这般接连有人送命,且死的还是些有钱的店铺老板,若说是谋财吧,那些死者身上的银钱首饰并未丢失,是以此时城内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经营着金玉珠宝一类的店铺,更是天没黑就关门歇业了,百姓之间流言四起,众说纷纭,有说是为情的,必是那些个老板,仗着有钱强抢了哪家的女子,也有说是为复仇的,更有甚者,说此事并非是人为。 “并非人为,难道地府又有怨灵逃上来了?” 青鸾好奇的看向自家小姐,倘若又有鬼魂,她还是早有些心理准备的好。 “我看不是。”乐瑶摇了摇头,且不说白君并未上来提醒,她自己也早已放了灵识去探,并未发现有魂灵的阴气。 “那就奇了,这样连环杀人,又毫无线索,只怕官府也难查了。”青鸾叹了口气,倒像如今县衙是她当家一般。 乐瑶没有再答她,只皱了眉头随着人群一起向城东走去。 城东是一大片荒芜之地,荒草丛生,并无人居住。 乐瑶她们赶去之时,尸体还未被运走,县衙的官差正在查看细节,周围围满了百姓,但都被隔开了,中间的空地上只有官府的人,还有……元晔? “小姐你看,那里有个法师。” 青鸾抬起手指向正低头查看死者伤痕的元晔。 “他就是元晔法师。” “啊,他就是青璃姑娘的心上人啊。”青鸾张大了嘴,“倒是生得不错呢。” 她话音方落,远处的元晔同时抬起头盯向二人所在的方向,乐瑶也并未避让,元晔抬眼便正对上了乐瑶的视线。 那姑娘生就一双好看的眼睛,气质清雅,之前见她时时和青璃在一起,想必关系很是亲厚,这会儿倒未瞧见青璃随她出来。 元晔四处张望了一番,未见青璃身影,便又低下头去,俯身查看死者脖子上的一处伤痕,那是一处咬伤,和前几起命案一样,像是被什么撕咬所致,看来是同一人所为。 “法师,你有没有发现这伤口处有一种奇特的腥味?” 有衙役上前,低声寻问。 方才只以为是尸体上的血腥味,此时注意去闻,果真有着很重的腥味,但并非血液的咸腥之气,更像是…… “更像是动物嘴里的腥气。” 难道这些人不是被人所杀,而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至死?又何以会如此之巧,死的还都是些店铺老板。 元晔伸手沾了一点死者脖子咬痕旁的粘液,这种液体一看就是动物留下来的,不是猛兽……便是妖。 这些死者的死亡时间,有着极其奇妙的巧合,都是每月的月圆之夜后两天,如果没猜错的话,必是有妖类在修炼些什么邪术,用以提升自己的修为,这些死者全被挖去了心脏,又遭撕咬,可见这个城里,住着杀人吃心的妖物。 元晔站起身,右手将法杖重重立于地上,左手捻了佛珠,盘膝而坐,开始闭眼超度亡魂,果然妖就是妖,生来残忍,靠杀人来提升修为,何须怜悯。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愿尔早登西方极乐世界,从此再无人世间的牵绊,善哉。” “青鸾,我们回去吧。” 乐瑶回身率先走出了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的人群,青鸾正瞧着元晔法师超度瞧得出神,不提防小姐竟已撇下她走了,赶忙回头去追自家小姐。 “小姐,为何不瞧瞧再走?” “不必了,我已猜到是何人所为,眼下我得回去调查清楚,你回店去看着青璃,别让她乱跑,如今城中人人自危,她一个狐狸精,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住成为众矢之的,切记。” “是,小姐。” 乐瑶看着青鸾朝宝玩阁的方向而去,自己站在原地思虑良久,这才转身朝南方而去,一直朝南走,湿气渐盛,越过丛林有一沼泽,度过沼泽拨开芦苇,眼前便会出现一处广阔的海洋,海天相接,天水一色,甚是壮观。 此海谓之临仙海,传闻曾经有仙家降临,故后人给它取名临仙海,乐瑶与此海海君的小公主颇有些交情,是以此来,特来向她打听些事情。 …… “哟,小青鸾回来了,热闹瞧够了?小姐呢?” 青鸾方一进店,初彦便从柜台后探出半个脑袋,不阴不阳的拿话揶揄她。 “感情你才是小姐的得力帮手,小姐有何事都叫上你,每每留我一人看店,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你这些话,留着和小姐去说吧,就你那招蜂引蝶的性子,小姐愿意带一朵喇叭花出门,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 初彦被青鸾拿话一堵,一时也想不起什么话来回她,气得一双桃花眼生生成了柳叶眼,只眯着一条缝,瞅着青鸾。 “不与你说了,小姐要我回来,好生看着青璃小姐。”青鸾说罢,带了抹胜利的小窃喜,掀了帘趾高气昂的进到内院去了。 此时已近正午,但内院还是静悄悄的,难道青璃小姐还未醒,可见她的身体还是十分虚弱,要不,小姐也不会特地派我回来看着她了。 青鸾蹑手蹑脚的穿过庭院,停在青璃睡觉的房前。 ------------ 第二十七章 相约城西 房间内一丝声响也无,按理说青璃小姐睡了如此之久,也应该醒了,何以今日已近正午,却还毫无动静。 青鸾生了些好奇之心,轻声推开门,朝房间内张望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房间内还哪里来的青璃的身影,锦床上除了叠好的被子,便再无它物,连青璃是何时离开的,都不得而知。 “不好了,不好了。” 青鸾从内院跑到前厅,气喘吁吁。 “你这般大惊小怪的性子,难道就比我强?” 初彦见到她急匆匆的跑进店来,也毫不客气的拿话揶揄她。 “青璃……青璃小姐不见了。” “什么?我一直在店里,未曾看她出去过啊。” 初彦满脸疑惑,“她何时出去的?”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我整个上午都陪着小姐在城东,倒是你,不是要你看店的吗?”青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如今青璃失踪,小姐回来,可如何交待。 “我去看看。” 初彦起身向后院而去,不多时又匆匆从后院进来,手上拿了一张巴掌大的纸条。 “这是什么?” 青鸾见此围上前去,自初彦手里拿过字条展开来,字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城西茅草屋,我等你。 字条下的落款写着……元晔。 “这难道是元晔法师写给青璃小姐的?” 青鸾实属好奇,之前自家小姐时常劝青璃放下,劝她忘记元晔,又见青璃每每为元晔伤情,可见青璃与元晔的感情,并不顺利,如今这元晔法师又为何偷偷留了字条给青璃,且是在我们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眼下青璃肯定已经如约去往城西去了,小姐不在,我们要不要跟去城西看看? “我们自然要去城西看看。”初彦放下字条,似是看见了青鸾眼里的犹豫,正色道:“现下青璃身体并未痊愈,且不说元晔约她去做什么,万一两人一言不合发生点什么争执,伤了青璃,到时小姐又要责怪我们了。” “你这朵喇叭花说得还有点道理,若我们一同去,店子怎么办?” “关门,歇业。” 初彦说罢推了青鸾出门,自己又灭了店内的火盆,关上店门,挂上歇业的牌子。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下台阶,向城西而去。 此时天色阴沉,未见阳光,看这样子,只怕是又要下雪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青璃这只雪狐的原因,今年的雪可比往年多得多。 “你说那元晔法师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青璃小姐。” 青鸾紧走几步跟上初彦,好奇的问道。 “这我哪知道,按说青璃那样的美人儿,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难免不会心动,但元晔是法师啊,你可有见过法师动情的?” “既是这样,他又为何偷偷约青璃去西城。” “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加快了脚步,赶着向城西而去。 一路上竟陆陆续续有人和他们一道向城西走去,城西并非什么繁华之地,这个镇子上最热闹的就是镇子中心,其余四角皆是些杂草荒地,平时鲜有人至,早上因着城东发生了命案,引去一大堆围观的百姓,冬日无事,百姓们见着哪里有事发生,便成群结队的跑去瞧热闹,如今又都向城西而去,莫不是城西也发生了什么事? “大叔,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往何处而去?” 青鸾跟上旁边的一名男子,充满好奇。 “小姑娘还不知道啊,听说城西又死了人,不过凶手被元晔法师在现场拿住了。”那男子边说,边摆摆手道:“这些个凶案之地,你个小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 “是是,谢谢大叔。” 青鸾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初彦,心内暗自好奇,元晔法师不是约了青璃吗?如何又会捉住了凶手? 待一众人赶到城西时,果真如早上一般,早已有官府的人在检查尸首。 “听说了吗?死的这一个又是北街一个卖珠宝的老板,他们店子里的夜明珠成色可是极好的,听闻不少达官显贵都去他们铺子里挑夜明珠送人。” “是吗?唉,这是怎么了,为何死的都是这些卖珠宝的。” “这我们哪里知道,只有等官府调查了才知晓。” “这位大哥,不是说凶手叫元晔法师捉住了吗?” 青鸾挤上去,见他们谈论得正起劲,便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一时也忘了自己来城西的目的。 “小姑娘刚刚才过来吧,那凶手是叫元晔法师拿住了,可惜了,十足的美人儿呢。”被问的男子一脸猥琐的摸着下巴,指了指茅草屋边被官差押着的……青璃? “初彦,你看见了吗?那好像是青璃。” 青鸾吓了一跳,转身去拉初彦的手,怎么回事,青璃不是来赴元晔的约吗?如何就会被当做凶手抓住了,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看见了,且先等等。” 初彦伸手将青鸾拉回了身边,他早就注意到被押住的青璃,但现在四周都是官差,他们也不清楚事情原委,不好贸然上前。 “这可怎么办,小姐不在,他们若对青璃小姐怎么样,我们可如何是好。”青鸾急得搓着手。 青璃被官差押着,没有反抗,她只是看着元晔,一双眼睛,像是晶亮的月光,纯净得如雪山上的白雪,她望着元晔,轻声道:“你当真相信这些人是被我杀的吗?”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元晔盯着她,眸中全是冷然,何曾有一丝温暖。 “若不是你,你又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杂草荒地,别以为我不知道。”元晔说着,将头靠近青璃,压低了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狐族,为了提升修为,保住美貌,常做这些杀人吃心之事,只是你胆子也太大了,短短几月,便杀了如此之多的人。” “呵。”青璃抬起好看的眼睛,看着面前她日思夜想之人,心里只觉得疼痛难忍,原来,他竟是这样看她,竟将她当着那般残忍冷血的妖类,她岁是妖,但自认这一生,还从未做过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 第二十八章 缘起缘灭 他的心可不比雪山的雪还冷。 “你也不必狡辩,杀人偿命,更何况你背负着这么多条人命,我知你一个妖精,官府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今日我在此,断不能容你再为祸世间!” 元晔长身玉立,站在青璃跟前,若不是他嘴里吐出的这些冰冷的话,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是一对璧人。 放下法杖,他将佛珠悬于空中,他自幼随灵智禅师修习佛法,早已深得禅师真传,如今青璃法力尚未恢复,若元晔真要收她,只怕她也无力反抗。 佛珠发出万丈佛光,元晔双手合十,开始诵经收服青璃,可怜青璃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对他的念想,她始终不相信,当年在雪山从猎人枪口下救下她的少年,会变得这般陌生。 “不好,元晔这是要收了青璃啊。” 青鸾急得去摇初彦的衣袖。 “这可如何是好,这个蠢法师,竟是连问也不问,便要定青璃的罪吗?”青鸾想着小姐不在,她可一定要保住青璃,便也不再管其它,拿了初彦手里的字条冲上前去大声道:“元晔法师,你凭什么断定青璃小姐就是杀人凶手?她会在此处出现,完全是因为你留给她的字条。” 佛珠倏然落地,佛光消散。 元晔俯身从地上拾起佛珠,这才自青鸾手里拿过字条。 他皱起眉头,字条上的落款虽然写着元晔,但字迹分明不是他的,更何况他一个法师,要约青璃出来做什么。 “你们当真以为我这般好骗吗?自己随便写了张字条,就想栽赃到我身上,今日不论你们说什么,我都非收了她不可。” “你……”青鸾气急,这个法师怎会是这样一个人,不分青红皂白,是非对错的吗?青鸾还欲上前再说,初彦自身后将她一把拉了回来。 “他并不在乎谁是凶手,他在乎的只是收了青璃。”初彦贴在青鸾耳边耳语,“你且先在这边看着,我现在回店,看小姐是否已经回来。” “好好,你快去。”青鸾忙不迭的点头,又道:“若是小姐回去了,让她快来救青璃小姐。” “知道。”初彦微一点头,转身而去。 青璃回过身,元晔已再度施法,佛光四散,照在青璃身上,眼看她痛苦万分,却是动弹不得。 这可如何是好,再这样下去,青璃只怕是要被打回原形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眼看着青璃这样死在元晔手上。 青璃周身笼罩在佛光中,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她无力反抗,一颗心却是生生的痛起来,痛到蹲下身,她始终也未对元晔再说过一句话。 元晔亦低头看向她,不知为何,看到她捧心痛苦的样子,他竟是十分难受,这个女子,必定是他修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若不尽早将她收服,日后,他只怕是再难修成正果。 “什么是正果,什么是得道?”青璃自佛光中仰起头,看向元晔,她终是忍不住问道:“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电光火石间,元晔心内猛地一震,仿佛是来自遥远的某一段记忆,被尘封在心底里,突然有一天,被人拂去了灰尘,照进了阳光,记忆随之自脑海里复苏。 “你的心还会痛吗?”心里一个女子的声音蓦地响起,是谁?谁同我说过这句话?一时间,元晔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他睁开眼,紧紧盯着青璃,杀心顿起,妖就是妖,何须怜悯,如今还扰我修行,更是留你不得。 元晔沉下眼,右手聚了灵力,高高抬起,他这一掌可谓是想要了青璃的命。 霎那间天色愈见阴沉,青鸾看得一颗心都要揪起来,初彦也不知有没有找到小姐,若自己上前替青璃挡上这一掌,到时候,只怕魂飞魄散的就是她了,眼下可如何是好。 “若有亏欠,来世我再偿你。” 元晔说罢便闭了眼,也不再看青璃,右手带着掌风猛地朝青璃的头拍下。 “青璃小姐!”青鸾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尖声叫着朝青璃跑过去。 不过是眨眼之间,方才还只是阴沉着的天色忽然风雪袭来,雪飞漫天夹着狂风,扫得人睁不开眼。 “有妖,有妖。” 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两个字,一时间人人都慌了阵脚,多数人连滚带爬的向城中跑去,青鸾逆风站在风雪中,过了良久,暴风才渐渐平息,但是大雪依然静静的落下,落到方才青璃蹲着的地方,方才元晔挥出的那一掌…… 青鸾实不忍心去看,只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她心里害怕,害怕青璃小姐就这样魂飞魄散,害怕无法向小姐交待。 “重霖!” 耳边传来青璃痛苦的哭声,青璃小姐没死?青鸾睁开眼…… 暴雪里,青璃抱着一名男子,泣不成声。这还是青鸾第一次看到青璃哭,以往青璃每每谈起元晔,虽然伤情,但却并未见她掉过眼泪,如今她跪倒在雪地里,痛哭失声,青璃,好像再也不似下山初来宝玩阁时那般明媚的姑娘了。 “青璃小姐,你没事吧?”青鸾奔过去,蹲下身,关切的看向青璃,只是,只是她怀里的男子,这不是那日来寻青璃的瘸子吗? “青璃……你不要哭。”重霖躺在青璃怀里,虽然替她挨了一掌,但他却觉得自己的一生,再没有哪一刻能胜过此刻的幸福了。 “我曾说过,你是雪山最美的姑娘,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迎你为妻,可惜……可惜我瘸了一条腿,自知再也配不上你,往后,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重霖……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重霖断断续续说出这许多话,只怕也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已将元丹渡给青璃,便应该知道自己替她受下元晔这一掌,会是怎样的后果,他拿命爱着青璃,亦是因为她送了命。 “你不要哭……哭了就不美了。”像是想最后再摸摸青璃的脸,重霖将手高高抬起,触碰到青璃的发丝,他的唇角噙了一抹笑意,“死在你怀里,真好,真好……” ------------ 第二十九章 雪山初见 手重重落下,落到雪地上,他的身体开始生出细密的白毛,北风卷过大雪,刮得人脸生疼,青璃眼睁睁看着,看着重霖死在她面前,化为原形。曾经她厌他,烦他,烦他处处纠缠她,连带着他对她的爱意,她也一并厌弃,如今她心里爱着的人要至她于死地,而重霖,却为她去死。 “你为什么替我挡下这一掌,你凭什么替我挡下这一掌,你想让我一生一世都带着对你的愧疚活下去吗?你想让我永远都还不清欠你的债吗?”青璃红着眼睛,在风雪里紧紧抱住怀里雪狼的尸体。 “快看,真的有妖,那是一匹狼啊。” 剩下的人群开始慌乱,有人大声叫着元晔法师,让他快快收服青璃。 “你也听到了,不除你,人心难安。” 元晔居高临下盯着雪地里的青璃,“来世,不要再做妖了。” 说罢,他再度举起佛珠,当佛光再次亮起时,忽见一白色身影掠过,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青璃已被人救到一旁,她旁边站着的,正是终日覆着面纱的宝玩阁女店主,乐瑶。 “我竟不知,元晔法师是如此断案的。” 嗓音冰冷,乐瑶抬眸,冷然盯着站在她身前的元晔。 这个法师,她本就不十分瞧得上,嘴里念着修行,却没有一点慈悲之心。 “乐瑶姑娘,你身旁站着的,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人妖本就殊途,更何况她如今屡屡伤人性命,我降妖除魔,如何能置之不理。” 他说得振振有词,好像是亲眼所见青璃杀人挖心一般。 乐瑶低了头,嘴角噙了一抹嗤笑。 “你有何证据证明青璃屡屡伤人性命?” “我赶来西城之时,只有她一人在此,难道你会不知道狐族修行的惯用手段吗?” “呵,我知你不信,我店铺的伙计初彦告诉我,她是看了你留给她的字条,才孤身一人赶来西城的,可如今你既不承认,其实我也知道那字条并非你所写。” “姑娘既知道,何苦还……”元晔还没说完,忽地住了口,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思允片刻,如此拙劣的手段,他之前竟并未瞧出,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将青璃引诱至西城,又知他会及时赶来,正好设计了这一出好戏,好让他认定人就是青璃所杀。 “你为何不解释?” 元晔越过乐瑶看向她身后的青璃。 “青璃小姐向你解释的时候,你可有听过吗?”青鸾跑上前狠狠推了一把元晔,“若不是我家小姐及时赶到,青璃早已死在你的掌下了。” “即便人不是她所杀,她也难逃嫌疑,妖就是妖,本就不该存在这世间。” “好一个本就不该存在这世间,若不是青璃,你如今早就是枯骨一堆了,的确是不该存在这世间。” “你这话是何意?”元晔上前一步,猛地抓住乐瑶的手。 “乐瑶,不要说……”青璃急忙走上前来,自身后扯住乐瑶的衣袖,只是她如今身体虚弱得厉害,勉强站了一会,终是支持不住靠在了旁边扶着她的青鸾肩上。 “法师既这般健忘,我便来帮你回忆回忆,你可知,你如今身体里的这半颗心,可是青璃给你的。” 你身体里的这半颗心,是青璃给你的…… 是青璃给你的…… 难怪,每每看到她心痛的样子,他也会莫名觉得心如刀绞,看到她落泪的样子,他也会心痛难过,原来……原来他的胸腔里,装着的竟是她的心。 记忆轰然自脑海里像洪水猛兽般袭来,那些被他自己刻意忘记的记忆,那些过往,一点一滴浮现在脑海…… 极地雪山,终年白雪皑皑,山上酷寒,动植物稀少,荒无人烟,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只有两种生物,雪狐与雪狼。 “师父,我们为何要来这苦寒之地?”少年远远的跟着前方的禅师,大声问道:“实在是太冷了,我们会不会冻死在这里。” “元晔,你日后是要成大道的人,如果这点肉体上的折磨你都承受不了,以后如何能完成修行。”禅师回过身,立住禅杖。 “师父,为何要得道?徒儿只想向师父学习擒妖驱魔的本事。”元晔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上灵智禅师,少年的脸上,是不谙世事般的对师父的崇拜之情。 “傻孩子,身为法师,便是要成道,成大道,擒妖驱魔只是本领,心内向佛方能成佛,如此才能渡化世人,才能让更多人得到心灵的解脱,这才是大道,往后,你便会明白的。”禅师仰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雪山的天好像离地面特别的近,近到伸手,就能触摸到头顶的阴云。 元晔挠了挠脑袋,师父说的太深奥,他听不懂,也不想懂,他跟着师父修行,却仍是怀着懵懂无知的心情,时常玩闹,时常惹祸,丝毫没有修道之人的沉稳。 “唉……”老禅师叹息一声,回过头继续朝雪山深处走去,他这一生,统共就收这么一个弟子,日后,就指望元晔能继承他的衣钵,放下玩闹之心,好好修习佛法。 “师父你看,那雪地上有血!” 元晔远远的见到前方雪地上嫣红一片,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几具尸体,连忙跑过去查看,在这雪山,每年都会有为了钱财不顾生命危险上来围猎的猎人,雪山上生活的雪狼最是残忍,如若遇到,只怕就会性命不保,但即使这样,每年还是会有大批猎人上山猎杀,只怕那雪山的白雪下,早已掩埋了数不尽的尸骨。 “师父,看这样子,只怕又是被雪狼所杀。”元晔蹲下身,查看了尸体脖子上的伤痕,那些伤痕上的鲜血早已凝固,皮肉外翻,惨不忍睹。 “阿弥陀佛。”老禅师看到如此情景,心中怆然,将禅杖立于身旁的雪地上,他盘膝坐下,开始诵经超度。 元晔不敢打扰,挨个看了一遍了尸体,不经意间竟然发现不远处躺着一只小狐狸,那狐狸生得特别漂亮,毛色雪白。 ------------ 第三十章 雪夜同眠 狐尾处一抹淡金色,实属少见,它蜷缩在雪地里,像是已经昏睡了过去。 元晔低下头,脚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俯身将小狐狸从地上抱进怀里,小小的一只,蜷缩在他的怀抱里,瞧着甚是可怜,元晔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柔的摸着小狐狸的脑袋。 像是感觉到了温暖,怀里的小狐狸抖了抖耳朵,元晔将头靠得更近些,正对上一双黝黑漂亮的狐狸眼,它醒了。 “你醒了呀。”少年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将外衫撩起来盖在狐狸身上,暖暖的包进自己怀里。 “这下不冷了吧。”小狐狸像是听懂了一般,低下头蹭了蹭元晔的胸膛,真是可爱,少年笑着站直身体。 “放下!” 突如其来的厉喝吓了元晔一跳,老禅师不知何时已起身站在他身后。 “妖就是妖,何须怜悯,你速将它放下,切莫耽误了我们去寻找雪莲。”灵智禅师冷然开口,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元晔素日虽然玩闹,但一旦师父板起脸来训斥,他心里还是会升起些微害怕,师父的命令,他不敢违背,但是怀里的小狐狸,却也实属可怜,元晔转过身,带了些央求的语气。 “师父,妖也是一条生命,它受了伤,这样将它扔在雪地里,它是会冻死的。”元晔说着将怀里的狐狸抱得更紧了些。 “师父不是说,我们修行是为了成大道,三界众生都在道之内,让我眼睁睁放弃一条生命,徒儿实在心内不忍。” “妖生来残忍,你……” “师父。”元晔还未等老禅师说完,却是弯了双膝跪下身去,雪地寒凉,他跪倒在雪地里,低声恳求,“师父,就救救它吧,徒儿往后再不给师父惹祸了便是。” 小狐狸自元晔怀里探出半个头来,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元晔,它瞧了元晔一会儿,又抬起头看向老禅师,抖了抖耳朵,这才低了头缩回元晔温暖的怀里。 “罢了,罢了。”看到元晔如此坚定的眼神,灵智禅师也实不拗不过他这个关门弟子,摆了摆手,拿了禅杖朝前去了。 “太好了,小狐狸,师父答应不会把你扔在这雪地了。”元晔抱紧小狐狸,紧赶着跟上前方老禅师的脚步。 天空又开始下起雪来,实在是太冷,加上天色渐暗,还是得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灵智禅师拿出佛珠念起咒语,须臾之间,佛珠闪出金色的佛光,怀里的小狐狸开始躁动不安,元晔不动声色的走远了一些,老禅师闭着眼收回灵识,佛光渐暗直至消散,佛珠重又回到灵智禅师手上,他睁开眼看了一眼元晔,道:“跟我过来,前方不远处有处山洞,今晚我们就住那里。” “是,师父。”元晔冻得鼻子通红,只想着能尽快找到躲避风雪的地方,再生起一堆火,去一去周身的寒气。 二人终是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到达了那处山洞,洞外雪飞漫天,映得洞内有如白昼,灵智禅师进得洞内,豁然发现角落里堆了满满的木材,洞中桌椅床铺一应俱全,看来似是有人居住在此,然而元晔转遍了整个山洞,也没有见到其他人。 不管了,雪山的夜晚比白天更冷,眼下还是快生起火堆来好取暖,元晔想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小狐狸放进床铺上的棉被里,一边拿了火折子生起火堆,赶忙叫来师父一起取暖。 火光暖暖的照在二人身上,元晔开心的吁出一口气,终是活过来了,方才冷得周身的血液都似要凝固了一般,如今守着这处火堆,忽然觉得幸福如此简单。 灵智禅师闭了眼盘膝打坐,元晔在一旁也不敢出声打扰,师父每每打坐之时总是会命令他一道,方才竟没有说,元晔心内窃喜,轻手轻脚的走到床铺边,去逗床上那只小狐狸,小狐狸像是已经睡着了,绒绒的爪子蒙着脸,露出小巧的鼻尖,竟还发出了均匀的咕噜声,元晔歪着头瞧了半晌,直瞧得眼皮开始打架,实在是太困了,不如就在此处睡一会儿吧。 这般想着,便再也支撑不住,钻进被子里抱着小狐狸呼呼大睡起来。 翌日,天光已亮,洞外风雪渐停,洞内倒还暖和,雪光映着火光,说不出的明亮,元晔翻了个身,手搭上身旁的床沿上,猛地又缩了回来,还是被子里面暖和,这样想着,便又翻回身,想去抱一抱那只小狐狸,却不妨,竟是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元晔吓了一跳,赶忙睁开眼,正对上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睫毛弯弯,眼角上挑,却是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只是嘴角含笑,肤若凝脂,还哪里是昨日的小狐狸,实乃一个实实在在的美人儿。 “你……你你……你是何人?” 元晔吓了一跳,忙着翻身起来,这一翻便结结实实的翻到地上去了,扑通一声,连灵智禅师都睁开眼来瞧着他,看到床上的青璃,亦是吃了一惊。 “大胆妖孽,竟敢魅惑我徒儿,我这便收了你,免得你再为祸人间。” 禅师说罢,扯过元晔便欲施法,床上的青璃见此,忙起身跪倒在床下,低声解释。 “禅师误会了,我并非魅惑您徒弟的妖孽,我就是昨日蒙他相救的小狐狸。” “什么?”元晔走到她身边,好奇的打量了她一眼,“你就是昨日那只小狐狸,怎的变成了女子模样?” “我本是在雪山上修行千年的雪狐,昨日恰逢我千年来第一次历劫,无法化为人身,灵力最为虚弱之时,没想到竟然遇见了前来狩猎的人界猎人,幸而遇见二位法师,将他们赶走,救下青璃,青璃感激不尽。” “你也不必感激我们,我们并未帮你赶跑猎人,只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顺手将你从雪地里捞回来罢了,妖就是妖,我本不欲多管这闲事,如今你既已无事,往后便需多加修行,或可脱去妖身,切记不能下雪山为祸人间。” ------------ 第三十一章 狐族都是像你这般貌美吗? 灵智禅师沉声说罢,俯身看了一眼青璃,也并未再为难于她。 元晔急忙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惹来老禅师不满的眼神,便也不敢再多话。 “禅师,青璃听闻禅师此来雪山是为寻雪山灵药——雪莲,只是雪莲极难寻,且周围多有神兽守护,此地多风雪,这处山洞正是我一直居住的地方,如今我将它让与禅师……与令徒做一个暂住之所,以报相救之恩,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元晔笑着道:“姑娘唤我元晔便好。” “退下!”灵智一声厉喝,他见不得元晔这般轻慢的样子,少年之心最是容易动情,切不可让他再与这叫青璃的女子有过多接触。 “住在这处山洞也可,只是你却是要另寻住处。” 老禅师说罢寻了个软凳坐到火堆边,又将火拨得更旺了些。 元晔听得师父如此说,急忙蹲下身,“师父,她如今又能再去何处寻住处呢?师父这不是为难她吗?” “你住口!”灵智眼见元晔为了这个女子处处求情,已很是不满,如今见他一副焦急的样子,更是在心内叹息,孩子大了,再也不能如小时候那般,左右他的思想。 “她一个女子,不另寻住处,与我们共处一室,成何体统。”灵智禅师转过头,看向元晔:“师父早与你说过,修道之人,不可太过感情用事,你可是将师父说过的话,都抛之脑后了?” “徒儿不敢。” 师父这般疾言厉色的神情,元晔也不敢再多说,倒是一旁的青璃欠身施礼道:“元晔小师父也不必担心,我雪狐家族庞大,平日虽各自住着,但青璃姐妹众多,我自能寻到住处。” “也好。”元晔看了看师父的脸色,不便再多说,青璃自身后悄悄冲他眨了眨眼睛,再施了一礼,这才起身出洞去了。 “元晔,为师与你说过,修道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抛弃人世间的男女之情,从前你年纪小,师父没有同你多说,如今为师却是要劝一劝你,往后不可和这青璃再有何接触。” “师父说哪里去了,我与青璃姑娘,不过才相处半日而已。”元晔拿了棍子拨着火堆,回答的漫不经心,只是他的脸色却是泛着一抹潮红,灵智看着,心里已然明白,莫说元晔不可动情,单就青璃而言,一个修行千年的狐妖,怎可与法师有过多纠葛。 重重叹息一声,灵智禅师感叹再不尽快找到雪莲,只怕会横生变故。 雪山上终年大雪覆盖,少有阳光,即使偶尔能见到太阳,那光芒照在人身上,也并不觉得暖和。 元晔走出洞,瞧了瞧天色,阴云像是擦着头顶而过,搓着手,他走进厚厚的雪地里,这茫茫雪山,去哪里给师父寻一点吃的呢,举目四顾,除了雪还是雪,莫说是飞禽走兽,就连树都没有见到一颗,也不知何处才能找到传说中的雪莲。 罢了,眼下还是先找点吃的要紧,元晔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远了一些,也不知青璃那丫头有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这样冷的天,可不要冻着才是,又想着她一只长年生活在雪山的狐狸,哪里还用得着我来操心,正想着,冷不防听到有人小声唤他。 “小法师,小法师……” 声音甜美清脆,说不出的好听。 元晔回过头,见到青璃躲在山洞边朝他招手,她穿一袭水蓝色冬衣,头发长长的垂到腰间,头顶处结了好看的发髻,正满眼含笑的冲他招手。 “青璃,何事?” 元晔听得她唤他,心里竟生出了些小小的开心,他小心翼翼的朝洞口看了一眼,师父并未出来,还好,还好。 “这大雪漫山,我怕你们师徒二人找不到吃的,特地带了些果子和干粮过来,你快拿进去,与你师父一道吃吧。” 青璃说着将一个小竹篮递与元晔,竹篮内放着些红色的小果子并几块糕饼。 “你们放心吃吧,这个小果子可甜了,是我特意去北山那边的丛林里采的,素日里,我们都是吃这个来解馋。”青璃说着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元晔,露出一个浅浅的梨窝,梨窝浅笑,当真是极美。 “你们雪山狐族,都是像你这般美貌的吗?”少年瞧着她,轻声道。 青璃未曾想他会突然有此一问,听他的问题,像是在夸她生得好看,她也知晓自己生得好看,这一点,从日日跟在她身后缠着她的重霖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也不止一人夸她生得好看,只是不知为何,从元晔嘴里问出来,她竟是初次感谢自己生得了这样一副好容貌,能让眼前这位俊俏法师对她多了些温柔之意。 元晔也知自己方才的问话不妥,赶忙换了话题,轻咳一声,正色道:“你方才说,北山的丛林里,怎么,北面雪山还有花草树木吗?” 青璃抬起头,看到他皱着眉佯装严肃的样子,心内了然,便也正色道:“由此向北去,白雪渐少,一直向北,会看到有一条雪水汇成的河流,过了河,便是草木繁盛之地了,那树丛中便结了这红色的果子,可好吃了。” “那这么说,雪莲极有可能就是生长在北山了。”元晔沉吟半晌,想着要不要先告诉师父,只是师父倘若知道了雪莲的踪迹,恐怕会立即过去寻找,届时……只怕再难见到青璃了。 “小法师,我不与你说了,你快进洞去服侍你师父吃东西吧,我晚点再过来替你送吃的。”青璃说罢,吐了吐舌头,小声道:“还有一事,狐族虽然貌美,可我的容貌在狐族也是数一数二的。”说罢提了裙摆转身跑开了,颊边一抹红霞像是飞进了元晔心里。 元晔站在原地拿着小竹篮,直看到青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雾里,这才回转身,朝山洞内走去,唇边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出去如此之久,做什么去了?” 才进得洞内,师父便停了诵经,抬眼看向元晔。 ------------ 第三十二章 情犊初开 年的脸上一片春风和暖的模样,听到师父的问话,放下竹篮,盘膝坐下。 “我去寻了点吃的,师父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漫山大雪,你去何处寻的吃食?”灵智法师瞧了一眼元晔拿着的小竹篮。 不能让师父知道是青璃送过来的,师父已经说过,不许自己再与青璃有何接触。 “师父,真是奇了,原来这北面雪山竟还有绿草植物,那里树木葱茏,花草繁茂,我也是出去寻找食物时,无意中发现的。” 元晔说得煞有其事,真像是自己亲眼去北山所见一般。 灵智禅师抬头看他,元晔终究有点心虚,忙低了头从竹篮里拿出两颗果子,递到师父手上。 “师父,这雪山的确住了些狐族,他们看着甚是热情,瞧,这糕饼就是他们送与我的,然来妖也并不都是恶的……” “元晔!”灵智禅师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手上的果子滴溜溜的滚到元晔脚边,小小的几颗,像是被人遗弃的小动物。 “为师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妖殊途,不可逾界,更何况是这些善用媚术的狐族,你如此不分轻重,我们也不便在这雪山久留,你既说北山有植物,想来,雪莲可能生长在此,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北山。” 果然,师父只要知晓,便会马上离开,青璃……往后只怕是再难见了。 元晔带了些失落,拿了几块糕饼蹲到洞门口,他瞧着远处的雪山,老禅师在背后瞧着他,他从小收留元晔,元晔心里想些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如今这个样子,多半是因为那名叫青璃的女子。 下午时分,天空又飘起雪来,灰蒙蒙的天,白茫茫的地,人置身其中,只有无尽的苍凉之感,真不知这些雪山的妖族,如何能呆在这万年不变的地方。 元晔趁师父打坐之际,又悄悄溜了出去,雪花落在头顶上,凉飕飕一片,他蜷起身子悄悄走到山洞一侧,他也知青璃不会这样早过来给他送吃的,但不知怎么,好像只要来到此处就能见到她一般,哪怕在这里等着,也觉得安心。 “小法师,你来了。” 眼前豁然出现少女好看的脸庞,元晔呆了一呆,莫不是天气太冷,出现幻觉了吧。 “发什么呆啊。”青璃三两步跳到他身前,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少女特有的明媚像是阳光,让元晔眼前一亮,就像那一日晨间,他第一次将她拥入怀里,看到她的第一眼一样,心跳前所未有的不受控制,元晔低了头,盯住自己的鞋尖。 “没……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你来得这样早。” 元晔红着两只耳朵,说得结结巴巴,实不像他平日玩闹不羁的性子。 青璃捂住嘴笑出声来,好看的狐狸眼像是两轮弯弯的月牙,更衬的她的模样甜美如画,她看着眼前少年害羞的模样,心里生起了满满的甜蜜之感,元晔也并未同她说什么,但她就是觉得十分开心,想起重霖日日追在她身后叫她媳妇儿的样子,她显然意识到自己是对这小法师动了心。 他未说,她却好像全都懂了,懂他的无所适从,不知所措,懂自己的心跳加速,满心欢喜。 可能有些感情,无关时间,无关对错,只关雪月风花。 “我早一刻过来,便能早一刻见到你了。” 青璃将提着的小竹篮交到元晔手上,低下头,搅着手里的帕子,她从来都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子,修行千年,心性也早已成熟,但是在元晔面前,她总是不自觉的娇羞得如同人间十几岁的少女,这样的自己,她自己都瞧得别扭。 “青璃,我明日便要同师父一道去北山寻雪莲去了,往后……只怕再难相见,你……你可以搬回自己的住处了。” 元晔说完自己都服了自己,他本是想说,你可有一点舍不得我,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有问出口,他们人妖殊途,元晔自知师父是绝不会同意他和青璃有什么关系的。 “好你个狐妖,我曾再三警告你不可再与我徒儿有何瓜葛,如今看来,竟是留你不得。” 师父! 元晔心内一惊,师父的脾气,他很是清楚,先前能留住青璃一命,不过是全凭着自己求情,如今,只怕师父再不会心软。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耳边只闻呼呼的风声,却是灵智禅师出掌从他身旁掠过…… 青璃…… 青璃! 元晔猛然回过神来,再想阻止师父已然是来不及,元晔心内焦急,飞身上前大声叫了一声师父。 灵智被元晔一扰,出掌的手便偏了一偏,堪堪打在青璃左肩上,他这一掌带了十足的灵力,饶是青璃修炼千年,仍是难以抵挡,左肩像被贯穿了一般,青璃支持不住,跪倒在地,鲜血顺着唇角滴落,滴到雪地里,刺痛了元晔的眼。 灵智禅师皱起眉头,若不是元晔方才在身后叫他,方才这一掌,足以要了青璃的性命,他这徒儿,果真是对青璃动了恻隐之心,以前除妖之时,可从未见他为谁求过情。 灵智眉头一拧,手掌再次聚了灵力…… “师父。”元晔急忙跑到青璃身前跪下身道:“师父,青璃只是过来为我们送吃的,师父为何要对他下杀手。” “为何?”灵智禅师俯身瞧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徒儿,心内难过。 “你不是说吃食是你自己去北山寻的吗?糕饼是其它的狐族给你的吗?元晔,旁观者清,为师今日若不再处理了这只狐狸,往后,只怕是后悔也来不及。” 灵智禅师说罢,狠狠将元晔推到一旁,举起佛珠,念起咒语,佛光照亮了地上痛苦不已的青璃。 元晔心内一痛,再也见不得青璃受苦的样子,跪直身体,他拉住法师的衣角出声恳求。 “师父,您放了青璃,徒儿发誓,往后再不见她,徒儿说到做到。” 灵智低头瞧着他这个徒儿,元晔双眼通红,抓住他衣角的手,忍不住在轻轻颤抖。 ------------ 第三十三章 找到雪莲 他终是心内不忍,顿了一顿,收起了佛珠。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将她送走,往后不可再见她。”灵智说罢,也不再看二人,转身进了山洞。 元晔低下头,俯身在雪地里拜了一拜,这才起身抱起青璃,青璃看着伤得不轻,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多加修养应是没有大碍。 元晔红着眼眶,在青璃耳边小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青璃半眯着眼睛,她的身体痛得厉害,但是躺在元晔怀里,心里却是十分的欢喜,又想到方才元晔说的,往后再不见她,便再也忍不住,喉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青璃!”元晔紧紧抱住她。 “无事……你向东走几百米,那里住着我六姐,你……将我放在洞口就行,她自会救我。” 青璃伸手抚上元晔的眉眼。 “小法师,我最喜欢看你的眉眼,生得这样好看,往后,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姑娘。”她说得伤情,只是心里知道,她与他再也没有可能,她本是想问他,心里可曾对她动了心,却又害怕,害怕听到他说出人妖殊途这样的话。 元晔低头瞧着她,这应该是自己第二次将青璃揽在怀里了,往后只怕再也没有可能如此拥着她享受片刻的温情时光。 “好,我将你送去你六姐处。”他抬起头,没有再多说话,所有的可能与不可能都淹没在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希望和憧憬终究都化成了无奈,他将她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向东面走去,走向无尽的苦海里…… 向东行了不过百余米,眼前便出现一处山洞,洞口处吊着些花环,先前竟没有发现还有这样一处所在,青璃在元晔怀里轻声道:“就将我放在洞口吧,我六姐向来不爱和人类打交道,我怕……”她说着,像是伤口处的疼痛袭来,唇色开始泛白,元晔心内不忍,将她轻轻放在洞门旁。 “你不要再说话了,不要再说了。” 少年的心里是满满的无奈和内疚,青璃虽不是他所伤,但终究是因他而伤,他们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师父说得没错,人妖殊途,如果他能早些明白,青璃也不会受此一劫。 放下青璃,元晔转过身去,若是再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又能如何,他顿了顿,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大雪一片片落下,落在青璃的脸上,她望着头顶的天空,头一次感觉到雪山的雪真冷,像是落进了人心里。 …… 元晔回到山洞的时候,师父正坐在火边凝神沉思,元晔走进洞里,没有说话。 灵智禅师亦没有同他说话,师徒二人心里都不是十分舒服,灵智气他修行如此之久,还这般易动凡心,他气师父管教太严,约束太过。 第二日,雪渐停了,天空难得的明朗起来,元晔同师父呕着气,早晨起来,也没有像往日一般给师父请安问好,灵智禅师知他心里不是十分痛快,猜他定是还担心着青璃那丫头,便愈加不愿在此处多呆一刻,也不管元晔如何不情愿的模样,他只当是没有看见,早早的便动身朝北山而去。 从此处向北走,果然气候渐渐和暖,积雪渐薄,直到他们站在青璃曾经说的那条雪水汇成的河边,抬眼便能看到河对岸草木葱茏,与这边的白雪皑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涉过河水,师徒二人终于在正午十分找到了这有可能生长着雪莲的北山。 花红叶绿,仿佛已经很久没见过花开的模样了,元晔盯着草丛中一串串红色的果子,想到青璃偷偷给他送吃的时说过的那句。 我早来一刻,便能早一刻见到你了。 她弯着眉眼的样子,甚是好看。 灵智禅师拿了法杖自远处回头朝他看过来,元晔闭了闭眼,罢了,该放下了,其实与她之间,本也还没有什么,何故还要时时处处总是想起她来。 自己从小到大的愿望,不就是随师父降妖除魔,做一个大英雄吗?如何能为了个女子,就忤逆将自己一手带大的师父呢。 元晔俯身摘了颗果子放进嘴里,汁水在舌尖漫开,竟是难掩的苦涩,原来,这果子并不是甜的,还是如今自己的心太苦,一并连味觉,也失去了。 他停了半晌,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终是大步跟上了灵智禅师的脚步,这世间除了情爱,的确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做,譬如找到雪莲,去救山脚下,那个可怜孩子的性命。 二人穿过丛林,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处绝壁,壁高不见顶,像是耸立在云层雾霭之间,就在峭壁的中间,一株雪莲花在风中轻轻摇摆。 “师父,那里有株雪莲。” 素闻雪莲花极难寻觅,千年也难见几朵花开,十分稀有,传闻中雪莲有起死回生之药效,能医死人,活白骨,是以多年来,上雪山寻雪莲之人数不胜数,但真正能将雪莲采到手的,却少之又少,雪莲花开之地向来地势险要,或是悬崖绝壁处,或是瘴气极盛之地,且雪莲花附近时有神兽出没,能将雪莲采到手的,要么是武功高强之人,要么是颇有修为之人,其余平凡者,只怕是连见也难以见到。 “正是。” 灵智禅师定睛看了半晌,这雪莲开在悬崖绝壁的中间,绝壁陡峭,以他的灵力要想上去只怕也是勉强,更何况雪莲花的旁边盘着一条碗口粗的巨莽,看这样子,应该就是守护雪莲的异兽了。 “师父,让我上去采吧。”元晔看向禅师,眼神坚定。 “胡闹,那雪莲旁守护的巨蟒,为师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上去,岂不是送死吗?” 老禅师转过身看向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徒儿,莫说元晔没有能力采到那株雪莲,即便他有,禅师也绝舍不得他去冒这个险。 “我上去,你在此处等着我。”灵智沉声吩咐,“切记,哪怕我在上面有何危险,你也不必上来救我,拿了我的法杖和佛珠,赶紧离开此地,就当师父将衣钵传给了你。” ------------ 第三十四章 师父惨死 …… 元晔还要再说,老禅师已抬手打断了他。 “休要再说,为师已经决定,你在此处等着我既可。”说罢将随身带着的佛珠递与了元晔,又将法杖交给他拿着。 “切记,不用管为师,若有意外,你只管离去,往后好生修道,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灵智禅师说罢轻轻拍了拍元晔的肩,纵身向绝壁上的雪莲而去。 那雪莲看着不高,实则离地甚远,灵智飞身上去之时用了十足的灵力,眼看即将摘到,不妨惊动了雪莲旁守护的巨蟒,那蟒吐着信子昂起头,盯着飞身而来的灵智禅师。 “师父,小心!” 元晔在底下焦急万分,只恨自己平日修行不够,能力不足,连为师父分担一二的实力也没有。 “哟,这不是一个小法师吗?” 娇滴滴的声音,带了些莫名的熟悉之感。 “青璃??” 元晔猛地回过身去。 身后站着一众男男女女,都生得十分妩媚俊俏。 不是,不是青璃,虽然她们长得极其相似,但是元晔只看了一眼,便知道眼前之人并非青璃。 “既知道我是法师,你们还不离远些。”元晔不想与她多说,一来师父还在与那巨蟒缠斗,他无暇多顾眼前这些妖精,二来他心里明白,眼前这些,定是青璃狐族中人,他也不想与他们发生什么冲突。 “就因为知道你是法师,我们才更不会离开。”说话的女子长着和青璃一样的眼睛,只是她的眼神,她看向元晔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全然不似青璃看他时,满眼柔情。 “不,你不是青璃。”元晔垂下眼,语气低沉。 “我自然不是青璃!”女子走上前紧紧盯着他,“我妹妹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师徒竟将她打成那个模样,可怜她躺在洞里忍着疼痛还为你们求情,我不似她那般好性子,打了人,我必定要打回来。” “对,欺负我妹妹,真当我们狐族没人了吗?” 元晔自知对不住青璃,但此时狐妖众多,也不能任由他们动手,届时他若受了伤,师父只怕更孤立无援。 “小法师,我知你是我妹妹心尖上的人,我们也不伤你,你若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便也懒得再动手,但是你那老师父,我们兄妹必不会放过他。” “有我在,你们休想动我师父分毫。”元晔立住法杖,拿起佛珠,眼下师父已是分身乏术,他绝不能再让这群妖精干扰到师父。 “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的女子说罢身手极快的向他袭来,元晔堪堪抬手挡住她一掌,她身后的另一名狐族男子便已飞速上前捏住了元晔的喉咙。 “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小妹是瞎了眼吗?” 身后的众妖哄笑起来,元晔被那名狐族男子扼住咽喉,双手也被为首的狐妖反剪在背后,动弹不得,如今法杖不在手上,连佛珠也被他们抢了去,他实在想不出如何脱身的办法。 “四姐,怎么办,要不要杀了他。” “杀,他既不肯跟我们走,留着他只会让小妹更加难过,长痛不如短痛,杀了他也好让小妹断了这个念想。” “四姐说得对。”那狐族男子说着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若非今日当真要死在这里了,元晔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竟是青璃的脸,也罢也罢,师父伤了你,我便拿命偿你,来世,也算不得亏欠于你了。 “放开我徒儿。” 强大的灵力袭来,捏住元晔喉咙的手蓦地一松,连带着身后反剪着他双手的狐妖也被灵力震开了去,元晔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吸气,待稳定了呼吸,这才看到灵智禅师已拿了法杖立于他身前。 “师父。” 看到师父安然下来,元晔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你个傻小子,平日里叫你勤练佛法,你全然不听,如今连这群小妖你也敌不过。” 灵智说着也不再理元晔,只将那佛珠悬于空中,开始念起咒语,须臾之间,佛珠发出万丈金光,众妖都笼罩在佛光之下,师父这是要将这些狐妖尽数除去。 禅师双手合十,佛光大炽,眼看一众狐族痛苦不已,只是元晔忽然发现,眼前师父的身影,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快看,那老法师嘴角有血,必是受了伤,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一起上。”为首的狐妖说罢双手聚了灵力率先向灵智头上拍去,其余众狐族也齐齐向他二人袭来。 灵智禅师方才与巨蟒大战时,的确负了伤,一时灵力不支,再也无法催动佛珠,他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后背沁出大量鲜血,那血滴滴答答落在元晔脚边。 “师父!” 元晔猛地扑到灵智禅师身上,替他挡住了那致命一掌,嗡的一声,大脑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他躺在灵智脚边,只想求他们不要伤害师父,他愿意随他们而去,可是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问问师父怎么样了,想要师父快点离开,可是他依然发不出声音,他的身体像不受控制一般,他只能躺在那里,忍受着头部传来的剧烈的疼痛。 他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师父倒下来,倒在他的身上,看着那群狐妖伸出锐利的爪子,将师父开膛挖心,看着师父临死前对他动了动嘴唇,像是在说,好好活着…… …… “啊!!!” 猛地从噩梦中醒来,元晔睁开眼坐起身,他的头依然痛得厉害,看来,这并不是梦,师父,师父在哪里? “你醒了。”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在他心里回响了千万次的声音,这是青璃的声音。 “青璃!”元晔回过身紧紧拉住身后青璃的手,“我师父呢?我师父在哪里?” “对不起。” 青璃没有正面回答他,但他从这句对不起中,已然知道了答案,那不是梦,师父定是被这群狐妖害死了。 “你的心还痛吗?”青璃见他脸色不好,害怕他身体不舒服,赶忙坐到他身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胸口。 ------------ 第三十五章 梦醒人散 “滚!”元晔挥开她的手,冷冷道:“你既然能将我救回来,为什么不救我师父,为什么?” “我……” “你走吧,往后,我再也不想见你,若再见到你,我必会让你死在我的法杖之下。” 元晔盯着青璃,眸中再也不见一丝情谊,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爱意,自此之后,烟消云散,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杀师之仇。 青璃苍白着一张脸,眼前的元晔性情大变,看她的神情满是狠戾,他终究再也不是初见时将她抱在怀里的少年了。 “好,我走。” 青璃低下头,风扬起她的裙角,她的身体单薄得厉害,转过身,走出山洞,青鸾再也支持不住跪倒在地,手撑在冰凉的雪地里,她的心痛得厉害,一颗不完整的心,怎么能承受她这样大的伤悲,她紧紧捂住胸口,晕倒在漫天大雪里,就像第一次见到元晔那天一样,她倒在雪堆里,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那个像阳光一样的少年出现在她身边,将她抱进温暖的怀里。 元晔看着青璃落寞的身影走出山洞,他不是不难过,只是心里的恨意蔓延过四肢百骸,他发誓,定要灭尽天下妖类,以报师父在天之灵。 坐在床上,他的心猛地痛起来,像是有一双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呼吸都似要停止般,元晔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 “元晔法师,你现在可知道你的心为何时而疼痛难忍了吗?” 乐瑶的声音遥远得似从天际飘来,飘进紧闭着眼陷入回忆的元晔法师耳朵里。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些青璃所说的过往,那些朦胧的爱意,那些深入骨髓的恨意,原来,都是被他自己刻意忘记,他承受不了太沉重的回忆,于是选择将它们尘封,尘封在心底,若不是今日乐瑶提醒了他,他当真要将这段过往永久封印了。 元晔抬起头看向乐瑶身后的青璃,一眼千年,原来他竟已经离开青璃如此之久,原来他们之间当真有有过一段过往。 “你的身体里,装着的是青璃的半颗心。”乐瑶缓步走到元晔身前,抬眸看向他。 “当年你问她,为何救了你却不能救出你师父,因为那个傻子给了你半颗心,狐族的七窍玲珑心,的确有起死回生之效,她忍痛赶去将你救回时,你的心已经被剜走了,是她生生将自己的心剖出一半装到了你的胸腔,你问她为何不救你师父?” 乐瑶紧紧盯着元晔的眼睛,语气寒凉。 “她也是血肉之躯,也有心,也会痛,给了半颗心救你,犹如丢了她半条命,欠你的,她终归也还你了。” “欠我的,她还得清吗?”元晔看回乐瑶,握法杖的右手,指节泛白。 “我师父惨死在狐族手上,这笔债,她永远也还不完,妖就是妖,不配存在这世间。” 如今的元晔,与当年的灵智禅师已然如出一辙,他恨她,恨所有狐族,恨所有妖族。 “你师父惨死,你已灭了狐族三百多条性命,还需要多少妖为他陪葬?” “我曾起誓,杀尽天下妖类,我知如今天界下了命令,即便是妖,若无伤人性命,也不得滥杀,但是姑娘身后那个狐妖,她身负这么多条人命,难道不该杀吗?” 他一口一个狐妖,再也不似以前那般柔声唤她青璃,过往种种只怕都成了扎在他心上的刺,他想将这颗刺拔去,就必定想亲手除了青璃,眼前的元晔,即便有着青璃的半颗心,也早已心硬似铁。 “我先前竟是高看你了,你为着一己私利,要置青璃于死地,便如此不问青红皂白,随意定罪,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乐瑶摇头叹息,为何自己一个引灵使,不去抓鬼,成日里尽做这些吃亏不讨好的事,现今抓不抓得到凶手还两说,即便抓到了,官府又能给她什么好处,若不是为着青璃,她还真不想趟这趟浑水。 “你们看,宝玩阁的店主为那个妖精开脱了。” 围观的人群开始发出议论声,众人不明就里,只是看到先前青璃拥着那头雪狼,便断定青璃是妖精,世人向来对妖带了很重的偏见,此时看到乐瑶为青璃开脱,便都自私下里窃窃私语,皆言乐瑶来历不清,怕不也是妖精变的吧。 …… “宁南,这就回去了吗?” 苏暮好不容易挤进了围观的人群中,正听得别人谈论最近的杀人剖心案如何残忍,才一转头,便发现宁南竟连招呼都没打,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见此,苏暮也只得拨开人群去追宁南。 “宁南大夫这般急着要走,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是乐瑶的声音,众人皆是一愣,明明方才,乐瑶还在同元晔法师为青璃开脱,怎的一转眼便出现在了人墙的外面,悠闲的问着那个好看的大夫问题。 “姑娘说哪里话,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我宁南治病救人,虽不是功德无量,却也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宁南说着转过身来,神情淡然,他的脸上带着些云淡风轻的书生气,看不出任何表情。 “宁南大夫治病救人自是功德无量,但是杀人剖心却又该如何算?” 乐瑶说得状似无意,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很好之类的家常话,只是围观的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都捂紧了嘴巴盯着二人。 怎么可能呢,宁南大夫素日里悬壶济世,碰到没钱看诊的病人更是分文不取,他性子儒雅,不喜喧闹,但为人却是极和善的,这宝玩阁的女店主为何会说他杀人剖心? “姑娘此言何意?宁南却是不知。”那大夫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乐瑶,连苏暮也挤出人群拦在宁南身前,抱了抱拳道:“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宁南大夫平日里连杀只鸡的勇气也没有,姑娘何故说他杀人剖心,这话我苏暮第一个不信。” “宁南大夫,敢做不敢认吗?” 乐瑶裙摆轻扬,又向着宁南走了几步。 ------------ 第三十六章 凶手认罪 一双好看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宁南,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 既然宁南大夫不肯承认,那我也不逼你。”乐瑶说罢走到宁南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大夫可能不知,我这个人修为不够,灵力不足,但是我却是有能一眼看出眼前之人的原形为何物的本事。” 宁南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是他疏忽了,他先前只知对面宝玩阁住着一只狐狸精,竟不知这女店主也并非凡人。 “知道又怎样,即便我并非人类,但也从未做过什么害人之事。” 宁南仰起头朗声道:“姑娘也不要为了保你的朋友,便随意拉个人来垫背。” 围观的众人开始对着乐瑶指指点点,毕竟,这样一个好看的柔柔弱弱的大夫,任谁也不会将他和杀人剖心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看来宁南大夫是太不相信我了。” 乐瑶回过身,看向元晔。 “元晔法师,你是最先到达凶案现场的,不知你有没有闻到现场浓浓的腥味。” “的确是有些腥味,在死者被撕咬的地方,腥气更甚。” 元晔说着也拿了法杖走到乐瑶身边。 宁南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轻笑道:“凶案现场有血腥味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这就是姑娘所谓的证据。” “不不,那并不是血腥味。”身后一个官府衙役也凑上来道:“像是一种死鱼的味道。” 死鱼?这荒野之地,也不临海,如何会有死鱼的味道。 “那并不是死鱼的味道,是大海的咸腥之气。”乐瑶悠然转过身,看向宁南的眼睛,宁南神色淡然,但乐瑶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微光。 “从镇子往南走,有一大片丛林,越过丛林是一处沼泽,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度过那片沼泽吧。”乐瑶向着围观的众人寻问,人群中传来些窃窃私语声,但大多数人都是摇了摇头。 “你们不能,我却是能。”乐瑶微微笑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睛像一轮弯弯的月牙。 “度过沼泽,便是一片大海,海天相接,甚是壮观,宁南大夫,你可知这海叫什么名字?”她看着宁南,美目咄咄逼人。 “我怎会知!”宁南带了些恼怒之意,他不喜欢乐瑶如此一步一步像是将他诱进圈套里,这个女子,看着不过百年修为,但她的元神背后却是似乎隐藏着些什么。 “你怎会不知,临仙海可是你来此地后生活着的地方。”乐瑶转身面相围观的众人。 “诸位,这位宁南大夫,他并非人类,他的原身乃为南海鲛人,一路迁移至此,宁南大夫想必也是累了吧。” 这下连青鸾也吓了一跳,南海鲛人,似乎只在古籍中才有记载。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鲛人泣珠还泪的故事,民间早有传闻,传闻中鲛人于南海而居,它们的眼睛哭出来的并非眼泪,而是珍珠,是以多年来,鲛人虽然一直隐居南海,却仍是有些商人不惜花了大价钱寻找鲛人的下落。 “姑娘演得一出好戏,自说自话,姑娘说我是鲛人,我便是鲛人了吗?” “那敢问宁南大夫,每月十五,月圆之夜,你是否都要关店歇业?” 乐瑶说着并未看宁南,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苏暮。 苏暮一愣,后知后觉的想起似乎每月十五宁南的确都会关店休息,且那日他的身体也较平日弱些,他本是个粗人,见到乐瑶如此步步紧逼,便大手一挥,挡在宁南身前道:“是又如何,宁南向来身体弱,他想哪日休息,便哪日休息,姑娘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 身后的宁南见苏暮如此维护他,不禁心内一暖,只是他实在太没有脑子,如此一说,乐瑶便会更加笃定是他了。 “说得是,宁南大夫想哪日休息, 我自是管不了,但是他休息的时间未免太巧了些,这些死者都是每月十五的后两天被剖心抛尸荒野,而且我听闻,鲛人月圆之夜是必要回海里的,这一日,它们野性大发,杀人取心,还试图嫁祸给青璃,宁南大夫,你到如今还不肯承认吗?”乐瑶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搓了搓手道:“如今这个天,也实在太冷了些,传闻鲛人怕冷,不食鱼类,这你也无可抵赖,你若还不肯承认……” 乐瑶说着看了一眼从城南而来的小路,轻笑道:“宁南大夫可知我与临仙海海君的小公主,云漾公主颇有些交情,是否要请她屈尊来此一趟。” “你……”宁南闻言猛地一惊,云漾公主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从南海过来,也的确多亏她收留,他自是不肯将公主卷进来,眼前乐瑶气定神闲的瞧着他,想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知道了他的身份。 “哈哈,姑娘何须将旁人牵扯进来,我今日认了便是。”宁南眯起眼睛看向乐瑶,眸中神情竟全然不似平日里温文尔雅。 “宁南,当真是你吗?这些人真是你杀的?”面前的苏暮扭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苏暮,你也不必在装了,你早就怀疑我了,不是吗?”宁南抬起头,不知怎么,看到苏暮震惊的眼神,他竟有些浑身不舒服,他想听苏暮唠叨着叫他注意身体,想看他有事总会挡在他身前,却实在不想听到他这满是质问的语气。 “你的真实身份,是捕快吧。”宁南看着他,眼眶竟开始泛红,“我发现了你的腰牌,早在你来的第一天,我便知道了你来镇上的目的。” “原来你也早就发现了。”苏暮收起震惊的神色,连语气也变得寒凉,“此镇接连有人被杀,知府递了折子上去,圣上震怒,命我来查明此事,谁料进镇的第一天,便招人伏击,我本未想留在百草堂,但伤势太重,你又说了让我做工还债的话,我便将计就计留了下来,也好借此查明凶案真正的原因。” “哈哈。”宁南仰头向天笑出声来,“伏击你的人,是我。” ------------ 第三十七章 元晔终是将她搂在怀里 “早在你来的路上,我便已经知晓你带了何种目的,只是没想到你身手不错,让你逃过了我的伏击,没有办法,我才决定让你留在我身边,我以为,最危险的人留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没想到,千算万算,算错了还有个乐瑶姑娘。” 宁南摇摇头,颇有一丝遗憾之意。 “原来……竟是你要置我于死地。”苏暮看向他,冷峻的脸上闪过不易觉察的伤悲。 “我且问你,若我早于乐瑶姑娘查出你就是凶手,你是否会杀了我?” “不知。” 他答得淡漠,心内却在苦笑,他千算万算何止是算错一个乐瑶姑娘,他最大的错是将苏暮留在身边,以至于这千万年来一直独身一人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感受到了生活的烟火气,如果不是为了复仇,他竟十分愿意这样一直和苏暮生活下去。 他只是看着苏暮,没有解释,面上一片平静无波,忽地又咧开嘴笑了。 “既如此,我也再无需隐藏,不是我小看众位,你们的修为即便加起来,恐也不是我的对手。” 宁南负手而立,风吹起他束发的玉带,恍若翩翩公子遗世独立,他环视众人一眼,眸中已聚了些幽蓝之光。 南海鲛人是一个古老的种族,除了圆月之夜,他们灵力衰弱会给人有乘之机,平日里,鲜有人是其对手。 “我管你是何妖物,皆难逃离我的法杖。” 元晔冷哼一声,右手拿了佛珠置于空中,念起咒语,一时间佛光大炽,远处的青璃难受的蹲下身去。 宁南皱了皱眉头,闪身而过,他的速度极快,众人只来得及看见他一晃而过的虚影,他已欺身上前,猛地拍了元晔的胸口一掌,他出掌极狠,元晔受了他一掌,便觉胸口一滞,连再次催动佛珠的灵力也很勉强。 乐瑶眼看元晔已居于下风,趁着宁南与元晔交手时无暇他顾,便指间暗结了灵力飞身上前与宁南交上手,宁南即便修为深厚,但无奈左右夹击,任是受了些伤。 元晔因先前挨了宁南一掌,已然无力再与之抗衡,乐瑶虽受仙人指点,有些灵力,平日里捉捉鬼还可以,如今面对宁南这样古老的异兽,简直是不堪一击。 “我早与你们说过,即便你们联手也恐不是我的对手。”宁南说着随手将元晔拉到身前,轻笑道:“元晔法师,得罪了,我看你与那小狐狸纠缠也甚是伤情,不若来世再安心修道吧。” 宁南说罢,嘴里忽地生出满口獠牙,他低下头,猛地咬向元晔脖间。 最后一刻,元晔脑海里闪过的,竟是那一日在雪山,青璃穿一袭水蓝冬裙的模样,闭上眼,他的嘴角噙了一抹笑意,他与青璃共用一颗心,这些年,他又何曾真的放下过她,他一路收妖无数,行过山河万里,只是心里的魔障,其实一直都是她。 獠牙上的粘液滴在元晔的脖子上,他的耳边传来青璃痛苦的一声不要,还没来得及反应,元晔已被青璃重重的推到一边,宁南扑了个空,顿时怒火中烧,狠狠一掌拍在青璃头顶…… “多事!”宁南站起身收回獠牙,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青璃。 “青璃!” “青璃小姐!” “青璃。”元晔回过神来奔向躺在地上的青璃,他虽然说过无数次要让青璃死在自己的法杖之下,可当他真的眼睁睁看着青璃躺在他眼前,他的脑袋竟是一片空白。 “你怎么总是这么傻,你这个样子,我这一生还如何能修成正果。”元晔说罢终是将青璃搂进怀里,他紧紧抱着她,这么多年,他从不肯正视自己的心,他的心里是师父一直以来的教诲,是誓要得道的决心,可他,唯独负了她。 “小法师,欠你的,我拿这条命还你,往后,你便不再怨我了吧。” 青璃伸出手抚上元晔的眉眼,一如当年在雪山,她被灵智禅师重伤时一般,她躺在元晔怀里,伸手抚上他的眉眼。 “你生得这样好看,不要皱眉,一皱眉都不像你了,我……我如今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你可知……” “我知。”元晔拉住她的手,她的灵力已在慢慢消散,但看着他的眼睛,仍然带着些甜蜜的笑意。 “那你……那你……可……可有……”青璃气息微弱,已然不能再多说话。 元晔看着她的眼睛良久,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强打着精神等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有。” 青璃勾起唇角,露出嘴边浅浅的梨窝。 “真好,欠你的救命之恩,我终是……拿命还你了,若有来生,我必不再做妖,我们就做一对平凡的人,像那些人世间……的夫妻一般,共白首。” 她说的断断续续,可见她的身体已然是油尽灯枯,强撑着一口气,不过是想了一些未了的心愿罢了。 “你欠他什么救命之恩,你这个傻子。”乐瑶实不忍心打扰她和元晔最后独处的机会,可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我早就同你说过,你心里装着这个法师,不会有善果,你可知,你真正的救命恩人是重霖。” “乐瑶,人家都快死了,你何苦还来气我。”青璃靠在元晔怀里,气若游丝。 “我并非气你,我曾入你梦中探过事情经过,在元晔法师自雪地里将你救起之前,那些人界的猎人,你可有想过他们是如何走的?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究竟是谁将你从猎人箭下救出,那些雪地里的鲜血,你的梦中是真实存在的,重霖的脚好端端的是何原因突然就瘸了,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吗?” “你日前吐血之后,昏迷那样久,是何原因清醒过来,重霖好歹也有上千年的修行,为何只受了元晔一掌,便化为原形死在了你眼前,这些,你还不懂吗?” “你是说……”青璃挣扎着坐起身。 ------------ 第三十八章 青鸾恢复真身 “世间的这些情爱,我自是没有经历过,但是你这个傻子,为何对你好的,你不珍惜,让你伤心的,你却视若珍宝呢?” 乐瑶叹息一声,倘若不是因为元晔,她大约还是雪山一只快乐的狐狸吧,有重霖日日跟在身后,虽然没有她所谓的心动,但总归还是好好活着,诚然,元晔将她从雪地中救起,但假如元晔不曾遇见她,她一只雪狐,怎可会被冻死,不过是她见了元晔,一见倾心,从此便给这倾心加上了一个救命之恩罢了。 “重霖瘸了腿,自知更加配不上你,舍了千年修为,将元丹渡给你,只为成全你与他。”乐瑶摇摇头,“可惜,他这一腔真心,也终究是白付了。” “呵……”青璃笑出了眼泪,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滴落在雪地里,“我这一生……欠了如此多的人……我……我用死来赔灵智禅师的命,用死……去陪重霖。” 她深深看了乐瑶一眼,低声道:“乐瑶,往后……切勿再原谅他……” 风雪袭来,卷得人睁不开眼,众人再抬眼看时,青璃已化为了原形,魂归黄泉了,妖界之魂不归乐瑶管,她也不知死了的妖会去往何处,或许是堕入轮回,或许是烟消云散。 “青璃,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没有保住你”。乐瑶低下头,眸中泛了些泪光,只是方才青璃最后一句话是何意,她却实在不知。 元晔空洞着眼神,他只是紧紧的紧紧的将小狐狸搂在怀里,只是这一次,她实在太冷了,他的胸膛再也暖不热她,往后,他独自一人用着这半颗心,再也不用担心会无故心痛,再也不用担心,有人阻了他修行之路。 “如此感人的画面,我竟不忍心再对你们动手了。” 宁南微笑着看向众人,他虽也负了些伤,但方才如此之久的时间,他一直在运气疗伤,眼下,已然恢复了十之八九,他睥睨着众人,像是掌握别人生死的主宰。 “宁南,你这个样子,我很陌生。”沉默良久的苏暮终是忍不住开口。 “苏暮,你乖乖的呆着,我不伤你。”宁南难得的对苏暮收起了杀心,他实不忍心伤他。 元晔见到宁南对着苏暮放下了戒备,是出手的良机,青璃和如此多珠宝铺老板的仇,他一定得报。 放下青璃,元晔念起咒语,佛珠倏然升空,他站起身拿起法杖,杖尖携着风雪扫向宁南,佛光普照,众妖显形。 咆哮声震天,众人再看时,宁南已化为了半人半鱼的鲛人,利齿獠牙,面目狰狞,元晔这一击显然惹怒了他,他眼中蓝光闪过,双手聚集了大量灵力,猛地一掌推向众人…… 灵力掠过处,树木皆断,荒草被连根拔起,元晔站在最前方,首当其冲的被宁南震去甚远,他双膝跪地,已然伤得不轻。 乐瑶还没来得及反应,被宁南灵力掠过,眼前一黑,却是晕了过去。 “小姐!”远处的青鸾眼见自家小姐倒在雪地里,一时心慌不已,猛地跑过去扑在乐瑶身上。 “小姐,你不要吓我,小姐。”她跪在乐瑶身旁,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紧紧攥住她的心。 “你不要怕,等送走你家小姐,我接着便送你过去陪她。”宁南走到二人身边,瞟了一眼躺在雪地里的乐瑶。 “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儿。”他装模作样的摇摇头,缓缓抬起手…… “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我家小姐!”青鸾尖声叫着扑在乐瑶身上,话音刚落四周猛然间金光大炽,光影里,青鸾缓缓生出了一对巨大的双翼,青色羽翼护住乐瑶,引颈长啸一声,双爪紧紧抓住乐瑶,震动双翅翱翔于空中,最后将乐瑶轻轻放在远处的雪地上。 “这是……凤凰?” 元晔吃了一惊,连苏暮也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青色羽翼,这是凤神的老五青鸾……” 凤凰乃上古神兽,凤生九雏,凤神共育九女,这青鸾便是第五个女儿,虽然灵力不强,但灵识尚可,但她为何会护在乐瑶身边? 宁南收住手,他没有料到乐瑶身边竟还跟了个神兽,此时若硬碰,即便青鸾在姐妹中灵力不强,但他也没有胜算。 青鸾抖了抖翅膀,她封闭了太久的真身,若不是今日乐瑶有难,强行冲破了封印,她连自己是只凤凰的事,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此时封印解除,记忆随之苏醒,她也总算了解了自己从何处而来。 “宁南,如今你杀人在先,却还不肯束手就擒,既然无人肯治你,那便由我来出手。”青鸾盘旋于空中,展翅掠过,双翅轻轻一扫,地上便是积雪飞扬,宁南被狠狠的震到了一旁的山石上,他与青鸾实力悬殊,凤族早已升为仙族,统属天界,而他,鲛人一族,却还是隐姓埋名在万年难见天日的南海,如今,连卑微的人类也敢来欺负他们,世间之道,何其不公。 “宁南,你怎么样?” 远处苏暮见宁南躺在地上许久未起,终是忍不住跑过去查看。 “我无事,不杀了他们,我怎可就死。”宁南嘴角沁着鲜血,尤自咬牙切齿。 “你收手吧,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你已经杀了青璃,难道你的本性如此残忍?” “我食人饮血,你今日方知吗?” 宁南说罢,眼里似有泪落下,一颗两颗……落地成珠,远处躲着的一些人类不由惊呼一声 ——他是南海鲛人,泣泪成珠,他果真是妖物。 ——各位神仙,切莫放他逃离,此妖如此凶残,只怕是会伤及无辜啊。 “无辜?”宁南仰起头敛了神色,只嘴角的鲜血嫣红一片,触目惊心。 “你们哪个敢说自己无辜?”他低了头,一改往日儒雅的语调,厉声道:“我鲛人一族,向来偏安南海,与世无争,是你们,你们贪得无厌,大肆捕捉,又施以酷刑,只为让他们日日哭泣,好炼成珍珠供你们贩卖。”话刚说完,他眉头一紧,却是忍不住吐出大口血来。 ------------ 第三十九章 乐瑶重伤未醒 这样的宁南,全然不似他平日闲散的样子,苏暮看着他,只觉得心疼得厉害,他受了伤,他这般好强的人,连受伤也要装得漫不经心,可是,不知怎的,他却是实见不得他这般虚弱无力的样子。 “更有甚者,你们……你们杀人练油,只因我鲛人油能长明,就活该死在你们手上吗,天道轮回,究竟是谁凶残?”似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宁南说完轻笑一声,软绵绵的倚着山石,长长的睫毛缓缓阖下。 有些不怕死的,见宁南似已毫无抵抗之力,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擒了这美貌的鲛人,说不定遇到个特殊嗜好的达官显贵,还能卖个好价钱呢。 原来,人类的贪婪之心,真的丝毫不亚于妖魔。 还未及等他们动手,陡然间竟有雾升起,白雾茫茫,顷刻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众人正自愣神间,只觉身旁寒风闪过,待白雾散去,眼前还哪里有宁南的人影,连那苏暮公子,也一并消失了。 “能在我眼皮底下将人救走,这个苏暮想必也不简单。”青鸾在天空中盘旋数圈,目之所及,毫无线索,眼下小姐还在昏迷不醒,实在也顾不得去追踪宁南的下落。 她飞身而下,将乐瑶放到自己背上,转头对元晔道:“元晔法师,我家小姐伤势不轻,我急需带她去医治,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元晔勉强站直身体,双手合十道一声:“仙家且去。” 青鸾引吭长啸一声,震翅离去,巨大羽翼卷起积雪一片,一时雪飞漫天,惊得一众凡人赶紧跪下身去叩拜。 “小姐,小姐快醒醒。” 青鸾不停回头呼唤乐瑶,然而乐瑶却是毫无一点反应,小姐封印了自己的元神,以她这副人间的身子,区区几百年的修为,实难承受宁南如此强大的灵力。 众姐妹中,只有六妹雪凰精通医术,雪凰性喜寒冷,吐气飘雪,吸气冰封,性子十分清冷,虽然她们是亲姐妹,但平日里她们走动并不十分多,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还是先去雪山找雪凰救小姐要紧。 青鸾回过头,穿过云层,向雪山而去。 …… “今天是什么风竟将五姐吹到我这万年寒凉的雪山来了。” 青鸾还未落地,便遥遥的见到雪山顶山洞门口站着的雪凰,白衣似雪,像是融进了这幅雪景里,若不是她那一头黑色的长发,青鸾几乎看不出她来。 “六妹,好久不见。” 青鸾落地,收起翅膀,化为人形,又小心翼翼的将乐瑶放到床上,替她盖上棉被,这才回过身来看向雪凰。 凤神的六女雪凰,是个十足的冰雪美人,肤白如雪,眼若星辰,身形高挑曼妙,在天界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可惜她性子冷傲,是以长年来独自一人居住在这雪山,天界关于她的传闻也仅限于传闻罢了,甚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五姐,自千年前修罗界与天界那一战后,你便似自三界蒸发了一般,我还以为你把姐妹们忘了呢。”雪凰盯着床上的乐瑶,疑惑的皱起眉头:“这难道是……” “是的,六妹。”青鸾紧走一步握住雪凰的手道:“千年前那一战,我受了些伤,忘记了很多事情,及至近日我才想起,眼下小姐受伤未醒,众姐妹中只你医术精湛,你就当是帮帮五姐吧。” 青鸾自恢复真身,便似瞬间成长了一般,如今小姐重伤,初彦远在人间,能救小姐的,也就只有她来想办法了。 雪凰见青鸾神情急切,姐妹俩千年未见,见面果然还是为了她那个小姐,摇摇头,她终究还是走到乐瑶床边,先替她探了脉,乐瑶脉息不稳,真气凌乱,雪凰闭眼抬手查看了她的元神,元神还未醒,肉体修为不足,承受如此大的灵力攻击,显然已伤及了她的灵识。 “五姐,不是我不帮你,她这个伤,我治不了。”雪凰重将乐瑶的手放进被子里,凝视她片刻,叹息道:“五姐不如另请高人吧。” “怎么会,六妹,你医术精湛,你再好好看看,她不过是被鲛人的灵力震了一下,怎会无法医治。” 青鸾激动得走上前拉住雪凰的手,她心里害怕极了,她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的小姐,将她从魔乌手中救出的小姐,不应该会如此脆弱。 “五姐先不要急,我医术有限,但有一人,或许能救她。” “谁?快告诉我。”青鸾猛地打起了精神。 “天界,伽南神君。” “他?”听到雪凰所说之人,青鸾蓦地一惊,旋即摇了摇头,“不可,小姐必是不想见他的,千年前,若不是因为他,小姐也不会……” “五姐!”雪凰冷然出声,“你家小姐想不想见伽南神君,这取决于她还能否醒来。” 是啊,如今小姐命悬一线,若不先保住她的性命,其余一切都还有什么意义,只是她千年前拼命逃离的人,如今若重回去找他,倘使小姐是清醒的,会不会宁死也不愿再去见他。 “五姐,你也不想看到仙子就这样死在你眼前吧。”雪凰自一旁出声提醒,“若要救仙子,我劝五姐还是尽快去天界的好,而且我听闻……” “听闻什么?”青鸾皱眉寻问。 “听闻千年前乐瑶仙子失踪之后,伽南神君曾发了疯一般的寻遍了三界,我想,他必是对仙子有情谊的。” “呵!情谊,我倒但愿他始终做个无心之人,也胜过让小姐心死成灰。” “五姐,我言尽于此,去天界与否,都看你自己了。”雪凰说罢却是头也不回的的离开了房间。 青鸾半跪在乐瑶床边拉起她的手,触手冰凉,小姐怕冷,在雪山呆得越久,只怕于她的身体越不益,可是若当真去天界求那个神君,小姐即便醒过来,会不会怨她擅自做主。 青鸾低下头沉思良久,最终咬咬牙,罢了,小姐要怪就怪她吧,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 第四十章 上天庭 青鸾复将乐瑶放到背上,又替她裹上厚厚的毛毯,这才辞了雪凰直向天界而去。 乐瑶仙子重回天界,九重天上只怕是有热闹瞧了,雪凰目送青鸾二人消失在云端尽头。 千年未上九重天,还是一派琼楼宫阙,器宇轩昂,青鸾轻扇双翅缓缓落在蓝天门外,守门的两名天兵瞧着眼生得很,青鸾也不管他们,收了羽翼化为人形,扶着乐瑶就向门内而去。 “站住,你们是何人,这可是九重天。” 二人双戟相交,挡住了青鸾前进的方向。 “让开。”青鸾担心乐瑶的安危,实不想与这两个天兵多费口舌。 “这可是仙家之地,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闲散小仙就能随意进入的,我二人在天庭当值数百年,从未见过你们,你们是从哪个小山上上来的。” 千年未来,如今连两个守蓝天门的小兵都开始蹬鼻子上脸,欺负起她来了,她不过是刚从人间上来,瞧着寒暄了点,若不是担心伤到小姐,以她千年前的脾气,早就……开骂了。 “放肆!” 青鸾抬起头,可算遇到了个熟人,看来虽然底下的小兵换了,这领头的并未变,来的正是蓝天门守将容嬴将军。 “何事在此喧哗,成何体统。”容嬴将军吹着胡子从远处走过来,他性子急,人却是出了名的热心肠。 “将军。”二人见此,忙各退了一步,躬身施礼。 “她二人也不知是从何处而来,冒冒失失的便要闯蓝天门,被我等拦了下来。” 左边的守将十分狗腿的凑上去。 容嬴闻言打量了青鸾与乐瑶一眼,神色蓦地一变。 青鸾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句:“许久未来,将军的蓝天门竟如此难进了。” “你是……青鸾仙使?” 容嬴不可置信的走上前去,围着青鸾与乐瑶转了一圈。 “你真的是青鸾?” “怎么,将军不认识我了。” 旁边的二人一听,瞬间明白过来,看来这不是什么小山上的闲散小仙,而是个和将军旧识的仙使啊,二人对了个眼色,脖子一缩,赶紧躲到一边去了。 “你千年未曾露面,如今天界早已新上来了很多小仙,不认得你也是正常。”容嬴边说,边疑惑的盯着乐瑶。 “青鸾仙使,你旁边这是……?” “她是我家小姐。” 青鸾话音方落,不知是何处刮来一缕清风,适时的刮落了乐瑶覆面的白纱…… “这……这是乐瑶仙子?!” 这么多年未见,容嬴这个一惊一乍的性子丝毫没变,一千年都没叫他成熟一些。 身后刚刚退去的两个小兵齐齐站住了身,他们自下界仙山修炼多年才位列仙班,进得天界,虽也见过一些貌美的仙子,但比起眼前这位昏睡中的神仙,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九天第一美人,乐瑶仙子,果真名不虚传。 “仙子这是怎么了?怎会昏迷不醒?”容嬴急步上前。 “将军,你不要再问这么多了,小姐受了伤,你快带我去见伽南神君。” “伽南神君?……伽南神君好啊,伽南神君寻了仙子千年,这下他可要开心死了他……” 青鸾强忍住想骂他的冲动,以前只知他不爱动脑子,缺根筋,现在竟还变得如此啰哩啰嗦了,青鸾冷哼一声,现如今人人都道伽南神君重情,到像是小姐对不起他了一般。 容嬴听到青鸾的冷哼,终于停止了滔滔不绝,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赶紧亲自上前去领路。 青鸾带着乐瑶跟在容嬴身后,一路穿过蓝天门,经过玉池,那池里莲花开得极好,经过的仙娥纷纷欠身行礼,整个天宫依然如千年前一般,云雾缭绕,金碧辉煌。 小姐,我们又回来了,回到你曾经最想逃离的地方,但是你不要怨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命。 “你刚刚看到了吗?容嬴将军领着的两个女子,那其中一个当真是极美啊。” “可不是嘛,我也见到了,只是看着像是受了伤,一直昏迷着。”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不要说了,天规森严,不得私下议论。” 一众仙娥边说边沿着玉池排着队离去。 “青鸾,自乐瑶仙子失踪,伽南神君便搬离了储恩殿,仙子喜欢莲花,神君便将住处搬到了离玉池最近的雨莲阁,虽然比储恩殿小了些,但神君总盼着若仙子突然回来,住在雨莲阁一定会开心的。” “小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姐了,倒是劳神君记挂着。” 青鸾说得毫无感情,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些场面话,只是容嬴是个缺根筋的主,没有听到青鸾是咬着牙说的这几句话,只当她是真心感谢神君,还一个劲儿的笑着说:“得神君如此真心相待,仙子可真是修的好福气呢。” 青鸾懒得再与他说,绕过玉池,雨莲阁便已近在眼前,台阶下几个小仙娥正在洒扫,见了容嬴将军,都躬了身行礼。 “去报你家神君,容嬴有事求见。” “是,将军。”仙娥领命而去。 青鸾抬眼朝雨莲阁内扫了一眼,与之当年的储恩殿,却是小巧了许多,院内植满了鲜花,千年前,小姐的确是喜欢些花花草草,但自从她失去记忆,便连这喜好也一并忘记了,如今,神君做出这些样子,又是给谁看。 不多时,传话的小仙娥便从殿内匆匆而来,下了台阶,躬身道:“回将军,神君让您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身旁其余的仙娥听得此话,都低下头,拼命憋着笑,这伽南神君乃远古神衹,无人知其存在这天地间到底有多久了,平日里是连天帝也不曾放在眼里的,他性子冷,脾气更冷,这一点,与雪凰到是不相上下,只是,雪凰虽然性子冷却是有情,而这个神君,在青鸾眼里,实在是无情之人,不,是无情的神。 容嬴听得神君的回复,颇为尴尬,不满的看了一眼传话的小仙娥,嘀咕道:“往后这样的话,不要说得如此大声,这叫我这面子往哪里放。” ------------ 第四十一章 伽南见到了乐瑶 青鸾回头看到那些仙娥一个个笑得浑身颤抖,却愣是没有发出声音的样子,实在替他们憋得慌。 “再去回你家神君,就说青鸾仙使回来了。”容嬴说完连连挥了挥手,这架势,像是要将小仙娥一掌拍回殿内去一般。 “是。”小仙娥低下头躬身行礼,这才又急急忙忙的上了台阶,进到内殿去了。 彼时,伽南神君正在殿内翻着人间千年来厚厚的凡人册子,自乐瑶失踪,他已在三界内寻找甚久,只是乐瑶封印了自己的元神,化为了千千万万普通生灵中的一员,即便他灵力再高,想要从如此之多的生灵中找到乐瑶,也实在并非易事,这本凡人册子,光是叫乐瑶的女子,千年来就不计其数,数月前,伽南曾好不容易寻到乐瑶一缕元神,入她梦中,可惜依然没有在人间将她寻出来。 小仙娥进了内殿,按照容嬴的话,报了伽南神君。 “你方才说什么?青鸾回来了?”伽南听得仙娥的回禀,脸色蓦地一变,推了手里的册子,大步上前扶起仙娥,眸间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仙娥伺候伽南也已数百年,还从未离他如此之近,神君素日不太爱说话,见到谁都是爱搭不理的样子,万年不变的冷漠脸,若不是因着他生着一副俊美无双的好容颜,这天界只怕没有几个仙娥肯主动到他殿里来服侍了。 仙娥看着伽南的眼睛,竟恍了一下神,自己服侍这么多年以来,何时见过神君如此急切的模样,青鸾?莫不是神君的旧相好吧,传闻神君之前是成过婚的,只是自她们这一届仙娥上天界以来,整个天庭早已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了。 “本君在问你话!”伽南沉声道。 “是……是,容嬴将军的确是说青鸾仙使回来了。”小仙娥吓了一跳,慌忙跪下身去,可是许久都没有听到伽南神君的回音,遂悄悄抬起头,却发现殿里还哪里有神君的身影。 甫一听到仙娥说青鸾回来了,伽南只觉得心内一紧,只当是自己思念太过,听错了,又见仙娥跪地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这才相信,许是青鸾真的回来了,还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早就化了轻风去到殿外了。 这边容嬴还在殿外嘀嘀咕咕,那边伽南早已现身在他身前,吓得容嬴三魂去了七魄,忙抱拳道:“拜见神君。” 伽南一双眼睛全在昏迷的乐瑶身上,千年未见,本以为从此以后再也无法与她相见,害怕往后千万年的岁月,都要自己独自一人度过,曾经,在没有遇到乐瑶之前,他觉得独自一人甚好,可是乐瑶闯进了他的生活,他承认是他伤了她,可是乐瑶的离开,伽南一度差点陷入魔障,如今她终于回来了,真真切切的在他眼前。 “乐瑶,乐瑶。” 伽南上前两步将乐瑶紧紧揽进怀里。 “乐瑶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昏迷不醒?” 伽南俯身将乐瑶抱起,边说边向内殿而去,“进来给我说清楚。” 青鸾眼睁睁看着伽南从她手里将乐瑶抱了过去,她想阻止,想开口问他,想问他这幅深情的样子是否又想再次欺骗小姐。 但最终这些话,她都没有问出口,她上来找伽南,就是求他救小姐,余下的,都得等小姐醒了再说。 想到此,青鸾终是与容嬴一道上了台阶,进了雨莲阁。 殿内洒扫的一众仙娥只见到神君抱了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急匆匆的进了内殿,总有一些人藏不住一颗八卦的心。 于是扫地的仙娥低声问擦殿柱的仙娥:“你方才看到了吗?那个真的是神君吗?” “不是神君还能是谁?” “他怀里抱着的女子是谁,瞧着不像风神啊。” 另一旁侍弄花草的仙娥也凑进来道:“哪里是风神,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自老风神隐退后,这新上来的风神一直倾慕着我们神君,神君何曾正眼瞧过她。” “那倒也对,我呀,方才偷偷瞄了一眼那昏迷着的女子,可不知比风神美上多少呢。” “原是如此,还以为神君真的不爱女色,可见还是要有足够的美貌。” 一众小仙娥说着都偷偷的捂了嘴偷笑,又各自回去做份内之事了,毕竟神君的脾气,她们早已领教过多次。 内殿,伽南轻轻将乐瑶放在锦床上,细心的为她盖好被子,这才回过身看向身后的青鸾。 “说,这千年来,你将乐瑶藏于何处?她又怎会昏迷不醒?” 果然还是千年前那个神君,性子可是丝毫没变,冷傲凉薄,说话毫无温度。 “神君为何说是我将小姐藏了起来,我想神君应该知道,小姐恨神君入骨,是她一心想忘了神君,这千年,我也只是守在她身边罢了。” “你!”伽南站起身,眸色阴沉,他自是知道乐瑶恨他,但他却容不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即便乐瑶恨他,他也绝不允许她逃离他身边,恨他也好,他只愿每天见到她就行,可如今,她又是为何受了这般重伤。 “罢了,此事我先不与你计较,你既说一直守在她身边,缘何她会伤得如此严重?” “小姐封印了自己的元神,在人间也才区区几百年的修为,我日前才恢复真身,的确是我护小姐不力,可伤她的,是南海鲛人。” 青鸾看着伽南,回答得不卑不亢。 不愧是凤神之女,颇有些不怕死的傲气。 “南海鲛人?”伽南低下头,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从他捏紧的手指中,一旁的容嬴瞧出了些危险的气息。 “若乐瑶有事,我要他全族陪葬!” 容嬴闻言,倒抽一口冷气,此地太过危险,还是快快离开得好,想到此,忙躬了身恭敬道:“仙子伤重,想必神君要耗费些心神,这个……蓝天门还有事,我先走……先走了。” 容嬴边说边不动声色的一步一步慢慢退了出去。 “容嬴,仙子回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说起。” ------------ 第四十二章 乐瑶清醒 “容嬴,仙子回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说起,若我知道此事传了出去,唯你是问。” 拜托,方才带着青鸾同乐瑶仙子一路从蓝天门过来,虽说不上招摇,想必也是小有动静了,以乐瑶仙子的容貌,那些仙娥还不知怎生个添油加醋法,到时候人尽皆知,难道还要说是我传出去的? 容嬴实在是有口难言,抬头看神君脸色不善,也不敢再申辩,只得赶紧低了头,连声道:“是是,臣绝不说出去。” 说罢,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殿内只剩下青鸾静立一旁,安静得连呼吸声也能听见。 “来人!”伽南沉声吩咐。 “带这位仙使去碧露殿休息。” “我要陪在小姐身边。”青鸾抬头,对上伽南的视线,终究还是有点怯意,只得又补充道:“小姐醒来看不到我,会不习惯的。” “你只管去休息,她若醒了,我自会命人唤你,休得再多言。” 伽南头也未抬,他专注于乐瑶的伤势,无暇再与青鸾细说,青鸾站在后方瞧了一会儿,她的确有些累了,一路从人间过来,她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留在此处,也帮不上忙,不如先去休息会儿再过来照顾小姐,想到这里,青鸾略略躬了躬身,转身随仙娥一道去了碧露殿。 床上的人还未醒,乐瑶,你躲了我如此之久,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逃离我身边。 伽南俯身将乐瑶从床上扶起,自己则盘腿坐于她身后,双手抵在乐瑶背上,她的身子有些冷,不能再迟了,伽南闭了眼,开始为乐瑶输送灵力。 以伽南几万年的修为,要治好乐瑶实在是轻而易举,只是他害怕,害怕乐瑶醒来之后,会想起曾经那些过往,想到他伤害她的种种,若她又一次逃跑,他实在不想再浪费千年本该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所以治疗乐瑶时,伽南便避开了她的元神,他不想唤醒她,他只想让她重新认识他,重新和他在一起。 当月神赶着月亮出现在天边时,伽南终于收了手,这一次输送灵力,花了他大半日的时间,眼下,乐瑶已经无恙了,稍迟便会清醒。 为乐瑶输送灵力虽然没有耗费他多少修为,但委实消耗了些精力,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如此长时间的为他人输送过灵力,眼下实在是有些体力不济,趁着乐瑶还未醒,不如先休息一会儿,这样想着,伽南便靠在乐瑶床边,沉沉睡去。 殿外一众仙娥小心翼翼的探了头瞧进去,神君如此久的时间没有从那仙子处出来,她们也不敢进去寻问,直瞧见神君靠着乐瑶的床榻睡着了,一个个才像见了鬼似的聚到一起议论去了。 “原以为神君是和那个叫青鸾的仙使有些什么,这会儿怎的又是和那美貌的姑娘在一处了。” “说不定那个姑娘就是神君的旧相好呢,那般好看的人,也只有我们神君才能配得上。” “可别再胡说呢,方才容嬴将军出去时,曾嘱咐我们,那仙使和那姑娘来雨莲阁之事不得与任何人说起,否则神君降罪,我们可都吃罪不起。”说话的正是白日传话的那一位仙娥。 一时众人也不敢再多说话,只得各自悻悻的散去。 乐瑶浑浑噩噩的像是做了很长一个梦,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梦里她笑得春光明媚,大约只有在梦里,她才能笑得如此开怀,她梦到了她的娘亲和父亲,陪着她在花园里戏耍,还梦见他们将她带去了九重天,在天上,她见到了一个顶顶好看的神仙,那神仙生得当真好看,只是瞧着严肃了些。 “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起头眯着眼睛问道。 可是那个好看的神仙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低着头毫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这个神仙怎么这般眼熟,像是在何处见过,乐瑶皱起眉头,心口处传来一阵难受,她捂住胸口蹲下身去,这种感觉太熟悉,甚至于连胸口处传来的疼痛也似曾相识。 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乐瑶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处的疼痛真实的传来,她睁开眼,为何梦中的自己像是个未谙世事的孩子般,与平日的自己大相径庭,她瞧着头顶调整好呼吸,却忽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何处? 头顶的琉璃屋顶,目之所及的金碧辉煌,这不是宝玩阁。 乐瑶从床上坐起身,眼角余光瞥见床头趴着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你是谁?”乐瑶坐直身体,冷声问道。 伽南恍惚间听到乐瑶的声音,还以为是在梦中。 见床头的男子没有回应,乐瑶只得掀了锦被,赤足下了床,满室里流光溢彩,布置得精致清雅,这究竟是何处? 乐瑶一步一步向殿门口走去,抬眼望向门外,云雾缭绕,仙鹤在空中徘徊,仙气袅袅。 这是……天界?我难道还在做梦?乐瑶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她在人间修行数百年,呆在人界,去过冥界,却唯独没有来过天界,不过常听白君说起过,天界可不就是眼前的景象。 “你又想逃走吗?” 清冷的嗓音,温暖的怀抱,身后的男子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害怕她会消失一般。 “休得放肆!” 乐瑶转过身急忙向后退去,她没有穿鞋子,赤足踩在地板上,早已冻得双足通红,伽南瞧得眸子蓦地一紧,也不顾乐瑶反抗,上前一步打横将她抱进怀里,向锦床而去。 “放我下去!” 乐瑶何曾与一个男子如此亲密过,更何况还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不要乱动,小心伤了自己。” 伽南难得一改平日冰冷的语调,甚是温柔的对着乐瑶道。 他抬眼看着乐瑶,眸中是隐忍的爱意,乐瑶也抬头看向他,这个人……这个人怎么与梦中的人生得如此之像 “你是谁?” 她在他怀里皱眉问他。 “我是伽南。” 我是伽南…… 伽南…… 这个名字,仿佛在何处听到过,心口又开始疼起来,她痛苦的捂住胸口闭上眼。 ------------ 第四十三章 我会择吉日迎她入宫 伽南俯身将乐瑶放回床上,又拉过被子替她盖好。 “以后你就留在天界修养,我这雨莲阁你喜欢何处便住在何处,若整个雨莲阁都没有你喜欢的地方,那我们就在整个天宫找。” 他坐在床榻边看着她,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们之前认识吗?”乐瑶也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中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并不认识,我……不过是见到鲛人作乱,碰巧将你救上来罢了。” 伽南说罢站起身来。 “想必你的丫头已经休息好了,你既已醒来,我便唤她来陪你。” 是青鸾?青鸾也上天界来了。 伽南走到殿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乐瑶一眼,她就那样坐在锦床上看着他,眼神清明,好像又回到了千年前,她爱他的样子,也是那样的眼神,带着好奇,探寻和憧憬。 “记住,不要乱跑,更不许再赤足下床。”他出声叮嘱,便广袖一挥,出殿去了。 留下乐瑶在床上兀自怔怔的出神,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有很多话要问,可是一见到他的眼睛,便什么也忘了,如今留在这九重天上,也不知元晔能不能擒了那宁南,宝玩阁如何,初彦也不知会不会担心她,还有青璃……她终是没有没能保住她。 “小姐,你可算醒了。” 乐瑶还在伤神,便听到了青鸾哭哭啼啼的声音,这丫头,遇事只会哭,可是,能有一个人担心自己的安危,也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她抬起头,盯着从殿外匆匆跑向她的青鸾,扬起嘴角。 “小姐,您没事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青鸾扑上来抱住乐瑶,又仔细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到乐瑶气色已然恢复,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一面又坐下来,替乐瑶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絮絮叨叨的念叨:“小姐这次受伤,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小姐再也醒不过来了。” “乌鸦嘴。”乐瑶抬手敲了敲青鸾的脑袋,又坐起身正色道:“你可知我们为何会上了天界,那个救我们的男子,是谁?” 青鸾知道小姐必会有此一问,她先前担心小姐醒过来后,见到伽南会想起些什么,如今看小姐这般疑惑的神色,可见她的记忆没有丝毫恢复的痕迹,只得也装着不甚清楚的样子,含糊其辞道:“我也不太清楚,那日小姐被宁南所伤,我本欲上去救起小姐,不想因宁南杀人太多,惊动了天界,小姐便凑巧被天界的神仙救了上来。” “凑巧?”乐瑶自己也觉得好笑,不曾想自己还有这番造化,受伤也能得神仙相救。 “那我们现在住的是哪位神仙的宫殿?” 乐瑶本想问先前同她说话的是哪个仙官,又想着那人既说整个雨莲阁可以任她挑选住处,想必他便是这宫殿的主人。 “小姐,这是伽南神君的雨莲阁。” 伽南神君?是了,仿佛他是对自己说过他叫伽南,伽南?如此耳熟。 “小姐,您还不知道吧,我听说这位伽南神君乃上古神祗,地位尤甚天帝,三界之内是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原是这样,难怪他会说出整个天宫任我挑选的话。 “小姐……该不会对伽南神君动心了吧。”青鸾说得不怀好意,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盯着乐瑶,其实不过是有意试探,小姐如今元神并未苏醒,倘若再次爱上神君,往后只怕会有麻烦。 “小丫头胡说什么呢,我与他不过才见了一面,何来动心之说,况且我说过,人世间这些情情爱爱甚是伤脑筋,我是不会去碰的。” “小姐,这里可不是人世间了,这是天庭。”青鸾边说边服侍乐瑶起床,早有仙娥拿来了各式替换的冬裙,花式繁多,套套都甚美。 乐瑶随手挑了一套纯白色纱裙,配了厚厚的披风,她素来爱穿白色,青鸾替她梳妆完后,容色更是倾城。 如今除了雨莲阁的仙娥们知道来了位好看的姑娘以外,整个天宫几乎都已传开了,天庭长年如古井无波,清静得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聊天的话题,那些个仙娥们还不是一传十十传百,不过是一日的时间,九重天内已人尽皆知。 “你听说了吗?那位千年不好女色的神君,在殿里养了位绝色佳人。” “你说得可是伽南神君?” “正是呢。” “我不骗你,那位极美的姑娘我见过的,她昨日与一位仙使从此进去,正是我当值。” 容嬴躲在殿柱后听他两位属下谈论乐瑶之事,心里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是怎么说,不是说绝不外传,为何自己一路走来,几乎人人都在津津乐道关于伽南神君与乐瑶仙子之事,他可实在是天大的冤枉,这件事他绝没有泄露半句,究竟是怎样传遍天宫的,看来得赶快去天帝那里称病几日,保命要紧。 容嬴想着便马不停蹄的朝紫薇殿而去。 方到殿前,便瞧得殿内还有人在同天帝说话,容嬴定睛想瞧得仔细些,却蓦地发现殿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伽南神君,这……今日出门是没有看黄历吗? 守门的天兵正欲禀报,容嬴找已退下了台阶,桃之夭夭了。 “神君,我今日听得些传闻。” 天帝坐在正殿宝坐上,右手摸着他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几根胡须,转头向伽南道:“我听闻神君收留了两位自人间而来的女子?” “正是。” 伽南云淡风轻的喝着茶。 “咳咳。”天帝颇为尴尬的干咳了两声,“这个……神君属意什么女子,三界之类自是皆可,但是她们终究是凡人,留在天界名不正言不顺……” “我会择吉日迎她进门。” 什么,方才没有听错吧,天帝一度怀疑神君今日是不是换了一个人,先不说他从来对女色不感兴趣,这点从新晋风神吃了那么多次闭门羹就可以看出,其次,神君这千年来不是一直在找失踪的乐瑶仙子吗?难道…… ------------ 第四十四章 留在天界 “天帝,我说,我会择吉日迎乐瑶进宫。” “什么?乐瑶?”天帝惊讶的站起身,“神君方才的意思是,收留的两个人间女子,有一个正是昔日的乐瑶仙子?” “正是。”伽南继续云淡风轻的喝着茶,对比起天帝吃惊的表情,画面显得很是不协调。 “乐瑶仙子回天界了?”天帝从宝座处走下台阶,“既是这样,神君又何须再次迎她入宫,她本就是神君的妻子。” “她于人间上来,已然失去了所有记忆,如今我想重新娶她一回,往后,也再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伽南重重放下茶杯,抬眸看向正前方的天帝。 天帝见到伽南变了脸色,料想他是因千年前之事责怪于他,但千年前,神君明明对乐瑶表现得毫无情谊,如今又怎会这般情根深种的模样。 “神君说得是,神君的妃子何人敢让她受委屈呢。”天帝继续保持着尴尬的微笑坐回宝座。 “天帝若无其它事情,本君便回宫了。” “无事无事,神君且去。” 伽南也不再多说,放下茶杯起身而去,身后天帝盯着他的背影,眸光深沉,乐瑶仙子重回天界,若他日想起那些往事,只怕是于他们不利,但神君执意要将她留在身边,看来,此事还颇为棘手。 伽南一路心情甚好的回了雨莲阁,如今阁内住着他所思之人,自是连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与平日冷着脸的他,大不一样。 “你们看,自来了那位姑娘之后,神君可真是走路带风呢。” “想不到我们千年不开花的神君,如今终于等来了自己中意的姑娘。” 一众小仙娥一边侍弄着玉池内的莲花,一边窃窃私语。 “你们方才说什么?什么中意的姑娘?” 头顶处蓦然传来冰冷的嗓音,两个低着头正谈论得起劲的仙娥着实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双双都变了脸色,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新晋的风神语澜仙子,这语澜仙子素来跋扈,她的母亲先风神是天帝的亲姐姐,因着这层关系在,她又自负美貌,从不将天界诸仙子放在眼里,她心里仰慕着伽南神君,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伽南神君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过,如今听得神君宫内新得了个美人,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快说!否则将你们罚下人间,永不得再上天界。” 两个仙娥吓得不轻,慌忙跪下身叩首道:“回仙子,是……是自人间上来的两位姑娘,其中有一个叫乐瑶的受了伤,是神君亲自替她疗的伤,并将二人留在了雨莲阁。” “乐瑶。”语澜重复了一遍乐瑶的名字,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往后我若还听到你们背后议论此事,给我小心些。” “是,奴婢不敢了。” 因着语澜是新上位的风神,千年前天庭发生的诸事,她并不知晓,只以为乐瑶是神君随随便便自人间瞧上的姑娘,心里恼怒,一心想着去雨莲阁瞧瞧这个乐瑶到底生得个怎生模样。 “仙子,我们要去雨莲阁会会那个凡人吗?” 语澜贴身服侍的小仙娥凑上来道。 “如今神君方才回宫,我们贸然过去岂非自讨没趣,明日朝会神君要去商讨妖界归属之事,届时我们再去会会那个凡人。”语澜凝眉沉思,倘若伽南真的心里有了那个凡人,那她往后在天界岂非成了笑柄,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个凡人赶出天界。 “还是仙子考虑周全。”小仙娥边说边扶了语澜离去。 这厢伽南一路径直回了雨莲阁,路上并未有半点耽搁,他心里只愿时时见到乐瑶,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乐瑶呢?” 进得寝宫,只见到仙娥在整理床铺,并未见到乐瑶的身影,伽南心里猛地一慌,莫不是又偷偷溜走了? “回神君,乐瑶姑娘在后院赏莲花。” 听得仙娥如此说,伽南总算吁出一口气,雨莲阁后院便临着玉池,池内引着温泉水,莲花长年盛开,美不胜收。 伽南转身跨过殿门,去了后院。 “青鸾,你说这天界的莲花可真是神奇,人间都是六月天开莲花,天宫连这般寒冷的季节莲花竟也会盛开。”乐瑶站在玉池边,裹着厚厚的披风,侧颜看过去,当真是人比花娇。 “知你喜欢,我便将这玉池中引了温泉水,可保莲花常年盛开,永不凋谢。” 伽南看着她,出声解释。 青鸾见到伽南突然出现,赶忙上前两步挡在乐瑶身前,屈身施礼。 乐瑶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伽南怔怔的出了会神,不知为何,她见到这个神君总觉得不太自在,无所谓喜欢与不喜欢,只是一见到他,她总会显得拘束。 “乐瑶,你可喜欢此处?” 伽南上前两步,定定的注视着乐瑶的眼睛,曾经这双眼里满满的都是他,如今他可以等,等乐瑶重新爱上他。 “神君客气了,我喜不喜欢此处有何关系,如今我身体也已恢复,还请神君早些让我们回去人间才是。” “我不会让你走的。”伽南盯着她,是不容抗拒的语气,“我已与天帝商议,会择吉日迎你进宫。” “什么?” “什么?!” 乐瑶与青鸾皆是一愣,他们相识不过两日,哪里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饶是乐瑶再淡定,也经不得神君如此突然的决定。 “神君,我家小姐一界凡人,如何能与神君相配。”青鸾急切的上前。 “我与你家小姐商议婚事,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伽南语气甚是不悦,今日不论她们怎么说,他是一定要娶乐瑶的,哪怕她如今不爱他,哪怕是强求,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你……”乐瑶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她本想说你怎可如此强人所难,可话到嘴边,她终究没有说出口,伽南救了她的性命,人间有句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人性命这种大恩,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青璃,原来,欠人恩情真的很难相报,又或者,应了她自己那句,不过是见到人家生得好看,喜欢了人家,如今便要给这喜欢安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 第四十五章 语澜责难 “嫁娶之礼还有诸多事宜,你放心,这些我都会处理,不会让你伤神。” 伽南转过头看着满池的莲花心里欢喜,但他此刻却不愿再看乐瑶的眼神,此时娶她,他总是有些心虚,他这个人,万年来从不曾看过他人的脸色,做事全凭心中喜好,此次迎乐瑶入宫,他也知太过唐突,但他总是害怕,不能名正言顺的将她留在身边,是以,哪怕乐瑶不愿,他亦要强求。 “神君将婚事定得如此草率,可知我不愿……” “我知你不愿,嫁我,就当是还救命之恩了,人间不是有句古话吗?大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以身相许吗。”伽南带了抹戏谑之意看向乐瑶。 看来,这个神君没少看一些人间的杂书,乐瑶一时语塞,她向来伶牙俐齿,只是见到伽南,总觉得人就变得迟钝了些。 青鸾在一旁已然将乐瑶脸上的表情瞧在眼底,看这个情形,小姐只怕是已经默许了这庄婚事,千年前一见倾心,千年后还是如此,这伽南神君,简直是小姐命里的劫数。 眼下还能如何,小姐记忆无法恢复,青鸾也不愿乐瑶恢复记忆,可她若真嫁了伽南,留在天庭,伽南神君是否真会爱护小姐,不再让她有一丝伤神。 乐瑶看着仙气氤氲的天宫,脑海里闪过于归的脸,她曾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些个写诗之人,总能将诗写进人心里去。 “我今日还有些事处理,你先在宫内养着,我忙完便过来陪你。” 伽南说得自然,仿若乐瑶真的已是他的妻子一般,他看她一眼,带了些温柔的笑意,转身离去。 “小姐,你可当真要嫁给伽南神君?” 青鸾眼看着神君已驾云离去,这才回头来问乐瑶。 乐瑶抬眸看向青鸾的眼睛,不知为何,自来天界之后,她总觉得青鸾仿佛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如今的青鸾常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神色忧虑,与人间时没心没肺的样子,相差甚远。 “青鸾,你可是有事在瞒着我?” 突然听得小姐如此问话,青鸾不由得心内一惊,但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是上前两步握住乐瑶的手道:“小姐多虑了,我不过是担心小姐没有考虑清楚,又担心初彦,初彦还一个人在人间。” “这点你不用担心,初彦那么大个人了,宝玩阁又给他打理着,饿不死他的。” 乐瑶说着将披风又裹紧了些,伸出右手掩住口,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早上起来得太早了,这会儿觉得困倦得紧,青鸾,扶我回去休息会儿吧。” 小姐嗜睡,没想到来了天界还是这个样子,青鸾赶忙上前扶了乐瑶向寝殿而去,自小姐受伤初愈之后,她的身体相较于从前更弱了些,或许,小姐留在天界嫁给伽南神君,也是一种好的选择,倘若回到人间,再去引魂,遇到更加难缠的妖魔,她也难保能护小姐周全。 “你们哪位是乐瑶?” 青鸾抬头看去的时候,只看到前方站了位甚是好看的仙子,美得张扬,她的身后跟着一众仙娥,这个仙子,她没有见过,想是这千年内新晋的哪路神仙,只是看她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看来来者不善。 “我是。”乐瑶淡然抬头,美目扫过众人。 语澜瞧着乐瑶的样子,心里也是暗叹一声,如此绝色,她自认不及,但转念又想到自己乃是天君的亲外甥女,身份比这位凡人不知尊贵多少倍,能陪在伽南神君身旁的,当是她这样身份高贵之人。 想到此,语澜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乐瑶一眼道:“我听闻神君收留了两个自人间而来的姑娘,今日特来见见。”说罢又勾起嘴角:“你生得是美,可你要知道,这里是天宫,这雨莲阁的主人是天界的神君,你一个凡人,实在是不配陪在他身边,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去得好。” “乐瑶冒昧,不知来的是哪位仙子?” 乐瑶不退不让,不卑不亢,小姐还是千年前那个小姐,尽管性子变了些,但骨子里的骄傲从未改变。 “我是风神,语澜。” “小姐,我昨日听得那些仙娥说,这位风神仰慕神君已久。”青鸾在乐瑶耳边小声提醒。 原是这样,她正纳闷,自己初来天宫,怎会引得人急不可耐的上门要赶她走。 “原来是语澜仙子。”乐瑶带了抹笑意望着对面站着的语澜,“听闻仙子素日爱来雨莲阁做客,如今看来果真是这样,只是平日里仙子甚少能够进来赏一赏这后院的莲花,往后,我在这雨莲阁内,仙子只管来便是,我看她们哪个赶再拦你。” 周围伺候着的仙娥都憋住了笑,只差拍手称快了,这乐瑶姑娘是在讽刺风神平日里吃足了闭门羹,虽来雨莲阁来得勤,神君却是连门也未让她进过,看来这人间上来的乐瑶姑娘,并不是那般软弱之人。 “你!”语澜铁青着脸色,“你是个什么东西,人间上来的低贱之身,也敢这般明嘲暗讽于我。” “仙子说得是,我是低贱之身,可神君执意将我留在身边,想是我于仙子来说,更能得神君青睐,仙子身份高贵,却不能得人垂爱,实乃可叹。” “你!”语澜自上天界以来,何曾如此被人奚落过,如今这么多的仙娥瞧着,可谓让她丢尽了颜面,她哪里受得了这般窝囊气,上前一步,高高举起右手,看这架势,是欲上前打上乐瑶一耳光了。 “本君的人,你若敢动手,往后天界内便再也不会有语澜仙子的生存之地。” 冰冷的嗓音,不用猜便知是伽南神君,众人齐齐回头,伽南负手立在院门口,神色冷然。 一众仙娥慌忙跪下身去,叩头请安。 伽南拂袖穿过人群而来,停在乐瑶身前柔声道:“你无事吧。” “我无事。”乐瑶欠身答他。 “想不到夫人口才如此了得。”见到乐瑶安然无恙,伽南忍不住打趣她。 ------------ 第四十六章 告知初彦 看到乐瑶安然无恙,伽南忍不住打趣她。 乐瑶抽了抽嘴角,又来了,在伽南面前,饶是她再伶牙俐齿,也总想不出回击他的话。 “我当神君心似寒冰,以为我用一颗心来捂,总能捂化它,原来……神君竟瞧得上如此身份低贱的凡人,这般任她羞辱于我。” “语澜,乐瑶是我的未婚妻,往后若我再听得你说这样的话,你的风神之位便可以让贤了!” 伽南向来是个心硬似铁之人,语澜后退一步,她也不愿再如此和他正面冲突,狠狠看了他身后的乐瑶一眼,语澜甩袖而去。 身后一众仙娥皆躬身退去,如此架势,倒是比公主出巡还要排场大些。 “乐瑶,往后她若再来雨莲阁找你麻烦,你只管叫底下的仙娥报与我知。” “这些事,我自能处理。”乐瑶还是不太习惯伽南一口一个妻的称呼她,她并未应承这门亲事,可也不知如何拒绝,一时头疼得紧,她心里困惑,刚刚语澜倒是有一句话提醒了她,伽南放着身份高贵的仙子不娶,如何就会看上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姿色,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这般肤浅之人。 “想什么呢?我瞧你满脸困倦之色,昨夜没休息好吧,可愿再去睡会儿?”伽南边说边甚是自然的牵起乐瑶的手,指间相握的温度,让乐瑶蓦地一震,她长这么大,还从未碰过任何一个男子的手,如今伽南牵着她,指间温热,有那么一瞬间,她竟舍不得放开。 “神君,这于理不合。”乐瑶终是将手抽离出来,欠身施了一礼,由青鸾扶着向内殿而去。 伽南没有再强求,无论如何,她总是没有表现得那般抗拒,可见,她心里对他亦是有些好感的。 微微勾起嘴角,伽南亦转身离去。 凡人都道神仙好,天宫的岁月安宁平静,没有时光的流逝,也就感觉不到时光的美好,没有苦,也就感觉不到乐,这便是千万年来不曾改变过的天宫。 “小姐,您若真的留在天宫嫁给伽南神君,那青鸾也会尊重小姐的决定,陪在小姐身边,只是初彦……初彦当如何?” 青鸾扶着乐瑶进入内殿,她如今也已看不懂小姐的心思。 “这样吧,你去一趟人间,将这些事悉心告知初彦,往后,他便是宝玩阁的店主,让他好好打理,娶个好姑娘,安稳过这一生。”乐瑶低沉着嗓音,青鸾也知她心内不舍,只是她真的就这般愿意留在伽南神君身边了吗? “是,小姐。” 翌日,天光初亮,青鸾辞别了乐瑶,回了人间。 伽南也未加阻拦,只要乐瑶留在他身边,其余众人,他皆是不甚在意的。 人间 暖阳高照,风雪已停。 青鸾一路回了宝玩阁,店门开着,店内却没有看见初彦的身影,青鸾心内一慌,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跨进店直向后院而去,院内落叶堆了满庭,青鸾踩着枯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是听到了声音,吱呀一声,有人开了房门,青鸾停下脚步抬头看去,开门的正是初彦,她们去天庭不过两日,人间却已过了数月,初彦一定是担心坏了,看他神色极其疲倦,青鸾赶忙朝初彦走去。 初彦也看到了青鸾,他的眼神终于重又亮起光芒,他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就该这样一直笑着才好看,青鸾忍不住在心里想。 “青鸾,你们可算回来了,小姐呢?”初彦焦急的上前。 他果然最担心的还是小姐。 “小姐无事,我此来就是告知你此事,我们进去说吧。” 青鸾一路从天界赶来,已然有些疲累,她说着便推开了初彦身后的房门。 阳光通过打开的门缝照进房内,青鸾抬眼扫过,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 “我们还是去前厅说吧,元晔法师受了伤,我将他留在此处修养。” 原是元晔法师,青鸾吁出一口气,她还当是初彦留宿了哪个姑娘,此刻听得是元晔法师,放下心,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我知你不甚喜欢元晔法师,怎的听说他受伤,你倒还仿佛放心了一般。”初彦在旁边带了一抹好奇。 青鸾心里尴尬,面上却是不轻不重的白了他一眼。 “你可不要胡说,元晔法师受伤,此事我早已知晓。” 二人边说边步入前厅,初彦随意寻了个凳子坐下。 青鸾则坐到了乐瑶暖塌旁的贵妃椅上,看着初彦,她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沉吟了半晌,这才出声道:“小姐要成亲了。” “什么?!” 初彦闻言神色一变,腾的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面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这话从何说起,我是听元晔法师说起小姐被天界中人救走,但怎会突然要成亲?” 青鸾心里暗自思忖,看来元晔没有将我的真身告知于初彦,但小姐成亲,他又怎会如此激动? “小姐要我转告于你,她已决定要嫁给天界神君伽南,往后,这间宝玩阁便交由你打理,她说……让你寻个好姑娘,成个家,安然度过这一生。” 青鸾说的话,一字一句像是惊雷一般响在初彦耳边。 她方才说,小姐所嫁之人是谁? 天界……伽南神君。 初彦愣在原地,青鸾看着他的神色,阴晴不定,也不知他心中是做的怎样的打算,但初彦从始至终却都没有问过她会怎样,没有问她是留在小姐身边,还是回宝玩阁,看来……他心里从始至终也是没有将她放在心上的。 青鸾低下头,也罢,他这样多情的喇叭花,如何会在乎她的去处。 站起身,青鸾向店门口走去,话已带到,她得赶回天界,护住小姐。 “青鸾,你去何处?”初彦见她要走,赶忙自身后拉住她的手,原来,他还是在乎我的。 “自是回天界。”青鸾没有回头,她等着初彦能出言挽留她,只要他说……即便她还是要陪在小姐身边,但她心里总还是开心的。 “你回天界见到小姐,一定要告诉她,伽南不可嫁,他不值得她托付终身。” ------------ 第四十七章 你要离开我? 青鸾从未见过初彦如此急切的模样,平日里的初彦,或云淡风轻,或放浪形骸,或吊儿郎当,但她从未见过初彦如此担忧的神色,他并未见过伽南神君,如何这般不满意小姐这庄亲事。 “小姐对伽南神君一见倾心,这点我也是没有料到,但伽南神君对小姐亦是十分上心的,况且他身份尊贵,也不会委屈了小姐,你如何这般反对这庄亲事?” 青鸾回过头看向初彦,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一见倾心……如此多年过去了,她为何还是会再次爱上那个神君,他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她,让她总是这般情根深种。 叹了口气,初彦退回座位旁,颓然坐下。 “我知道了,你且去吧。”他没有再看青鸾,只是神色与平日不大一样,他低着头,似是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青鸾心内苦笑,还在期盼什么呢?走出店门,店外不远处等着两个仙娥,是乐瑶不放心,特地派了两个仙娥跟着,青鸾最后回望一眼宝玩阁,初彦并未跟出来,罢了,他终究也还是不知道她的心意,回过身,青鸾与两位仙娥一道回了九重天。 店内初彦一直保持着青鸾离去时的姿势,他没有动,一双桃花眼再也不似平日一般,此刻他眉头微皱,目光冰冷,对比素日里嘻嘻哈哈的他来说,实在像换了一个人般。 青鸾随仙娥一路回了雨莲阁,门口便即刻有仙娥将她迎进了殿内。 “青鸾仙使,您可算回来了,今日乐瑶姑娘也不知从何处听得了些闲话,此刻正在正殿内闷闷不乐。” 青鸾闻言心里一惊,她才离开一小会,小姐又是从何处听了些什么闲话。 “我听说昨日神君去了风神宫中,语澜仙子处。” 带路的仙娥小声对着青鸾耳语道。 青鸾闻言愣在了原地,伽南这是何意?一面说着迎娶小姐,一面又夜访语澜仙子,可是看着如今的小姐好欺负,可以任他摆布? “青鸾仙使,还是先去看看乐瑶姑娘吧。” 仙娥在一旁小声提醒。 青鸾回过神,收敛了神色,状似平静的去了乐瑶的寝宫。 乐瑶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流云发呆,不知从何时起,小姐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起来,青鸾轻手轻脚的走进殿内,拿起床上乐瑶放着的披风,细心的为她披上。 “小姐,你素来怕冷,可得仔细些。” “青鸾,你回来了。” 乐瑶回头看她一眼,又回过头继续看着窗外缓缓飞过的仙鹤。 “初彦可有说些什么?”许久之后,乐瑶轻声问道。 “初彦说……小姐不要嫁予伽南神君,他不值得小姐托付终身。” “连他也如此说。” 乐瑶低下头,青鸾看着她的背影,竟瞧出了一丝落寞,这般骄傲的小姐,为何总是因为伽南伤神,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亦是如此。 “青鸾,我今日去了碧水池畔,那处的水蓝得透彻,甚是好看。”乐瑶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轻轻说着这些仿佛是无关紧要的话。 “小姐是该多出去走走,日日闷在雨莲阁……” “我在那里听得些话,她们说……他昨日去了那个风神处。”乐瑶还未等青鸾说完,便截住了她的话,她抬起头,一双好看的眸子盯着青鸾,“你说,他一个天界的神君,为何突然要娶我,莫不是图一时新鲜,如今他夜访风神,可见他并不像白日里那般讨厌她,你说,他这算不算得上骗我。” 乐瑶说得平淡,青鸾却知她话里的苦涩,她心里,终究还是在乎伽南的。 “小姐……” “我们走吧,回凡间去,这天宫,我不想再呆了,他的救命之恩,我也不想再报了。” 乐瑶说着,又回过头看向窗外,青鸾只看到她略显单薄的背影。 “小姐想去何处,青鸾都会陪着小姐。” …… 入夜,天宫亦是一片星光暗淡。 乐瑶带了青鸾偷偷溜出寝宫,伽南的脾气,她们都知道,若硬闯出去,必不能成功,只能趁夜间守卫松懈,偷偷溜出去。 乐瑶覆了面纱,站在寝宫外看着琉璃殿门,这般偷偷溜走,实不是她平日的作风,但眼下身在天界,她别无它法。 这两日或许是一场梦,那个好看的神君,只是她梦里……短暂心动过的人。 转身,乐瑶牵起青鸾的手,道一声,我们走吧。 躲过巡逻的天兵,一路溜到宫门口,乐瑶轻轻吁出一口气,幸好没有被发现,牵着青鸾的手,微微一丝颤抖,青鸾亦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二人转过玉池,正欲去往蓝天门,忽然间人声嘈杂,再抬眼时,二人竟已被团团围住。 天兵们让出一条通道,道路尽头缓缓走过来一个人影,乐瑶定睛看去,白衣银发,正是伽南。 伽南带着周身寒气,一步一步自人群中走来,他看着乐瑶,眼中再无他人,走到乐瑶身前,他停下脚步,看着她。 “你要离开我?” 他没有说你要逃走,也没有问你为何要走,为何要偷偷溜走,他只是低沉着嗓音说,你要离开我? 青鸾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冷哼,既已夜访风神,如今这般大张旗鼓的来拦小姐,又做出这般受伤的神情,是何用意? 乐瑶低着头,从始至终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我在问你是否要离开我!”伽南忽然伸手抬起乐瑶的下巴,他用力颇大,乐瑶吃痛,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放开我家小姐!” 青鸾眼见乐瑶受制于伽南,上前一步欲将小姐带离,可才堪堪迈出一步,伽南便冷然斜睨她一眼,左手轻挥,青鸾被狠狠甩向远处冰冷的地面。 伽南修为深厚,他这一出手,青鸾自是再无还手的机会。 “青鸾!!” 乐瑶亦吃了一惊,她素日听闻伽南神君喜行不行于色,脾气秉性皆如寒冰,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只是如今,他还捏着她的下巴,她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远处的青鸾吐出一口血来,没成想,他下手竟如此之重。 ------------ 第四十八章 语澜威胁 “是,我要离开你!” 她抬起头,目光冰冷,青鸾自幼随她,谁都不能在她眼前如此伤害她。 “那你欠我的救命之恩呢?”伽南瞧着她眼中的冷意,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心慌。 “神君若想要,我便拿这条命来抵!”乐瑶昂起头,高高抬起下巴,她紧紧看着伽南的眼睛,看着他的目光从阴鸷转为受伤,最后又变为了无措,他低下头,放下捏住她下巴的手,转而牵起她的衣袖。 “我做错了什么,你突然要走,我改还不行吗?” 周围围着的天兵皆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高高在上的神君,何曾如此低声下气的同人说过话。 如今他的语气仿似在央求着乐瑶一般。 “先前的事我是想听你解释,但你方才打伤了青鸾,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伤青鸾,我实乃无心之失,你知我心中在意你,方才听你说要离开我,我一时心急,才失手伤了青鸾,我即刻便派人给青鸾医治。” 伽南说罢,向后微一抬手,便有天兵上前将青鸾抬去了雨莲阁。 “青鸾!” 乐瑶看着青鸾被他们抬走,她心里担心,伽南这样的人,她实在看不透他的性子,此处不是人间,她面前站着的是修为深厚的神君,以她的灵力,实不是他的对手。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随我回去,青鸾不会有事的,待到我们大婚之日,还得由青鸾将你交到我手上呢。” 伽南放下身段,放低了语气,方才他情急之下捏住乐瑶的下巴,此时乐瑶的下巴处已然红肿一片,他心里又急又气,赶忙抬手想看一下乐瑶的脸有没有受伤。 这厢乐瑶看到他突然抬起的手,以为又是要来钳制于她,倏忽间向后急退了几步,伽南抬起的手落了空,他看着乐瑶看他的眼神,倒不似两日前初见他时满眼柔情了。 她果真还是要离开我,她还是想离开我。 伽南低下头,眸中重回冰冷,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走。 “将乐瑶姑娘带回雨莲阁,着人看管,即日起,不准她离开雨莲阁半步!” 再抬头时,他已放开了乐瑶的衣袖,站直身体,向着周围的天兵沉声吩咐。 “你想囚禁我?” 乐瑶带了抹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没想到他原来竟是如此行事冷血之人。 “伽南神君,你于我虽有救命之恩,但我们相识不过几日,你为何如此执意要娶我?”乐瑶看着伽南已然转身,便再也忍不住自他身后出声寻问。 “因为……” “我爱你。” 伽南回头看向她的眼睛,低声说完这几个字,见乐瑶没有回应,他眼里染上一抹落寞,站了半晌,终是转身离去了。 乐瑶站在原地没有动,伽南的话,无疑像是一声惊雷响在她平静的心房里,他方才说,他爱她? 呵,他为什么爱她。爱这个字,在乐瑶看来,是凡人对待感情最敷衍的一个字,青璃爱元晔,却为他丢了性命,于归爱秦寒,亦是为他身赴黄泉,如果爱一个人,便是要死亡,要强求,要伤心,要囚禁,那她自认承担不起这份爱。 “姑娘,还请不要为难我等,神君的脾气,您也知晓,请随我们回雨莲阁吧。” 领头的天兵上前一步躬身道。 乐瑶抬头看了一眼天边,青鸾受了伤,她也得赶快去看看她伤势如何,伽南铁了心不会放她走,留在此处,亦是徒劳,乐瑶突然有些好笑,在人间时,她经营着宝玩阁,偶尔行走冥界,财富地位虽都算不得上乘,但她却自由自在,身旁陪着青鸾与初彦,心里亦没有让她烦忧之人,必定是上天看她这几百年过得太顺心了,是以,派了个伽南来扰乱她的心智,困住她的自由。 “走吧。”许久之后,乐瑶迈出了第一步,前方的雨莲阁如同一个华丽的牢狱一般,在向她招手,而这一切,却已由不得她。 一众仙娥簇拥着乐瑶回了伽南宫中,黑暗中,一抹身影站在玉池旁的桃花树下,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轻哼一声。 “怎么,语澜仙子今夜见本君没去,可是特意来此处寻我?” 树下的语澜蓦然一惊,伽南神君是何时站于自己身后的,她竟全然不知。 “昨夜我与神君说了那许多话,神君虽是不屑一顾,但我却是说到做到之人。” 语澜转过身,一双凤眼带了丝妩媚之意,她瞧着伽南好看的脸,一时恍了恍神。 日前她偶然得了些消息,像是有人特意将消息透漏给她,关于千年前伽南神君与天界一位仙子的故事。 原来,千年前伽南神君娶了这位仙子,仙子对他爱意甚深,却不曾想,伽南只是利用了她,后来……后来听说那仙子知晓了伽南的用意,一气之下,跳下了冥界的忘川河,前尘往事,皆已忘记。 而那仙子,听说正是如今的乐瑶姑娘。 语澜初得这一消息,喜不自胜,无论伽南如今再次求娶乐瑶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千年前的各路仙娥天兵,已尽数更换,可见他是不想乐瑶再知晓这些往事,倘若她以此要挟,何愁不能留在伽南身边,是以昨日夜里,她便以此相邀,原以为伽南那样冷傲之人,不会受她威胁,没成想,他竟真的连夜去了风神宫。 “神君既不愿答应我的条件,那我昨日与神君所说之事,我自会寻个好时机,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乐瑶姑娘,只不知那时,她还会不会甘心嫁你。” 语澜原只为求一侧妃之位,没成想伽南竟一口回绝,她爱慕他如此之久,如今又肯屈尊居于乐瑶之下,他竟还是不肯,他说他心里只能容得下乐瑶一个,既如此,她也绝不会让乐瑶得到他。 勾起嘴角,语澜仰起头看着伽南的神情。 伽南没有回复她,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起了杀心,眸中寒意闪过,他陡然出手掐在她脖间。 “你既知晓得如此之多,看来的确留你不得。 ------------ 第四十九章 白泽回来 十指收紧,语澜面上陡然一惊,她实没有料到伽南敢如此光明正大置她于死地。 “神君若……今日在玉池杀我,岂非昭告天下,神君是个弑杀成性之人。” 语澜说得断断续续,她初上天界,的确不知当初伽南神君带领天兵征战六界时何等嗜血,只是如今天界已然坐大,其余两界皆已臣服,妖界也已敛了锋芒散落各处,昔日修罗界是唯一能与天界抗衡之地,最终被天界屠杀待尽,这其中,伽南神君亦是功不可没。 如今三界表面祥和,实则底下暗潮汹涌,伽南神君坐镇天界,也再无人赶贸然与天界为敌,莫说他今日杀了一个新晋风神,即便是退隐的先风神,天帝的亲姐姐,也不敢如此与伽南说话。 只是方才语澜有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他嗜杀成性,三界皆知,但是……乐瑶却不知,他如今重得她回来,实不想在她心里留下如此印象。 “神君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放过小女。” 灵光闪过,有人落在伽南身畔。 伽南转过身,原来是先风神,天界的长公主,衡姬公主。 衡姬公主此生就得一女,平日里娇生惯养,是跋扈了些,此时见伽南神君动怒,也顾不得其它,低声道:“神君知我就这一个女儿,也是我管教不严,神君今日放她一回,往后我自会悉心教导。” 衡姬说得卑微,伽南此前绝非什么心软之人,他想放语澜一命无非是因着她说的那一句,不想让乐瑶知晓他是嗜杀成性之人。 如今衡姬公主亲自过来求情,干脆卖她这个人情,往后,也好叫语澜闭上嘴。 伽南终是缓缓松开了手,语澜软绵绵的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若不是母亲过来,她不知自己是否真会死在这伽南神君手上,经此一事,她的确有了些后怕,但她性子倔强,心里却并未服软。 “长公主既亲自求情,本君便饶她一命,以后还望长公主多加管束,切莫再犯在我手上。”伽南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语澜,虽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衡姬却很是了解他的脾性,伽南这个人,在他心里,取人性命向来不是什么大事。 “是是,我即刻带她走。” 衡姬欠身施礼,赶忙上前自地上将语澜扶起,再俯身拜了一拜,这才带了语澜消失在桃花树下。 伽南站在黑暗中望着雨莲阁,那里住着他心爱的姑娘,只是他也知晓,如今乐瑶对他,只怕是怨大于爱,他忽然有些懊恼,感情这种事,实在比上阵杀敌还要难些,他只是爱她,想让她陪在身边,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并未伤她,为何,她还是要偷偷溜走。 难道他想留住她,这也错了吗? “神君,白泽仙使回来了。” 身后有天兵躬身说道。 白泽乃上古神兽,自洪荒时期便与麒麟一道跟在伽南身边,白泽主理世间不平之事,在人间,人们也将他当做正义的化身,自昔年天界与修罗界一战之后,天界统一了诸界,四海之内少有战事,白泽又实在是一个闲不住的主,伽南便放他去了人间历练,人间有句古话,哪里有不平之事,哪里就有白泽,可见这些年,他没少在人间忙活,如今突然回来,难道是……想他了? 伽南摇了摇头,回身对身后的天兵道:“带他来见我。” “是。” 天兵领命而去,伽南再回望了一眼雨莲阁,这才消失在桃花树下。 潮生殿。 这里是伽南议事之地,伽南过去之时,殿内早已等着一个年轻公子,黑发白衫,身形修长。 见伽南踏进殿内,那公子赶忙转过头来,俯身施礼。 “拜见神君。” “不必多礼。”伽南上前将他扶起,白泽在人间数年,模样却是一点没变,斜眉入鬓,薄唇轻抿,实乃一个翩翩少年。 他抬起头,不是别人,正是人间跟在宁南身边的——苏暮。 “多年未见,我当你早已忘了天界,如今上来做什么?”伽南微一挥手,道一声赐座,自己则坐到了上位主坐之上。 白泽坐在了神君右下方,听得伽南问话,这才抱拳回他。 “我在人间数年,此番上来是想向仙翁寻一些灵芝,好救治我凡间一位朋友……顺道来看看神君。” …… 伽南一口气险些没咽下去,他方才说什么,顺道来看看他?看来自己对他还是太放纵了些。 “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何须强求,你既亲自上来求药,便随你,只是如今你既来了,我便有些事要交给你去处理。” 伽南说罢站起身,走到他身前。 “南海鲛人伤我心爱之人,实不能留,我要你先去打探一下情况,将他们所在位置,族人多少,灵力如何悉数调查清楚,报予我知,我要用他们全族的性命来为我未婚妻受伤之事负责。” 白泽听到伽南的话,神色陡然一变,他实没有料到伽南会吩咐他此事,南海鲛人,那可是宁南的族人,为了一个女子,便要灭宁南全族,也实在太不公平了些。 伽南的性子白泽十分清楚,他决定了的事,实难更改,只是他方才说心爱之人,难道就是人间的那位乐瑶姑娘? 这样看来,将乐瑶带走的的确是青鸾了,他初次见到青鸾只觉得眼熟,只是青鸾封印了元神,他实不敢确认,那位乐瑶姑娘又终日覆着面纱,他始终未及一见,直到最后青鸾化为凤凰,他方敢确认青鸾就是青鸾仙使,如此看来,那乐瑶姑娘当是千年前的乐瑶仙子了。 想到此,白泽起身带了抹好奇之意道:“神君心爱之人,不知是哪位仙子?” 伽南瞧着他的眼睛,勾起了唇角:“正是昔日的乐瑶仙子。” 白泽心里一惊,果然如此,青鸾苏醒,果真将她带回了天界,只是昔日乐瑶仙子恨神君入骨,三界皆知,如今回来,怎肯再嫁于伽南神君? ------------ 第五十章 白泽的心思 “千年未见,乐瑶仙子倒是想开了些。” 白泽躬身道一句:“贺喜神君。” “本君实不瞒你。”伽南回转身向主座而去,“她跳下冥界忘川河,此时并未恢复记忆。” 原是如此,原来乐瑶仙子前尘尽忘,才甘心留在神君身边…… “神君打算什么时候去收服南海鲛人?” “自是要等到我与乐瑶大婚之后,我定了下月初八完婚,此后我才能安心下界。” 白泽沉吟半晌,道了一声甚好,又言今日天色已晚,不想扰了神君休息,这才俯身拜别。 走出潮生殿,白泽皱起眉头,他于人间上来,不过是因着宁南被青鸾所伤,他无法医治,特来向仙翁寻一些灵药,没成想天界竟还发生了这么些事,如今神君铁了心要收服鲛人,他自是不肯看着宁南有难,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阻止神君,是以很是头疼。 乐瑶仙子失踪前,他倒是与她有些交情,那时的仙子,明媚似骄阳,姿容冠绝三界,引得多少儿郎垂青,她却一心只有伽南神君,若能……若能让她恢复记忆,她自是再不肯嫁神君,到那时,神君必无法分心来对付鲛人,如此,或许可以让宁南一族免于灭顶之灾。 只是……如此一来,似乎太对不住乐瑶仙子,还得想办法瞒住神君,以免引祸上身。 白泽摇摇头,这些个事,他最是厌烦,如今若不是为了宁南,他实不想趟这趟浑水。 …… 雨莲阁 青鸾躺在床上还未苏醒,伽南那一掌看似随手,只是他那般修为,青鸾也不过才区区几千岁,实难承受,眼下已有药仙为青鸾服了些灵丹仙药,乐瑶守在床边,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如今整个雨莲阁已被天兵重兵看守,她再想出去,几乎已毫无可能。 “青鸾,我还能如何?” 乐瑶摇头苦笑,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早早将青璃赶回雪山,便不会生出这许多事来,青璃不会死,她亦不会受伤,至于宁南,自有天界出面,何来如今这个局面。 “小……小姐,你不要难过,青鸾……青鸾会一直陪着小姐。” 床上的青鸾微微动了动嘴角,乐瑶心下不忍,紧紧抓住她的手。 “青鸾……” 殿外,伽南站在门口,看着乐瑶红了眼眶,他心里有些后悔,此时却没有勇气再踏进殿去,似乎每一次,他都只会让她伤心,情之一字,他如今也算领教了。 他就那样站在暗夜里看着她,看着她替青鸾盖好被子,看着她将头埋在青鸾锦被上睡过去。 叹息一声,伽南终是跨进殿去,俯身抱起乐瑶放回后殿的暖塌上,这一夜,乐瑶想是已经累极了,躺在伽南怀里,长长的睫毛覆盖出一片阴影,她已经睡熟了,此刻安静的样子,颇有些惹人怜爱。 “我要如何做,才能重得你的心?” 他将乐瑶轻轻放下,又替她拉过被子,伽南还是第一次如此静下心来看着熟睡的她,少了白日的清冷,似乎有点像是千年前那个处处跟着他的乐瑶仙子了。 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凡间,封印了元神,想必是受了些苦,如今性子再也不似初见时,那般明媚。 千年前,伽南第一次见到乐瑶,彼年乐瑶随她的母妃上天宫参加蟠桃盛宴,那是乐瑶成年后第一次上天宫,小女儿心性,对天宫事物充满了好奇,误闯到伽南所居住的储恩殿,那时的伽南神君,与现在并无二致,心冷面冷,任何人在他心上都不曾留下痕迹,直到遇见乐瑶。 那时,乐瑶站在储恩殿的桃花树下,见到伽南从殿内走出来,她此前从未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瞧着伽南一时瞧得痴了,直到伽南走过她身边,才猛地从树后跳出来,仰起头,满脸春光明媚。 “喂,你叫什么名字?” 若能回到那时候,回到第一次初见时,伽南一定会停下脚步,好好回答她,可惜彼时的伽南,听到乐瑶的问话,连眼皮也未抬一下,只当她是不知从何处来的小仙子仰慕他罢了。 “神君,神君。” 猛地从回忆中清醒,身后有小仙娥出声唤他。 “神君今日也劳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乐瑶姑娘我们自会照顾。” 那仙娥伏在地上,说得小心翼翼。 伽南本想说,本君何时歇,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干涉了,但话到嘴边终究忍了下去,如今乐瑶回来,他的那些冷漠的样子,也是该改上一改。 “起来吧,不必吓得如此样。” 伽南慢慢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熟睡中的乐瑶,这才转身走出了乐瑶的寝殿。 翌日,天光初亮,乐瑶睁开眼坐起身,看到盖在身上的被子,她心里有些困惑,昨日明明是在青鸾处睡了过去,如何会在自己的寝宫醒来? “姑娘,您醒了。” 有仙娥推了宫门进来,身后随即陆陆续续进来数十名仙娥,或拿着毛巾,或拿着水盆,或拿着衣裳,这排场未免也太大了些,太隆重了些,乐瑶看着她们走过来替她挽起头发,换好衣裳。 上妆的仙娥看着乐瑶带了一抹笑意。 “姑娘不知,昨夜神君亲自送姑娘回的寝宫。” “什么?他?” 乐瑶还以为伽南囚禁了她便不会再进来瞧她,只当是底下的仙娥送她回的寝宫,却没料到,竟是他。 “是呢,昨夜伽南神君过来之时,姑娘已经在青鸾处睡熟了,神君将姑娘抱回寝宫时,姑娘都未醒,一路躺在神君怀里,真真是甜蜜得紧呢。” 身后绾发的仙娥也忍不住插嘴道:“说起来,我们在天界数百年,还从未见神君对哪位仙子如此上过心,可见神君对姑娘是真心放在心上的。” “这般真心,我承受不起。” 乐瑶说得冷淡,绾发的仙娥慌忙俯下身去。 “我本无心,还望姑娘恕罪。” 其余仙娥皆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声,如今乐瑶姑娘甚得神君喜爱,成为这雨莲阁的女主人指日可待,她们实不敢惹怒了神君。 ------------ 第五十一章 去乌苏山看花 乐瑶没有再回她,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眶微红,想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如今虽身在仙界,心却不在此。 “拜见神君。” 乐瑶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冷不防周围仙娥跪了满地,她回过头去,看向寝宫门口,伽南逆光站在光影里,白衣飘飘,表情深邃,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若不是这般强势,她实难控制自己不对他心动,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走向他。 “乐瑶,今日无事,我带你出去走走。” 伽南走进殿来,站在乐瑶身边,俯身看向镜子里的乐瑶,神情温柔。 “我不去,青鸾还未醒,我哪儿也不去。” 乐瑶转过脸,似是不愿再看他一眼。 “青鸾那里你不用担心,药仙已报我,说青鸾早已苏醒,你让她安心养着,我也知你闷在这雨莲阁,不甚开心,我带你去人间的乌苏山上看花。” 他本想说,从前你最爱看乌苏山上的花了,话到嘴边猛地回过神来,幸亏没有说漏嘴。 乌苏山……自己在人间数百年,怎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乐瑶脑中闪过一些画面,乌苏山的杜鹃花,花开时极美,红花簇簇,衬着绿叶漫山漫野皆是,美不胜收,那花开在人间的艳阳里,娇艳欲滴,不似地府的彼岸花,美则美矣,却带了些死亡的气息。 画面中,她穿大红的裙子,手捧着杜鹃花,正开心的跟在一个男子身后,只是那男子似乎并不怎么待见她,远远的将她甩在后头。 “你等等我呀……伽南神君……” 乐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她方才脑中闪过的那些画面究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从前所发生过的,按理说,自己从记事起便一直游走在人间与冥界,应当从没有见过天界的伽南才对。 原是我多心了,看来最近真的累了,才会生出这许多幻觉。 乐瑶轻吁了口气,重又坐回椅子上,乌苏山……看来是得去瞧瞧,想到此,她便抬头看了一眼伽南,“神君既想要我做陪,那乐瑶奉陪就是。” “如此甚好。”伽南见乐瑶答应,心中一颗石头总算放下来,他并不擅长讨女孩子欢心,这邀请她去游玩赏花之事,还是白泽提议的,看来白泽这些年在人间,不光是主理世间不平之事,这约女孩子的事他也没少花功夫研究。 乐瑶抬头见伽南舒缓的眉头,心里也有那么一刻动容,这个高高在上的神君,如今肯如此花费心思来讨她欢心,也不知是福是祸。 待到乐瑶收拾完随伽南出门之时,天宫里早就有些好奇乐瑶美色的仙娥等在他们必经的玉池旁了,那些仙娥三三两两,或是修剪莲花上的枯枝,或是清除路边的杂草,更有甚者,只差跳进玉池里,去清理池底的污泥了。 伽南带着乐瑶经过之时,那些仙娥连大气也不敢出,深怕一个不注意惹恼了神君,又实在掩不住心中的好奇,毕竟千年不开花的伽南神君,如今肯如此将乐瑶捧在手上,她们实想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人间绝色。 是以一个个都仿似做贼一般,低下头瞄着乐瑶的裙摆,再猛一抬头看看她的脸,又低下头去各自忙手里的事了,要不是乐瑶平日里稳重,实在要被她们这一惊一乍的偷窥方式吓个半死。 身旁的伽南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他迟早要与乐瑶完婚,乐瑶总归要成为雨莲阁的女主人,他的妻子,如今提前给她们见见,就当是昭告天界了,往后即便乐瑶再想逃,在天宫也不怕再不知道她的行踪。 “你们瞧见了吗?那姑娘可真是生得美,原来只以为天界就属语澜仙子是翘楚了,如今看来当是乐瑶姑娘了。” “可不是吗,神君的眼光能差到哪里去。” 一众仙娥蹲下身叽叽咕咕的议论,也难为她们,上天界数百年,的确没有见到什么貌美的仙子,雪凰长年生活在雪山,在天界的美名只是个传说,而知晓昔日乐瑶仙子的,皆已被贬下凡间,如今的仙界,美人虽多,但生得这般好看的,却委实不多。 乐瑶一路跟在伽南身后,不近也不远,能看到却不能触到,她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在人间也经常有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管这叫前世的记忆,据乐瑶所知,孟婆汤质量甚好,当不会出现这种前世之事没有忘干净的情况,许是自己也像那些凡人一般,多心了。 乐瑶与伽南同驾一云,伽南未曾说话,乐瑶也没有理他,二人虽身处一处,却各怀心事,伽南心里很是懊恼,这般疏离的乐瑶实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她像千年前一般,笑颜灿烂的跟在他身后,无拘无束的可爱样子,但他也清楚,是他亲手毁了乐瑶这些幸福的时光。 “乐瑶,你看,乌苏山到了。” 与人间一别,竟已过了如此长的时日,她走时,人间还是隆冬飘雪,天寒地冻,如今已是花开漫山,草木复苏。 “还是人间美。” 乐瑶停在一丛杜鹃花前,俯身闻了闻花香,又抬起头眯上眼,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艳阳高照,鸟语花香,三界之内,果真还是人间生机勃勃,充满着希望。 “你若喜欢,我便在此处建一栋宅子,以后闲暇时,我也可以陪你时常下来住住。” 伽南看着花丛中的乐瑶,一时恍了恍神,许是因着阳光的关系,她眯起眼来看他时,满面绯红,这样的乐瑶不似平日里不可靠近的样子,多了一抹可爱灵动,伽南盯着她的脸,心里一动,便再也忍不住大步走上前去,将乐瑶一把揽进怀里,俯身吻上她的唇。 唇瓣娇嫩,带着莫名的花香混着杜鹃的香味,一道冲进伽南的鼻子里,他吻着她,历经了千年的等待,乐瑶拼命想要推开他,无奈伽南力气甚大,她那点力气实在不能撼动他分毫。 ------------ 第五十二章,昭告三界 她看着他闭眼吻得深情,不由得脑袋一热,紧接着大脑开始一片空白,只是随着他的吻,放软了身姿,倚在伽南的怀里。 这一吻似乎已经暗示了乐瑶已然接受了伽南的求亲,他们相拥在温暖的阳光下,相拥在乌苏山盛开的杜鹃花海里,伽南心中欢喜,他等这一刻已等待近千年,看来白泽的提议甚好,对付女孩子光用强是不行的,赏花赏月有时候也实在必不可少。 “乐瑶,往后数万年的时光,本君都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答应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伽南低下头吻着乐瑶的头发,乐瑶微红着脸,她自己都不甚清楚,怎的就稀泥糊涂靠在了伽南怀里,如今这个情形,她若再说对伽南毫无情谊,似乎也显得有些矫情。 伽南牵着她的手,乐瑶没有回他,也未曾拒绝,她只是低下头看着满地的杜鹃,算是默许了这庄亲事。 “走,我们即刻回天宫昭告三界,下月初八完婚。” “如此仓促……” 乐瑶还待再说,伽南已出声打断了她:“我恨不能马上与你成亲,多一刻也不愿再等,何来仓促之说。” 乐瑶又红了脸颊,想不到平日里冷淡傲然的伽南神君,说起这些情话来,还颇为得心应手。 二人牵手同驾一云回了天宫,这一次乐瑶靠在伽南肩上,虽还是没有说话,但他们再也不是各怀心事,有的是对未来岁月的憧憬和向往。 兜兜转转千年,你终究还是重新回到了我身边,伽南侧脸看着身旁的乐瑶,恍若隔世。 容嬴正在蓝天门口视察,冷不防看到伽南与乐瑶同乘一云落在蓝天门口,吓了一跳,又瞥见二人竟是牵手而来,惊得连安也忘了请,这……这才下去多长时间,怎的就如此亲密了。 伽南从他身旁走过,目不斜视,只是冷冷一句话传进容嬴耳中。 “把你的嘴合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蓝天门让一个傻子当上了将军。” …… 这刚刚过去的是伽南神君吗? 第二日,三界便收到了来自于伽南神君的请柬,是伽南神君与人间而来的乐瑶姑娘的大婚请柬,一时三界哗然。 冥界忘川河畔,白君立于河旁,孟婆正在一旁熬着万年不变的孟婆汤,汤勺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熬汤的铁鼎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早与你说过了,你那铁鼎能否换一个,吵得人头疼。” “你一个鬼差,还怕什么头疼。”孟婆一边熬着汤,一边爱搭不理的瞄了白君一眼。 远处地府判官远远走来,看到白君大老远便叫道:“我当你去何处了,却是在此处躲清闲,使者日前已回了地府,这你可知?” 判官一路风急火燎的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他此事?使者回地府之事,他早已知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个使者一向来去自由,忽而失踪,忽而回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我自是知道。”白君淡淡瞅他一眼,一个判官,如此不稳重,简直有失地府的气度。 “那你可知……”那判官说着又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对着二人道:“你们可知,天界伽南神君下月要大婚了。” “什么?” “什么?!”这下连孟婆也吃了一惊,熬汤的勺子重重撞在铁鼎上,砰的一声,震得白君皱起了眉头。 “你方才说哪位神君?” “还能有哪位神君,天界 总共不就那么一个神君吗?”判官见到白君如此失态,不禁白了他一眼,一个鬼差,如此不稳重,简直有失地府的气度。 “天界伽南神君下月初八与乐瑶姑娘完婚。” 判官淡淡说罢,也懒得再去理会二人,如今使者回来,他也不敢再偷懒,得赶紧回去处理手上的一应事物。 “判官大人且留步。”白君急忙追上他道:“不知神君大婚,可是冥王亲自去贺喜?” “冥王自是会去的,不过我听说,这次是冥王与使者同去。”判官说着便回过身,“我不能与你说了,如今我手上杂事甚多,比不得你能在此处偷懒。”说罢便匆匆离去。 白君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他方才说……神君与乐瑶姑娘成婚,这怎么可能呢?乐瑶姑娘隐藏于人间,神君如何能找到她。 “该来的总归会来,他们二人有缘,如今乐瑶仙子失了记忆,也不会与神君有什么嫌隙,说不定还能成为一段佳话呢。” 孟婆恢复了往日平淡的模样,继续熬着手里的孟婆汤。 “不行,我的去人间看看。”白君喃喃自语的说着,身形忽地就淡了,如烟一般消失在黄泉的薄雾里。 人间已是鸟语花香的季节,白君落在宝玩阁时,店内甚是安静,毫无人气,店门紧闭,正殿内那些珍玉古玩还放在柜台上,只是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尘,店内空无一人,白君只扫了一眼,即而便去了后院,庭院内落叶堆积成堆,那两颗桃树已然枯萎,一片绿叶也无,看这情形,像是已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他一路去了乐瑶的闺房,房内陈设依旧,只是也落满了灰尘,整个院子静寂无声,人去楼空。 “看来,真的是乐瑶姑娘了。” 白君停在院门口颇有些感慨,自己虽与乐瑶相识不过百年,作为一个长者,总是有些怜惜她之心,如今她重回天宫,也不知是福是祸。 往后,只怕是再难听到她唤我一声白叔叔了,做了神君的妻子,那与他的地位便是天差地别,她也无需再来地府向他求助,以后,便用不到他的关心了。 白君叹息一声,颇带了些惋惜之意,千年前乐瑶一路逃到地府,心灰意冷,他眼睁睁看着她跳下忘川河,冥界的忘川河,是为了洗涤恶念甚深的魂灵,河水冰寒刺骨,置身其中,如尖刀入体,如利刺入骨,实乃是最骇人的折磨,跳入忘川,可脱胎换骨忘却前尘种种,重新做人,也可能因受不了这般折磨,而魂断地府,无论是神、人还是鬼,皆是如此。 ------------ 第五十三章 白泽去碧露殿 冥界的忘川河,是为了洗涤恶念甚深的魂灵,河水冰寒刺骨,置身其中,如尖刀入体,如利刺入骨,实乃是最骇人的折磨,跳入忘川,可脱胎换骨忘却前尘种种,重新做人,也可能因受不了这般折磨,而魂断地府,无论是神、人还是鬼,皆是如此,是以当初乐瑶仙子跳下忘川,大约是抱了些必死的决心,但好在她有仙灵护体,最后只是失去了记忆,隐了元神,重回人间做了一名普通的引魂使。 现如今,仙子又阴差阳错的回了伽南神君身边,何以不是造化弄人。 白君一路叹息着回了冥府,众人从不曾见他如此模样,还以为他是在冥王处受了委屈,只孟婆知道,他是替乐瑶姑娘担忧,这个白君,平素里抓鬼之时,雷厉风行,从来没有感情用事,如今倒还带了些老父亲的样子了。 …… 青鸾方才清醒便听得了伽南于下月与乐瑶大婚的消息,还只当是自己睡糊涂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晕倒之前,应是和小姐准备逃离天界才对,怎的醒来之后,竟是他们要成婚的消息,莫不是伽南用了什么手段逼迫小姐,他那样的人,自是无所不用其极。 “青鸾。” 乐瑶的声音远远的从殿外传来,青鸾坐起身看着自家小姐一袭白衣从殿外跨进来,瞧她的样子,粉面含羞,倒不像是受人胁迫的模样。 “小姐,他怎么你了,让你如此委屈求全?”青鸾急切的拉住她的手。 “他不曾怎么我。”乐瑶微红着脸,“只是我……,青鸾,我实话与你说,我一见他,便控制不住心中的悸动,我大约……是对他动了些心。” 乐瑶说得小声,青鸾却听得真切,女子面对感情之事,向来是如此不讲道理的吗?连小姐也不能免俗,那她这一掌,是不是白挨了。 青鸾无力的扶着床躺下,她如今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实在是不知怎么说小姐才好。 “青鸾,我知你气我,曾经我说青璃之时,也是如此模样,只是情之一字,我原是没有参透的,你就不要怨我了,好不好?” 乐瑶坐在青鸾床边,语气低沉,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在人间引魂之时,她沉着冷静,何曾这般与她说过话,青鸾又怎会真的忍心生小姐的气,不过,是带了些担忧罢了。 “小姐,青鸾没有与你置气,只要小姐心中欢喜,青鸾便会一直守着小姐。” 她陪了乐瑶几千年,在她心里,乐瑶既是她的小姐,亦是她的亲人,除非她不在了,否则是一定会护住小姐周全的。 原以为给神君提议带乐瑶姑娘去乌苏山赏花,能唤醒一点乐瑶的记忆,未曾想竟是阴差阳错的撮合了他俩,一旦二人次月大婚,届时伽南神君若真腾出手来剿灭鲛人一族,那宁南还如何活命,白泽看到二人的婚帖,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眼下也再顾不得其它,不如他亲自去乐瑶姑娘处走上一遭。 白泽来到雨莲阁之时,恰逢神君去天君处商量大婚事宜,守门的天兵见是白泽仙使,也未加阻拦,白泽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雨莲阁。 自从伽南搬到雨莲阁以来,白泽便甚少来此处,从前在储恩殿他与神君同进同出,倒是留了些回忆,这个雨莲阁小是小了些,但他总觉得神君是因着乐瑶才搬来此处,是以便不常过来,以免打扰了神君对乐瑶姑娘的思念。 此次过来,他也只是想见上乐瑶一面,日前去仙翁处求药之时,恰逢仙翁研制出了一味新药,正是助人恢复记忆,解封元神之药,他厚着脸皮讨要了一些,能不能让乐瑶记起些什么,他也实在没有什么把握。 “仙使过来,可是求见神君?”小仙娥见到白泽神神叨叨的一路过来,忙迎上去躬身施礼:“真是不巧得紧,神君早些时候去了天君处,商量下月与乐瑶姑娘大婚之事。” “我来见见乐瑶姑娘。” 白泽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问话的小仙娥。 “这……” “你不必担心,我与你家神君的关系,想必你也清楚,我不过是提前来看看新夫人生得什么样罢了。” 听闻白泽仙使与神君交情甚好,在她们上天界当差前,仙使曾与神君同吃同住,若不是如今神君对乐瑶姑娘倾心,那些流传于天界的小道消息只怕是要传得沸沸扬扬了,曾经仙官们都以为……以为神君其实是对男子感兴趣,还以为终有一天,能喝上神君与白泽仙使的喜酒……咳咳……想远了,想远了。 小仙娥见这白泽仙使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想必是不会骗她,又因着他与神君的这层关系,不好得罪了他,只得低了头伸出手,道一声:“姑娘就住在后方的碧露殿,仙使且自行过去。” “有劳你了。” 白泽微微勾起嘴角,向后院而去。 碧露殿位于雨莲阁后方,临着玉池,虽是偏殿,倒也布置得清新雅致。 白泽一路过去,心里也有些忐忑,说起来他目睹了神君与乐瑶的缘起缘灭,如今好不容易如神君所愿,乐瑶肯嫁于他,他实不想毁了这段姻缘,可是,他也想不出其它什么法子能阻止神君灭宁南一族,他拆散人姻缘是不太道德,但比起南海鲛人一族被灭,他还是愿意做一个不道德的神仙。 碧露殿近在眼前,白泽稳了稳心神,踏进殿去…… “谁?!” 乐瑶自来到天界,虽然灵力不及天上这些神仙,但是警觉力还是有的,侧耳听得似有人踏进殿来,守门的小仙娥没有通报,莫不是那语澜仙子心有不甘,又来生事了? “不知姑娘可是叫乐瑶?” 白泽停在门口,瞧着懒懒散散坐在殿内贵妃椅上的白衣女子。 乐瑶放下手上的古书,抬起头来…… 千年未见,她还是那般貌美,其实在凡间白泽也是见过她的,只是她终日覆着面纱,他也从未瞧见过她的全貌,不过是那双眼睛,乐瑶的那双眼睛生得极美,看一眼,便会令人过目不忘。 “苏暮?” 乐瑶眼中染上一丝吃惊的神色,眼前的男子虽是换了一身装扮,但他的样子,分明就是百草堂的苏暮。 ------------ 第五十四章 大婚前日 难怪初次见他便觉得他并非凡俗中人,看来猜得果然没错。 “千年未见,仙子还是如此聪慧过人。” “什么千年未见?什么仙子?”乐瑶被他说得云里雾里。 “仙子隐了元神,自是不记得过往种种了,我这里恰有仙翁处新研制出的灵药一枚,可助你恢复记忆。” 他在说些什么? 乐瑶心中泛起隐隐的担心,以往数年的那些梦,难道并非只是梦境,而是她自己已经忘记了的……记忆? “我为何要相信你?” 乐瑶重新坐回椅塌上,她心里没底,但也不敢贸然吃下这突然出现的苏暮所谓的灵药。 “仙子信我,我原是神君身旁的仙使白泽,千年前,我与仙子亦是交情深厚的,若仙子嫁予神君,日后记忆恢复,仙子必会后悔莫及。” 白泽说着又向前进了一步,他语气急切,但神色自若,不像是在撒谎,看着乐瑶的眼神,也似向见到老朋友一般,可见他们之前似乎真的是相识的。 “我将药放在此处,仙子若想解除心中疑惑,可放心服用此药,仙子若不信我,那就当白泽从未来过。” 白泽伸手将装着药丸的锦盒放在殿中的小方桌上,那盒子半开着,盒中放着一粒小小的白色药丸,泛着淡淡的灵光。 乐瑶没有起身,她只是看着那颗药丸,怔怔的出神。 白泽在殿中站了半晌,见乐瑶似乎没有答他的意思,只得低头抱拳,道一声,仙子且慢慢考虑,说罢转身出了碧露殿。 乐瑶坐了许久,终是起身走向了方桌上的锦盒,伸手拿出盒内的药丸,她细细的端详着,仿佛这不是一颗普通的丸药,而是承载着她的前世今生的记忆。 白泽走出殿门,他心里没底,不知道乐瑶是否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如若乐瑶不信,没有吃那颗药丸,那他也只能凭一己之力下界去保宁南周全,若乐瑶吃了,想起了往事,那这场大婚势必是无法举办了,届时,伽南神君再无心处理南海鲛人一事,他也可以放下心来。 及至大婚前夕,天宫内也并未有什么骚动,雨莲阁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伽南神君无论在哪里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看来,乐瑶并未吃下那颗药丸,如此,也只能通知宁南及鲛人一族,尽快做好防备。 白泽站在雨莲阁外,看着宫门口大红色的灯笼,像极了人间举办喜事时的样子,千年前,伽南神君还住在储恩殿,那时候,也是这般红灯高照,只是那时的伽南,心里并无乐瑶,所以储恩殿虽也是这般布置,却并未见喜气,如今,想是因着神君的心意,瞧着这雨莲阁,连喜鹊也开始环绕飞行了。 他终是寻到了心中所爱,乐瑶不恢复记忆于伽南神君也是极好的事情,白泽站了半晌,想到从前与伽南同进同出的日子,往后岁月,伽南身旁有人陪伴,他也得尽快赶回人间照顾宁南才是。 乐瑶站在宫内看着转角处离去的白泽,她眸中宁静,看不出表情,后院玉池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清风送来阵阵荷香,乐瑶垂眸深深吸了口气,如此美好的天宫岁月,从前一直是她所期盼的。 初七 三界各路宾客已渐至天界,天界的各路仙君以及仙子也早早来给神君贺喜。 冥界冥王阿渃亲自带了冥界使者过来观礼祝贺。 就连妖界也各自派了使臣过来,妖界如今散落各处,未曾有妖一统妖族,所余下的不过是些较大的妖界种族,雪山雪狐与雪狼一族,花界精灵一族,以及长年隐居人间的鸟类一族,他们也各自派了族内长者过来祝福。 青鸾的凤族也已到场,除了归隐的凤神,她的九个女儿,老大孔雀,孔雀是战斗力最强的凤神之女,老二大鹏,如今在佛祖手下当差,战力仅次于孔雀,老三火凤,火凤周身骄焰,传闻中,她性格暴躁,喜则光耀万丈,怒则赤地千里,此次来给神君贺喜,倒也是赚足了路人的眼光,老四金凤,金凤与她三姐性格截然不同,老四性格温和,不喜战争,更爱音律,金艺备举,鸣动八风,老五便是乐瑶身边的青鸾了,青鸾虽然灵力不强,但灵识颇高,老六雪凰,雪凰拥有着享誉三界的美貌,此次从雪山来祝贺伽南大婚,倒是让很多人出乎意料,老七百鸣,百鸣的叫声极具穿透力,摄人心魄,有催山裂石之威,老八蓝凫,蓝凫属水性,性喜水,素日里隐居在东海,她双翅一挥,能掀起滔天巨浪,以上凤神八女,皆已位列仙班,但唯独凤神的小女儿大风,性格最是顽劣,实非良善之辈,早已被仙界除名,除她之外,凤神的其余八女倒是极难得的在天界聚齐。 此外还有龙神的九子,也跟着其父上天界凑凑热闹,他们这些个神子神女,历来是人们谈论的话题,龙神的几个儿子中,不乏有凤神之女的追求者,如今难得都碰在了一起,自是有些看热闹不闲事大的人,在背后聊着他们的八卦。 龙神的大公子囚牛极爱音律,听闻已苦恋凤神四女金凤多年,奈何金凤似乎对他并不十分感兴趣,多年来皆是避而不见,如今难得在天宫相遇,想必囚牛是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看,囚牛仙君去找那金凤仙子了。” 一众八卦的女仙无所事事的议论纷纷。 “要我说,这大公子也够痴情了,几千年也未见他对其他仙子示过好,一心只想着金凤仙子,我看也是个死脑筋的主。” “你懂什么,龙神与凤神对这些小辈之事皆不怎么上心,全是由着他们自己,囚牛爱音律,恰巧金凤精通音律,他们啊,这是心心相惜。” 说话的正是掌管凡人梦境的梦灵仙子。 话刚说完,旁边的司雨之神锦潾仙子便插话进来。 “你向来给凡人造梦,如今自己也爱做梦了,他们这哪里叫心心相惜,不过是大公子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罢了。” ------------ 第五十五章 众仙聚集 “一厢情愿也好,总比你我连一厢情愿的人也没有的好。”梦灵说吧,斜睨了锦潾一眼,掩嘴偷笑。 “这倒也是。”锦潾自嘲道,想自己一把年纪了,却连正正经经的恋爱也没有谈过一回,如今这些个小辈,个个敢爱敢恨,轰轰烈烈,她们这些老神仙,也只有羡慕的份,更可笑的是,凡人总是拿她和风神凑成一对,要知道二人可都是女神仙,如何能满足世人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 这边囚牛见凤神的七个女儿都已悉数到场,只少了老五青鸾和老九大风,不过也不甚要紧,只要金凤来了就行,金凤性格温柔,生得也美,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精通音律,实在是他心中良配。 如此难得的机会,囚牛自是不肯错过,向弟弟们使了个眼色,整了整衣衫,便朝着金凤那边去了。 “大哥又去骚扰人家仙子了。”说话的是老九螭吻,他素来爱拿他大哥打趣,嘲笑囚牛不解风情,对待女子只会直来直去,哪个仙子会看上他。 “九弟这话说得有欠妥当,大哥只是去与那仙子探讨音律,何来骚扰一说。”老八负屃与囚牛一向感情深厚,听得螭吻如此说大哥,心里觉得实在有损大哥清誉。 “我知八哥与大哥感情甚好,但就追女孩子这件事情来说,你们也都是半斤八两罢了,不信我与八哥打个赌,等下大哥去找那金凤仙子,开口第一句话必是,不知仙子可喜欢我。” 旁边的蒲牢哈哈一声笑出声来,他声音洪亮,引得众人侧目,忙又特意压低了声音道:“依我说,老九说的甚是有理,这十分符合大哥一直以来的作风。” 这厢老大囚牛径直越过一众仙官,停于金凤仙子跟前。 众人屏气静神,只待他开口。 只见他抱拳俯首道:“不知仙子可喜欢我?” 蒲牢本就注视着囚牛,直听到他问出这一句,方还强忍着的笑意瞬间爆发出来,直笑得他直不起腰来。 “我说大公子,你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向舍妹语出轻挑,可是欺我凤族无人?” 孔雀上前一步拦在金凤身前,她这个妹妹,最是温柔平和,怕也是不敢回答囚牛什么。 “孔雀仙子误会了,三族皆知我仰慕金凤仙子良久,只可惜仙子素日对我敬而远之,今日好不容易得见,我也只想问金凤仙子一句心里话,可是当真厌我至此?” 要说这囚牛也是难得的痴情人,肯如此降下身份,只求一个回答,倒也罕见。 众人都遥遥的观望着,也不好意思近前去,但这难得一见的八卦,实不能轻易放弃,于是三三两两的假意聊天,实则个个斜着眼睛,张着耳朵,毕竟龙凤两族向来是势均力敌的庞大家族,若二族真能促成一段姻缘,那也是难得的佳话。 “大公子。” 金凤从孔雀身后走出来,微微弯腰施礼。 “这几百年来,我也知大公子四处探听我的消息,对此,我亦是十分感动,公子若当真心系于我,我……” “四妹怕他做甚,他龙族虽实力强大,我凤族亦是不弱,四妹不必顾虑些什么。” 孔雀仙子扭头看了金凤一眼,眸中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大姐误会了,我并非怕他。”金凤上前一步盯着囚牛:“大公子若真心系于我,我……愿意先与公子做个朋友。” …… 世间像是突然安静了,只有囚牛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愣在原地,他打探金凤仙子的消息几百年,她从来都是避而不见,他只当她心里是厌烦他的,如今当面问她,也不过是想死了心,以后便不再纠缠她了,没承想,她竟转了心意,哪怕只是做个朋友,于他来说,也是件极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这下好了,再过上几百年,我们只怕是要添一位大嫂了。” 螭吻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下巴,视线扫过一众女仙,停在了蓝凫仙子身上,这位仙子倒是眼生得紧,一袭蓝衫像极了海水的颜色,模样清丽素雅,全然不似其她仙子打扮得妩媚张扬,实在是他喜欢的调调,怎的从前竟不知凤神还有这样一位女儿。 螭吻瞧着心生欢喜,巴巴的向旁边挪了挪脚步,低声问向身旁的蒲牢:“四哥,你可知那位身着海水蓝衫子的是哪位仙子?” 蒲牢正忙着瞧囚牛的热闹,冷不丁被螭吻这一问,一时倒有些没回过神来,也呆呆的盯着蓝凫打量了片刻,这才猛地一拍脑袋道:“想起来了,那是凤神的第八位千金,名唤蓝凫,也难怪你没见过,她长年隐居东海,是极少露面的。”蒲牢说着转头看向螭吻,“怎么,老九对那蓝凫仙子感兴趣,不若同大哥一道上去,也去求一段姻缘吧。” “哈哈哈……” 蒲牢话音方落,旁边其他几位兄弟都忍不住笑起来,饶是螭吻脸皮再厚,也禁不起他们这般**裸的嘲讽,只得故意装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来。 “开什么玩笑,我螭吻纵情情海,怎会瞧得上她,生得那般寡淡,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众人见他说得漫不经心,又知他身旁从来不缺女人,便也停了对他的调侃。 远处蓝凫淡淡的暼了螭吻一眼,素手于裙摆中握紧,龙神九子,果真是一副纨绔公子的做派,他方才瞧自己的眼神,分明是轻佻的神色,还真当自己没有看见吗?怎的以为我凤族女儿都仰慕他们龙族不成,蓝凫生来性格孤傲,见不得男子浪荡的模样,这厢瞧着螭吻越来越气,索性甩了袖子,拂袖而去。 螭吻不知她心中所想,但见到她从人群中离去,心里一时竟泛起了一丝失落之情,蓝凫……翱翔蓝天,凫趋雀跃,她这般安静的性子,倒和这名字有些不甚相符呢。 “走吧,走吧,耽搁这样久,天庭那帮老家伙只怕一时又要过来说教了。” 蒲牢说着昂头向前而去,众人见状也整了整衣衫,三三两两的朝正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