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嫣儿，活下去。” “师兄！师兄……” 这是我第三十二次看见他在我面前死去了。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终有一天我会习惯他在我面前死去，但是即使是现在看着他再次在我面前逝去，依然会有痛苦的感觉，那种痛彻心扉。忍不住眼泪一直再掉。 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当初一直没有意识到，什么江湖恩怨，什么行侠仗义，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到头来，我是失去了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 从我第一次看见他在我面前死去的那一刻起，我记得我不停的尖叫，最后灵魂像是听见了我的声音，让我不断地回到我们刚认识的那天，哪怕最后什么都改变不了，哪怕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跟随着记忆做出和以前一样的决定，哪怕再次看着他为我而死。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将我的心撕开，把我最痛苦的部分反复抽出。 只要能看见他，只要还能再看见他一眼，那我就愿意呆在这里，哪怕这一切全都是假的，我也愿意。 大雨倾盆，他又一次把我推开迎着那些刀光而上，面对一众人毫不退缩，他想让我逃走。而我在他的背后看着他的背影，他手持长剑，雪白的衣衫染成一片血红。然后他用微小的声音说着“嫣儿，活下去。” 我听见了。 我想哭想尖叫想过去拥抱他，我全都做不到。甚至来不及和他道别，一下子我又和之前一样，被拉回到了我刚入宗门的那天。 心很难受。但是我不能对过去发生的这些事情做出改变，因为如果做出了改变，那就连这漫长的幻境，也会消失掉。 就当是我懦弱吧，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回到那个师兄为救我而死的故事中去。 师兄死去的那天有很大的雨，而我刚入宗门的那天是明媚的晴天，一下子面对的就是高高升起的太阳，眼睛没办法适应过来，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又觉得还好回来了。 我是被师父从一个树林里捡到的。那时候我的爹娘为了保护我被劫匪捅了两刀，我疯狂的跑着，在那片树林遇见了师父，我求他救救我爹娘，最后师父斩杀了那些劫匪，回去的时候我的爹娘只剩下了一口气，他们恳请师父照顾我。失去了爹娘的我无依无靠，师父便决定将我带回剑宗，那时候我才八岁。 最初只觉得师父是个古怪的小老头子，明明眼睛没瞎却总是闭着眼睛，身上的佩剑也生了锈，邋里邋遢的背个小酒葫芦，时不时的“一那嘛一儿哟”的哼两声。 那时候我问他“师父，我们要去哪里？”师父说“去剑宗。” 其实剑宗这名字听着厉害，不过只是个在巴蜀的三流门派罢了，坐落在山野间的，山下是村户人家。也正是因为是小宗门，倒也少去了村子里那些人对他们的敬畏，路过的时候，那些爷爷奶奶也和师父打招呼“小薛回来啦？”师父也都应着。 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等穿过这个村子爬上顺着阶梯一步一步的爬上高高的山，山顶就是剑宗。宗门说不上多大也绝对说不上多小，走进宗门便能看见宗门的广场上一个人身着白衣带头练剑，身后一众的人。 差点，就差一点就要落泪了。他是凌寒风，也是我的师兄。是对我而言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寒风！”师父砸吧了下嘴，大叫着“快过来！快过来！” 我便看着师兄赶忙跑过来问“师父怎么了？我正在带他们练剑呢。” 我打量他，甚至能看见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 师父挥了挥手“有什么好带的，让他们自己练不就行了吗？”又用手指了指我“这是我捡回来的小丫头，叫什么来着？” “我是苏嫣。” “对对对，苏嫣。你告诉她宗门的规矩啊，那个谁不是还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吗？就把她安排到那个谁那里去吧。这个小丫头就交个你了啊。老头子我喝酒去喽。”师父提着酒葫芦的小绳子一下子把酒葫芦甩到肩上“老头子我要喝酒咯，一呀登哟那嘛咿呀哟”一晃一晃的走远了。 我听见师兄小声的嘀咕着“真是。”然后笑着跟打招呼“我叫做凌寒风，也是很小被师父带回来的，你便叫我凌师兄吧，我带你去房间吧，你跟我来。” 跟在师兄的身后有种很怀念的感觉。又能回到这个时候回到他的身边，真是太好了。 师兄边走边介绍着“剑宗嘛顾名思义也就是练剑的宗门，宗门也并没有别的武器可以教，只有剑。宗门也不大，住宿条件也很一般，都是两个人住在一间房间。你看那一片儿就是住宿的地方。至于吃穿，宗门都会补贴最简单的东西。饭堂在那边。如果想要吃更好的穿更好的，就得自己花钱。但是宗门大部分孩子都是长老们出门捡回来的可怜人，也都没什么钱，不过宗门会发放的任务的，大多都很简单完成后就会给些钱，或者给宗门帮忙啊什么的都会有钱。” “还有啊，我们剑宗和别的门派不太一样，我们有三种剑法。一种是掌门为首的‘快剑’不问威力只求速度的剑。第二种是以大长老为首的‘慢剑’只追求一击必杀。” 以前的时候听他说认真的看着他是因为在认真听，现在认真的看着他是在怀念。 他说“你既然是师父带回来的，应该也看过他的剑法。他就是第三种剑法‘情剑’以感情为引的剑法，就像你憎恨一个人，越憎恨这剑法也就越强。” 我看着师兄脸上的笑容短暂的消失了一会儿，我又和以前一样，问着“那哪个最强呢？” 师兄一顿，说“当然是情剑最强。”“那我要学这个！”“你并不适合这种剑法。”“为什么？” 心底的声音和师兄的声音叠在了一起。 “能参透这部功法的人少得可怜，你也没有一定要学习的理由。” 以前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呢？师兄的话语里充满了悲哀。他有一定要学习这部功法的理由，他有能够引动体内情感用于剑上的天分，因为憎恨。 ------------ 第二章 师兄小心叮嘱着那些关于宗门的规矩，什么早晨第一个钟声就要起来了不许偷懒，什么在饭堂吃了饭要自己去洗碗，什么藏经阁的书不许随便拿。这些规矩我早就记得很清楚了也还是听着，师兄轻轻的说着，语调淡淡的我很喜欢。 小小的木屋一座连着一座，七拐八拐的走了许久。那是我走了很多年的熟悉的道路。直到师兄把我送到房门前，我便抬头看着有些破旧却又干净的小木屋。 这是我在宗门一直生活的地方，至少几年我都在这里生活，这里离就像是我的家。门口那一棵梧桐树，现在还没有屋子高，树下是颖儿种的兰花。白色的小小花朵。 想起来它以后长大的时候，枝繁叶茂的样子。 师兄轻轻的敲着门，听里面问着“谁啊？”回答一句“是我，我是凌寒风。” “大师兄！稍微等我一下！” 我和师兄对视一眼，一起偷偷的笑。很欢快的声音，是颖儿。颖儿性格自来熟也最是活泼，我在宗门的时候什么都同她说，她也一直陪在我身边，是我很喜欢的人。 木门打开的时候“吱呀”一声，颖儿嘻嘻笑着“大师兄，找我什么事？”是在这时候我和颖儿对视了。颖儿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师兄，又转头看看了我一眼，在师兄开口之前便问“大师兄，这是宗门新来的师妹吗？” 师兄看着颖儿走出房门围着我转圈说“她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叫苏嫣。你们暂时住一起吧。苏嫣才来宗门平常就辛苦你多照顾照顾她了。” 就算是现在也是有些想笑。颖儿自己就是孩子心性，还让她照顾我呢。 颖儿一下子捏住我的脸“你是不是在笑，你是新来的师妹，若是不对我好些我可要欺负你的。” 我的脸颊被颖儿揉着叽叽咕咕的说不出话。 每见一个故人就会有特别强烈的感觉。想要落泪的感觉。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做什么。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听见呼唤。听见来源于他们的呼唤。 “嫣儿醒过来啊。”“快醒醒。”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想醒过来。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师兄迟疑了一下还是对我说“你稍微考虑一下吧，你没有一定要练‘情剑’的理由吧？‘快剑’和‘慢剑’就已经足够了。” 一下子我又被拉回了这个世界。 我记得‘情剑’以感情为剑气，是很强的剑法。只是同样，也会导致自己被剑气中蕴含的感情所反噬。也许你杀了人，只是也会被自己的剑气所伤。 越是回到他身边，越是经历这一切，我就越明白何为‘情剑’，也越明白这‘情剑’究竟强在哪儿。也越明白为什么师兄一直以来反对我学习‘情剑’，也更清楚，如果不是我…… 都是我的错。 我看着师兄离开的。他有多强那他的恨意就会有多深，他打心底怨恨着杀死自己父母的人。那时候我怎么会知道为什么他这样反对我也学习‘情剑’呢？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那时候见证了师父强大的我，选择了和师父一样的功法，只是觉得强罢了。如今也再也没了回头路。 师兄将我带到了屋子里便离去了，而剩下的带我去什么领衣服啊，澡堂啊都是颖儿做的。 颖儿性格活泼，一路上像小蝴蝶围着我转圈，叽叽喳喳的说着“你是怎么来的啊？”“家住哪里啊？”“你为什么想要学‘情剑’啊，师叔他们都说很容易被反噬，让我们最好不学的。” 当我说我家人都已经死去了的时候，颖儿便沉默了一会儿跟我说“对不起。” 我没有怪她的意思，毕竟我才到这里，颖儿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扯开话题问她“既然很容易反噬很不好学，那凌师兄是为什么要学‘情剑’啊？” 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颖儿回答说不知道，她只知道师兄学习‘情剑’的天分特别高，甚至是凭借‘情剑’击败了比他大几岁的师兄，最终成为了剑宗的大师兄。只是这样短短的一句话，也让我痛苦万分。 是的，师兄学习‘情剑’的天分非常高。因为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自己一定要拔剑的理由，他是为了一定要‘杀死’而拿起了剑，最终却是为了‘保护’而拔出了剑。 为了保护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妹。 夜晚我一直睡不着，颖儿的呼吸声轻轻的。我知道后来应该去找师兄，所以也没有想要休息的念头，只是在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脑子很乱。 时间差不多了便披上衣服出了门，吹了些风，凉凉的。夜晚很清静，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虫子行动的声音，还有细碎的鸟叫夹杂在风里。 师兄在广场练剑。 有时候觉得很奇怪，明明我很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却还是期待着与他的相见。 他一个人在练剑，剑气刮破空气“哗”的一声。广场的四周都是树，他站在树下，熟练的手握长剑用一招一式刺穿空气。 好想问啊：你每次出剑都是想要杀死吗？想要杀死那些仇人吗？你如果知道你会因我而死，你还会…… 师兄看见了手伏在树上偷看的我。等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问“怎么现在还不睡？睡不着吗？” 想说：我想见你，我好像你，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又觉得有些矫情，就算是能说，对着这个年纪的师兄也说不出口吧？ “嗯，想出来走走。” “夜深了，再过一会儿那些杂七杂八的虫子什么的就要满山乱窜了，早点会房间歇息吧。” 师兄没有再说什么，从我身边提着剑离去，我却只是看着空荡荡的广场。又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走到了师兄练剑的树下站了好一会儿。 回到房间的时候灵儿还是熟睡着，也没有因为我的行动而惊醒。 我躺在床上，心里偷偷的说着：晚安，师兄。明天见。 ------------ 第三章 直到钟声响起来，颖儿在我身边轻轻说着“起床了哦，嫣儿起床了哦。得去吃饭了，不然一会儿就没饭吃了。”又推了推我，我才恍恍惚惚的醒过来。颖儿看我醒过来了，便在我身边笑着。 明明距离上次见到她似乎也没有隔多久，我在轮回前断时间便见过了她。但是见到现在的她依然是舒心很放松的感觉。 如果说我特别放心的人，除却师兄师父，便是颖儿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一生都是这样单纯又无忧无虑的样子。 总是反复的经历这些事，我总会下意识计算着：我还能休息多久，我多久以后出门，我应该做什么。其实精神早就很疲惫了，只有跟在我所熟悉的人身边才会短暂的放松下来。只是一旦放松下来又会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他们的呼唤声。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昨天的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荒芜。 “颖儿。”我低低的叫她，迷迷糊糊的冲她笑，看着她嘴里叼着发绳正在绑头发。 颖儿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她自然是不懂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催促着“快点快点，他们吃饭跑的特别快，一会儿可就没吃的了。” 一大早起来窗户已经被打开了，我趁着颖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看着窗外。今天的天气也不错，现在还很早，却已经能看见阳光透了些出来，应该是大晴天。又感觉并不热，一直有风“呼啦呼啦”的，天气还算是比较凉爽。 颖儿一直在催促，等我梳洗好了以后，牵着我的手便领着我跑去饭堂。一路上嘀嘀咕咕的说着“保佑保佑，一定要还剩有粥啊。”还好，的确还有。 她看着粥盆子里还有些，立马就笑了起来，偷偷说着“我还以为没有粥了，没想到还有！”对着打饭的师兄说了句“谢谢师兄！”打饭的那个是个看上去年纪比我们大些的师兄，显然这就是他接下的任务了：在饭堂替我们准备伙食。 我和颖儿吃的便是饭堂免费的伙食，早餐就是两个馒头和一碗粥。我听她说着“下午我还有任务，我要去广场那边打扫。嫣儿下午和我一起去吧？我带你去找云长老。虽然你才来宗门，但是简单的打扫任务你总是可以做的，你情况特殊嘛，能攒点钱总是好的。万一哪天咱们赖床没吃上这免费的伙食，可就只能自己买哦。” 我笑着点头答应，随即告诉她“我还是准备学‘情剑’。” 当初为什么想要学习‘情剑’其实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可能只是看着师父用着强横的‘情剑’救了我，便觉得厉害，便觉得崇拜，就想要学，当年跟颖儿这样说的时候，一定是眼睛还闪着光，用眼神诉说着自己的崇拜吧。 而现在，这么久以来我反复地尝试，我该怎样才会有师兄那样强。亦或是只是想知道，他救我，他究竟失去了什么。越是轮回也就越发的执着和痛苦。 我始终到不了师兄的高度，我可能至始至终没有理解过他。越想也越是难过。 颖儿没有多劝我什么，只是说“我倒是觉得‘情剑’也不错，你喜欢就好啦。毕竟是你自己的事情嘛，你自己决定就行。” 很快，颖儿得去和他们一起练剑了，而我是才来的，甚至只是刚拿到自己佩剑而已，颖儿便先带着我一起去见了师兄。 我告诉他“我想要学习‘情剑’。我已经好好的考虑过了，我不会后悔的。” 师兄说“如果你打定了主意，那便去后山吧，师父一般都在后山的亭子里喝酒。就是顺着饭堂的路往上走，很快就能看见了，只要他同意就可以了。” 我仔细的看过了他的眼睛，没有什么我想要看到的东西。 等我找到师父的时候，师父正在后山的破烂亭子里坐着喝酒。衣服破破烂烂的，甚至酒葫芦的盖子也没有好好盖上，就放在旁边，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时不时的哼几句。我总感觉他在难过。 师父闭着眼睛，直到我一步一步的走近他，走到他的面前，我终于看见他睁开了眼睛。没有问我是不是想清楚了，只是说“寒风应该说过，你其实并不适合学习‘情剑’，为什么还要学。 那时候说的是“因为我想要学。” 当年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想。如果现在能够回答，却有很多理由。因为这么多次反复轮回的执念，因为我这么久以来一直的悔意，因为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想要理解的那个人。 我只是不太能原谅自己。 师父点点头，又拿着酒葫芦抿了一口酒，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吹来一阵风，师父好像直接消失在了风中，一下子就不在了。我只能见他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着“你去广场找寒风吧，你说我同意了。” 以前只觉得惊喜：我可以学习‘情剑’我得到了师父的许可。现在感觉好像多了很多东西，师父好像看的不是我，是透过我看见了别人。 我飞快的跑到广场那边去看，师兄还在对着昨晚的那棵树练剑。 剑宗在山顶，有云雾，师兄在云雾的中央。一剑一剑的，同样的动作反复的做着。阳光慢慢升起来，云雾也开始缓慢的散开，轻轻照拂在他的脸上。 师兄虽年龄不大，却内力深厚，很快便发现我站在不远的地方，就这么走过来，在我还没有开口说“师父已经同意了”的时候，他便说“你来了。除了我，你便是唯一一个学习‘情剑’的人，你叫我师兄就好。师父平日其实很少待在宗门，你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情剑’我也会教你。” “不过今天，我便先带你围绕着宗门跑十圈。毕竟先要好好锻炼身体，等到你什么时候适合学习了，再说吧。” 他这么说着转身就跑了起来，我跟在他的身后。宗门的人来来去去的，各有各的事，我低着头也没有人注意到我的表情。太怀念了，跟在他身后的日子，太怀念了。 ------------ 第四章 宗门虽然并不大，但是要跑十圈也还是太多了。我用了两个时辰左右，才跑到第九圈，还直接错过了吃饭的时间了。 好在师兄没有强制要求我一直跑，，我实在是跑不动的时候他领跑的速度就会慢下来，我喘不上气要走走的时候他也会和我走走。从最开始在我前面带着我跑慢慢的变成了在我身边慢跑着。 跑这么远的距离对我来说很难受，对师兄来说却好像没什么负担。 跑着跑着我就看见颖儿了。她早上的课业结束了，远远的冲我挥挥手，在等我一起去吃饭。 那时候我的速度已经很慢了，几乎可以用走来形容。她便追了过来在我身边转了好一会儿在我身边说了句“我在那棵树下面等你哦。”我便看着她蹦跳着跑到树下面然后又冲我挥挥手。 有点想笑，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说是要跑十圈，实际上跑到了也才跑九圈半。师兄发现我时不时的转头去看看颖儿的方向，最后停下来，对我说“够了，先去吃饭吧。” “可是还有半圈。” “下次补上就行了。” “真的吗？” “真的。” “那下次岂不是要跑十圈半？十圈我都跑不下来，下次还跑十圈半啊，我不要，那还是跑了再去吃饭吧。” 师兄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的样子，我觉得很好笑。最后我看着他的脸，他也盯着我看，我然后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喘不上气，不停的咳嗽着，眼泪都下来了。他不理我，他转过身自己带着我往回跑了，不管我怎么叫他“师兄”他都不理我。 颖儿还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发呆呢，听见我叫她“颖儿！”忙抬起头来，笑着说“这么快就跑完一圈了？该不会你偷偷溜了吧？” 颖儿一说这话我就又想笑了。 然后颖儿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师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叫嚷着“你不是要跑十圈吗？还有大半圈呢！大师兄最严厉了，你怎么敢在他带你的时候偷懒啊。大师兄大师兄！你是来抓嫣儿回去跑步的吧？我把她抓住了！” 这声音说不上多大，也说不上多小，反正师兄能听见就是了。 颖儿没喊两声我就把她的嘴捂住了，她用力的掰扯着我的手，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她再说什么，不过我猜就不是什么好话。师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直接转身就走。他还没走多远我就放下颖儿捂住嘴的手，颖儿发出大笑声，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倒是看见师兄的身影顿了顿，然后走得更快了。 特别想知道，当时的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但是还是赶忙扯着颖儿去吃饭，颖儿从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如果不把她拉走，不知道她还要笑到什么时候去呢，指不定还要全世界都知道师兄放过我了。 “我就说你怎么敢偷懒的，毕竟才来宗门第一天，原来是大师兄放过你了哦。” “你小点声啊，在这样全宗门可都知道师兄偷偷放过我了，下次我就没有机会了。” “嫣儿你刚看见大师兄的脸色没有？好好笑。” 当初我哪里注意看他的脸色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扯着颖儿走都来不及，哪里还知道他是什么表情。有点后悔，如果当初注意看就好了。 颖儿笑着说“大师兄其实挺好一个人，就是他打败了比他大几岁的师兄师姐，他成了大师兄以后，就不爱闹了，总是端出大师兄的架子。其实今日看他这样我倒是觉得好玩。” 莫要说她觉得好玩儿，我也觉得好玩。 从年龄上说，其实师兄只比我大四岁，比颖儿也只大一两岁的样子。说他少年老成似乎也说不上，那时候更多的是觉得他比我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也好女孩子也罢，都要成熟一些。也就是因为他要成熟一些，所以才更想捉弄他。 原本说好的十圈最后他还是放过了我。其实说是后面补上半圈，也并没有补上。虽然从那以后我都会早些去找他，尽全力跑完十圈，但是那剩下的半圈，我怎么也没跑过。 等我跑完步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晚了，和颖儿边吃边聊又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我们马不停蹄地去找云长老的时候，云长老吹胡子瞪眼“就不能早些时间到！” 云长老是掌管宗门小任务发放的长老。像是在饭堂打饭的任务，还有颖儿打扫的任务，都是归他管。是一个有些暴躁的小老头子，平常都还好，只是平日里比较喜欢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逗逗帮派那些年纪不太大的小孩子。 我和颖儿低下头，颖儿看了我一眼，偷偷的吐了吐舌头，表面却还是一副认错良好的样子，云长老气得敲了敲她的头，从一小堆任务里随便捡了一个出来，指着颖儿说“快去打扫去，沉鱼池那边。” 颖儿嘿嘿直笑，说着“那云长老准备给嫣儿安排什么任务啊。” 云长老看了我一眼，反而是一手压在桌上，抬起眼睛望着我。云长老没有回答颖儿的问题，反而是问我“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薛武那老东西的。” “说服？” “嗯，薛武那老东西倔得要死，怎么就同意了你学这个？” “我和师父说的，因为我想要学啊？” 我看着云长老的眼睛。从师父哪里得不到的理由，一下子便从云长老这里得到了。云长老的目光呆滞了一会儿，然后闭眼叹了口气。虽然表面什么都没说，我却从他的反应中读懂了很多东西。 云长老说“在你来之前，薛武一共也只有两个弟子，一个你已经见过了是寒风。另一个叫做徐天佑。他是薛老头第一个弟子，薛老头那时候还不像现在一样酗酒，对他就像对亲生儿子一样。” “后来他背叛了宗门。” 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师父能收下我多半也是和那个叫做徐天佑的人有关系。只是听云长老说他背叛了宗门，当时也没有细问。 如果当时细问了会得到什么回答呢？我想不出答案。 ------------ 第五章 心里一直在想关于那位背叛宗门的徐师兄。我记得师父说过‘江湖是由所有人的故事编织成的一个巨大的故事。’他闭着双眼，心却通透。也许那位师兄也有着自己的故事。 迷迷糊糊的跟着颖儿去沉鱼池那边。记得沉鱼池的由来是：那个池子的水明明很通透，却总是养不活鱼。不管是什么鱼，只要到了沉鱼池里，很快就会翻白肚皮。奇怪的是翻了白肚皮也不会浮上来，反而会沉下去，最后便取了个沉鱼池。 许是不适合养鱼罢。 不过有八角亭子坐落在距离沉鱼池不远的地方，周围又全都是树，倒是惹得宗门不少的弟子都在亭子里坐着。现在是三四月份，阳光耀眼又不热，透过树木只剩下了斑驳的树影，坐在亭子里偶尔吹来风又有些凉，倒也惬意。 打扫都是后话了。说是打扫其实也没什么好打扫的，也只是扫扫树下的落叶，收拾收拾随地可见的小石子儿。颖儿喜欢玩儿，时不时的便四处转悠着，偶尔看看沉鱼池底下的砂石，偶尔偷偷摸摸去触碰藏在草丛边的小虫子。被我发现了她在偷懒，她也只是咧嘴一笑。 我看天空，白云在漂浮。我也听见，鸟儿在鸣叫。 打扫完也没有急着去找云长老，因为打扫完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宗门的弟子们都去忙自己的事儿去了。两个人坐在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望着沉鱼池闲聊。 什么‘掌门是怎样的人啊’‘嫣儿以前的家在哪儿啊？’等等。 说了半天，我才问她“你听说过云长老所说徐天佑吗？” 颖儿望着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听说过。” 那本应该是一段很长的故事。而颖儿只是说，她也只是听她的师父提起过，那位师兄是师父带回来的。她对于那位师兄为什么会背叛其实并不清楚，只知道从那以后，师父便开始酗酒了，甚至闭上了眼睛。 “可是明明薛师父当他是亲生儿子，他为什么要背叛宗门呢。”颖儿是这样说着“薛师父明明……对她很好的……” 颖儿才五六岁便在剑宗了，在她八岁左右的时候那位师兄便背叛了宗门，从此再也没回来过。她亲眼看见过的，看见过师父从以前的样子变得越来越爱酗酒，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这个样子。 “也许他有苦衷吧。” “即便他再怎么有苦衷，也不应该背叛一直对他这么好的薛师父啊。薛师父将他养大，又教他一身本事，他却在那年背叛了宗门。” 颖儿的话语里都充满了不解与厌恶。 我并不清楚关于师父和徐师兄的故事，只能模模糊糊的猜到一些。甚至包括我以后长大成人，师父也从没提过这位师兄。只是我清楚的记得我以后会遇见一个人，我初入江湖与他初次见面起，他便待我很好，明明是人欲教的教徒，却总是在我身边。我甚至记得师兄有一次与他拔剑相向。我也问过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说他心有亏欠。 现在总会想：那个人会是徐师兄吗？我感觉是的。虽然我不太清楚当年的事情真相，我却能感觉到，那个人应该就是徐师兄。 他不是亏欠我，他是在弥补师父。 说到这里，颖儿便攥紧了拳头。她在宗门的时间比我长多了，宗门就像是她的家，而对于背叛了家的人，她永远都不会理解的。最后她却又松开了拳头。 颖儿沉默了一小会儿，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活蹦乱跳的样子，挽着我的手去找云长老，说着做完了任务就要赶快去找云长老，毕竟十个铜板呢，要握在手里才踏实。 火急火燎的跑到云长老的面前去，云长老看她回来了，也只是点点头，然后便跟着我们去走了沉鱼池一遍，见着没有什么明显的脏东西，也就给了我们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毕竟只是马马虎虎做了下打扫而已，哪里拿得了这么多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也是我拿到的第一笔钱。而且宗门的东西也不贵，像是一笼包子也才五个铜板，比起外面便宜很多。 回去的路上有很好看的夕阳。呈紫色的云朵一点一点的染上墨色。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却再也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夕阳。 晚上我去找师兄，我知道他肯定在广场的树下的。他一定还在那里练剑。等我走过去的时候，依然看着他的背影。 我有些失神。 我就在广场那边坐着了。师兄应该早就发现了我，只是并没有过来，我就这样看着他一直都在用剑，看着他的一招一式。以前不懂，现在懂了些，他的一招一式，都是为了置人于死地。 等到他想要休息慢慢走过来，我也有些困了，早上跑了一个上午，下午又在打扫。精神一放松，腿就有些酸痛。只是强打着精神看着师兄慢慢走过来向我伸出手。 “看了多久？” “没有多久，就一会儿。” 师兄笑了笑，在我身边坐下，然后伸手将怀中的药瓶递给我“很累吧？还想跑完十圈呢？本来还想一会儿去找你的，现在看来是不用了。这药给你，你自己回房间擦擦吧。” 说了声“谢谢师兄。” 又沉默下来。 然后后他又去练剑，我还在这儿看着。有点困了，但是还是在这儿。已经记不得为什么当初要在这里坐着等他了，只是虽然不明白，心底好像也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慢慢的慢慢的，实在是太安心了，就闭上了双眼。 醒来的时候是在师兄的背上。我一动便听他说“醒了？马上就到房间了，好好睡吧。” 强忍住困意问他“为什么师兄不叫醒我啊？” “是啊，为什么。” 应该是因为，他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让我跑步累了，我也不会在那里就睡着吧。 只是听到这里，还是会高兴。当初就觉得很困，现在却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很困了，就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绕在他的脖子上，好像能听见师兄的心跳。 夜里有些虫子“吃吃”“吃吃”的叫着，有时候卷来小阵风，有些凉，但是确很舒服。直到到了房间师兄敲着门，轻轻说着“我背她进去吧，是我考虑不周，她累坏了。” 最后听着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心思也越飘越远。 ------------ 第六章 颖儿伸了个懒腰，然后吹灭了灯。原本照亮眼皮的亮光就这么消失掉。我原本只是为了和记忆中做出相同的反应，却真的慢慢睡着了。 连续好几天都是师兄带着我跑步，也就慢慢的从最开始的还得走很长一段路，变得能坚持跑下来了。哪怕后面的速度并不快。 师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总是匆匆的离开宗门，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后来才知道，其实他是在找一个人，找徐师兄的下落。 师兄和我说的话其实并不多，也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会一直去看他练剑。就默契的不提及这件事。他在宗门的时候，我总是在看着他。 我身子骨还算不错，爹娘又是镖师，在我很小就和他们一起东走西窜，虽说没习过武，小时候跑步什么的却也算是常态，适应的也算比较快。 在宗门的日子慢慢走上正轨，早晨醒来和颖儿去吃饭，然后师兄带着我跑步，跑完了便又去云长老那里接点简单的小任务做做，晚上又出门去看师兄舞剑生活也清闲。 师兄说“等过段日子，你便和我一起去藏经阁看书。” 那时候很奇怪，为什么只是学习一种剑法却需要这么多工序？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是不能理解。 ‘情剑’以情为契，以心铸剑，若没有能够让自己瞬间平静下来的强大内心，便会在感情中痛苦，迟迟不会醒过来。 就和现在的我一样。 藏经阁的陆长老是个总爱躺在椅子小憩的老头子，不过如果你要将书拿走，他一定会发现，然后揪住你的耳朵，眯着眼睛嘿嘿嘿的对你笑。 藏书阁在山上最高的地方。也并没有别的什么理由，只是安静。在藏书阁第七层，可以俯瞰整座山，甚至能看见山中云雾。 师兄第一次带我去藏经阁的时候，在门口他便告诉我“进去以后最好不要说话，就算要和我说话也小声些，莫要吵醒陆长老了。”我捂住嘴巴告诉他“知道了知道了。” 他只是笑。 进去的时候我们都是轻轻的大气也不敢出，我不停的回头看他，师兄跟在我身边看着我紧闭的双唇，我能看出他眼神里的笑意，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捶了他拳。 书架距离陆长老的躺椅并不远，我刚从陆长老身边走过，便听见一声“想去哪儿啊。” “要去和师兄一起看书。” 这么一说完，我抬头一看，陆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躺椅上来到了我的面前，吓得我往后退了两三步想要尖叫。师兄的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回头看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陆长老摸摸长长的白胡须，然后偷偷告诉我“你是寒风的师妹吧，我告诉你啊，这孩子第一次来可被我吓了一跳。”然后大声笑了起来。 还好这里没有人，不然定然会被陆长老的笑声吓一跳。 我也跟着陆长老一起笑，陆长老却瞪了我一眼“寒风是你师兄你也笑，这只许我们这些老头子笑他。” “就是因为是师兄所以才要笑嘛。” 然后陆长老敲了敲我的头。 师兄也跟着揉了一把我的头，小声说着“还笑啊？”推着我去找书了。 藏经阁放了许多书，听师兄说，藏经阁下三层全都是各种书籍，大到四书五经，小到集市上流传的话本子都有。我只需要选择自己喜欢的看就好。 我说“我以为师兄会替我选好要看什么书。” 师兄只是在书架上寻找着自己喜欢的书，随口便回答我“你自己选你自己喜欢的就好。每个人要走的路不同。” 每个人要走的路不同吗？ 我听到这句话短暂的迷茫了一会儿。我自己的路，我自己的路。我现在还有路可以选吗？大脑一阵眩晕，摇了摇头。 那我就要选择留在这里。 师兄拿的是《春秋》，我记得他很喜欢。我只是跟着他拿了本《春秋》，走到他对面去坐下。他倒是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对他晃了晃手上的《春秋》。 等我坐下来打开看，书上写着：【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賵。九月，及宋人盟于宿。冬十有二月，祭伯来。公子益师卒。 我以为随着轮回时间逐渐边长，我会习惯看这本书，没想到还没有。一打开目光只是扫了扫第一排，就忍不住有些困意，暗骂以前的自己：你没事干嘛选和师兄一样的书，明明就不喜欢看。 看着看着就趴了下来。抬眼看师兄，他还专注的看着书籍。我看两眼他又看两眼书籍，慢慢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呼吸也慢慢的平稳了下来。 等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便是‘完蛋了，我睡着了！’蹭起头来却发现师兄还在看书。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师兄抬起头来，一手托着脸颊一手放在书页上，笑着说“都说了你看你自己喜欢的就好了。” 我挠挠头嘿嘿笑两声，用脸在书上滚了两圈，又用下巴将书蹭到前面去。 我感觉每次轮回，在他身边，还有在颖儿身边，我便会不自觉的放松，然后迷迷糊糊的想要安睡。一种很强烈的安心感，让我快要落泪了。 他没有怪我在这种时候睡着了，也没有惩罚我。只是伸手将我蹭到前面的书拿到自己面前去。 我问他“师兄不生气吗？” “什么？” “这不是在偷懒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我，然后摇了摇头“也许你心性如此。” 吹到了风，我转头看，我们的位置其实就在窗户旁边不远。虽然窗户并不大，但是风吹过来是能感觉到的。也能看见在窗外摇曳的树枝，几片叶子偷偷飘进来，有些飘在了师兄的手边。 师兄只是看了一眼，便抓住了飘散在自己手边的叶子。 现在是什么时候呢，想了好久，脑子里对上了，是惊蛰。 ------------ 第七章 过段时间就是月末。师兄提醒我“过两天是宗门大会，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宗门大会吧？到时候我来接你吧，记得早些起。” 一月一次的宗门大会，不出意外总是在月初的时候。说是宗门大会，实际上只是在宗门广场去，听掌门叨叨两句。掌门并不是多爱说的人，草草的讲两句也就收尾了，宗门大会的时间不长，我也不讨厌宗门大会。 师兄很早就来接我，等我打理完的时候，师兄在门口站了不知道多久，我叫他“师兄！”总感觉他有点惆怅的样子。然后师兄拿着包子走过来，一下子就摁了我的头“这么久？” 我叫唤“师兄师兄，我错了。”又接过他给我买的包子“谢谢师兄谢谢师兄！” 师兄冷呵一声“我在外面呆了这么久，包子指不定都凉了。” 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嘿嘿嘿的笑两声，又蹭蹭他。师兄只是啧啧两声。 广场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原本宗门大会的位置应该就是早晨练剑的位置，可我又偏生才来宗门，从没在宗门晨练过，都是师兄指示热身什么的，师兄自己去带他们练剑。 这是我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师兄是根据我的身高给我调整的位置，我个子不高，在很前面的地方，好多人都是觉得好奇多打量了两眼，也没有什么恶意。 我发着呆，没过一会儿听见身后一声“嘿！”转过头一看，是颖儿。 颖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我看着她挑挑眉的样子，有些想笑。原本她并不应该站在我身后，我比她个子矮小不少，她便是偷偷摸摸和站在我身后的弟子们说好了，她稍微驼一下背，站在这里就顺理成章了，也没人会检举她。 师兄不停的转着圈，就像是在维持安静，几次从我身边路过，看着颖儿站在我身后，冲我和颖儿笑笑。我和颖儿也跟着笑，他倒也没有要求颖儿换回去，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从我们身边走过。 掌门站在广场面前得到看台上，他其实已经四五十的岁，看着却才三十左右的样子很年轻，亦很有风度。身后跟着的，是一众的长老有不少熟面孔，也有不少陌生的。不过师父并不在列，当是离开了宗门还没能回来。 颖儿在我身后咳嗽两声，我偷偷向后仰，听她说着“你猜掌门年龄多大了？” “应该三十多岁吧？看着好年轻啊。这么年轻就已经是掌门了吗？” “才不是！我跟你说啊，掌门都已经快五十岁了！看不出来吧！” “真的假的？看着也才三四十啊！” 颖儿在我身后嘿嘿的笑着。就算是我看不见她的脸，我都能想到她八卦的小表情。 “而且掌门有两位夫人呢！” “两位夫人？！” “是啊，都是宗门的长老哦。不过也是啦，我听说掌门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度翩翩……” …… 就站在这里的一小会儿，颖儿便告诉了我‘掌门有两位夫人’‘两位夫人一位叫做李文婉，一位叫做叶媚儿，一位温柔可人，一位妩媚多娇’‘掌门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直到掌门都讲完话了，她却还没讲完。可惜要去练剑了，意犹未尽的说着“等我们下午一起做任务的时候再告诉你。” 我点点头，看着她冲我挥挥手然后离开了，便开始寻找师兄。 一大群人都穿着宗门发放的衣裳，又是人挤人人挤人的，我被推着向前走，没过一会儿，颖儿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我也跟着大部队东走西走，怎么也看不出师兄在哪儿。 我正东看西看呢，手却被人抓住了。转头只看见师兄皱着眉“我刚一转头就没看见你人了。人很多，我看不见你，别乱跑啊。”然后就走到我身边来，把我从人群中拽了出去。 有点开心，毕竟他能从一大片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人中认出我，也不容易。 等到穿过人群，师兄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刚乱跑什么，我如果没看见你怎么办。” “那我就来找你呗，毕竟认识‘大师兄’的人很多嘛。” 师兄不说话就这么盯着我，直到我说“下次我不乱跑了。”才满意的点点头带我去了藏书阁看书。 师兄还是看《春秋》，而我却拿了本话本子看，是讲诉孟姜女哭长城的话本子。看着孟姜女痛哭，抱着从长城滚落的丈夫的尸体，心底有些酸楚。 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我也曾经，抱着过谁。 脑子一阵刺痛，只听见了尖叫。摇了摇头把目光看向窗外，宗门的师兄师姐们正在练剑。 那时候的我看着外面一群人练剑发出的声音“嘿哈”的声音，总觉得新奇，话本子也不看了，盯着外面发呆。 我来宗门都快一个月了，可是师兄从来都是带我跑步，带我看书，却从未带我习武。我问他“师兄为什么还不教我练剑！嫣儿也想和那些师兄师姐一样。”然后指着窗外。 师兄只是淡淡的扫了我一眼，我立马闭嘴低头不说话，只是偷偷的看他，他倒是一直在看着我。师兄说“还不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到了时候？” “等你对于自己的感情的收放自如的时候。”这话不是师兄说的。我听着声音回头看，是藏书阁的陆长老。 陆长老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解释着“‘情剑’啊，以情为契，以心铸剑，你明白吗？” “陆长老，嫣儿不懂。” 师兄接口说“意思是，你要以你自己的情意去引动剑意，用心去感受，方才能真正的用处的剑法。此法对感情控制要求颇高，但当你能领悟之时，也会比他们都要强。” 那时候似懂非懂，只是点点头说着“这样哦。嫣儿不太明白。” “等时机到了你就明白了。现在就好好跟着寒风跑跑步，看看书，其实也不错。” 陆长老的目光，像是在追忆。 师兄又说“我当年达到标准，用了一年的时间。一年，我不是在跑步便是在看书，方才达到师父的要求，感悟到了‘情剑’的皮毛。你不过才一个月罢了，不用心急。” 的确不用心急，我记得我资质并不是太好，足足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才摸到‘情剑’的门槛。 ------------ 第八章 那些日复一日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也慢慢接触到除了师兄和颖儿以外的同门师兄师姐。宗门就是这样的地方嘛，大家年龄都不太大，也没什么勾心斗角的。 师父总是很忙的，他总是在外面游荡。我知道他是在寻找徐师兄的下落。从徐师兄叩头离开师门以后，师父师兄再也没了徐师兄的消息。 我只见过师父几次，师父一直都紧紧的闭住自己的眼睛。我清楚他对徐师兄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瞎了眼养出了个去人欲教的叛徒，一方面又真心当他是自己的儿子。 如果徐师兄知道他的选择会让师父这么痛苦，他还会走这样的路吗？我不太明白。 师父在宗门的时间并不长，每次遇见他他都会好好指点我，只是他说“你还没找到自己的路。” 我问他“什么是自己的路？” 师父说“要你自己去寻找，当你找到自己的路的时候，就是将‘情剑’传给你的时候。” 我自己的路。 ‘情剑’的要求颇高，要用剑者强烈的激发自己的情感，那时候我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在师兄死去的时候，我记得我拿起了我的剑。 是为了‘杀死’拿起的剑。 当初并不明白师父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想的很清楚：我的路，我的路就是要待在师兄的身边。无论是幻境还是真实，一定要呆在他的身边。如果有人要从我身边夺走他，我一定不会允许。 我也早就发现了，我越是沉沦在这段充满回忆的幻境中，我越是醒不过来，我都知道的。我之所以会一直沉浸在这段幻境中，不过就是因为我拔出了剑遭到了情感的反噬，一直一直被困在这里。 我太希望师兄还活着了，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 但是我只需要知道现在在我身边的人是师兄就好了，真真假假，哪有那么重要的。 又过去了两个月左右。夏季已经缓慢的褪去了，秋给世界织上了褐色。 生活总是不断地重复着，看书，跑步，看师兄练剑。那些平淡的日常生活，总是让人分外怀念。只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以后连这样的生活都会让我怀念，只觉得一直待在宗门里，时间长了就有些无聊了。我缠着师兄带我下山玩儿，一直待在宗门也太无趣了些。师兄总是弹我脑瓜崩然我没事别乱想。 我又一次在书桌上趴着嘀嘀咕咕的说“师兄，我想下山去玩儿。”其实我只是说说，并且已经做好了师兄不会搭理我的准备，眼睛偷偷看着窗外，树叶已经开始泛黄了，风吹着沙沙沙沙的。 没想到这次师兄把书合上放在了一边，笑着问我“这么想出去玩儿吗？”我点点头。 师兄许是读懂了我眼中的渴望，摇了摇头，说了句“走罢，我带你下山去转转。不过只能在山脚的村路，去不了多久啊，你也不许乱跑，听见没？” 我小声的喊了两句‘师兄万岁！’‘师兄万岁！’接过师兄手里的书连带着我的书一起放回了书架，转头的时候看见师兄有些无奈的笑着。 “走罢。” “嗯！” 现在还未到午时，时间还尚早。平日里我和师兄都会看书看到午时才从这里藏经阁离去，这次等着我和师兄离去的时候，陆长老还问“怎么今天怎么早？” 师兄指着我说“嫣儿缠了我好多天了，想出去走走。我便带她出去玩会儿。”陆长老顺手敲了敲我的头，横眉竖眼一副‘你真麻烦’的样子，我还是嘿嘿嘿的笑。 宗门其实并不反对大家离开宗门，只是年纪小的武功差的想要离开宗门，总是免不了几个长老来回唠叨。宗门弟子不多，我们就像是长老们的孩子一样。我才来宗门，又没有武力可言，自然是他们的关注对象，哪能让我就这么出门啊。 我一路跟在师兄的身边，路过的同门师兄师姐们也会惊奇的看两眼。毕竟哪有课业的时候到处乱跑的。也有几个和师兄打招呼问“大师兄走哪里去？”师兄也只是笑着说“有点事。” 直到走到宗门门口，驻守在宗门门口的王长老看了我几眼，又皱着眉头看着师兄，师兄不停的解释着“我会照顾好嫣儿的。会注意安全的。嗯嗯，放心吧。我们很快就回来。”反复说了好几次才说动了王长老，这才让我们离去了。 宗门慢慢的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顿时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蝉鸣也没那么烦躁了，我就忍不住说了句“终于出来了！”深吸了几口气，又忍不住笑了好半天。 等我笑累了才看见师兄看着我的表情很复杂，有种，在看傻子的感觉。他叹口气问“有这么高兴吗？” “一直在宗门关了几个月了，总是闷得慌嘛。师兄我们去哪儿？” “山下刘阿婆家的柴火应该用完了，她腿脚不便，家里又只有一个小孙子，去帮她捡些柴火回来。” “哦哦，那走罢。” 下山的时候比较早，天气也还好。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天上。初秋的季节，山顶却还是有细碎的蝉鸣发出小小的“吃啦”“吃啦”的声音，也不觉得腻味，倒是和踩在青石板的声音合成了奇妙的音律。 我跟在师兄的斜后方比他慢半步。一路上总是说那些有些没的特别零碎的小话题。什么“宗门的包子挺好吃”“粥有时候是不同的味道诶！”下山的路途其实并不算太短，我却觉得很快就过去了。 村落就在山下，山下是很平坦的土地，一块一块的分成了田地，上面种满了各种菜。 “小凌啊，你来啦！”“哟，小凌下来啦？”那些忙着种菜的婆婆爷爷和师兄打招呼“我看你瘦了不少。这里几条黄瓜拿回去吃吧？” “没有没有，其实我觉得我自己看着还胖了不少。” “你还怪讲礼哩。” 一众的婆婆爷爷一起笑起来。 我们往前走着又听见有人在叫“凌哥哥！凌哥哥！”一群小孩子过来抱住师兄的腰，一定要听他说平日里在宗门的日子，然后他们又会露出向往的眼神。 我倒是觉得师兄在一群孩子中间，像个孩子王。好不容易他打发了一众孩子，却又看见我在笑，便将眼神撇了过去。 村子并不大，没走一会儿就到了一个特别破落的屋子，门口坐着的刘阿婆不停的咳嗽着，手上在理菜。一个小孩子坐在她的身边，安安静静的坐着，手上也在帮着刘阿婆理菜叶子，完全没有五岁左右孩子该有的活泼。 “刘阿婆！”师兄这样叫着，忙拉着我走了过去，在刘阿婆面前蹲下下来，对着刘阿婆笑。 刘阿婆盯着师兄看了好半天，惊奇的说着“寒风下来了啊！饿不饿？” “寒风不饿。我记得阿婆家里的柴火快用完了吧？” “嗯。哎，以前麻烦天佑，现在又麻烦你这孩子了。对了天佑那孩子呢？” 我看着师兄的眼睛一瞬间黯淡了下来，又很快说着“师兄他去历练了，还没回来呢。前些日子写信回来还问你好不好哦。” 刘阿婆咧嘴笑着。 ------------ 第九章 刘阿婆问着“那孩子我好多年没看见他咯，多久回来啊。” “也许快了吧。您啊就好好等着师兄回来吧。”师兄这样轻笑着，熟练的进了刘阿婆的屋子背了个背篓出来，又递给我一个“说不定过一阵子就回来了呢。” “什么江湖有什么好的，好好讨个媳妇成个亲生两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事，成天在外面。”刘阿婆碎碎叨叨的念着“都这么多年了，好歹回来看看啊。”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嘛。” 师兄提着背篓给我背上，又给我装了把砍柴刀，说“等师兄回来，您可得好好说说他，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看看？一点儿都不懂事儿。” 刘阿婆又看着我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苏嫣，阿婆叫她嫣儿就好了。” “你们宗门啊，总是带些小孩子回来，你也是，你师兄也是。” 师兄的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我和师兄离去的时候，我也是看着他嘴角弯弯和刘阿婆挥手的。只是他回头的时候，眼神却落寞了很多。我知道他在想徐师兄。 明明他知道的，徐师兄可能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却还是对着刘阿婆说了谎，说徐师兄可能会回来，说徐师兄只是去忙了。 他心里明明很清楚的，无论理由，徐师兄背叛了师门都是事实。他说的这些话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说还是和刘阿婆说。 “师兄！”我叫他，师兄在我前面两三步的距离，我等他停下来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说“如果想知道理由，就去问他嘛！去找他呗，等找到他了好好问明白不就好了？” 那时候年纪不大，只觉得：如果有什么，就问清楚就好了。想要知道理由就去找他，等找到他一切就都好了啊。把事情真的看的很简单。 现在回过了头来看当初说的话，又觉得很悲伤。师父不就是在一直寻找徐师兄吗？师兄不就是一直在寻找那个理由吗？也慢慢明白了，有的事情，并不是能被告知的。 说不定师兄觉得难过的，就是徐师兄没能选择告诉自己理由。 师兄走进我，用手摸了摸我的头说“是啊，找到他好好问明白就好了。” 当年听不懂的语气现在倒是能听懂了。如果能找到他能问明白，如果徐师兄愿意告诉他们真相，那为什么会理由都不说就离开呢？ 师兄说出这话很无力的样子。 我没有继续说，只是走到他的身边，又跟着他一起走着。从田坎慢慢走到树林去，看着树木越来越密集，也看着开始泛黄的树木渐渐飘下来。 最近都是晴天，树枝什么的也都比较干燥，砍些树枝捡些树叶回去，刚刚好。剑宗在巴蜀地带，能早点把柴火准备好就早点准备好，等到深秋入冬的时候，那可就全都是雨天了，柴火也会变得湿漉漉的也就用不了了。 师兄把背篓放下拿出了砍柴刀，我也把背篓放下拿出砍柴刀。师兄只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便说“算了。”从我手里将砍柴刀拿走“你去捡地上的树枝树叶吧。我一个人砍柴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砍的柴够吗？” “够了，小寒的时候再来一次就行了。而且总是需要小树叶小枝丫引火的。” 师兄将砍柴刀放在地上，又皱着眉头说“树林很大，你别乱跑就在附近知道吗，不然到时候我就找不到你。” 我就在这一小块地方寻找着小枝丫小树叶，师兄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砍着那些树枝。“咚咚”“咚咚”的声音就在树林里回荡，似乎也惊起了鸟叫。 我等他砍完树，又用绳子把树枝扎好，放进背篓。树枝并不轻，而我的背篓里却是轻巧的小枝丫和树枝，还有一把砍柴刀。 也没过多久背篓就装满了，师兄把我的背篓用双手提起来，帮我抬了一下子。我站着等到他将自己的背篓也背了起来，说“走罢。” 好想问：师兄很喜欢徐师兄吗？徐师兄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什么刘阿婆这么喜欢徐师兄啊？最后也都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也没有说出口。 但是，一直觉得能让师兄和刘阿婆都很喜欢的徐师兄，一定是个好人吧。当初是，现在也是这样觉得。 空中的太阳还在照着，只是已经没有了烈日的烦躁，阳光中的风有些温热的气息。师兄笑着问我“后悔出来了吗？不出来只需要看会儿书就行了。” “不啊，下次师兄出来看阿婆也带上我嘛。” “好。” 师兄的额头上有汗珠。我一摇一晃的跟着他就到了刘阿婆家里。刘阿婆高兴坏了，嘴里念着“辛苦了辛苦了。”伸手就要过来接我的背篓，师兄忙过来拦住她，自己接下了我的背篓，也就把这些柴火放进了厨房。 刘阿婆问“留下来吃个饭吧？今天辛苦你们了。” 我看看师兄，师兄便答应下来“那我可求之不得，宗门里的东西虽然不收钱，但是做的却很一般。那今天吃什么啊？” “做茄子好不好？” 师兄转头看我说着“你可有口服了，阿婆做的茄子最好吃了。嫣儿给阿婆说谢谢。”我忙跟刘阿婆道谢，刘阿婆挥了挥手“嗨，这么客气。”又眉开眼笑的走进了厨房。 刘阿婆的小孙子也要跟着一起进厨房，还没走进去又被阿婆赶了出来“去去去，和寒风哥哥嫣儿姐姐玩儿去，一会儿烧着你咯。” 小鼻涕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师兄，跑过去抱住师兄的腰，躲在师兄的身后看我。师兄带着我坐下，小鼻涕娃坐在我们的身边，坐着不说话。最后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小鼻涕娃也跟着一起笑。 小鼻涕娃叫王林，小名就叫二娃。稍微聊了两句就聊了起来，他叫我“嫣儿姐姐”叫师兄“寒风哥哥”粘着我们给他讲在宗门的事情。 师兄慢慢讲，我也在旁边听。太阳的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黯淡，能闻到从厨房慢慢飘过来的饭菜的香味，最后浸满了整个屋子。 ------------ 第十章 “吃饭咯！”刘阿婆将饭菜摆上桌子，师兄忙去接过她端过来的菜，而我去接过刘阿婆刚洗好的碗筷，二娃已经坐在凳子上说着“吃饭吃饭”了。 刘阿婆瞪他“都不给奶奶帮帮忙，就知道吃！”二娃又乖乖的走过来扯了扯刘阿婆的衣角，嘿嘿嘿的笑。刘阿婆摸了摸他的头，等到刘阿婆又去忙了，他才回到位子上。 师兄笑着摇摇头，将碗筷分好，我在凳子上坐好和二娃一起摇头晃脑等着吃饭，然后冲他笑。师兄一直是很温柔的人，一直都是。 有些恍惚。师兄、师父、颖儿、徐师兄、刘阿婆……这些在记忆中鲜活存在过的人啊。一瞬间有些茫然，我究竟是否还应该留在这个美好的幻境，他们还有人还在等我不是吗？ 我的世界消失了，一片黑暗，一片荒芜。我只能听着他们的声音缓慢的传入自己的耳中“嫣儿。”“嫣儿。”“嫣儿。”“嫣儿。” 以前的轮回其实很少会有这样反复跳出幻境的时候。大抵是我自己在原本的世界的生命，快要迎来终结了吧。所以连这样的幻境，都已经没办法让它维持下去了。 明明知道的，如果现在回头，应该还是可以破开幻境的。 甚至能听见师父在问“你究竟在等什么？再执着什么？”颖儿在说“快回来啊。”徐师兄说“是我的错。”刘阿婆在想“那几个孩子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那些熟悉的声音。 一瞬间，眼泪在这个漆黑又扭曲的地方掉落了下来，地下变成了镜面，我能看见我在哭泣的样子。如果要离开，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嫣儿，活下去。” 整个人忍不住颤抖，眼泪不停的滴落下来，镜面映照着的是那些和师兄经历的一切。有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有第一次看他舞剑的时候，还有他让我活下去的时候。 就是这句话，就是说出这句话的人，就是我一直想要停留在这里的理由。我想留在这里，留在这个世界，我想要见到师兄，我想要和他一次再一次再一次的经历那些曾经感觉微不足道的生活。 镜面破碎掉了，下坠不停的下坠，眼泪好像从来没有滴落过。而回应我的，是师兄温柔的声音，他问“怎么了？” 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刘阿婆这里。师兄坐在我的身边，小声的问着，眼里有些关切“是因为今天带你砍柴什么的累坏了吗？” “没有，只是感觉茄子看着好香哦。”我咬了咬筷子“真的好香哦。” 刘阿婆挺起了胸膛“那是，我做的茄子最好吃了。”顺手给我夹了一筷子茄子“喜欢就多吃点！” 二娃在旁边念叨着“我也想吃。”他个子太小了，就算是坐在凳子上也夹不着放在我面前的刘阿婆的茄子。刘阿婆说着“好好好。”也给他夹菜，看着小家伙眉开眼笑。 就这样就好。 吃完饭和刘阿婆一起在洗碗，师兄在和二娃说着话。刘阿婆说着“我最开始见到寒风的时候，他是被天佑带来的，那时候不过和你差不多大，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刘阿婆很怀念的笑笑。 我听着刘阿婆说着徐师兄那时候是被师父带来的，那时候徐师兄也和我的年龄差不多大。而师兄最初是和徐师兄一起来到这里的，最初大家都是因为看他小又是徐师兄带来的小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慢慢将他当成了这里的孩子。 刘阿婆她啊，看着三代人这样走过来了。 “天佑这孩子性子要比寒风活泼得多。我不知道江湖有什么好的，说什么要去江湖闯荡，我老婆子怎么也想不明白，江湖再好有家里好？” “而寒风这孩子啊，嘴上不太喜欢说什么，心思却很细腻。他是你的师兄，他就会好好照顾你的。” 刘阿婆的声音淡淡的，洗碗的声音轻轻的敲击着。她说了很多关于以前的事，直到我们要走了，才恍恍惚惚的说着“人老了，就爱说些有的没的。” 回去的时候二娃被刘阿婆抱着冲我们挥挥手。 天色已经很晚了，一抹弯月挂在天空中，周围没有星星，月光洒在地面上有淡淡的光。轻轻的虫鸣，还有风吹起摇曳的树叶的细碎声音。 一脚一脚的踩在石板上，回到宗门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王长老在宗门门口的休息室还点着灯，见到我们他忙出来看看我们，说“可算回来了。”又拉着我和师兄瞧了又瞧。 王长老瞪师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早点回来？！” 师兄低着头低眉顺眼的样子，王长老可不吃这套，给了他两个暴栗，又问了好一阵“下山去哪儿了？”“没发生什么吧？”好说歹说了小半天才挥挥手让我们走。 走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宗门门口的亮光，师兄才低低的笑了起来“我就知道王长老不会骂我们。”我望着师兄偷偷笑的样子也笑着。 这就是我所怀念的，温柔的一切。 师兄和我道别，我走在回到房间的路上。房间的灯还亮着，颖儿还没有睡，似乎正在绣着什么，看着我推门而入揉了揉眼睛对我笑笑“嫣儿回来了。”然后拍拍自己的床榻，我坐在了她的身边。 “颖儿干什么呢？” 颖儿狡黠一笑“等到冬，再过些日子可就是大师兄生辰了。大师兄向来对我们不错，但是我可没这么多钱去准备生辰礼物，我趁现在给他绣个小香囊，就不用给他生辰礼物了。” “噗。” 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颖儿见我嘲笑她，不搭理我背过身去了。只是她绣着香囊的眼神却出乎意料的认真。那蓝色的布料看着质量就不错，应当也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上面绣着的是一柄剑，师兄的剑。 我记得这个香囊，在很久很久以后，师兄自己在这上面绣上了一个吊坠。虽然他的刺绣并不怎么样，那时候我却感动的一踏湖糊涂。 因为那柄剑的吊坠，是我选择送他的，第一个生辰礼物。 ------------ 第十一章 我是在那天问清楚了师兄的生辰，当初想着：师兄一直对我挺好，我想送他礼物的。至于什么礼物，其实那时候也没想好，只是想下山看看那些铺子有没有合适的。 明明才下山玩儿了一次，却还是缠着师兄想要下山，不想让师兄知道是想给他挑选礼物的，便说的是想要去集市上玩儿。我问师兄“我就和颖儿出去一天可以吗？就去一天…早早的去，然后下午就往回走，很快的…” 师兄严厉的拒绝了我“一天不行，才下山去玩儿过，怎么就知道玩？再怎么也得过几天再说。” 我又问“那过几天啊？” 师兄只是看着我，我能读出他眼中的不悦，忙捂住嘴示意自己不会再问了，他才又把目光转移到了书上，我发现他现在看的不是《春秋》了，是《中庸》。 又是我很不喜欢的古板的书籍。毕竟比起这些，我还是更喜欢民间流传的话本子，话本子上记载的各种故事也都很有趣儿，也有的话本子上记载了江湖的故事。 羡慕着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并且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女侠。 而距离下山出去玩儿也没过多久，我也早就知道师兄是不会同意的，心里有点小失落。不过却更有干劲了，一有空就跑去云长老那里找任务做。什么帮忙打扫啊，甚至早起帮忙打饭菜这样的任务我都接，在云长老摆出来的任务里面，不停的取下来。 云长老都因为我去的太频繁问过“接这么多任务干嘛？不累得慌吗？”颖儿则是目瞪口呆的说着“这么多啊。” “因为想要攒钱嘛。” 我只是这样说着，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云长老知道我的父母离去的事情，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便不问了，他觉着我应该只是因为爹娘也不在身边又没有银子，终归是没有安全感的，我想要攒钱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这几天我都是这样的情况，甚至和颖儿说话的时间都变少了。趁着晚上回到房间的时候，颖儿问我“这几天一直忙着攒钱，你是想给大师兄送生辰礼？” “是啊。” 我没有瞒着颖儿的意思，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了，也确实忘记了跟她说一声了。师兄对我很好的，也一直很迁就我，我当然想送他不错的礼物嘛，我相信颖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大师兄啊，我感觉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哦。你想送什么啊？” “还没想好诶。先攒钱吧，等等之后想办法去集市上看看。” “大师兄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出去的吧？而且我们这里距离集市那边好远哦，” “那就拜托你和我一起嘛。” 颖儿白了我一眼，阴阳怪气的说“现在想起我来啦。” 我挽住她的手在她肩膀上蹭蹭，她装作一脸厌恶的样子推开了我的脑袋，“走开。”我停下来，没过一会儿又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一直忙着攒钱的事，等等我夜晚好不容易忙完的时候，几乎都已经过了师兄练剑的时候了，一直在想究竟去不去，最后还是没有去打扰他了。 一连好多天都没去。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是没想过还是去广场那边看看，又觉着好像太刻意了些，索性就不去了，翻来翻去，最后一下子又蹭了起来。 不行，还是想去一趟。其实师兄白天的时候都没有问过为什么最近我都没去看他练剑，还是想解释一下，因为太忙了，想跟他说一声。 最开始只是走得很快，最后抓紧了衣服开始小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跑到广场去。 只是搭了件算不上厚的衣服，风吹着有点冷。没有看见师兄，也许已经走了，有点失落。又一步一步的走到树前。 剑气所带来的痕迹似乎更深了，手轻轻抚摸就能感觉到很强烈的戾气，以至于师兄已经没在这里练剑了，被剑气划伤的树却依然带着强烈的戾气。 师兄，你就这么恨吗？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 “今天来了？”身后淡淡传出的是师兄的声音。 “师兄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有东西掉了，回来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是什么啊？很重要吗？我帮你找找吧？” “是我娘以前送给我的剑的吊坠。” 这是我第一次听师兄说他娘的事，现在也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了些“那我和你一起找吧。”我记得那吊坠是一个两个白色小珠子中间夹了一个翡翠色的珠子，问清楚了一直和师兄一起找着。 可是吊坠这种东西本来也就不太大，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师兄一直到处找着，很是着急，甚至连草丛都不停的扒开查看，却始终没有找到。 “到哪里去了。”师兄皱着眉头不停的念叨着“应该就是在这里啊。” 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那时候我还并不清楚那小小的吊坠对于师兄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师兄的娘的遗物，他时常看着它。 他对珠子并不只是喜爱，也是让自己牢牢地记住当年的灭门之恨。 我和他一起找了好久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吊坠。师兄让我回去睡觉，我也劝他回去休息。他只是摇头眼睛空空的。 直到天都有些亮了，师兄才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这里，样子让人很担心。等到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似乎除了眼睛空空的有些没精打采，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不一样。 虽然他表面说着“没事，丢了就丢了吧。”但是我还是能明白他眼中的失落。 毕竟那是已故的娘送给自己的东西啊。 从那之后，我从积极的去找云长老接受任务，变成了一有空就在这附近寻找，寻找师兄丢掉的吊坠。 我太明白了，太明白那种爹娘已经离世，对于师兄而言，也许这小小的吊坠可能是他很重要的东西。找了好几天，是在一个草丛找到的。 那时候的吊坠已经很脏了，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土，珠子已经没有了光泽。我好好的处理过了，最后送给了师兄。 好些天似乎都一副没精打采样子的师兄，一下子回过神来问“你找到它了？” “嗯。” “你把它送回来了。” “嗯。” 后来，师兄哭了起来，不停的说“你把它送回来了。” 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当我找到这个吊坠还给师兄的那天，是师兄的生辰。我看着他笑着，眼泪却一直在滴落。 ------------ 第十二章 我看着他哭着，心里缺了好大一块。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可是你为什么不怪我……我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个事实才至今都在这个世界反复的轮回着啊。 那时候的师兄虽然常常做出一副大师兄的做派，看着分外成熟的模样。我突然好难过，他在这时候，不过也只是一个心中对于家还有所执念的孩子。 越是明白，其实心里也越愧疚。 师兄哭了很久，直到后来实在哭不出话眼泪了，趴在桌上不看我，我却一直看着他。师兄过了很久才抬头看我，他问我“自从你爹娘离世以后，你恨过吗？” 自然是恨的。我的爹娘只是小小酒肆的掌柜也没什么钱，那天也只是为了回娘的娘家去看看，却遭到横祸，我没有道理不恨。 “那为什么你还是学不了‘情剑’你明白吗？” “因为我没有执念。” 我的爹娘看着师父将我带走，他们相信师父是可以信任的，他们走的时候有遗憾，却并不希望我带着恨意活下去。可是师兄不同，他是看着自己的爹娘去死的，他活的太痛苦了，不是吗？ 师兄的手里紧紧的攥住吊坠，他说“我一定要通过天波府的考验，我一定，要找到当初杀害我爹娘的劫匪，然后亲手杀了他们。” 师兄和我不一样，他的爹娘是镖师，生活一直充满了危险。而那天小小的师兄被藏在马车下面，亲眼看着自己的娘被杀死，告诉他不能出声，给他换来了希望。他一直恨着那些打破他生活的人。 我们的经历相似又不相似。 我说“师兄，我会给你加油的！”我会给你加油的，我会好好看着你，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人的生命太短暂了啊，师兄。 他说了很多他爹娘的事，不停地说着，好像在害怕自己会忘记那些温柔的过往，不停地说着“我娘喜欢那家点心铺的桂花糕，爹总会给她买。”“娘喜欢看书讨厌习武，可是她的武艺却比爹高上不少。” 那些零碎的过往造就了他最执着的部分。 他说了好久，说累了，最后又趴在藏经阁的桌上睡着了，哪怕是在睡着以前，都在念叨着自己的思念。还好找回来了，他的吊坠找回来了。 陆长老也在这里，那个老顽童一样的老头子，罕见的坐在了师兄的身边，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 其实陆长老一直在这里，从一开始就在这里。藏经阁不能大声说话的规矩也在，他却当做不知道，只是在一旁听着师兄哭着，最后在他哭完以后轻轻抚摸他的头。 陆长老说“寒风这孩子一直要强，在成为大师兄后，他得有大师兄的做派，总不能在别人面前示弱。时间久了，我这样的糟老头子也忘了，这孩子过得也不容易。” “就当我没来过吧。” 陆长老这样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直到师兄快要醒过来，他才又离开了，就真的像是从来没有来过。 师兄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他醒过来看我在看书，一瞬间好像有些错愕。我们的身份好像对调了，从前都是我睡着醒来迷迷糊糊的望着他笑，这次却反了过来。 有点想笑，眼睛的余光其实看见师兄的脸颊有些红润，也因为一直在睡觉，脸上印上了衣服的褶皱。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样子，看着手里的话本子。 只是有些意外，师兄就算现在醒过来，也没有要看书的意思，反而是换了个姿势又睡了下去，和我平常熟悉的努力样子完全不同。 我小声的念叨着“又睡着了吗？”又不说话了。 窗户大开着，能请见窗外传来的轻轻风声，也的确催人如睡。 我知道的，师兄这段时间因为吊坠不见了一直心神不宁，现在好不容易拿到了，他应该是安心的。就这样好好休息一下其实也不坏。 直到现在我都无比怀念这个时候。师兄总是看着我，总是在我身边。而在这时候，却成了我看着他。 也许是才睡醒的缘故，这一次师兄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我看着他站起来伸个懒腰然后冲我笑笑，便去书架上拿书。 其实现在已经下午了，肚子也有点饿，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要去吃饭的意思，就一起在这里坐着看书，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是真的饿了，坐了好一会儿肚子偷偷响了一下，坐在我对面的师兄笑出声来“走罢，去吃点东西。”然后习惯性的把手放在我的头上。 很开心。 这时候去饭堂，宗门提供的免费的饭菜也早就吃完了，我本来打算自己付钱的，师兄却直接把我那份饭菜的钱也给了，我要还给他他也不要，只是摇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乖乖端着碗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师兄不是很健谈的人，平常大部分时候都是我说一句他回答一句，但是今天我却什么都不敢说。师兄的表情很凝重，又有些失神。 我不想打扰他，只是低着头，偶尔偷偷看他。 太安静了，有点奇怪，除了细碎的呼吸声，能听见的只有餐具轻轻的声音。 过了好久我才听见师兄叹了口气，我抬头看见他的双眼。师兄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话是这么说，不担心也是不太可能的。 我看他又把吊坠挂在了剑上，他说“不用担心，因为你已经把它送回来了，不是吗？” 一瞬间松了一口气。吊坠突然好像多了些别的意义，不再只是他的娘亲送给他的玩意儿，也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个生辰礼物啊。 它曾经丢掉了，过了一阵子却又被我送回到他了手上了。 我只是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兄继续说“你还想出去玩儿吗？” “啊？”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提这个。 “虽然不是出去玩儿，不过宗门有一个出去采购的任务，如果你想去，你可以去接。”然后师兄看着我有些茫然的眼神，补充了句“我也会去。” 我笑着答应他“好！” ------------ 第十三章 师兄是应该出去放松一下了。他一直以来都待在宗门，前些日子也因为吊坠丢失一直精神很不好，如果能一起出去集市采购，也挺好。 我是在这段时间才清楚的，师兄的目的一直都是通过天波府的试炼。通过天波府的试炼，便会有机会成为一个小官，剿灭劫匪的可能性也会比自己单枪匹马的可能性大得多。 我知道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复仇。他再也没办法找到当初杀害自己爹娘的人了，那就想办法杀了别的劫匪，让当初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再也没办法发生在别人身上。 与其说是复仇，倒不如说这是对他自己的枷锁。 嘴上说着“出去玩儿啊，真好。”不停的碎碎念，问他“出去需要注意什么吗？采购要注意什么啊？”“可以稍微玩儿会儿吗？” 师兄很详细的在回答“应该是四五个人一起去的，也没什么好注意的。稍微玩儿会不耽误事儿倒是可以，来回可能两三日吧？” “那可以在外面多逛逛吗？我都没怎么去外面玩儿过诶。” “我会帮你问问的。” 一边说着便朝着云长老的小屋子走去。初冬也总是有些冷的，今天却有着小小的太阳。平日里喜欢在屋里坐着的云长老现在躺在外面的椅子上，双眼闭着正在晒太阳。 不过我和师兄去叫他的时候，云长老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看了看我嘴上念叨着“一定是嫣儿这孩子想出去玩儿吧？” “才不是！这次是师兄让出去的！” 云长老翻找着记录了任务的小册子说“一定是你提过一次吧？寒风迁就你，就让你去了吧？” 我皱鼻子不理他，云长老反而嘿嘿的直笑，反倒是师兄说“这次的确是我想出去了，刚好也有个任务嘛，一起出去倒也安全些。” “哼！我就说嘛是师兄让出去的。” 师兄顺手揉了揉我的头，又问云长老“大抵需要等多久啊？” “等不了多久，四五日吧，宗门也需要稍微准备准备啊。”云长老随手挥了挥“去吧去吧，我到时候会找人告诉你的，别担心。” 只是师兄一直不知道，次日我来找云长老接些小任务的时候，云长老说着“陪寒风那孩子好好放松一下吧。他一直以来太压抑自己了。” 我也一直这样觉得，师兄的的确确太过于压抑自己了。他和我不一样，他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理想、复仇，或许还有更多。 我也问了颖儿要不要一起去采购，颖儿虽然很想去，但颖儿的师父却因为颖儿最近总是偷懒罚她抄门规，不让她出门呢。 最后颖儿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提醒我如果有好玩儿的得记得给她带点回来，我也答应她。 说是四五日，其实等了接近十日。天气变得寒冷了，得采购些布料，这个天气总得加衣服的，还有各种各样的，什么藏书阁的书也就是话本子那一块的东西，什么盐啊辣椒这些的。 云长老给我们每个人一张纸，上面清晰的写清楚了我们需要买的东西。我还记得我当时目瞪口呆的说了句“这么多啊……” 像花师姐这样已经做过几次这种任务的师姐，也是瞪大了眼睛“这次怎么这么多？” 一旁的李长老将钱都交给了花师姐。花师姐这样的女子终归是会比师兄要精打细算一些。 云长老只是嘿嘿坏笑“因为去年忘记让他们买那些话本子了，藏书阁的话本子都是好多年前的了，有什么看头？还有酒也是，前几天才被老李头喝完的，刚好你们要出去，就一起买回来吧。” 李长老也是望着我们笑“那总不能怪我吧，这不碰巧吗？” 我在心里偷偷想：这不废话吗？不怪你把酒喝完了难道怪我啊？ 云长老看我们这么多人大眼瞪小眼，立马咳嗽两声，沉声道“行不行？！” 我们却只是相互对着苦笑，结果云长老赏了我们一人一个爆栗。 不过也还好，正是因为东西实在太多了又重，允许我们七日内回宗门就行。最初决定四五人就够了，也壮大到了十二人，只是是分成了三个部分，我和师兄还有吴师兄和花师姐一组，负责采购各种布料。 因为接受采购任务的一般都是师兄，要搬很多东西，所以师姐很少，我们十二个人也就只有我和花师姐两个女孩子，那些师兄对于布料也不了解，也就把这些交给我们了。 而我们这四个人的钱财都是给花师姐负责的。花师姐今年已经十七了，年纪最大，又是个细心的女子，交给她管我们也放心。 不过其余几个人的钱财归谁管理也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宗门给予的钱财一定得好好计算好价格什么的，回去也得一一汇报给掌管钱财的李长老。 我们也早就说好了，就一起下山，等到了住宿的地方大家住在一起，然后分开采购就好。反正七日么，来回可能耽误两三日，早点采购完也可以早点玩儿嘛。 毕竟给了这么多时间，怎么可能不好好玩儿玩儿呢？ 宗门给我们租了两辆马车，因为怕东西太多了我们不好弄回来，至少要准备不少东西，又有酒这样的东西很重，一辆马车估计也不行，也就直接租了两辆了。 这是我第一次坐马车。马车空间是算不上多大也算不上多小的，才坐上来就能感觉马车在晃动着，总感觉有点不舒服，又闷得慌。 偷偷把帘子掀开，外面的风穿了进来，有些凉意又觉得稍微清醒了些。马车小幅度的晃动，时间稍微长点总是让人觉得头晕乎乎。 剑宗距离集市也有些远。才一开始我就觉得一直在晃有些受不了了，偷偷叹口气。我听见师兄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说着“有点晕。” 声音不大，但是坐在师兄另一边的花师姐倒是听见了，说“稍微睡一会儿吧？距离集市估计还早呢，我们才下山。” “嗯。” 从最开始的稍微有点激动，到现在也慢慢磨掉了，只剩下头晕所带来的困意，也就慢慢睡着了。 ------------ 第十四章 下马车的时候，也已经过了晌午，肚子倒是饿得慌。各自伸着懒腰，也不晓得谁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小声，大家也都跟着笑。 师兄倒是和我相视一笑，用微小的声音问我“饿不饿？” 我摸着肚子，总感觉它好像凹进去了些，说了句“有点。” 附近有酒肆，花师姐便提议在那里吃个饭再说。事情还有很多呢，至于这么长的时间要住哪儿，要买什么，都等之后再说吧。不好好吃个饭，也没有力气。 我倒是觉得很新鲜，店里招呼着“吃些什么？”身后的木牌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名字。什么“卤牛肉”“相思汤”“嫩牛肉”等等。下酒菜倒是不少，填饱肚子的也就那么几个。 我们一群人也不知道吃什么，也就随便点了些，说了不要酒。就分开坐着，各谈各的，桌上还放了花生。 四处看着，装饰也是很普通的装饰，大多数都是木条，能看见有两层楼。只是通往二楼的地方被人封住了，估计是平常都是住在二楼吧。 我正看得起劲，便听见有人问“这‘相思汤’就是‘红豆汤’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 掌柜的是个漂亮的女子，听这话笑着答道“红豆不就是相思豆吗？这汤叫做‘相思’也不坏吧？” 听这话就觉得奇怪，偷偷问师兄“可是这相思豆的红豆不是平常做饭的红豆啊？为什么‘红豆汤’药叫做‘相思汤’啊？” “因为都是红豆。”花师姐听见了我的话，说着“是什么红豆其实并不重要的，只需要知道它是红豆就可以了。” 我不太明白，又把目光投向师兄。师兄顺着花师姐的话给我解释着“的确，所食用的红豆并不能表达相思的意思。但是只要有红豆表示相思的意思，红豆就可以等同于相思。当它表示相思的时候，是什么红豆都不重要了。” 掌柜的听见了师兄的回答，巧笑着给我们倒上茶，告诉我们她的相公，也就是如今正在忙着的厨子，只晓得红豆有相思的意思，当初表达心意的时候却是送了碗红豆汤来。 我们哄笑着“怪不得！”正端菜过来的厨子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此相思非彼相思啊。 我当初年纪小，看着他们幸福的模样就会幻想：自己以后也会这么幸福吗？会找到一个会一直看着自己的人吗？如果可以，那似乎行走江湖成为女侠也并没有这样重要了。 目光转而看着身边的师兄，心头一痛。 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走，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告诉你，师兄。我还有机会告诉你吗？我找不到答案。 饭菜新鲜的很。花师姐点的菜不多不少的，我们一伙人吃完也是刚刚好。就按照原本打算的，分成几部分，先去算算究竟需要花多少钱，再回来找花师姐拿钱。 也不担心会不会有人会谎报私吞钱的，这样互相信任挺好的。 卖布料的店很多，但是大部分卖的都并非是一般的麻布，而是什么达官贵人啊，还有有钱的商人们用的丝绸之类的，真正的一般的麻布，反而很少，只能挨个去问问。 好在花师姐不是第一次采购了，也不是第一次采购布料了。也熟练的找到了以前就去过的店，和人家商量着买麻布，而我和师兄还有吴师兄只能看着花师姐。 花师姐熟练的和店里的伙计打了招呼“还安好吗？”“还好，今年也还是麻布吗？”“嗯，还有多少？”“都给你留着呐大主顾。” 我看着店里各种各样的绫罗绸缎，色彩也各有不同，也有绿色镶黄丝线的也有黄色镶白丝线的，最打眼的确是已经做好的，挂在店里的红色的嫁衣。 “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哦。”伙计看着我盯着那嫁衣看，说着“那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绸缎，是很漂亮的红色吧？做成嫁衣很漂亮吧？等你以后可以嫁人了，可以来这里买哦，可以给你少些银子。” “倒不用想这么多，她还是个孩子吧？”师兄笑了笑“不过真的很华丽啊。” “真的是很漂亮的布啊。”花师姐也说着，又挽着伙计说着布料的事儿去了。 吴师兄无所事事的在店里转转，时不时动手偷偷摸摸放着的布料，还被伙计打了下手，花师姐也瞪了他两眼。我和师兄嘿嘿笑他，反倒被他抓住了，一个拍了一下。 离去的时候花师姐告诉我们，店里的布料还是少了些，还得去别的店四处转转看，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的布料可以补上。 吴师兄觉得无聊，刚说“我可以……”话还没问出来，就被花师姐一个眼神杀过去，忙打了个哈哈“我可以帮忙跑腿儿，我跑得可快了。” 我其实也正想问同样的问题，看着吴师兄被花师姐瞪一眼，我也就不问了，只觉得有点好笑。 师兄四处看着，也不知道再看什么，就不定的转头也不晓得再看什么，几次都要走不见了，还回过头警告我“好好跟紧我，不要走丢了。” 等着又走进一个店铺，花师姐又去和店里的伙计商量了，吴师兄坐在旁边打呵欠，师兄一下子来了精神，忙问“我可以出去一下吗？” 师兄虽年龄不大，好歹也是掌门钦点的大师兄，花师姐也没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说道“早点回来啊，别出去太久了。” 我正想跟着说句‘我也想去’却被花师姐瞪一眼“你不许，谁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拐子？万一你丢了怎么办？你不许去。” 我把渴望的目光投在师兄身上，师兄很没有义气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在这里呆着。”然后自己一溜烟的跑走了。只剩下我垂头丧气的坐在吴师兄身边听他说“没事，我们可以玩儿石头剪子布来打发时间。” 我点了头，吴师兄兴高采烈的继续说“我赢了我就给你一巴掌，你赢了你就给我一巴掌好不好？” “好你个头啊！”花师姐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给我好好坐着。” 我偷偷看了吴师兄两眼，也就一起跟他端坐在这里。 师兄也一直不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正在心里碎碎念呢，我便瞧着师兄已经回来了。他似乎走的很急，还在喘气，手上提了东西。 “师兄你回来啦！” “嗯。”师兄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我，我正疑惑是什么，打开一看是桂花糕。 “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那边在卖桂花糕，就去买了。” 只是师兄还没说完，我和他便被花师姐赶了出去，因为店里的布料很容易沾染上食物的味道，最好是不在店里吃东西。我们便被花师姐推到了门口去，坐在一起。 有种奇怪的感觉，然后我望了望师兄，师兄眨了眨眼睛，又把桂花糕递过来“吃吗？” 我接过桂花糕咬一口。我很喜欢桂花糕细腻的口感。师兄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两个人席地而坐吃着桂花糕，总觉得有点好笑，最后一个对视，我们就一起笑了起来。 店里还能听见吴师兄说着“花师姐！你看嫣儿的师兄都给她买桂花糕，我也想要！我也想吃桂花糕！” “自己买去！” ------------ 第十五章 我们还是给花师姐和吴师兄留了桂花糕，就在外面等着他们出来。花师姐先出来的时候皱着眉头，我正想去问事情呢，吴师兄冲我使眼色，然后接过了师兄手上的桂花糕，又去围着花师姐转悠了。 “哎，别生气嘛，大不了多跑一会儿，我跑得快我帮你问。”“年纪轻轻老这样皱眉头会变老啊。”“师姐？说说话呗。” 大概能从吴师兄的只言片语中猜到，原本我们都是想着早点把东西买好，可以多玩儿一会儿。只是花师姐带着我们走街串巷，今年的麻布匹似乎并没有往年这么多，她一个人问来问去也有些焦虑。 吴师兄倒是反复撞她枪口，花师姐忍不住凶了他“闭嘴，一边儿去！”吴师兄又把手里的桂花糕拿给她“吃吧吃吧，多吃点就不生气了。” 花师姐神色刚吃了两口桂花糕缓和一些，吴师兄便张口笑“感谢两个小孩子吧师姐，还记得给你留点吃的。”我听他们商量着今天先回去明天再逛逛看看，花师姐也不气了，便放下心来。 我看着吴师兄双手抱在头碎碎念着似乎在逗花师姐开心，偷偷咳嗽两声又靠近师兄，师兄立马会意，走到我身边来用手指偷偷碰碰我小指。 “有问题啊师兄，花师姐和吴师兄有问题啊。” 师兄轻笑两声，我不满的又碰碰他的手“笑什么笑。” 师兄也一本正经，偷偷告诉我“其实我也觉得，你看吴师兄，没事老凑到花师姐面前干什么？师姐不高兴他忙去哄。” 说到这儿，师兄忙把手指竖在唇边“别说了，我们距离他们距离不远哦。”我又忙闭嘴不说话了。当初没发现，现在倒是发觉了，花师姐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脚步似乎放缓了一些。 毕竟都是各自忙自己的去了，我们回到客栈也是瞪了好久才等到了大家都回来。不过今天也都是去问了问各种东西的价格，还有数量，都还没有买呢。 花师姐许是累着了，我们三个都看着她吃饭都像是掠夺似的，几乎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份，吃完了就自己回房间休息去了。 看花师姐这个样子，吴师兄忙自己也很快吃完了，说了声“我去看看她。”只剩下了我和师兄面面相觑。 花师姐定是累着了，这种事情我们三个也帮不了她什么忙，我和师兄年纪都还不大，这才是我第一次下山，师兄平日里都扑在练武上了，也是少有出来的时候，而吴师兄对于不了什么也不了解，我们也都帮不上什么忙。 突然有点愧疚，真的辛苦花师姐了。师兄虽然说“不必介怀。”心里却还是过意不去。 好不容易等到花师姐出来了，我正准备迎上去呢，却看见她身后的吴师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不停的说“就当是陪我出去走走好吧？”“就在附近也不远。”“就去那些个铺子看看。” 师兄忙咳嗽两声，我也会意拿起筷子假装吃饭。花师姐过来问“你们还在吃饭啊？吴安说出去走走，你们去吗？要去我就等等你们。” “不了，不了，我约了师兄一会儿陪我去屋顶看看月亮，今天的月亮似乎很亮。” 花师姐刮我鼻梁“你啊，第一次下山，怕是看什么都新奇的，月亮自然也是要亮些。”吴师兄在旁边催促着，最后只换来花师姐的一句“慌什么！”然后耷拉在一边等着，愣是等到花师姐跟我说完话，忙推着花师姐走了。 我倒是看见吴师兄偷偷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师兄一副‘我明白你们放心去’的表情，吴师兄对着我们挑挑眉然后又转过头去，生怕花师姐发现我们几个人的暗中交流。 等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掉，我又坐回位子上，我看了眼师兄，我发现师兄的嘴角一直在抽搐，似乎也已经忍不住了，我一笑，他也跟着低下头笑了起来。 直到我笑够了，停下来，看着师兄的脸一本正经的道“师兄，我觉得花师姐和吴师兄有问题。” 师兄也正经了不少，桌子这时候已经收拾干净了，他把双手放在桌上，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过我记得吴师兄比花师姐小一两岁吧，才入宗门便是花师姐在带他，日久生情似乎也说得通。” 我斜眼看他“师兄，为什么你说得你很懂的样子。” 师兄只是看着我然后用一种关爱的眼神说了句“没吃过猪肉我不能见过猪跑吗？你的话本子看了不少吧？什么师兄师妹，师姐师弟，看得少了吗？” 我嘿嘿笑两声，然后凑到他身边去坐着，偷偷说了句“我想去看看。” 我盯着师兄又朝着门口那边努努嘴，师兄毫不客气一个爆栗“那你平日看书哪怕有你八卦一半的专注，我也不会敲你这一下。” 一下子就焉了，我当然是知道师兄说得有道理，其实说想去看看也只是说着玩儿的，只是因为没见过什么情情爱爱，自己又不懂年纪又小就觉得有些好奇。 “走罢，去看月亮。” 那其实是我随口说出来敷衍大师姐的，最后倒也真和师兄一起去看了月亮，两个人就这么躺在屋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并排躺着。也不知道说什么，脑子里全是‘月亮挂挺高的’‘这树长挺高的’‘这天挺黑的’…… 好在师兄也什么都没说，我都怕他张口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 都已经入冬了，还是挺凉。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很亮，周围没有星星，师兄翘着腿，我则是就这么大字躺着看着月亮。 月光并不刺眼，可以看好久。 好久以后，我听师兄说“谢谢。” 有些疑惑，问他“你在谢什么？” 师兄刚要说什么，我便听见了花师姐的声音，刚站起来想看看花师姐的方向，却被师兄一把扯下来捂住嘴，师兄说“小声些，不然可要被花师姐他们发现了。”然后趴在屋檐上看着另一边的花师姐和吴师兄正在下面，似乎在说话。 我在师兄的右边，师兄的右手捂住我的嘴，没有放开的意思，只垂下头看了我一眼，我都能感受到他心里估计有些小八卦。 不知道花师姐和吴师兄说了什么，我定睛一看，却看见他们牵着手！伸手将师兄捂住我嘴的手拿下来，跟他说“师兄师兄！他们在牵手！” “知道知道，我看见了。” 我在这时候突然意识到，我们两个在这里偷窥，看起来好像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 第十六章 等到花师姐和吴师兄进了客栈，我和师兄才松了口气对望两眼，一起偷偷笑了两声。吹了一阵子风，若是平日早就觉得凉了，如今到是没什么感觉。 许是八卦去了，压根没注意到今晚的风是有些大的。 我和师兄也没有立刻就回客栈，反倒是还在屋顶呆了一会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我偷偷看师兄两眼，师兄也看我两眼，然后我咧嘴一笑，师兄也和我一起笑。 就这么笑了小半天，才下屋顶从后门进房间去。师兄把我送到了房间门口，还小声的提醒道“明日可别看着花师姐就笑出声了啊你。”然后在我憋笑的时候也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分明也看见他的眼底净是笑意。 也怪我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次日一早我看见花师姐我便想笑。也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知道了花师姐的秘密，花师姐也是我很喜欢的师姐，为她感到高兴。 师兄看着我一大早起来就似笑非笑的模样，忙咳嗽两声，严厉的看着我。 花师姐倒是觉得有些奇怪，问了句“怎么了？”我们都是摇头，但是吴师兄却是摸了摸下巴，我们刚好看见吴师兄对我们挑了挑眉。 虽然花师姐不太清楚，但是吴师兄倒是意识到了。耳边传来的是吴师兄用内力逼音成线传出的声音“小丫头，你们是知道了吧？” 我不敢说话，假装没听见，继续吃早饭。吃了早饭又得和花师姐一起走街串巷呢。吴师兄毫不气馁继续说“别告诉别人啊。” 我正在喝水，一下子呛得慌。抬眼看了眼师兄，师兄也在看我，偷偷对我挑了一只眉毛，又不动声色的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 虽然不知道花师姐猜到没有，我倒是觉得她可能已经猜到了。毕竟花师姐的耳根偷偷的有些泛红。嘿嘿。 不过结果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并不顺利。毕竟麻布匹这种便宜的东西，平日里愿意大量购买麻布匹出售的，也只是少数人。大多数店家也更乐意购买丝绸这类好东西出售。 倒是隔壁负责搬酒的很快就采购好了，却只能跟着我们一起东奔西跑。毕竟东西不弄好下次也就别想下山了。 直到最后一天方才凑齐这么多东西，搬酒的师兄碎碎念着“这么早弄完了却还是没好好玩儿会。”稍微有些歉疚，也有些遗憾。 本来是想和师兄好好玩儿玩儿和他散散心的，还好虽然是没时间玩儿了，看师兄的样子，似乎也没有一直揪着那吊坠的事情不放。本来下山的目的也是和师兄一起散散心罢了，他想通了就好。 花师姐和吴师兄的事情成了我们共同的秘密。师兄表面虽然不动声色，我却记得他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眼睛也闪着光。 这种时候就会很清晰的意识到：师兄在这个年龄，还只是个孩子啊。 回到宗门的时候，几个长老听着花师姐不停的抱怨着也不生气，凌长老摸了摸胡子时不时大笑几声。我也注意到几位长老也偷偷看师兄的脸色，察觉到师兄的情绪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倒是冲我笑笑。 宗门对我们来说，是特别有归属感的地方，就像是我们这一大群人的家。几位长老也就像是家里的老人，总是看着自己的孙子的老人。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好，很温柔。 有几个八卦的长老还偷偷朝我们问花师姐和吴师兄的事儿。显然这些老头子对他们的关系门清，只是不好意思问，只能偷偷向我们打听。不过我和师兄什么都没说，换来了几位长老的唏嘘声。 我见到了师父。师父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偷偷问了我师兄的情况。听我说还好，也松了口气。我倒是觉得师兄就是师兄，不用担心他的。因为他一直都很强嘛。 只是等我回到房里，我看着颖儿两眼亮亮的问我“嫣儿！说好的记得给我带小玩意儿呢？”心里暗骂一声：糟糕。又对着颖儿嘿嘿直笑，“因为很忙”话还没说完就被颖儿追着打了几条街。 时间转动的速度不快不慢，我来剑宗的时间也有一年了。虽然师兄最开始只是带着我跑步，不久以前也开始和他们一起扎马步啊什么的了。总不可能一直跑步嘛。 在回来后不久，师兄在一天我们在藏经阁看书的时候把‘情剑’的秘籍给了我。他似乎也是思考了许久。破旧的书籍被他递给我，师兄当时示意我看第一页。 等我小心的翻开，上面写着的第一句话便是：此剑诀写于我爱妻柳盈盈死后，我无法忘记她，而这剑诀记录下了我对她所有的思念。次剑诀会引动你内心所有的情感，若找不到一定要习剑的理由或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学习此剑诀，便会走火入魔。——韩伯淮。 我记得韩伯淮，是太白有名的剑痴，而柳盈盈甚至练武之人都不是，但他们却相爱了。只是后来魔教中人找到了韩伯淮，虽未能杀死韩伯淮却杀死了他的爱妻。最后韩伯淮终在浑浑噩噩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是很感人的故事。 只觉得有些不解“师兄干嘛突然让我看这个？” 师兄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然后他又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不看我。其实这么多轮回以后，我也大概能猜到师兄的想法。他是在担心我会死在‘情剑’下。 师兄在这种地方，总是格外的温柔。 他不看我，用一直手拖住脸，另一只手不停的敲击着桌面。只是眼睛一直看窗外因风飘动的树叶，也看悬挂在冬日天空的白云。 “我才不会后悔呢，师兄不要小看我啊。”我冲他挥了挥拳头。 我是这天做好打算的。也许师兄学习‘情剑’是为了杀人，但是我不同。我的目的一开始就是，为了以后能一直站在师兄的身后看着他，所以一定要好好学习‘情剑’。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是图什么。那时候也没有别的什么情感，想的也很简单：好好学‘情剑’就能够站在师兄的身后了吧？ 师兄笑着说“好。姑且相信你不会后悔吧。” 我着急“我真的不会后悔的。真的，不信我们可以拉勾勾。”我伸出手去，师兄呆了一会儿，伸出手来勾上了我的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大猪头。”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我会用一生去爱你，无论是幻境也好现实也好，穷尽一生，我都会爱你。莫说百年，千年，万年，我也相信我对你的真心。 ------------ 第十七章 时间啊，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候就好了。可是不会，永远不会。 我一直在看着师兄。也许是为了弥补我当年的罪孽，我反而看到了好多当年并没有发现的东西。就好比师兄的孩子气，也还有师兄愣头愣脑的样子，当初怎么就没发现呢。 我不是很机灵的人，也并不是特别适合学习‘情剑’。哪怕是拿到了秘籍，也过了几乎一年才算是入了门。所谓的入了门，还只是指的，会用剑了，还不是用的很好，只能带上淡淡的剑气罢了。 师兄常说“‘情剑’最主要的是‘情’字。你虽年纪还轻，未曾经历过韩伯淮的生死爱恋，你的生命里应当是缺不了别的情感的。就好比，友情、亲情，也是你很重要的一部分。” “嗯……这样啊。” 师兄见我很迷惑的样子，又告诉我不用着急，习武这种东西，有时候和天分也很有关系。只是他这么说却让我更生气了。 这不是摆明了说我没天分吗？ 不过的确我很没有天分……师兄当年秘籍不在手都能在一年以内参透‘情剑’的真谛，方才拿到了‘情剑’的秘籍。而我不一样，就算是师兄手把手教我，先给我看秘籍，我都搞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感情存在。 但是年少的时候是最不愿意服输的。师兄一这样说我就和师兄闹，师兄也总是白我一眼，要不然就是找机会一把勾住我的脖子，然后狠狠的揉我的脑袋，将我绑好的马尾都揉乱才罢休。 不过我和师兄倒是养了一对黑鹰。没错是黑鹰。原本黑鹰是不能被驯服的，只是当初捡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受了伤，一只黑鹰一直保护着另一只黑鹰，我看他们身上有弓箭的痕迹，估计也是被猎人发现了。 师兄觉得这黑鹰通人性，最初见到我们的时候也不怕，眼睛大大的，仿佛在说话，我们也就把它们从后山带回了宗门，也取了名字，我养的黑鹰叫月色，师兄养的叫晨曦。 说是养，实际上说不定是他们在报恩。说不定只是我们救了他们，所以才喜欢待在我们身边罢了。 我总怀疑他们许是一对儿，当初见面的时候就是月色一直在护着晨曦。取名字倒也是我随口叫着要不叫月色吧，师兄也就给另一只黑鹰取名晨曦了。 那两只黑鹰也是懂事，和我们一直处的很好。我和师兄也没有隐瞒宗门长老的意思，他们有的也知道我们捡到两只黑鹰，捡到就捡到呗，它们听我们的话挺好的。 除了练剑什么的，我就会去喂鹰。月色和晨曦脾气不是很好，如果是别人想摸摸就会飞上天空，如果是我和师兄，它们还会主动蹭过来。 颖儿曾经很想摸摸月色，结果月色拍拍翅膀就飞走了，在她的头上转了几个圈，最后落在我肩膀上威风凛凛的昂着头，那样子笑死人。 而师父呢，总是在四处寻找着徐师兄的下落。可是这世间如此之大，他若是不想见，天涯海角皆是藏身处，又怎么会被你发现？师父总是不怎么管我，所以对我来说也许算不上很好的师父，但是对于徐师兄而言，一定是很好的师父。 我很多次看见师父失落的躲在后山的亭子喝着酒，一壶又一壶。那生了锈的佩剑我也鲜少看见他拔出来，听师兄说，师父已经很久没有用剑了，在师兄离去以后。 师父觉得是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徐师兄，是自己没有看好他，才让徐师兄不辞而别，所以就再也不愿意睁开双眼了。 颖儿的年纪慢慢大了，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蹦蹦跳跳的，心思单纯的很，总是‘嫣儿’‘嫣儿’的叫我。也算是少数年纪已经到了十六七还是不愿意离开宗门的人。 宗门并不限制别人离开，所以更多的听惯了江湖故事的我们，总会希望自己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像花师姐和颖儿这样不愿意离开宗门的，终究只是少数人罢了。 缓过神来，总是得暗叹一声：时光飞逝。 那年师兄不过十六岁，我看着他跪在师父的面前，第一次向师父提出了他想下山的请求。眼睛有些湿润。 师兄说“师父，我想我也当到了可以下山的年纪了。很多师兄师姐十四五就下山了，如今年我已经十六了，嫣儿也已经长大了，至少也比以前懂事了不少，我可以下山了吗？” 师兄一直在照顾我，在我印象里，也一直都是挺喜欢笑的少年郎。他最失态的一次，便是吊坠丢失的那一次，除去那次，我从来未曾见他失态过。 我都快忘记了，都快忘记他其实一直背负着仇恨，一直没有办法开心的活在这世上。他已经为我做的很多了，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他也许在十四五那年就已经下山去了，他却偏生等到了我再痴长两岁。 师父问“一定要下山吗？” 师兄说“我若是不下山，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的，师父。只要我通过天波府的试炼，我至少可以成为一个有些权利的小官，我至少可以……” 师父打断他“可以为你的爹娘报仇是吗？哪怕你知道他们很多人也许与你爹娘的死无关。” 师兄回答他“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师父。” 师兄并没有告诉我他打算下山的事情，这一切他都是选择隐瞒我。我不气他，但是就是很难过。如果你告诉我你要走了，怎么我都会好好珍惜和你一起的时间的，他却偏生什么都没说。 师父却笑道“当年我管不住天佑，如今管不住你，日后当也管不住嫣儿的。你们这些小的想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师父伸手想将师兄扶起来，只是叹“如果你见到天佑了，可得记住把他带回来。” 师兄没有起身，反而是对着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我就站在距离师兄不远处的树后面，我全都听着。只是怎么也没有勇气上前去搭话，也没有勇气上前去问他：为什么早些时候不说你要走，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为什么你只带走了月色。 ------------ 第十八章 少时赌气，我不去送他。一个是气他准备走不愿意告诉我，第二个我怕见到他走，也就会舍不得他走了，说不定还会闹着不许他走。这种做法的确是十二三岁的时候不成熟的我做得出来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还是觉得生气要比不舍多得多。气的就是他不告诉我自己早就准备走了，气的就是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明明好好告诉我，我们还能度过一段很长的时间的。 不过我倒是也很清楚，我气他还是因为我舍不得他。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从来不是说说的。师兄一直都在我的身边，我也很难想象他真的要离开。 即使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心中的不舍反而比当年这个时候来的更加汹涌，想要他留下来的想法其实也越加浓郁。 但是是不可以的。 我不去送他，就站在树的旁边不动也不说话，一手伏在树上偷偷的看他。师兄知道我在这里，只是也不来找我。我倒是看着师父，一直送他到了宗门门口，嘴上不停的叮嘱着什么，颖儿也哭哭啼啼的说着“大师兄以后可要常回来啊。”花师姐也道了声“平安归来。” 不是不想去和他道别。只是如果开口说话就肯定会说不想让他走什么的了。还是干脆不要道别比较好吧。毕竟师兄他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道理都懂的，那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在别扭什么。 也许那时候就很喜欢他了哦？哈哈哈，开玩笑的。就算是喜欢，估计也只是小孩子心中的一点点情愫罢了。 不过我也想不到啦，那一点点情愫，最后能影响我这么深。 等到师兄和大家的都说完了话，我看他还没有启程。我几次看见他回头看我，我知道他其实还是有话要讲，最后却还是没和我说话，独自转身离开了。月色在他的肩膀上，见他要走了忙飞到我身边来。 这是我们一起养的鹰，月色用脑袋蹭了蹭我的脸，像是舍不得我，然后发出鸣叫飞到了师兄的身边，在师兄的身边煽动着翅膀。它最后和师兄一起走了，一起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走了啊。”师兄就拜托你了。 我牵挂他，挂念他，不过我们直到最后都没有说上话，我也只是默默地看了看他，仅此而已。 倒是晨曦在我身边耷拉着翅膀，发出一声鸣叫，追着月色离去的方向，过了好久才垂头丧气的飞回来停在我的身边。这似乎也是月色和晨曦在我的记忆中第一次分开。 颖儿问“你不去和他道别吗？这样真的好吗？这一别许是很多年不见了，说不准也可能是生离死别。嫣儿，你不是很舍不得大师兄吗？” 生离死别啊，听上去好像很遥远。从巴蜀地区要到开封天波府，那真的好远好远。师兄虽然武艺不错，毕竟年纪尚轻啊。万一路上遇见了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我有好多想问的，盘缠够不够，这么远很辛苦吧，换洗的衣物呢，佩剑呢，那吊坠记得保护好。想说的话好多好多。 只是那时年少，嘴上最不饶人，明明就是舍不得明明就是不想他走，说的偏生是“有什么不好，他都不和我道别不就是不希望我送他吗？那我去干什么？找气受？”其实说到后面，有些哽咽。 颖儿见我这么说也就不说话了，我也只是看着师兄远去的背影，哪怕他的背影已经消失掉很久了，我还在望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眼底仿佛进了沙子，难受的慌。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不是练剑就是出小任务，不是练剑就是出小任务，一刻也不让自己停下来。只是每个夜晚还是会忍不住走到广场去，哪怕只是呆坐一会儿，哪怕这只是发会儿呆都好。 颖儿偶尔会说我“大师兄对你好，你舍不得他也是自然，他好歹也是陪了你好些年的。既然这么舍不得，当时就应该好好道别。嫣儿你就是这点不好，你太倔了。” “我不是倔。” 我这样反驳她。但是硬要说为什么不去送他，最重要的部分还是，我如果看见他就肯定舍不得让他走了。如果我又哭又闹，搞不好他真的会愧疚，我想要的也不是这样。 时间啊。时间。在这时候却让我觉得很难熬，转动的速度仿佛都变慢了不少。只是每天还是回去广场上看看那棵树也看看师兄遗留下的剑气。 每次我都会在心里骂骂咧咧了半天，然后又沉默下来。我很想念他，非常。 好几个月以后，月色回来了。我之前一直不清楚为什么师兄一定要带走月色，他的鹰明明是晨曦。直到一天我听见了熟悉的鸣叫，还以为是幻听呢，抬头却看着月色回来，异常欣喜，晨曦也忙缠了上去，围着月色转圈。我稍微明白了他的用意。 因为月色比起晨曦更加熟悉我的味道，月色比晨曦更容易找到我。 月色在我头顶打转，最后落下来用自己的羽毛和翅膀不停的蹭着我的脸和肩膀，就好像就好多话要跟我说，细细碎碎的鸣叫，就像是在跟我聊天。我看见它腿上绑着的小小信筒，抽出来一看，里面装着的是师兄写的信。 我差点就要落泪了，我差点以为他也会赌气不联系我呢。我忍住想要落泪的心情慢慢把信打开，熟悉的字迹，我甚至能想象出他写信的表情。 “嫣儿， 展信佳。 还好吗？有没有给师父添麻烦？我现在还在路途中。我想你当是还在气我当初不告诉你我要离开的事情吧？抱歉。现在距离开封还有很远，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银子也还有些，等到月色回来我便又要启程了。一路上我也认识了不少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不过遇见了个叫苗可可的女孩子，性格单纯的紧，很像你。” 月色不明白我又哭又笑的在干什么，不停的在我面前跳动，好似在安慰我。 信不能写太长，不然也很难装进这样小小的信筒里。我想了很久，有好多话想说，最后却只写了两句话“师兄，展信佳。你可安好？我很想你。” ------------ 第十九章 每过几个月，师兄的信便会来一封，讲诉的其实也就是他下山后那些平淡的事情。他提过很多次那个叫做苗可可的女孩子，说她单纯。他们第一次见面便是苗可可在给了小乞丐一些钱以后，钱袋被小乞丐顺走了。说她应该也是宗门才出来的女孩子，什么都不太明白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 我当然是不太高兴的。当初也不知道在不高兴什么，就是耍小性子，他一提和那个女孩子共同经历的事情，我就心里气，虽然表面回信的内容是“那江湖很大嘛，有很多很不错的人嘛！”其实回信的内容就变得短很多。 总会忍不住和颖儿抱怨“你看师兄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给我的回信里面写什么苗可可！他越说那个女孩子单纯，眼睛亮晶晶，我就越不喜欢！他还偏要说，还要说那女孩子和我很像！才不想像呢，我就差跟他说‘哦，那好厉害哦’了。” 颖儿噗嗤噗嗤直笑“你跟他明说不就行了‘我只想听你的事儿，老跟我说别的女孩子干什么？’” 我满脸愁容“这样说，就感觉很奇怪。” 颖儿翻个白眼“那你直接回信都敷衍了事就不奇怪啦？” 好像也是这个理。我就不高兴你提别的女孩子。你干嘛不问问我的近况，老说别的女孩子干什么？每次这样耍了性子又会一个人偷偷后悔。 师兄写信也不容易。月色回到这里，他也会待在原地等到月色回来，几个月就等我一封信呢，我还在这儿耍小性子，多不好。 当然，只是短暂的内疚一会儿。心里还是会暗暗发誓：如果下次他还敢在信里面写别的女孩子好别的女孩子单纯，我又就不给他好好回信。 这样来回了好多次，师兄好像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在回信的问了句“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苗可可？”我差点老泪纵横：都过去快一年了，您老终于意识到我不喜欢她啦？但是下一句却是“我自问我应该没有将她写得很讨厌，甚至可以说写得很好，为什么你不喜欢她？” 似乎就是这个道理。那个叫做苗可可的女孩子听上去真的很讨人喜欢的样子。武艺不错，性子又单纯，似乎脾气也很好，我的确是没有理由不喜欢她哦。那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眉头一挑，当初就是这句话才让我真的冷静下来的。我从很久很久开始就一直依恋着他，热爱着他。所以他一直跟我说别的女孩子，我心里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生气呢。 与其说是生气，更多的应该是嫉妒。 嫉妒什么呢？其实心里就很清楚，因为我现在不在师兄的身边，我就是嫉妒她现在陪在师兄的身边，和师兄作为同伴在他的身边。我霸占师兄身边的位置太久了，我不要让给别人。 我在嫉妒她可以走我和师兄没有走过路，可以经历我和师兄没有经历过的事。 但是这种事当然是不会和师兄说的啦，就算是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想就这样简单的说出来。毕竟信纸所能传达的消息终究是有限的，而我想说的话，总得当面和他说才行。 我的回信也很简单，上面写着“暂时不告诉你，是我的秘密。等过一段时间我长大了，我回来找你的，会当面和你好好说。” 师兄回信说“好。”我心情就好了很多。为了不拖师兄的后腿，也真的有认真的学习剑法。虽然我没有师兄那样惊人的天分，时间长了，剑法终于还是能看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要快点再快点长大才行，如果不快点长大，我就只能一辈子看着师兄的背影啦，怎么到他身边去呢？ 转眼便是我及笄之年。师父给我弄了个小小的宴席，偷偷告诉我“嫣儿可得记得找那些老头子要礼物，不然那些老头子可是要装傻不送礼的。”笑哈哈的带着我到处找长老们。 显然长老们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藏在各个地方就是不出来，让我们一行人好找。最后我收到了好多各种各样的礼。 甚至是山下的阿婆，都在我下山去找她的时候地给我了礼物，是很漂亮的簪子。 这么多礼，却唯独少了师兄那份。 师兄出发有两年了，却还没到天波府。出了宗门，银子就变得重要起来，他总是会在没什么银子的时候停下来找个地方做工，然后给我写信。等到月色回来又拿到钱以后，便继续踏上旅程。 天波府的试炼是四年一次，我记得有文武的考题，若是能通过便会称为天波府的一个小官。但是试炼通常不简单，他一直都在赶路，想来也是辛苦。 虽然没有期待过他能送我及笄之礼，心中却还是有所希望的。 就好像是上天听懂了我的愿望，月色送来的信里有这样一句“我记得你今年成年，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礼物，但是我没办法送给你啊。我已经快到开封了，估计再过两三个周就会到开封了，等你来我一定会亲手递给你的。” 看见这句话，就有点想笑。当初我就猜他下一次寄信一定就会告诉我他的地址在哪儿。然后我就会半强势的告诉他我就要出门就要去找他。然后师兄就会说着“你一个女孩子莫要乱来。”我又会“我就要去找你！”直接出门，乐此不疲。 在收到师兄这封强有力的暗示信以后，我便开始着手我会离开的事情了。师父倒是挥挥手“想去就去吧。”颖儿和花师姐都不放心我，总觉得我还小。 絮絮叨叨和那些个长老也掰扯了很久，他们也都不希望我一个女孩子到处跑，毕竟我年龄也确实不大。巴蜀距离开封又很远很远，终归是不放心的。 颖儿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和我一起走。她始终不放心我，又觉得我一个人出门没个照应也不行，干脆就和我一起出门算了。 这下好了，我们两个人一起被这些长老轮番说教“在等两年嘛”“两个女孩子”“都还小”，被说了好久好久。 哼，如果不是为了找师兄我才舍不得离开宗门呢。等下次见面一定要让他请我吃顿好的。 ------------ 第二十章 我也不嫌他们几个长老轮番对着我们唉声叹气碎碎念，我当初的确是觉得有些讨厌的，现在更多的其实还是觉得怀念和感动。 如果他们没有把我们当做他们的孩子，估计他们也不会这样担心了，不是吗？ 不过师父倒是看得开，大抵也是因为有徐师兄和师兄两个人之前离开宗门作为前提吧，就算我真的要走，他也不会觉得很奇怪。毕竟我有两个师兄做了榜样嘛…… 只是嫣儿决定陪我去，莫说各位长老，就连我也没想到。嫣儿是从很小就在宗门的，大家都觉得，谁都可能离开宗门，但嫣儿一定不会，没想过嫣儿会因为不放心我一个人，就准备和我一起离开宗门了。 大家都舍不得她的。 我也的的确确是很期待离开宗门去找师兄的，在最初的时候，其实我一直很期盼去找师兄的，很多年不见，书信的见字如面在我眼里都是假的，总是想着要见到人心里才会有真实感。 但是真的到了离开宗门的那一天，我看着师父笑着说“要走啦？”又难过起来，闷闷的答了句“嗯。” 我是很想见师兄，没到离别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舍不得宗门。 师父哈哈大笑，又喝了口酒“嫣儿，你是个好孩子，你和寒风和天佑都不一样，你们差太多啦。”师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我却能感觉到师父很悲伤。师父说道“他们太执着啦。” 虽然以前不能理解，现在倒是很能理解师父说说法。师兄也是徐师兄也是，他们太执着了。不是说不好，只是有所执念的人，其实会活的很累，就像师兄一直以来其实他都活的太累了，他很少为自己而活。 只是人这一生，如果不能为了自己而活，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师父没想到的是，其实我还是和师兄他们一个样子。他们各有各的执念，其实我也是。这也许就是缘分？所以我们几个人才是师兄妹嘛。 我问他“可是师父，我和师兄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吗？” “是啊，不一样也是很正常的，那我在惋惜什么呢？” 师父叹气，用手摸了摸我的头。我知道，师父是在期望。期望徐师兄和师兄都能和我一样开看些。人的一生不只是有复仇的，还有许多东西的啊。 但是不同的人心里想的，哪能是同样呢。我明白，师父其实也明白。 师父说“只是这复仇啊，哪能有结束的一天啊。” 颖儿在我身边没好意思插嘴我们几个师兄妹的事儿，但是师父却似乎感觉到了颖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师父笑了一下，说道“颖儿那孩子性格活跃的很。虽然年纪比你大两岁，性子说不准啊，比你还爱玩儿。你们两个一起下山我倒是觉得应该是你照顾她多些。” “薛长老！我人还在这儿呢，有什么背着我说好吧？当我的面这样说我要生气了。”颖儿翻了个白眼插着腰“不就是开封嘛！我当然可以和嫣儿一起平安到达的，你是在怀疑我哦！” “是啊。”师父直戳了当的回答“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我没忍住噗嗤噗嗤直笑，颖儿瞪了我一眼，先小声说我不是真的喜欢她，亏她担心我要陪我离开宗门呢。又伸手去锤师父，师父扯着酒葫芦笑了半天，也不担心颖儿把他打疼了，咧着嘴揉揉肚子。 走啦，真的是。再不走就真的舍不得走了。 我能看出师父和颖儿都是故意活跃气氛的，原本他们是想活跃些，至少道别，也不会变得那么惹人难过了。不过他们越说，我就越舍不得走了。 我想师兄了，我很想他。已经几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还好不好，师兄的样子也已经在我脑海里模糊掉了，怕是我见到他都认不出来了吧？ 我好想见他一面，真的好想见他一面，我一直也是为了能好好站在他身边而努力着。可是我也舍不得师父，各位长老，他们对我真的很好，我很小就来到宗门，也可以说是他们带大的，要让我离开他们我也很舍不得的。 “走啦，下山咯。” 我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无数次在和师父道别。和颖儿并排走在下山的路上，脚下踩着台阶发出细碎的声音也没空注意了。 现在是初春还有些冷，我想稍微问问颖儿冷不不冷，转头就看见颖儿眼睛红红的，不知道从多久开始就在哭了。 我慌了，忙拉住她的手“怎么啦？是不是舍不得师父他们啊？”我这样一说，颖儿哭的更厉害了。 我简直想给我自己一巴掌：你明知道她肯定是舍不得师父他们，你等她自己调节不行吗？你还得多嘴，这下好了哭的更厉害了。 颖儿和我一样，我们几乎是没怎么离开过宗门的，宗门对于我们来说不是第二个家，宗门就是我们的家。而养大我们的宗门各位长老各位师姐师兄，就是我们的兄长。 我就是去见我的兄长的，而颖儿是告别自己的兄长的。 “我舍不得师父，舍不得掌门，也舍不得凌长老他们。”颖儿擦了擦眼泪，声音都带着些许鼻音“我自宗门的时候不太想哭，如果哭了，薛长老一定会笑话我，‘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颖儿眼睛里包着眼泪碎碎念着“我也不想他们担心”“可是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走这么远”“可是他们已经很担心你了，我不想他们也这么担心我……就没有哭……但是我好难过，我舍不得他们……”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也觉得很难过。但是这种时候如果两个人哭作一团，那情况好像会变得很糟……我只能守着她，等她哭完，我见她带着眼泪噗嗤噗嗤的笑了起来“我是不是很丢人啊嫣儿，多大的人了还哭，哭起来好丑。” 我笑她“就算是哭，你也是我心里的大美人儿。” 她是为了陪我才离开宗门的，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她麻烦呢。 ------------ 第二十一章 我们的钱不多，下山以后得算这银子过日子就觉得麻烦了。还得想想这么久怎么去开封呢，毕竟这么远的路程。突然觉得好累啊，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背着小包袱也不知道去哪里好，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去开封。开封太远了，我们也不知道得往哪个方向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到山下的时候，我们去见了刘阿婆。刘阿婆一看我和颖儿的装束便知道我们要走了，她也没有阻拦，只是问“江湖真的这么好吗？天佑也是寒风也是，连你们也是。” 二娃已经长大了不少了，也问我们“颖儿姐和嫣儿姐也要走吗？” “不是，我们不是要走的。”我解释“是师兄走太久了，还不回来，我要把他抓回来才行。”说着，我还狠狠的比了比自己手上剑“他太久没回来了，我担心他，所以我一定要去。” 刘阿婆和二娃也不说什么了，就说了不少“早点回来”“下次带寒风一起回来吧”这样的话。 就这么走着走着我突然发觉一个问题：江湖这么大，我们虽然知道应该去开封，只是，怎么去呢？我看向颖儿，颖儿回过头来一副犯迷糊的样子，我就知道她指望不上了。 师父说我和颖儿多半是我照顾颖儿，目前看来，我和颖儿都不是什么聪明的孩子，两个人半斤八两……突然有点后悔，应该先想清楚再下山了，结果趁着自己一头热就离开宗门了。 哎，总感觉前途很渺茫的样子。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们第一个落脚点就是以前我和师兄花师姐一起去过的那个客栈。毕竟我只熟悉那里。掌柜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很漂亮。客栈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多了一个小女孩子。 那是很可爱的小女孩子，见到我们便一摇一摇的走过来，口齿不清的轻轻问“你们是来住店的吗？”歪着头“我们家的饭菜很好吃哦。” 一下子心里就觉得：好乖啊，想摸摸这孩子的小脸。看着也肉嘟嘟的咧着牙牙笑。 颖儿笑着蹲下来“那你亲姐姐一下姐姐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小女孩子很为难的皱起了眉头，又叉腰“你是想占我便宜吗？” 颖儿原本只是逗逗她，听这孩子这样说，一下子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不是，姐姐是喜欢你。”然后小女孩子又咯咯咯的笑。 我也蹲下来“姐姐不是坏人哦，只是想你看看姐姐亲亲姐姐，也不行吗？” 小女孩子一副真是输给你了的样子，在脸颊上亲了我和颖儿一人一下，又羞红了脸叫“娘亲娘亲！”‘噔噔噔’的跑远了，抱住掌柜的大腿，偷偷看我们。 掌柜的也笑了，摸了摸小女孩子的头，问我们“你们要住店吗？”我们说“要。”掌柜的还同我们玩笑“别是因为这孩子亲了亲你们心里愧疚才来我们这里住店哦？” 我们都望着小女孩子，发现她在偷看我们，又忍不住笑起来。我很喜欢这种很活泼又不怕生的小孩子，很好玩，总是想逗逗又亲两口。 我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我年龄还小的时候，各位长老总是喜欢逗逗我。多半也和我现在一个心态：小孩子，好玩。 我们就打算在这里歇一晚。饭菜是很好吃，颖儿和我都是第一次出远门，自然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便偷偷跑去问掌柜的开封怎么去。 掌柜的一听我们要去开封，就愣了“开封距离我们这里很远啊，你们两个小丫头去，你们家大人放心吗？” “我们家里没有大人，只有师父。本来我也不想去，但是嫣儿要去找师兄，我不想她一个人去，很不放心。”颖儿老气横秋的样子惹得掌柜一乐“但是你们俩年龄也差不多呀，而且这么远，你们师父也放心吗？” 我说“可是我好想师兄呀，好几年他都没回来了……而且他想去通过天波府的试炼，我想给他加油鼓劲。在宗门也没办法给他加油……” 许是我满脸忧愁的样子太好笑了吧，掌柜的噗嗤一笑“你这样子倒不像是去见师兄的。”然后故意咳嗽一声“倒像失去见小情郎的！” 我气得哇哇大叫，颖儿不但不帮我还跟着掌柜的一起闹我。 掌柜的姓阮，我们就叫她阮姨。她解释着“也许是自己成了母亲，见到我和颖儿这种离家的孩子，总是放不下心。”将我们暂时留在了她的店里。 阮姨也不收我们钱，只觉得我们两个小女孩子不放心，还问了我们好多“那些驱虫的东西带了吗？”“什么擦伤的药物带了吗？”“知道路该怎么走吗？” 见我们都很迷茫的样子，阮姨便叹气“你们这些孩子，总是把世道想的太简单了。”我和颖儿便在阮姨这里住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 当然我们也没吃白饭，招呼客人什么的，我们总要比那小花擅长嘛。小花就是掌柜的可爱女儿。就像是，我们这段时间在客栈帮忙，而帮我们筹备东西，便是阮姨给我们的酬劳。 说是酬劳，其实还是我们占了便宜，在这里好吃好喝，招呼客人也并不辛苦，倒是阮姨一直辛苦的帮我们筹备东西，又费尽心思的帮我们检查衣服有没有破损的。 阮姨自己说，因为看着我们，就想着，小花总是要长大的。她希望小花以后如果也要离开巴蜀，一路上有难处的时候，也有人能够帮助小花。 小花这孩子毫不客气的说“我才不会和颖儿姐姐和嫣儿姐姐这样粗心大意呢！如果是我，一定会想好了准备好了东西再出门！”然后叉腰学阮姨的口气教训我们“你们两个，真是。哎。”然后咯咯咯直笑。 颖儿反应最快，一把过去将小花搂入怀中，狠狠的揉她的头，挠她的小肚皮。我也顺势一起过去逗她玩儿。小丫头哈哈哈哈笑个不停，又求饶“错了错了哈哈哈哈。” 阮姨看着我们闹，就摇了摇头，嘴角有些弯弯的幅度。” ------------ 第二十二章 我们在这里呆了一阵子。也是在这里我见到的徐师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徐师兄。颖儿和徐师兄认识的时候又小，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不记得徐师兄长什么样子了。 可是徐师兄却是记得她的。 徐师兄在这客栈是来住宿的。那时候我和颖儿正在打闹，见有人来了颖儿就问“客官是来吃饭的还是来住店的？” 轮回了这么多世才注意到的，徐师兄是突然愣了一下子，然后盯着颖儿看了一会儿才说“住店。”当初我和颖儿正闹的厉害，两个人也都没有发现他的目光。 这时候刻意注意了一下，徐师兄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还有怀念。明明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他却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能看见剑宗那座山峰的客栈。 阮姨从厨房走出来看了眼徐师兄说道“是小余啊，有几年没见了。你每年这时候都会来坐坐啊。” 徐师兄便笑“您也知道的，我爹娘是葬在这里的，虽然很远，但是他们的忌日了好歹回来给他们上上香吧？而且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他们在底下指不定骂我呢。” 阮姨叹道“那你注定了是走不远的吧？” 徐师兄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嘴唇，而后说着“不说了不说了，让我看看今天吃什么好啊。”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阮姨只是摇了摇头，又说“吃什么直接跟嫣儿和颖儿那俩小丫头说啊，我先去忙了。” 徐师兄的家的确是在这附近的，其实说是附近，一个来回却还是要半天的。他其实还是放不下剑宗的。如果师父知道他一直放不下，估计心里也会好受很多。 知道徐师兄为什么一定要下山，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我记得徐师兄的姐姐被天毒教看中了，据说他的姐姐是很难得的阴月阴日阴时所生的女子，很适合成为天毒教的圣女。 可是成为天毒教这种邪教的圣女，恐怕就在没有能够回来的时候了。徐师兄的姐姐不愿意，徐师兄的爹娘也极力反抗，最后在徐师兄出去玩儿了以后，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只有爹娘的尸体，还有一地的血液。而他的姐姐，他怎么也找不到了。 没有办法，徐师兄安葬好了自己的爹娘，又好好的打理了自家的小屋子，一路打听一路走，他知道附近有个宗门，叫做剑宗。他还没走到剑宗门口呢，便遇见了刚好要回到剑宗的师父。 他和我不一样他心里有恨，有拔剑的理由，所以哪怕是为了知道他姐姐的消息，他也是一定要下山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师兄和徐师兄是一类人，他们有不得不下山的理由。 细细想来，徐师兄真的是一个很让人心疼的人。 颖儿也不是完全不记得徐师兄的，偷偷和我说“总感觉那个人很熟悉的样子诶。”当初的我也只当她玩闹“是不是因为长得很好看所以你才觉得眼熟的？” 颖儿平常一定会笑着追着我打。可这次她只是迷惑的摇摇头“好奇怪，我一定见过的。”可惜那时候我们可都没有好好想想的自觉。只觉得想不起来就算了呗。 徐师兄点了好多饭菜，什么“辣牛肉”“麻辣鸡”还有杂七杂八的小菜还要了一碟花生，两坛酒。我正好奇他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多吗？徐师兄便伸手招呼我们“你们俩小丫头过来一起吃吧？” “啊？”颖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徐师兄“叫我们吗？”我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什么？” 徐师兄只是笑“别误会啊，我是练武之人也是用剑的，看你们也是练武之人，端菜过来的时候手掌也有茧，估计也是用剑的吧？” 只觉得有点可怕，这个人怎么能从这么简单的地方，看出这么多东西的。 不过徐师兄也是长了张好脸，不然我估计就会觉得他是不是另有所图了。总觉得不是坏人，给我的感觉也就是很聪明的习武之人而已。 我和颖儿犹豫了好久还是坐了下来。不过也只是咬咬筷子，又不敢说话，生怕说什么不太好。 徐师兄是有些自来熟的样子，问我们“你们这么小，你们宗门也舍得让你们出来啊？估计是那边剑宗的吧？”徐师兄努努嘴“怕不是下来的时候东西没收好还不敢出发吧？诶，阮姨！过来坐过来坐。”然后又夹了粒花生米在嘴里笑。 阮姨倒是听见了，就去拿了碗筷这么坐了下来，笑道“是呢，剑宗的孩子。如果不是嫣儿那小丫头想去找师兄，估计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怎么下山吧？” “阮姨！”我急了，忙接口“别，别这么说。” 颖儿也跟着来劲“就是嘛，待在宗门多好，干嘛要出来。” “诶，那你师兄叫什么名字，我一直在到处走，兴许我还听过呢。”徐师兄对我挑挑眉，筷子都放下来了“说说呗，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同行的。” 我说“叫凌寒风，也是用剑的。” 一下子，徐师兄就呆住了，然后低下了头轻声念着“凌寒风啊，寒风……”真的很可惜当初并不知道他是徐师兄。徐师兄的语气很温柔，和之前有些轻佻的声音完全不同。 就像是师兄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在徐师兄离开宗门以前，徐师兄也是一直陪在师兄的身边的。他们的感情也很深。 颖儿问“怎么了？难道没有他的消息吗？”我也盯着徐师兄看，眼睛里有些失望。 徐师兄见我们有些失落的样子，忙道“不是不是。名字我倒是觉得耳熟，便多念了两遍。不过见面，我倒是没见过。只是听他们说起过，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吧？身边总是跟着一只鹰的，似乎是往开封那边去了。” “嗯！那一定是师兄！”我笑了起来“师兄要去天波府嘛，所以要去开封的。” “天波府试炼嘛，我知道，各种人都有要去的。我也要去。”徐师兄有夹了两粒花生米“就是时间有点赶，估计赶不上试炼了。” 颖儿好奇的问“那你去干嘛啊？” 徐师兄一脸神秘的告诉她“你不知道啊，我几年前就盘算着在那边的客栈包了年。这下子，我回去，嘿嘿，就可以把房间转租给别人了，多划算啊。”说罢还抿了口小酒，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 第二十三章 徐师兄翘着腿儿，夹着菜，然后又抿一口小酒，哼两句小曲儿，偶尔冲我们挑挑眉，俨然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其实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罢了，但看眼睛很难想象出他的真实年龄。 不知道他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其实他这些年很不好受。毕竟眼睛里的沧桑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说清的。 突然想起了师兄。师兄大概也是如此吧。他们都是为了复仇而活在世上的。 徐师兄知道了我算得上他的师妹，也就一直拐弯抹角的问着我“那你去找你师兄干嘛？你不会喜欢他吧？”“不然你找他干嘛？等他回来不就得了。”“哎你们这些年轻人。”“你师父怎么样？厉不厉害？” 他越说越带劲。可是我不是当初那个和他初相识的人了，我知道他在试探。师兄的消息也好，师父的消息也罢，他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消息。现在明白了一切，我心里却觉得很难过。 很难过，真的。 我说“师父身体还好。不过我有个离开了宗门很久的师兄，师父一直再找他，师父觉得都是自己没教好他，一直很难过。师兄也很想他。至于我都是后来才入的宗门了，其实对于这位师兄感触并不深。” 徐师兄抬头看着我，问“那你师父他们都不怪他？就这么背叛了宗门啊，如果是我宗门的那些个师父师叔，怕是会把那个叛徒打死。” 当初没在意的小细节现在倒是注意到了。徐师兄虽然在笑，其实眼睛却是盯着我，很专注，甚至到了让我很不舒服的程度。很明显那个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可是师父为什么要怪他？”我很诧异“我们宗门一直不限制人身自由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师父在寻找他，并不是因为他怪他，只是他担心师兄的安危。” 哪怕是师兄离开了，甚至是加入了天毒教，师父都不怪他。师父只是在怪自己，怪自己没能好好看好自己的弟子，怪自己帮不上弟子的忙才让他选择铤而走险加入了天毒教，所以才选择了闭上双眼罢了。 师父的惩罚，从来都是对他自己，而不是对师兄的。 徐师兄听见我这么说，一瞬间松了口气，然后大笑起来，嘴上嘟囔“那你师父真的是很豁达的人啊。”仰头大笑着，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了徐师兄的眼睛有些眼泪，哪怕眼泪没有掉落下来。 这就是徐师兄等了这么久的答案，徐师兄一直在这里徘徊的理由就是这样。他怕那个把他当做亲生儿子的师父责怪他，这一份心情，恐怕比他离开师门都更加让他难以接受。 “不只是师父，师兄也是。他们都很担心那位师兄。”我这样说着，强忍住心中的难过，“也不知道那位师兄是怎样的人诶，我都没见过。” 颖儿皱着眉头说“我记得徐师兄离开宗门的时候我才几岁，还见过几次面的。”颖儿的神色缓和了下来，轻声说着“我一直说我不能理解他离开师门的行为，因为薛师叔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的。后来长大了也就想明白了，人这一生嘛，有好多路要走的。” 我的眼神飘向徐师兄，徐师兄顿了顿，眼神中带着少许温柔的色彩“是啊，人各有路。”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徐师兄的时候。徐师兄那时候已经是天毒教的比较厉害的弟子了。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能从他惨白的脸，深深凹陷的眼里猜测，他其实这些年很不好过。 也许这时候，是几年来他最轻松的时候了。 然后颖儿就扯着徐师兄说江湖的趣事儿，我也来了劲，阮姨也边吃边听着。 霍，徐师兄如果不是个江湖人，我觉得当个说书人也饿不死他。一会儿压低声音，一会儿声音骤然提高。跟我们说那些江湖流传的趣闻什么“有个吃人肉的厨子！被一大侠掀翻了肉铺子，大侠反而被厨子打死了。”“那漂亮的女子，竟然是个阉人！”“有人冒充唐门的弟子，被唐门的人发现竟然很有天分，真的添做了唐门的弟子。” 徐师兄说的有滋有味儿的，那时候觉得啊，有趣的很。现在才想通，他个大骗子，大部分都是他编的。明明自己从很早想办法就进入了天毒教，在里面想尽办法寻找自己姐姐的踪迹，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江湖趣闻嘛。 很久以后，那是我找到师兄的时候了，我问他“你知道吗？我遇见一个人，那个人跟我说啊……”师兄最后只是错愕的说“我没听说过啊，不过也可能是我没留意吧。” 徐师兄是我出入江湖之时遇见的第一个江湖中人。 但是我没想过，和他的相遇最后竟然造成了我这一生最大的悲剧。 既然知道了徐师兄也是要去开封的，我和颖儿也是要去开封的。阮姨提议着让他和我们一起启程。阮姨说“这俩小丫头虽然麻烦了点，心肠却不坏。” 也幸好我和颖儿离开宗门遇见的就是阮姨和徐师兄，不然若是遇见别人，恐怕我们被人卖了都还要帮人数钱的。徐师兄也答应下来，答道“反正我一个人也闷得很，有俩小丫头陪着也不坏。”然后不怀好意的盯着我们“不怕我是坏人啊？” 颖儿抢先一步说“我才不怕！”然后冲着徐师兄挥了挥自己的拳头。然后小声说“其实我能感觉你不是坏人，我总觉得你很熟悉的样子。” 徐师兄碎碎念着“你不是第一个和我这样搭讪的啊小丫头。我懂我懂，毕竟我这种江湖俊杰是吧，也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然后满脸春光的抬头，迎接他的是颖儿错愕的脸。 阮姨也和徐师兄认识许久了，也放心我们。 说起来我们也是心大，和徐师兄才认识没多久就真敢跟着他启程的。也难怪宗门的几个长老都不放心我和颖儿出门呢。不过还好，我们遇见的事徐师兄嘛。 ------------ 第二十四章 我和颖儿是和徐师兄一起走的，一路上其实过得很开心。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也许，好像也没什么也许。 再来一次的话，我还会不会和颖儿一起就这么和徐师兄一起走呢？我想不明白答案。我知道是不怪他的，很多事情都怪不得他。徐师兄是我很敬重的师兄，但是我心里永远对他是有些怨念的。 也许那份怨念不是对他，其实是对我自己。 因为徐师兄已经是天毒教的人了，天毒教其实并没有那么信任他，他毕竟入天毒教的时间并不长，天毒教自然是要小心的。而那时候他的身边就有许多监视他的人了。他们觉得我们和徐师兄的关系很亲近，所以才刻意留意了我和颖儿最后到达的地方——开封。 他们通过徐师兄见到了我，又通过我见到了师兄。如果说我会死亡我自觉无谓，那师兄呢？他为什么无端端的就这么死了？他什么都没有做，他还有愿望没有实现呢。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在几年后徐师兄不是真心实意来到天毒教的事情被天毒教发现，最后死在了天毒教。只是徐师兄致死都不知道他的姐姐究竟怎么样了，又身在何方。他也不知道天毒教的人最终找到了我也找到了师兄。他们害怕我们知道天毒教的秘密，便带给了我们这样惨痛的结局。如果不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师兄就不会死了。 时至今日，无数次轮回以后，我都在思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大概这世间很多时候都是缺了道理吧。 说我不怨徐师兄，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我心里始终有个结，他固然带着我前去找到了师兄，但是也是将死亡带给师兄的人。其实一路上看着徐师兄的脸有时候会想，你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吗？你不知道啊。 我怨徐师兄，也怨我自己。如果我自己再强一点，就不会拖师兄的后腿，那师兄也不会死了。 徐师兄和颖儿算是旧识，其实一路上他更照顾我，偶尔会问问师兄和师父的消息。刚开始我还是有些小警惕，后来却什么都告诉他了。 记得有一日徐师兄问我“你怨你那个离开宗门师兄吗？如果不是他开了先河，你师兄说不定也不会走，师父说不定也不会这样自甘堕落。你怨他吗？”我和徐师兄说“老实说我并不怨。” 徐师兄觉得奇怪“为什么？” 我回答他“因为我没有见过徐师兄，从来没见过。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经历过什么事。但是我记得山下的村庄，那个刘阿婆一直念叨他‘也不知道江湖有什么好，也不晓得他吃的好不好。’二娃也总是问‘天佑哥哥去哪儿了。’” 我笑“至少能让这么多人挂念的人，肯定不是坏人吧？” 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心里还是一抽一抽的疼。徐师兄不是坏人，我知道的。他和师兄其实很相似，也许应该说，师兄不愧是徐师兄带大的，和他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师兄多了些明朗，徐师兄多了些温柔罢了。 我们是在江南分别的。有信鸽带来了给徐师兄的信，徐师兄脸色就不好了，对我们说着“抱歉，我在江南有些事情要处理，也只能陪你们到这里了。” 我和颖儿忙说“没有没有，您能带我们这一程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我们和徐师兄就是在这里分别的。那时候还做梦呢，虽然江湖很大，但还是希望以后还能遇见徐师兄，毕竟这么好的人是吧？ 只是要我们两个人启程……徐师兄还是不太放心，又去帮我们挑了不少用得着的各种东西。其实阮姨准备的东西已经很齐全了，我也觉着用不着买这么多，徐师兄你还是坚持，甚至最后又找了个马车把我们送到了马车上，嘱咐马车夫“麻烦一定要将这两个小丫头送到开封啊。”然后又给了马车夫一小袋子金子。 马车夫一看真是一小袋金子高兴坏了，忙把我和颖儿请到马车上去，就准备着要启程了。 不过这哪里好意思？一路上徐师兄就一直在照顾我们了，现在还要给我们花钱的，哪有这个道理？但是我和颖儿所有家当加起来也没有徐师兄给的这小袋金子多。 我们正偷偷摸摸商量呢，徐师兄大抵也是看出了我和颖儿的意思，笑了笑说“大家都是朋友，这不过是一点钱财罢了。”他也叮嘱着“虽然你们都是练武之人，但是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好，武器别离手总是好的。”说了好久好久才离去，冲我们挥挥手。 我从来没想过，这一别就是永别了。我和徐师兄的萍水相逢，竟然成了我这一生怀念他的一切。徐师兄是很好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不过旅途也不是那么顺风顺水的，我们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人，那是对颖儿来说特别特别重要的人，是颖儿的爱人——夏旭。 说实话，颖儿这样欢快的孩子最后也会因为喜欢一个人，愿意放下自己行走江湖成为女侠的梦想，变成温柔的小女人，然后留在他的身边计算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我是没想到的。 我一直认为颖儿这样欢悦的女子就像鸟儿，就应该属于广阔的天空。不过成为一棵依偎大树的小草似乎也并不坏。 那是在开封和荆州的边界上了，马车夫忙着将我们送到开封好带着一小袋金子回家呢，颖儿撩开帘子准备看看风景，这时候却让她恍恍惚惚的看见一个男子在采草药然后一头栽了下去，也不知道掉哪里了。 “麻烦停一下啊，我看见有人好像掉下去了！我去看看。”颖儿忙叫着。 马车夫也忙拉住马，就看着我和颖儿冲了出去，颖儿带着我找到了那个人掉落的地方。我们探头看，还好这里也没多高，那人身上有些伤，不过似乎也没事，大喊着“有人吗？” 那个人就是夏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