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章节 ------------ 第一章 金牌杀手滑铁卢 深夜,S市最昂贵的山腰别墅内。 一场无声的屠杀正在进行。 “仔珍,”柳小六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本次任务目标共有五个,核对人数。” “哦?”接收到最精确的消息,罗仔珍斜长惑人的长眸一顿,涂着鲜红指甲的两指夹着烟,她开始清点人数。 冰箱跟前倒着一个。 沙发上死了两个。 楼上还躺着一个。 还差…… 一个。 狐狸眼中瞬间闪出精光,罗仔珍单手掐灭香烟,烈焰红唇缓缓吐出烟雾,“还有一个啊~我最喜欢捉迷藏了。” “可得藏好哟~” 随着铁杵拖地的声音,靠在墙角的实心铁棒球棒被拿了起来,罗仔珍踩着细高跟,一步一步往别墅金碧辉煌的起居室走去。 细高跟敲击地面,发出惑人而性感的声音。 “五。”她走过餐桌。 “四。”她走过沙发。 “三。”她走向楼梯。 听到细高跟声隐有离开的趋势,贴在沙发与墙壁夹角的少年缓缓松了口气。可,下一刻,他的下巴传来一阵冰凉触感!! 少年颤颤巍巍地抬头,当即看见那个美艳如狐狸的女人正眯着眼对他笑。 一瞬间,少年如坠冰窟抖如筛糠。 棒球棒抵着少年的咽喉,在罗仔珍的示意下,他同手同脚地爬出了沙发角落。 “别别别……”背靠着沙发,少年颤抖着祈求,“别杀……” “嘘。”鲜红的指甲抵上鲜红的唇,少年瞬间禁声。 罗仔珍双手握着棒球棒,瞄准少年的脑袋,高高扬起。 重重挥下! 于此同时,罗仔珍的耳麦中传来柳小六急切的声音——。 “别动他!他脖子上有炸弹!!” 这话说的太迟了,罗仔珍眼中闪过一瞬间错愕,然后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爆炸声,火辣辣的热浪以少年为中心,向她袭来。 痛感,布满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神秘组织的王牌杀手就这样死了,享年二十二。 罗仔珍非常不服,非常非常不服,以至于她在正厅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他妈的,哪有在脖子上连炸弹的?年轻人不讲武德,操!” 此言一出,原本热热闹闹的正厅陷入一瞬间的寂静。 坐在主位下第一个位子的穿红戴绿的富态女人拧着手帕,盯着罗仔珍,呆愣愣道:“夫人,您确定令千金真的没问题吗?” “这……”主位上衣裳华丽的中年妇人陷入沉默。 罗仔珍却听到这方动静,扭头看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极为古香古色的地方。看样子像是个会客厅,U字形摆了一圈褐色桌椅,中间放着一个两人方能合抱的青花瓷香炉。 脚下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淡色帷帐从两侧屏风前密密垂到正厅来,其间涌着着棉布衣裳的丫鬟无数。 最上面坐着一个衣着华丽,妆容清雅的妇人。 妇人其下第一个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红戴紫的胖妇人。 这些人高矮胖瘦各异,但相同的是:她们都睁着疑惑担忧的目光往罗仔珍身上看来。 顺着她们目光,罗仔珍拧着眉低头一看:嚯!不知什么时候,自个身上也套了一身古装古色的衣裙,是非常鲜嫩的粉红色。 少女粉,真幼稚。 完全忽视这些人的目光,罗仔珍迈开步子往那胖妇人走去。 径直伸手捏了捏胖妇人的肉脸,罗仔珍倚在她椅背上,吊儿郎当问道:“哎,打听个事,你们地狱都这么玩吗?” 瞬间,室内众人陷入更大的震惊中。胖妇人一双绿豆眼中更是盛满了不可置信。 自个已经死了。罗仔珍对此无比确定。 而且,以自个的德行,绝对是下地狱的料。罗仔珍对此也无比确定。 就是没想到…… 罗仔珍的眼睛扫视周围一圈。 没想到地狱喜欢玩这套。 等了片刻,没等到胖妇人的回应,罗仔珍垂眸看去,只瞧见这胖妇人像是受了什么不得了的侮辱,脸涨得像个红蛤蟆。 甫一与罗仔珍对视,胖妇人便浑身颤抖着站起来,“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羞辱本夫人吗?” 早在罗仔珍发现胖妇人脸像红蛤蟆的时候,她便已松开了妇人的脸。 此刻听着妇人的指责,罗仔珍拧着眉,搓了搓从妇人脸上捏下来的粉,她疑惑道:“我没羞辱你,我就寻思打听个事。” 胖妇人眼尖地看到罗仔珍搓手指的动作,当即怒火更甚,跳脚道:“你还说没有?本夫人在皇城做媒三十载,从未被从未被,从未被……” 气到浓处,这胖妇人竟是一个字都说出不来,只捂着心口不断喘粗气。 那主位上坐着的华衣夫人此时总算是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住胖妇人,连声说着好话,“李夫人莫要动怒,莫要动怒。你都看到了,我家孩子这这这脑子不好使,你多担待些。” “担待?”李夫人被气出哭腔,“本夫人在皇城三十载,何时被这样作践过?你家小姐这亲,我是做不……” 生怕这李夫人撂挑子走人,华衣夫人赶紧捂住她的嘴,“夫人莫要这样说,莫要这样。且不说咱们今日这婚事是奉了皇上的命,就光说那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李夫人是有大功德的人,可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这华衣夫人是个会说话的,皇命功德连连压来,很快就让李夫人顺下心头火。 原本跳起要走的人,这会也缓缓坐回去,李夫人捂着胸口,愤愤道:“可你家小姐这也太不成体统了,难怪……”这些年没嫁出去。 后面的话,李夫人看了眼罗王氏没说出来。 但罗王氏哪里能不明白她的弦外音,当下只苦笑一声,心道:没能嫁出去的原因,可不止是不成体统。 而这时,趁两妇人说话空档,已在正厅内转悠了一圈的罗仔珍又转回了两人身前。 那些丫鬟打扮的人或是鬼,无趣的很。就知道一个劲地躲她,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罗仔珍摸摸下巴看着李夫人,心道:还是这个红蛤蟆好,虽然神神叨叨了点,但好歹能说上话。 一边这么想着,罗仔珍迈着步子就准备往李夫人身边去。 罗王氏眼尖地发现了罗仔珍意图,当机立断呵住了人,“仔珍!” 叫自个? 罗仔珍转头看向罗王氏,“有事?” 李夫人一听这回答,当即一口气差点没撅过去:瞧瞧!瞧瞧!这可是跟她主母说话啊,瞧瞧这目无尊长的样子! 罗王氏面上也是一滞,但她惯来是个能忍的,咬着牙道:“你站到为娘身边来。” “为什么要站着?”罗仔珍不乐意,走了一圈,她累了,“我累了,要坐会。” 李夫人气得拍桌而起,第一次干涉别人家事,“因为她是你娘,是你长辈。” “哦。”罗仔珍斜看她一眼,“那为什么你们能坐,我就要站着?” “我们是长辈!”李夫人将桌子拍的震天响,“是长辈!” “我知道啊。”罗仔珍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但这跟我不能坐下有什么关系呢?我坐会,你们又不会折寿。而且,就算你们会折寿,这又跟我要坐会有什么关系呢?” “你!你!你!”李夫人捏着帕子指着罗仔珍,气到浑身颤抖眼睛发昏粗气连喘。 而后,突一口气没喘上来,这李夫人肥硕的身子一颤,竟是直接晕了。 旁边伺候着的小丫鬟们连声尖叫,手忙脚乱地去抬人。 旁边的罗王氏也是没料到这李夫人这么不禁气,叹气道:“将李夫人抬去客房先歇着。”仔珍与齐将-军的婚事是圣上授意的,今日这亲没说成,李夫人就是死了也不能离开罗府。 罗王氏面上和善,心头主意却比谁都大。但转念想到婚事,想到罗仔珍,她又是一个头两个大。 罗王氏转身,正欲与罗仔珍好好细说一番,却听旁边丫鬟尖叫道:“夫人,大小姐也晕了。” 闻言,罗王氏如释重负,“晕了好,晕了好。” 一挥手,罗王氏指使心腹罗姑姑,道:“罗姑姑,将大小姐送回珍辉阁吧。” 一穿着丝绸华服的老妇当即领命,差使两个丫鬟弄了架子来将罗仔珍往回抬,袖间的手却暗暗摸着银针。 盯着罗仔珍那幼态天真的脸,罗姑姑暗恨道:不知死活的丫头,竟敢跟二小姐抢夫婿,今日便要你性命! 罗仔珍的意识陷入了一处山谷,山清水秀,前方小溪旁蹲着一着粉红色衣裙的少女。 不明白这又是在干什么,罗仔珍大步往前走去。 待走到那姑娘身边,罗仔珍才问道:“姑娘,打听个事,这是哪儿?” 粉衣少女闻言,抬头露出一双充满幼态的眼,“这里是我的意识。” 她一挥手,召出一面水镜,水镜里的景象是正吵嚷纷乱的正厅,“而这里,是我的曾经。” “曾经?”听到这话,罗仔珍眼皮一跳,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她忙侧身,目光往那溪水面上一看。 果然! 溪水中正映着的脸庞,稚嫩而充满幼态,与眼前粉衣少女的脸——。 一模一样。 只一瞬间,罗仔珍就明白自己魂穿了,但是她没有丝毫慌乱,心态甚至可以称的一句坦然。 ------------ 第二章 教科书式打脸 她还没享受够这纸醉金迷的世界呢,既然有机会能再活下去,虽然是在另一个世界活下去,那也比死了强不是? 只是…… 罗仔珍的目光在粉衣少女身上顿了顿,心道:只恐怕她这魂穿没那么轻易。 “既然是曾经,那你就死了呗。”罗仔珍蹲下与少女平视,“还不去投胎,搁这干啥呢?” 少女眼眶一红,糯糯道:“怨气太大,投不了胎。” “我的父亲是当朝五品要员,母亲刘氏是商贾之女,在父亲还是个秀才时嫁给他的,次年有个我。后来父亲飞黄腾达,做了京官,对我母亲愈发不满,觉得商贾之女配不上他的身份。便设计杀害了我母亲,后迎娶了现在的妻子王氏。王氏入门一年,便诞下一女。从那以后,我的日子就很苦,这一家人对我动辄打骂,前些日子,王氏之女更是嫉妒我与当朝三皇子互通情谊,不仅横刀夺爱,还与其母设计要将我许配给一个落魄将-军。我气不过,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少女委屈地落下泪,“然后就投不了胎了。” “哦。”罗仔珍摸摸下巴,“原来是这么个剧情。” 少女充满期待地看向罗仔珍,本以为后者会出言安慰自己几句。 却不想罗仔珍只摸着下巴,道:“那你怎么着才能去投胎?”赶紧解决吧,她已经准备鸠占鹊巢,在这世界好好纸醉金迷一把了。 要说罗仔珍其人,凡是与她打过照面共过事的人,无一人不得说她一句:坏东西。 而罗仔珍也非常不负众人对她的评价,在坏东西这条路上越走越专业。行事乖张,性格狠厉。 少女为了报仇找上罗仔珍,本是要找个厉害的。 却不知,最漂亮的玫瑰最扎手,最厉害的杀手六亲不认。 少女喉间一梗,正欲说些什么,却在刚开口的时候身形一滞,瞬间化为透明。 与此同时,罗仔珍也感觉自己的灵魂飘飘荡荡落进了一个躯壳,耳边传来少女焦急的声音—— “我的意识不太稳定,可能要昏迷一阵了。下次找你……” 然后,罗仔珍就感觉周围六感回笼。想来应是少女将她又重新投放进了少女自个的躯壳里。 感觉像是有人正抬着自己走,罗仔珍便也没睁眼,联系少女的话,加上刚刚经历,罗仔珍觉得自个目前不会有危险。 然。 她这念头刚成型,便突感觉到一尖锐的武器直直往她天灵盖而来。 这可是教科书级别的打脸了。 心中暗啐一声,罗仔珍迅速睁眼,同时左手发力,在来人武器即将碰到自己皮肤时,牢牢控住了对方的手。 正捏着银针要取罗仔珍性命的罗姑姑没想到罗仔珍会在此时醒来,但醒来又怎样? 只见她眼中闪过狠厉,手中用了更大力气,要往罗仔珍天灵盖戳去。 “他妈的。”只一眼,应是与那少女有关,罗仔珍当即知晓了眼前老奴是罗王氏的心腹罗姑姑。 但这什么姑姑也不能搞到自个头上啊! 一掌将罗姑姑的手拍开,罗仔珍躺着一脚便将人踹的一个趔趄。 从担架上翻身下去,其间过程用到左臂,罗仔珍当即感觉胳膊弯处有一排细密痛感。 怒上心头,罗仔珍揉了揉胳膊,上前又踹了一脚罗姑姑,成功将人踹到在地,“你有事啊?” 罗姑姑连受两脚也不吭气,只捏着那银针,又往罗仔珍身上扎来。 罗仔珍生平最讨厌这种闷声作恶的人了,分明都是恶人,但就凭一句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样的人就显得她这个坏东西不怎么狠。 当即一掌控住罗姑姑的手,另一手夺过银针,罗仔珍嘴角挂起恶笑,“既然那么爱扎人,那……你就自己试试吧!” 说完,罗仔珍便一手抓着罗姑姑肩膀,另一手捏着银针狠狠往罗姑姑身上扎来。 罗姑姑起先还是能忍住痛的,但后来随着罗仔珍手上力道越来越重,她忍不住呼起痛来,“啊啊啊!!救命啊!!!夫人!老爷!救命!大小姐要杀人了!!!” 罗仔珍捏着银针,整个小脸上都是开心的笑,此情此景,她恶趣味上头,正想说句“你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却不想心念刚定,便听到远处传来罗王氏的声音—— “放肆!!罗仔珍,你快放开罗姑姑!” 操! 罗仔珍用舌头抵了抵脸颊,真他妈脸疼。 但即使脸疼,罗仔珍手上动作也没停,继续往罗姑姑身上戳着洞。一边戳还一边看着着急忙慌往过来跑的罗王氏,以及她身后的乌泱泱一群丫鬟。 丫鬟里面混着两个眼熟的,是刚刚抬担架的。 刚只顾着扎人了,罗仔珍倒是忘了这两个,让这两人得了通风报信的机会。 但罗仔珍也不在意,待罗王氏快跑到自己身边时,手头银针狠狠一扎全没入罗姑姑胳膊,然后缓缓一脚。 听得“哎呀”一声,罗姑姑就入了湖。 此地正是罗家的后花园,不大的地方,但假山假水都是全乎的。 初春时节,湖边的柏树上挂着两片灰白的叶子。 湖水浅浅,不够淹死个人。 “你!”没料得罗仔珍会有这一招,罗王氏气到头昏,而后赶紧指挥丫鬟们下湖捞人。 罗姑姑被捞起来后,罗王氏又指挥着丫鬟将人送回房内,好生照料。 这方安定,罗王氏才有的空闲来教训罗仔珍。 “你!你!”看着眼前神清气爽的罗仔珍,罗王氏简直恨不得将她撕个稀巴烂,但脑中仅存的理智不断的告诉她: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做。 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罗王氏强憋着冷静,“仔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仔珍耸肩,“我要说罗姑姑先动的手,你信不信?” 我信你个鬼! 罗王氏在心中破口大骂,面上却深吸一口气,道:“信,但是证据呢?” 这还是个讲证据的主? 罗仔珍好奇的目光扫了罗王氏一眼,而后卷起自己左臂衣袖,扒拉着自己手臂弯研究了几眼,面含不幸与同情地向罗王氏宣布—— “你来迟了,伤口愈合了。” “你!!!!”罗王氏心头一梗,一口气没顺上来,当即咳嗽地像是要把肺管都吐出来。 咳嗽间,罗王氏看到罗仔珍不动如山的身影,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不爽利了,当即指着罗仔珍道:“咳咳咳!我我不与你计较,还有几天就要……咳咳,出嫁了。你给我安分些……咳咳咳!!!来人,将小姐送回珍辉阁!!” 回就回呗。 罗仔珍无所谓地摊手,然后无所谓地在丫鬟的监视下回了珍辉阁——属于罗家大小姐的院子。 但当她甫一进门,她发觉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了。 ------------ 第三章 老头没烟抽 送她回来的丫鬟软声细语地将她请进院子,然后扭头在院门上上了把锁。 听着那两丫鬟抬锁的喘气声,罗仔珍估摸那锁得有些分量。 只是…… 罗仔珍摸着下巴看了眼那在她眼中形同虚设的围墙,嗤笑一声就转身探索珍辉阁去了。 那粉衣少女给她的记忆里,没有关于珍辉阁的。 罗仔珍估摸着可能是觉得这块不重要吧,毕竟那少女自个的意识都飘飘忽忽不稳定的,估计能给她传的记忆也有限,肯定捡重要的传了。 不过,罗仔珍侧头看了眼这珍辉阁的庭院,不大的庭院里分别陈设着凉亭、小湖、棋盘、长柳、小桥好几处大家伙,繁荣且拥挤。 瞧着倒不像是她自个口中那个常被欺压的大小姐能拥有的。 或是那罗王氏做的门面功夫? 罗仔珍这般想着,一脚踹开了卧房的门。 当即被室内金灿灿的一片惊了个大呀。 “我靠!”看着眼前这金床金桌金窗帘,罗仔珍耸耸鼻子,“这个大小姐,很有品味啊!有的玩了,有的玩了。” 但罗仔珍虽嘴上连说有的玩,事实上,她就只在这房里待了一晚上便想走了。 不为别的。 只因她烟瘾犯了。 罗仔珍曾经的人生三大爱好就是——抽烟,喝酒,花钱。 这三大爱好是罗仔珍人生的终极意义,但就在这三个终极意义中,抽烟又能排到最前面,可见罗仔珍对其之偏爱。 反正从少女给她的部分记忆力,罗仔珍已经确定脚下这土地不属于那颗蓝色星球了。但对于脚下这土地上有没有烟的存在。 罗仔珍表示,有就买,没得买就自己种。 扶了扶头上的一排金簪,罗仔珍揉了揉鼻子便往外钻。 如她所料一般,这珍辉阁的围墙根本耐她不得,只一个利落翻身,罗仔珍就坐上了墙头。 但当她往下瞟了一眼,瞧到远处颤颤巍巍往过走的人,她本撑着要利落下墙的手顿住了。 竟然是罗姑姑? 好久不见啊。 罗仔珍不怀好意的眸子在罗姑姑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上顿了顿,嘴角瞬间扯出个更不怀好意的笑容—— 罗姑姑看起来摔得不轻啊。 但是,是不是真的摔得不轻呢? 罗仔珍不知道,罗仔珍得去查探查探才能知道。 是故,纤细的手又撑住了墙头,罗仔珍利落地翻墙而下,下墙后却没快速离开,反倒潜伏在一颗柏树后。 一手捏着个金簪,背在身后,罗仔珍静静蛰伏着。 待罗姑姑甫一露头,她没握金簪的手便突得扣住人肩膀,使了大力,几乎是将罗姑姑直接抓过来,抵到树上,金簪锋利一端指向罗姑姑喉间。 罗姑姑的惊呼在看到对方是罗仔珍的时候,尽数咽下,感受着喉间尖锐的触感,身上罗仔珍踹过的地方此刻还在作痛,她现下可不敢再嚣张。 “大、大小姐。”罗姑姑干笑道:“不知您有何贵干?” “没什么贵干。”罗仔珍嘻嘻笑,“就是看着罗姑姑一瘸一拐的,膝盖好像受伤了。所以特意来查看一下,你是真伤还是假伤。” “你!”罗姑姑当即气急。刚刚她一人走着,周围连个狗都没有,她要是假伤,还需得在那个时候装吗? 但罗仔珍抵在她喉间的金簪却让她不敢出声辩解,不过心下到底顺不下这口气,罗姑姑不愿再曲意迎合,倒是十分硬气地将头往一旁一转。 不再理罗仔珍。 罗仔珍倒也确实不需要她搭理,自顾将金簪一收,利落两脚踹向罗姑姑膝盖。 伴着罗姑姑的惨叫,罗仔珍嬉笑着抽走罗姑姑腰间钱袋,揉揉小鼻子,这是她烟瘾犯了后的小动作。 娇俏地看了眼罗姑姑,罗仔珍道:“看来罗姑姑现在无论是真伤还是假伤,都是真伤了。” 这就成了。 丝毫不理会罗姑姑的大声谩骂,罗仔珍扭头一个平地飞跃,翻墙离开了罗府。 走上街头,凭着脑海中残破的记忆,罗仔珍在这吵吵嚷嚷的皇城大街根本分不清哪儿是东哪儿是南。 街上气息又十分复杂,罗仔珍凭着老烟鬼的嗅觉,非常敏锐的确定这街上有烟草的味道。 这皇城定有烟馆。 但若想凭着嗅觉找到烟馆…… 毫不客气地说,那是不可能的。 故而,罗仔珍也没想着自己干找。 一手摸着下巴,罗仔珍迎面撞上了一个衣着华丽,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的俊美男子。 年轻,有钱。 在罗仔珍眼里就是:会玩。 会玩的人,肯定能知道这天城哪里有烟馆吧? 想都没想,罗仔珍便扣住了来人肩头,小声问道:“大哥,知道烟馆在哪儿吗?” 被她扣住的人身形一顿,温润目光在瞧清罗仔珍长相时突得一跳,“你……” 罗仔珍看着男子表情,以为他认得自己,便道:“帮个忙咯,我荷包被偷了。闻着那人身上有烟味,便想去烟馆寻人。” “这样吗?”谁知男子沉吟片刻,温声道:“那不如我去帮你找,或者你荷包里有什么?我赔给你?” “不用不用。”罗仔珍连连摆手,“我想自己去找。” 男子目光在罗仔珍扣住自己肩膀的手上看了眼,再看了看罗仔珍可以说是透着一股真诚的目光,再沉吟片刻,他伸手给罗仔珍指了个方向。 罗仔珍当即一喜,道了声谢,便顺着那方向寻去了。 待罗仔珍走后,男子身后一众瞠目结舌的侍卫也算缓过神来。其中一个上前来,犹豫道:“将-军……刚刚那个,是不是未来将-军夫人来着……” 齐负嗔按按额角,并未答话,只缓步跟上了罗仔珍的步调,“去看看。” 刚刚罗仔珍的目光算的恳切,但又透着一股子奸诈。 齐负嗔总感觉她的目的并不如她口中那般单纯。而且,就算她的目的就如她口中所言,齐负嗔又怎能让自己未婚妻独闯烟馆? 也不想那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只可惜,不管烟馆里到底是些什么人,罗仔珍都没机会见了。因为—— 那烟馆竟然没开门! 而且,经罗仔珍一番询问,这才知道:这烟馆动辄歇业半月。 得嘞。 这下好了,想再抽烟就得半月后了。罗仔珍颓废蹲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告知她消息的老大爷靠在身后的红砖墙上,颇为老道地用烟杆敲敲罗仔珍的背,“小姑娘,给你爹来买烟的吧?下次来早点,这烟丝卖的可快了,一会就没了。” 在大爷吞吐的白雾中,罗仔珍转头,看向他怀里的烟丝。 烟馆确实没了。 但,老头有啊。 当即找到生活的希望,罗仔珍站起身,掏出抢来的钱袋,踹了大爷一脚,“老头,这些钱,买你的烟丝。卖不卖?” 可显然大爷也是老烟鬼一个,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那钱袋,径直拒绝,“不卖。” 那没办法了。 罗仔珍揉了揉鼻子,缓缓抬起拳头…… 片刻后。 抱着钱袋与烟丝走出巷子的罗仔珍正巧碰上了齐负嗔,对这个刚刚问过路的俊美男人,罗仔珍还是有些印象的。 只当他也是来买烟的,罗仔珍将装烟丝的袋子系好在腰间,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兄弟,起晚了。烟没了,下次麻溜点。” 而后,也不管齐负嗔脸色如何,罗仔珍就这么扬长而去。 颇有深意的目光在罗仔珍背影上停留片刻,齐负嗔便被巷子里的哭声引去了目光。 “进去看看。”齐负嗔对侍卫低声吩咐。 侍卫领命进去,不久后黑着脸提出一个哭花了脸的大爷。 大爷抱着自己空空的烟杆哭的不能自已,“她买烟,我好心告诉她没有。她就要买我的,我不给,她就打我,明抢!呜呜呜~” 齐负嗔闻言,默默按了按额角,一挥手吩咐侍卫,“赔他。” 可纵使身上揣着万两银,半月才得一回的烟丝也没了,老头痛哭,老头很伤心。 但唯一能让人稍作慰藉的是,坏东西罗仔珍这边也没多开心。 她方回府,将烟丝卷了,便有三两丫鬟跑来,说是罗家老爷她的爹当朝五品要员罗振之,要见她。 “我那爹要见我?”罗仔珍卷烟丝的手一顿,看向传话的丫鬟,“什么事?” “这……”丫鬟怯怯的目光在罗仔珍手上的烟丝上流转片刻,才怯怯地说:“是……与罗姑姑有关的。” “哦~”原是有人告状去了啊。 罗仔珍手头动作一顿,眼角突得染上笑意。 尚卷了一半的烟卷被丢回漆黑木盒里,罗仔珍爽快起身,“既然是罗姑姑,那就走吧。”可别让人等急了。 见这作恶多端的坏东西如此爽利,来传话的丫鬟们当即齐齐松了一口气,谨小慎微地跟在罗仔珍身后,为她掩上了房门。 主仆几人同行半盏茶功夫,已至罗家夫妇所居的墨来轩。 传话丫鬟贴心上前,为罗仔珍推开院门,“小姐,请。” 院门一开,原还有些隐约模糊的哭嚎瞬间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向罗仔珍扑来—— “老爷!老爷!您要为我做主啊!” “老奴在罗家兢兢业业一辈子,成了废人,老奴老奴……呜啊啊啊!” ------------ 第四章 彻头彻尾的坏东西 是罗姑姑的哭嚎,声声泣血诉说着罗仔珍的罪孽。 罗姑姑好歹也一把年纪了,如此这般不顾颜面不顾体统地嚎啕大哭,可见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为她感到伤心难过的,无一不是想为她狠狠揍罗仔珍那孽障一顿,一出恶气的。 然。 不管之前在场之人心中有多愤懑,真当罗仔珍迈着大步走进屋来,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这些人便颓靡了。 之前的大小姐便是个无法无天作天作地的性子,听的罗姑姑哭诉,近日大小姐的性子好似更无法无天了。 罗姑姑这样的人物尚被打成残废,他们这些小人物上去,岂不是找死? 一时间,之前磨刀霍霍的人此刻一个比一个会装鹌鹑。 但这些丫鬟小厮害怕罗仔珍,罗振之却是不怕的。 眼瞧着他这倒霉女儿甩着手悠哉走进屋来,罗振之猛一拍桌,怒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在官场混了十几载,罗振之一身上位者的气压,甫一发怒还是颇为吓人的。他这声怒喝,虽只是对罗仔珍一人,却也将周围缩着的那些丫鬟小厮吓了个不轻。 但还没等丫鬟小厮们从罗振之的惊吓中出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罗仔珍,竟然真跪下了! 罗仔珍其人,生平杀人无数杀人如麻,不信神不信佛,自然也不讲什么膝下黄金的礼仪道德。 而且就今天她好端端去踹罗姑姑这件事来说,客观来讲是她不对。 此刻还有目前她的顶头上司罗府的主人来帮苦主找场子,罗仔珍才不去硬碰硬。 当即裙摆一撩,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下。 末了,此人还正儿八经地侧身,向罗姑姑抱拳,本分道了声,“罗姑姑,对不住。” 当即罗姑姑的哭声梗住,脸上表情震惊地像是活见了鬼。 闻风赶来想要劝架的罗王氏见状,也是惊的差点撅过去。 主位上的罗振之也是没料到罗仔珍这孽障这么乖顺,心下气消了一半,却还是绷着脸道:“你可知错?” 罗仔珍跪着,脊背挺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我没错。” “什么?”罗振之权当是自己耳朵不好使听错了,错愕道:“你说什么?” 罗仔珍当即提高音调,“我说,我没错!” 就知道,就知道这孽障根本没那么容易认错! 罗振之气得拍桌而起,手边上好的青花描金瓷盏突得砸向罗仔珍,“你这孽障!你将人打成这样还敢说没错?” 罗仔珍一跃而起躲过那瓷盏,跳到一旁叫道:“我是踹了她两脚,可也是罗姑姑先要杀我的!” 罗振之此时却是被气得糊涂了,随手抄了本蓝皮书就要来打人。 但手头动作却在听清罗仔珍话中意思后,微微一顿,“你说什么?” 见父女两又要打起来,扑过来拦在两人中间的罗王氏闻言也是一愣,“罗姑姑……” “不然我好端端欺负她做什么?”罗仔珍趴在罗王氏肩头向罗振之吼,“可不就是罗姑姑昨日趁着我昏迷,要拿银针取我性命么?” “此言不虚?”罗振之嘴上怀疑着,眼睛却是不觉看向了坐在地上的罗姑姑。 罗仔珍根据这几人罗府众人对自己的态度,琢磨出了往日原主在这府中的德行,当即道:“父亲你可别说笑了,我有必要说假话么?我要想平白欺负一个人,欺负也是欺负了,你们能耐我何?” 眼瞅着罗振之被自己这话又惹出怒火,抄着书要来打人,罗仔珍赶紧话音一转,指向罗姑姑。 “但是!这次确实是她先动的手。” 罗振之这才又将目光投到罗姑姑身上。 罗王氏率先叹气出声,柔声问道:“罗姑姑,你这是为何?” 本想着是看戏,却不想火烧到了自家房上。罗姑姑害怕极了,扑棱着要给几位跪下,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老奴,老奴就是觉得大小姐已要婚配,却还对三皇子念念不忘要抢二小姐的姻缘,老奴气不过……” “胡闹!”罗振之当即大怒,“纵使珍儿要抢,那也是这姐妹俩的事情。主人的事情,容得到你个奴婢前来指手画脚擅作主张?!还敢谋害小姐,无法无天!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言罢,怒火中烧的罗振之一甩手将蓝皮书砸到了罗姑姑脚下,直吓的罗姑姑身子抖如筛糠,“老奴万死不能抵罪。” “你当然是万死不能抵罪!还好珍儿机警,这会还能好好站在这,要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莫说万死……” 罗振之气得想打人,但又见罗姑姑双腿重伤瘫倒在地的模样,怎么都下不去手,只狠狠指着罗姑姑鼻尖呵斥道:“你就是想死也没那机会!” 罗姑姑以头抵地颤颤巍巍回应道:“是。” 罗仔珍见状,笑眯眯在罗姑姑身前蹲下,一手盖在她头顶,“好了好了,父亲你别吓罗姑姑了。我可喜欢着她呢~” 罗仔珍这话不假,她是真的喜欢罗姑姑,莫名其妙的喜欢。是故,罗姑姑这会还能活生生在这磕头。 若是换个人来,胆敢谋她性命,现在恐是连骨灰都不知道被罗仔珍扬哪儿去了。 罗振之闻言,冷哼一声,“喜欢?你要是喜欢罗姑姑,能将人腿都踢断?” “是踢断了,但又不是不能治好?”罗仔珍可是留了后手的,没做绝。 罗振之语塞,直骂罗仔珍是彻头彻尾的坏东西,罗仔珍笑着一一受了。 待这方风波平息,许久不曾与女儿许久的罗振之本还打算将罗仔珍留下好好说说话,却不想本悠哉品茶的罗仔珍突得脸色一变,从凳子上窜了起来。 “怎么了?”罗王氏匆匆上前来关切,“可是这茶水不合胃口?” 罗仔珍连连摇头,“不是。父亲母亲,我突得想起还有要事没办,女儿先走一步。”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罗仔珍便冲出门去。 罗振之当即大怒,“你能有什么事?!杀人放火么?” 回应他的却只有被罗仔珍甩的震天响的院门,罗王氏见罗振之气得不轻,赶紧上前安抚道:“说不准珍儿是有什么事呢?” 罗王氏所言不错,罗仔珍此时确实有要事。 原在她脑海中沉寂一天一夜的粉衣少女,醒了。 ------------ 第五章 得听话 先是脑海一阵眩晕,待罗仔珍踉跄着快走到自个珍辉阁的时候,还伴上了耳鸣——与昨日昏迷之前的征兆一样,这是粉衣少女要把她弄到自个意识里去。 现下已经感觉到罗家众人对原身这大小姐的态度,与粉衣少女自述遭遇有极大出入,罗仔珍自然不肯再轻易被摆弄。 也不管粉衣少女能不能听到现实世界的声音,罗仔珍自顾甩了甩头,冲进珍辉阁院门,暗声道:“我不管你能不能听到,我告诉你,我现在不乐意进你的意识。想跟我谈事,换种方法。” 闻言,罗仔珍感觉自己脑中那股眩晕停滞了一刻。 看来粉衣少女是能听到她的声音的。 但下一刻,那稍作停滞的眩晕感变本加厉更厉害地向罗仔珍袭来——听是听得到,但那粉衣少女却是不打算听取! 眩晕加耳鸣,直接让罗仔珍闷哼一声,晕倒在地。 再一醒来,罗仔珍便身处昨日那片山谷了。 轻咛一声,罗仔珍缓缓起身,便见得如昨日一般,那粉衣少女正蹲在小溪边。 罗仔珍甩了甩手腕,径直往粉衣少女走去。 似是听到罗仔珍的脚步声,粉衣少女微侧头,充满幼态的眼睛中含满了浅笑,却在下一刻布满惊悚。 毫不犹豫地,罗仔珍直接掐住了粉衣少女细嫩的脖颈,用力之大直将人掀翻过去,“噗通”一声半个身子都砸进溪水里。 粉衣少女大惊,颤颤巍巍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但就在粉衣少女大惊之时,罗仔珍眼角余光扫到了少女身下溪水,此刻的溪水像一面镜子,里面正映现着外面真实世界的所有:晕倒的罗仔珍,尚在发火的罗振之…… 看来外界如何,粉衣少女在此地看的一清二楚啊。 似察觉到罗仔珍的目光,粉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下一刻,溪水便恢复了原本清澈无害的假象。 无所谓少女的掩饰,罗仔珍嘴角扯出一丝邪性笑容,掐着少女脖颈的手不断收紧,“好看吗?偏安一隅却洞悉外界玄机,你自以为很聪明么?” 少女脸颊瞬间涨成猪肝色,“我……我没有……” 愚蠢至极的辩白。 罗仔珍嗤笑一声,更加用力地收紧五指,直到听到少女慌乱说出了那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她才猛地松开了手。 也不管少女先是窒息又是呛水,此刻正咳得狼狈至极,罗仔珍只用脚尖勾起少女下巴,轻飘飘与她讲:“你死了我活不了,但我不信我死了,你能独善其身。” 少女闻言,瞬间身子一僵。 罗仔珍却自顾再讲:“我目前还是很有活下去的欲望的,但是要是你再不管我的意愿,冒出什么想要强迫我的想法……” 只听的“噗通”一声,少女再次被罗仔珍一脚踹回水中。 “我会让你后悔到下辈子。” 本与罗仔珍打个照面都算的危险了,粉衣少女却还不知死活地将人往自己老巢拉。此事若是让以前熟悉罗仔珍的人知道了,恐都得抱拳给粉衣少女行个礼道一声“好汉”了。 瞧见粉衣少女又一次呛水,咳得昏天黑地,罗仔珍不耐烦了。 径直蹲下身,捏住少女的脸,她问道:“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少女不敢再装糊涂,“你……你说你不进来。” 罗仔珍颔额,“现在送我回去吧。” “可可是……”少女咬牙,“可你要是出去了,我要与你交谈便只能用意念化身,那样很消耗意识的,撑不了多久。” 少女这番发言只换来罗仔珍冷漠的目光,以及她缓揉手腕的动作。 生怕自己脖子不报,少女赶紧将人送回了现实。 下一瞬,罗仔珍便感觉周遭景物一切,她回到了珍辉阁。 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罗仔珍拍拍衣袖,往屋里走去。 待她进屋,那粉衣少女已经化成实体在里面等着了。 罗仔珍侧目瞧了几眼少女与现在的自己别无二致的容颜,挑了挑眉,随手抓了个面纱给她,“把你脸盖上,我不乐意别人跟我用一个皮相。” 粉衣少女心下大呼委屈:这明明是我的脸。 但罗仔珍才不管她那个,按她的脾性,没因为两人名姓一眼,让少女改个名都算很客气了。 迫于罗仔珍淫威,少女委委屈屈地将面纱带上了。 然后罗仔珍才开始谈正事,“你很聪明。” 她先是夸了一句少女,然后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说道:“你知道在我刚来这世界不久,便给我灌输被你歪曲的身世,让我对你产生同情。并且你传给我的记忆也是破碎的,想来跟你意识不稳定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你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深信你的话,而后帮你达成所愿……” 轻笑一声,罗仔珍话音一转,“只可惜,你第一步就走错了。我这个人向来不会感同身受,没耐心没同理心更没爱心。你的身世死因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是主动说呢,还是让我打你一顿再说呢?” 少女身形几颤,隐约觉得自己复仇找错了人,但这又不是街边买的大白菜,能随便换一个。少女只得哭丧着脸道:“我我自己说。” 低着头,少女坦白从宽,“我之前说的事基本都是真的……” 罗仔珍反手敲了敲桌子,“罗家一家人对你动辄打骂也是真的?” 少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怒道:“难道他没打吗?你今天不也差点被罗振之打了?” 原来是这么个动辄打骂? 罗仔珍全然不在意少女的叫唤,敲敲桌子道:“继续说。” 倒是少女被自己对罗仔珍的不敬吓了一跳,此刻看罗仔珍没有要计较的意思,才继续道:“但是……三皇子没与我互通情愫,是他与那个女人的女儿相恋,我想把三皇子抢过来。” 那个女人的女儿,应当就是罗王氏之女,罗家二小姐了。 根据周围人对自己这幅皮囊的态度,罗仔珍也隐约知道这粉衣少女该是个无法无天的坏东西。这种抢别人男人的事,倒也算是常规操作。 “那死因呢?”罗仔珍摸摸下巴,嗤笑道:“你没抢过人家?” 少女激愤,“是还没开始抢就被皇上赐婚了!当今圣上要打压大将-军,就把我这个旁人口中的混世魔王赐婚给了他。我不愿意就闹撞墙,丫鬟们没拦住就真撞死了。你魂穿那会,正是我撞死后被丫鬟们抬到前厅去的时候。” 罗仔珍笑着打趣,“你说你这算不算自作自受?不过,你这光因为抢人没抢过就怨气大到不能投胎?真的假的?真有那么大的怨气?” 少女被罗仔珍连环三问给问住了,刚想扯谎就看见了罗仔珍笑眯眯的眼睛。 罗仔珍这张脸,少女看了十几年了,此刻却觉得陌生的害怕。拧着手指,少女吐了真言,“因为我幼时曾遇到一位道长,他说我有奇缘,送了我一个玉坠子,说是危机时分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言罢,少女还恐自己这话荒诞罗仔珍不肯相信,上前抓住了罗仔珍的手。 下一刻,罗仔珍便感觉脑中浮现了许多记忆:先是一个看起来非常高大的白胡老者,笑眯眯说:“小娃娃有奇缘,送你一个坠子。以后有困难就给爷爷说啊,爷爷帮你。” 如此,罗仔珍方明白:不是老者高大,而是这是粉衣少女幼时。 接着那老者便给少女带上了一个红绳串着的玉坠子,坠子光滑作水滴状,瞧着除了较旁的玉更透亮更水润些,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而后似是少女为作证自己所言不假,给罗仔珍传了更多的记忆,记忆中少女或跑或眺或是又在折腾人,但无一例外—— 都带着那个玉坠子。 少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罗仔珍的神色,瞧她皱起的眉渐渐松下,像是信了自己的话,当下心头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将手收回来。 然。 少女的手刚泄劲,便被人牢牢抓住了。少女惊恐抬眸,正撞进罗仔珍笑眯眯的眼睛里。 使了点劲捏了捏少女的手,罗仔珍道:“记忆都传过来,少一点今天你这只手就留下来。” 少女闻言当即身子抖如筛糠,只能颓白着脸老老实实给罗仔珍传记忆。 片刻后。 罗仔珍松开了少女的手,扭了扭脖子,她规整着脑海中那颇多记忆皱眉道:“怎么没……” 少女慌忙解释道:“我撞死那会脑子受创,记忆有点混乱……” 看人解释着声音竟是带上了哭腔,罗仔珍便也没深究,摆手道:“行了,那你就自己说吧,自己用那坠子许了什么愿?我又怎么着才能把你送走?” “我当时许的愿是……”少女抬眸瞧瞧打量了一刻罗仔珍脸色,“是……找个恶鬼来帮我复仇……” “……恶……”罗仔珍梗住,挥挥手,“继续说。” “然后就请来你了嘛。”少女撇嘴,“本来是想请你帮我拆散三皇子和……” 罗仔珍笑一声,“那恐怕你是没指望了。”毁人姻缘这种事,罗仔珍不忌讳但也没兴趣。 少女点点头,“我知道,但是你要想送走我可能不容易。” 罗仔珍挑眉,“怎么说?” ------------ 第六章 一分钱只能难倒英雄汉 少女看她一眼,轻车熟路地去找了笔墨来。 听得一阵浓墨染纸声,少女吹了吹还没干透的笔墨,将三张纸递给了罗仔珍。 罗仔珍狐疑地接过,低头一看,发现最上面一张纸上画着一株奇怪的草,长着三片叶子一朵花,一片叶子圆润扁长,一片有尖刺呈锯齿状,还有一片似干枯藤蔓尾端却吊着一个花骨朵。草旁边写着三个大字:相生花。 再看下一页,也是个稀奇古怪的植物,长在一土丘上,名曰:葬月草。 最后一个么,则是一汪清泉,水质清浅,其间闪烁点点星光,唤:挽星水。 见罗仔珍已看完,少女道:“就算你不帮我拆散那两人,那你也得找到这两草一水,我才能去投胎不再烦你。” 罗仔珍看了眼少女已经开始变得虚无的身形,知晓少女是意识又不稳了,便嗤笑道:“你倒也知道你是在烦我。” 少女被讽刺的委屈咬唇,“但也是我给你了再活一次的机会啊!” 罗仔珍瞥她一眼,将纸张推到一旁,“所以我才会坐在这听你讲话。对了……” 眼看少女身子要彻底消失,罗仔珍问道:“我得去哪里找这两草一水?” 话音刚落,少女的身子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但想她是听到罗仔珍最后问话的,空气中飘飘荡荡传来她的回答—— “皇城千机楼。” 皇城自然是罗仔珍所在皇城,而那千机楼么。 心念一转,罗仔珍脑海便浮现了关于这千机楼的记忆:网罗半个汇灵国秘史,用情报换金银的神秘组织。因为这组织知晓太多人的秘密,常年处于被追杀状态。行踪飘忽不定,前些日子方才回到皇城,估摸是不会停几天。 想要从千机楼买情报,罗仔珍得把握好时间,免得落个人去楼空的笑话。但…… 相较于由于千机楼的行踪不定造成的麻烦,罗仔珍眼前还摆着另一个麻烦—— 酬金。 千机楼的情报,越是重要越是难得的,价钱也越高。 而少女原身居于汇灵国最繁华的皇城,罗仔珍搜索她的记忆,竟是半分跟那两草一水有关的都没有,物件没见过也就罢了,可怕的是连关于这两草一水的传说都没有。 草一水的神秘,可见一斑。 那这酬金,更得是天文数字。 罗仔珍在自己这珍辉阁扫了一圈:金床金桌金窗帘。贵倒是贵,却都是些俗物,恐是将这院子连地皮都卖了,还不够三者之一的价钱。 不过还好,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也就证明一分钱能难倒的只有英雄汉,罗仔珍不是英雄,她甚至连个狗熊都不是。那这银钱,可就难不到她了。 大金床临窗,罗仔珍一扑上了床榻,撩开窗帘瞧了眼外面天色。 今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现下已是天色有些暗沉了。 既然这样…… 罗仔珍一翻身,悠哉躺下,双臂枕于脑后,“这些事,就明日再说吧。” ————次日———— 罗仔珍今日起了个大早。 想是罗振之下的令,珍辉阁的院门大锁已落。 有大路能走,罗仔珍自然懒得翻墙。 只是,待她悠哉走到正厅,竟是迎面撞上了罗王氏。 “珍儿!”似是丝毫没看出罗仔珍想要避开的心思,罗王氏匆匆走到罗仔珍面前,关切道:“已过晌午了,午饭用了吗?” 罗仔珍脸上一僵,早起假象破碎。 待罗仔珍三两句话打发了罗王氏,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快下午四点了。 时辰虽不早了,但对千机楼这种地方来说,算的是正正好。 根据粉衣少女的记忆,罗仔珍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千机楼的所在地。 皇城繁华,千机楼更是隐匿于最最繁华的灯红酒绿中。门前人来马车往,楼高数丈,其上装潢简单却因层层帷幔显出几分神秘。 为藏身份,罗仔珍用一薄纱掩面。 千机楼中人不愧是做惯了探子的,对气场甚为敏感。 在罗仔珍一脚踏进千机楼的时候,她身上风雨欲来的气场便引得了众人侧目。 一探子算的胆大,且上前来与罗仔珍周旋,“这位大人,不知今日要谈什么生意?” “大生意。”一双幼态而稚嫩的眼扫过在场众人,轻飘飘落在探子身上,罗仔珍道:“是你做不主的大生意。你们楼主呢?叫他出来与我说话。” 探子听了这话当即脸色变得奇差,心道:这人哪里是来谈生意,分明是来砸场子。 却不想,不等他心头暗诉完,罗仔珍便看向在场带着假面的客人们道:“今日我有大生意要与千机楼楼主谈,说不得是不是要见血。识相的,赶紧给我滚。” 这是实打实要砸场子了! 客人们来买情报都是假面傍身,此刻哪里愿意惹祸上身?当下便有数十人人匆匆离开。 但还有几人胆大,停在原地不动。更有甚者,一身着黑衣宽袍的中年男子,指着罗仔珍呵斥道:“你要谈生意,便容不得别人谈?好狂妄的丫头!” 罗仔珍冷笑一声,看向男子,“狂不狂妄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说完,罗仔珍竟是直接抄起旁边一条宽木长凳就往男子袭去。 这可是千机楼的场子,怎能让客人在此地出事?罗仔珍身侧探子当即大声道:“保护大人!” 众探子领命,当即向那中年男子围去,欲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之保护在内。 却不想那中年男子也是个暴脾气,见罗仔珍袭来,他竟是自己跳出了这包围圈,赤手空拳迎向了罗仔珍手中长凳。 “噗轰!” 听得一声巨响,长凳碰上铁拳。 长凳瞬间被巨大力道震成碎片,扬起尘嚣满了整个一楼大厅。 而那中年男子也没得到半分好处,一双铁拳瞬间肿胀剧痛,男子“噔噔噔”往后大退三步,吐出一口鲜血。要不是探子来扶,恐他今日是要摔倒在地。 看着老神在在的罗仔珍,男子不甘怒骂:“年轻人不讲武德。我赤手空拳,你拿着武器,纵使赢我,你也不光彩!” 罗仔珍却笑,“我是拿了武器,却也没说不让你拿武器。” 抬腿用脚尖勾了勾男子腰间长剑,罗仔珍笑道:“有剑不出,不自量力眼看人低。” “你!……”男子气急,正欲再说。 罗仔珍却懒得与他掰扯,勾剑的脚直接一转,狠狠踹上男子胸口,直接将男子连带着后面扶他的两个探子一并踹了出去。 听得三声呼痛同时响起,罗仔珍才道:“不想死的,赶紧滚!” 冷眼看着那嘴角带血的男子与其他客人从自己身侧惶惶往门外跑去,罗仔珍缓缓放下腿,一拍衣袖,看向之前来迎自己的探子,“你是要现在去请你们楼主呢?还是要让我亲自打上去呢?” 言语间竟是必胜了。 探子气急,握拳欲说话,却听罗仔珍悠哉道: ------------ 第七章 千机楼 “但你要清楚,若选后者。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伴随最后一个字音落,罗仔珍纤细白嫩手指一指,指尖径直落在探子身上。 一瞬间,这探子有种被万顷杀意包围的恐惧感。好似他面对的并非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而是雄狮百万! 叫嚣的话顿时堵在喉咙,探子额角缓缓流下一滴冷汗,当即吩咐其他人道:“你们在此看着,我去请楼主。” 说完,这探子便扭头顺着楼梯往上跑去了。 还算的识时务。 眼瞅这探子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罗仔珍顺手扯了一张长凳来坐,右手食指敲了敲木桌,“奉茶。” 此地虽是千机楼老巢,但作为个常年被追杀的组织,千机楼总不能将“千机楼”三字写在招牌上,自然是要做一番伪装。 眼下这一楼大厅便是茶馆装潢,漆红的宽凳长桌,描金的花纹茶盏,既是热闹又是雅致。 方才随那探子一声“保护大人”令下,便瞬间能在中年男子身边围得一圈保护圈,也正是因为一楼大厅有十几个打扮成茶客的探子,还有五六个扮做跑堂小厮的探子。 既然打出去的是茶馆招牌,里子面子都还是得做全乎的。 不多时,便有一着粗布麻衣小厮打扮的人毕恭毕敬地给罗仔珍端上了一杯浓茶。 小厮将茶盏放下便欲离开,却被罗仔珍叫住,“等等。” 小厮身形一滞,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成了拳头。 罗仔珍却不管他那个,缓缓伸出一指沿着茶盏边沿转了一圈,悠哉道:“茶香四溢,浓而不苦,倒是好茶。” 听了这话,小厮心下当即松了一口气,眼中既是得意又是鄙夷,“大人喜欢就好。” “只可惜……”一盏热茶突得泼到了小厮脸上,将之烫的乱叫,罗仔珍瞬即将茶盏重重砸在小厮脚边,冷笑道:“只可惜这里面加了料。还是蒙汗药?竟然拿这么劣质的药来对付我,不晓得你是看不起我,还是我太看得起你们千机楼了!” 言罢,罗仔珍顺手抓起一片飞起的茶盏碎片,两指一夹直逼小厮要害。 眼看这瓷片就要碰到小厮脖颈,在场众人突得听闻楼上传来一雄厚深沉的男音—— “且慢。” 说且慢就且慢,罗仔珍正好碰到小厮脖颈的瓷片瞬间停住,多一分要人性命,少一分控不住要害。 如此收放自如的攻击,如此强悍扎实的武学基础,直让千机楼楼主暗自咋舌,同时也知晓罗仔珍愿意“且慢”等一等,是在卖他面子。 而那小厮却是不知道这些,他只知自己要害在别人手中,瓷片已经割破了皮肉,鲜血缓缓流下。 尚才反应过来的探子们将两人团团围住,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救人。 小厮只得无助地看向从楼梯上缓缓走下的黑衣人,委屈叫了声:“爹~” 千机楼楼主却气愤地一甩衣袖,呵斥道:“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么鲁莽蠢顿的儿子!” 听到这,罗仔珍方才明白:原这小厮竟是千机楼的小楼主?恐怕是被宠坏了吧?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但心中虽这么想着,眼下却不能真将小楼主杀了,只能再卖千机楼楼主一个面子。 罗仔珍手中瓷片一收,抬眼对楼主笑道:“竟不知这是小楼主,多有冒犯,还请楼主海涵。” 说话间,千机楼楼主已是带着之前那报信探子下了楼,走到光亮处,罗仔珍方才看清:此人身形高大体格健硕,五官说不得有多俊秀却隐约透着一股子正气凛然的意味。着一身黑衣,很是威风。 听了罗仔珍的话,楼主当即抱拳行礼道:“都是小儿冲动,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多担待。姑娘请坐。” 既是如此,罗仔珍便也没客气,一掀裙摆悠然落座。 热茶很快被端上,这番是楼主亲自给罗仔珍奉茶,“小人姓施名率,小儿名唤施莽。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施莽? 罗仔珍瞧了眼站在一旁擦脸的小厮,心道:这倒是名如其人。 白嫩嫩的食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面对施率问题,罗仔珍朱唇轻启,吐出三个大字:“罗仔珍。” 她有恃无恐,报的是真名。 千机楼的人常年浸染于各处情报中,自然是不消三刻便晓得了眼前女子乃是皇城之内当朝五品要员罗振之的大女儿。 只是,施率倒是没想到区区文官之女,竟能有的如此功夫。 面上不露声色,施率笑道:“原来姑娘竟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只是不知此番姑娘来我千机楼,是有什么生意要谈?需得这么大的阵仗?” “我想寻找三样东西。” 闻言,施率心头一松:原只是找东西,那还好说…… “但,我没钱。” 施率心头一紧,察出不对劲来,面上却干笑道:“没……钱……好说好说,既然姑娘能有的这般功夫,我千机楼用三个消息与姑娘交个朋友又有何妨?” 罗仔珍却摇摇头,缓缓拿起茶盏沿着杯沿饮下一口热茶,而后将茶盏缓缓放下。 待她将手中茶盏放在桌面上的瞬间,好似有一股无形威压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威压似是无形却又有形,像活蛇巨蟒一般缠绕在在场众人身上。 冰凉凉冷腥腥从脚底漫到头顶将人束缚,一瞬之间在场众人好似脖颈之上都架了一把冷刀。若是这刀的主人愿意,随时随地随时随刻取他性命! 施率心头当即大惊,他是见过大场面的,哪里能不明白这股子威压是要何等人才能拥有?那必是要经过鲜血尖叫锤炼,踏着死亡走向山巅的强者才能拥有的啊! 眼瞧着自己楼中有那不经事的弟子已被威压吓得软了腿跌倒在地,施率挥手命人将那弟子抬下去。 而后才又看向罗仔珍,此次不敢再打弯绕,施率径直问道:“那不知姑娘所要为何?”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罗仔珍才悠哉又开口,继续自己先前的话茬,“所以我就在想啊,如果是一家人的话那是不是就不用收钱了。” 罗仔珍身上威压已收,再听到她这话,按常理施率是该松一口气的,但第六感却让他觉得不安极了,果不其然,罗仔珍接下来的话就印证了他的不安—— “所以,你们这千机楼,我要了。” 罗仔珍这话好似一颗巨石,奋力投进了一汪平静水面,激起千层浪。在场众人,无一不激愤起来。 施莽更是一马当先,指着罗仔珍骂道:“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也不看我千机楼是什么地方?容得到你撒泼?!” 施率惊慌,当即大声训斥道:“施莽!退下!” 施莽正是逞着威风,此刻倏然被亲爹驳了面子有几分下来不来台,温怒又委屈,“爹,你干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罗仔珍轻笑几声,一手撑着漆红长桌翻身而过,与施率落到同一长凳上。一手攀着施率肩膀,罗仔珍笑道:“楼主不必惊慌,施莽公子的性命我暂时不会动。” 话音未落,罗仔珍便瞧见施莽涨红着脸,欲再上前来逞一番威风,便笑着侧头,阴恻恻看向他。 “但是若他再说些让我不开心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再在他身上划几道口子,让他放放血。年轻气盛需得教训,楼主你说呢?” 言罢,罗仔珍便侧头看向施率。 施率当即大惊,拍桌对众人怒吼道:“来人,将施莽给我拖到后院去!让他好好反省!” “爹!唔……”施莽委屈极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被几人捂住嘴,强行拖到后院去了。 耳根终于清静,罗仔珍这方才能稳定心神与施率继续谈事,“楼主请看。” 顺她话头,施率低头看去,这才发现罗仔珍先前攀着他肩膀的手,不知何时竟是夹着一块碎瓷片,挪到了他咽喉处。只要罗仔珍愿意,现在她便能取他性命。 “还不止这样,”罗仔珍一笑,“你虽将小楼主送往后院,但旁的暗示的话却没来得及说。只要我愿意,五步之内必能找到他踪影,只需一招便能取他性命。这话有些托大了,却不知楼主相不相信?” 其实,要是罗仔珍想,就在刚刚她便能取施莽性命了! 心头滑过一丝苦涩,施率心骂几声:树大招风。而后才干笑道:“姑娘所说句句属实,并未托大。” 罗仔珍一挑眉也没再谦虚,只是她也并未像她口中所言杀了施家父子二人。 反倒桎梏着施率的手臂一松,她竟倏然将两只间夹着的碎瓷片狠狠钉进了两人面前的漆红长桌。 瓷片齐根没入,绝无再拔出来的可能。 施率震惊看向罗仔珍,后者却报以他一笑,道:“但我不准备这样做。” “千机楼这样的情报组织,线人探子无数,我杀你倒是容易,但杀了你,这千机楼也未必能被我掌控。所以,我要你心悦臣服,带着千机楼归顺于我。” 听了这话,饶是施率再怎么能忍也被逼出了几分气血来,咬着牙问道:“倘若我不肯呢?” ------------ 第八章 唯一的机会 似早料到会有这种回应,罗仔珍轻笑一声,“那也简单。非我族类,宁杀不放。不仅是楼主与小楼主,今日在场所有人,一个都跑不掉。但是……” 迎着施率铁青的面色,罗仔珍再次一手攀上他肩膀,“但是楼主作为千机楼的主人,自然是要留到最后的。所以,你会目睹自己的同僚、弟子、至亲,一个个痛苦死去,他们在你面前哀嚎,但你却无能为力……” 罗仔珍这话说的优雅矜贵却让人不寒而栗,施率眼前好像已经浮现了自己的同僚弟子至亲痛苦死去的场景。 他们痛苦哀嚎尖叫,自己却无可奈何! 只一瞬间,施率感觉一股凉意从头传到脚。心头那股怒意被冻成冰,施率沉吟片刻道:“姑娘说要收我千机楼,那,你能给我千机楼什么?或者说,你拿什么来收我千机楼?赤手空拳吗?那可不行。” 施率不愧是一楼之主,在认清敌我差距后,短短几刻他竟不仅接受了现实,还与罗仔珍谈起了条件。 罗仔珍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倏然起身,“传闻千机楼因为掌握太多秘密,常年处于被追杀的状态。是与不是?” 这点无可否认。施率坦荡承认:“是。” 罗仔珍笑,“很好。那我能带给千机楼的就是,结束这种状态。让千机楼不仅是一个情报组织,还是一个人人都不敢惹的魔鬼组织。” “这……”施率震惊了。 在他眼里,罗仔珍确实有几分本事在身,但那些追杀千机楼的人也并非都是面团捏的。并且千机楼面对的追杀,也不是来自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族,而是来自成千上万的有秘密者。罗仔珍一个人,她能行吗? 到底,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啊。 但,罗仔珍却不欲与他深究这些。 “嘘。”食指抵唇,罗仔珍做出让施率禁声的动作。 见施率识趣闭嘴,罗仔珍眼中的欣赏更多几分,反手用食指关节敲着漆红长桌,她笑道: “我如何做到是我的事,是以后的事。楼主现在要做的事是斟酌我的话,考虑我的提议。当然了,我也知道想要楼主轻易交出数十载心血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给楼主一次除掉我的机会。” 食指敲击桌面发出清脆声音,罗仔珍强调:“只有一次。” 言罢,也不管施率如何回应,罗仔珍自顾整理了面纱,阔步从千机楼大门走了出去。 见这女煞神总算离开,在远处观望的探子们飞速围到施率跟前。 “楼主。”最先与罗仔珍搭话的那探子忧心道:“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将千机楼拱手与人吗?” “不可啊!楼主!这可是您几十载心血,不可啊!” “楼主,不可啊~” 施率盯着罗仔珍背影消失的地方,微一抬手止住众人喧哗,“麻雀。” 他唤最先说话的那探子。 “楼主,麻雀在!”麻雀当即上前抱拳。 “你现在就去听雨轩,雇佣杀手排行榜上前三的金牌杀手,取罗仔珍性命。”施率眼中暗潮浮动,“不计酬金,只要今晚取人性命。” “这……”麻雀回忆起适才罗仔珍威压外泄的可怕,打了个寒战,“只前三是不是……不稳妥?” “那就前五。”施率缓缓起身,“若是前五还动不了她性命,那此番千机楼易主恐怕不是灾难,而是……机遇。” 千机楼成立几十载,已经得罪了太多人。 长久的躲避不是办法,若是能有一个强者愿给千机楼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 施率眯眼看向远方,透过市井喧嚣,他眼前浮现的是千机楼立于光明与黑暗交界处的未来。 ————此夜———— 今夜月黑风高,该是个杀人灭口的好时机。 罗仔珍合衣躺在床榻上,两手枕于脑后,静静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她右手边放置着一把匕首,是今日她在回府路上顺手买的,并不多精巧,胜在还算锋利。 一模一样的匕首,罗仔珍买了四把,其余三把匕首,两把在腰间,一把在小腿上。 料想来人不会太弱,人数也不会少,但有这四把匕首,足以。 不过…… 微翻了个身,罗仔珍看着外面月亮西沉:夜已过了大半,该来的人还没来。 然。 就在罗仔珍这心念刚定,她耳廓一动,突然听到房顶传来几缕清风拂过的声音,此声微小,比不得蝴蝶展翼。 但。 罗仔珍知道:她等的人,来了。 右手缓缓往枕边的匕首摸去,罗仔珍看了眼外面有一丝雾蒙蒙泛白的天色,估摸此时应是凌晨三点到六点。 凌晨三点到六点,是人最困倦精神最脆弱的时候。 这个时代的杀手,便已经知晓人体规律了吗?罗仔珍心下对此产生一丝疑问,但房顶上的人却没给她时间再想。 应是受雇主所托,黑暗中传来一浑厚男子声音—— “听雨轩前五金牌杀手金木水火土,奉千机楼楼主之命,前来取罗仔珍性命!” 话音未落,便听得罗仔珍房顶传来一声巨响:好端端的屋顶竟是突然被砸出了一个直径两丈的洞。 昏暗光亮透过大洞投下,映出站在洞边的五个挺拔身影。 周围扬起呛人的尘嚣,罗仔珍却在那飞扬的土味里闻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剧毒! 当即扯了一块粗布来掩住口鼻,罗仔珍握着匕首起身看向房顶上的五人,打趣道:“前五叫金木水火土,那后五叫什么?风雨雷电也不够四个人的啊。” 可总归这是正儿八经的金牌杀手,之前知会的那一句只不过是因雇主要求。此时五人再没人愿意多说话,径直亮出武器,向罗仔珍袭来。 金的青钢剑。 木的紫鞭藤。 水的剔骨针。 火的红缨枪。 土的泰山盾。 五件上好兵器一并向罗仔珍袭来,刀光剑影交错,好似已将罗仔珍笼在了天罗地网中。 但这网确实是网,不过网的是罗仔珍还是金木水火土五人,倒是尚未可知! 冷哼一声,罗仔珍拉紧鼻尖粗布,几个闪身率先躲过了水的剔骨针,而后一脚踩上木的紫藤鞭,借力飞身。 与火的红缨枪擦肩而过的瞬间,罗仔珍看到了红缨枪枪头上闪烁的紫青光芒。 ------------ 第九章 让杀手不寒而栗 而且不止火的红缨枪,其余四人的武器上,无一不是紫青光芒闪亮。 这是武器淬毒的标志。 来人是杀手,以命换钱的杀手。武器淬毒不过是常规操作,曾经也是杀手出身,罗仔珍自然不会天真要求五人讲什么武德。 只是在罗仔珍看来,五人中四人武器尚算明显好打,但唯独那个水,一手剔骨针防不胜防。 只要有他在,罗仔珍就不能放开手脚去搏, 当即确定了首要攻击目标,罗仔珍一脚勾在火的红缨枪上,一个旋身躲开金的青钢剑,借力上行,飞身冲出屋顶。 其间手中匕首寒光粼粼,在黑夜中划出凌厉锋芒,直逼得五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待五人后撤其间,罗仔珍并未趁机彻底跳出包围圈,反倒身形一扭,就在尚处于五人包围之下的劣势,径直攻向了手捏剔骨针的水。 但。 很显然,罗仔珍知道这水是桎梏自己的关键,其余人也知道。 待罗仔珍往前飞扑之时,一旁的土当即手持泰山盾,牢牢挡在水面前。 罗仔珍攻势瞬间被阻,瞧那泰山盾坚固,自己手中匕首与之相撞也不过是鸡蛋碰石头,罗仔珍便一个旋身,伸腿一脚狠狠踹在泰山盾上。 恰是此时,金握着青钢剑往罗仔珍后心袭来,罗仔珍察觉背后凉风,当即足尖一转,狠狠借力,翻身越过金,稳稳落在了他身后。 趁着木火两人也如金一般,往前攻击,而造成三人背后空门大开之状,罗仔珍瞬间抽出腰间两把匕首,分别向木火两人后心飞去。 听得“噗”“噗”两声利器入肉之声,木火两人身形一滞,颓然倒地。 这便是罗仔珍不怒斥五人兵器淬毒的另一原因了——她腰间两把匕首上,也啐了毒,见血封喉的剧毒。 眼看身侧两兄弟倒下,金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当即调转青钢剑,复又往罗仔珍面门袭来。 正面相撞,罗仔珍无处可避,当即握住匕首,以短刃作长剑,迎敌而上。 听得“叮叮当当”几声脆响,两人从房梁东直接打到了房梁西。 罗仔珍边战边退身形闪烁,不仅让土无法支援,更是凭借诡异身形以金做掩护,让水不敢轻举妄动。 待到将两人战场拉的足够远了,罗仔珍才突得身形一顿,卖了金一个体力不支的破绽。金当即大喜,持剑往罗仔珍要害刺来。 罗仔珍却比他更快,长剑尚未挥起,便见她一个闪身逼近金,于此同时,手中匕首也牢牢扎进了金的心脏。 金瞪圆了双眼,他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死了,更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么轻易。 从房梁东打到房梁西,短短几刻两人过了不下三百招。金之所以会认为罗仔珍的体力不支破绽是真,乃是因为他自身隐隐感到有些吃力。 可他竟没想到,这等密集对战,对他来说有些吃力,而对罗仔珍来说,不过堪堪热身而已。 眼中震惊未褪,金伟岸健硕的身形轰然倒地。 但。 罗仔珍却不见了。 正欲金缠斗的罗仔珍竟然不见了! 这一认知让远处观战的水土两人不寒而栗。 月亮西沉,骄阳未升,大地上笼罩着一瞬间的黑暗。 两人背对而立,看着周围漆黑的一切,只觉每一个角落都可能是罗仔珍的藏身之地。 风吹是她,猫叫是她,叶落是她,总之,处处都可能是她! 水土两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兵器,咽下一口口水,目睹三个同伴的死亡,这两人已有些草木皆兵了。 也没让这两个小可怜害怕多久,如风中落叶一般从房梁西飘到房梁东的罗仔珍几乎是站稳脚跟的瞬间,便对水发动了攻击。 还是如之前一般,土握着泰山盾一马当先,挡住罗仔珍攻击。 而此刻没了任何干扰的水也瞬间向罗仔珍射出三根剔骨针。 罗仔珍一手握着匕首狠狠扎在泰山盾上,带着莫大的力道往下划,匕首与泰山盾的相交之处发出了刺耳尖锐的声音。 与此同时,罗仔珍双眼往水方向一瞥,另一只手凭空一抓,便将三根剔骨针齐齐夹在指尖。 见自己的剔骨针竟然这样轻易被人接住,水大惊,瞬间又从袖间摸出一根剔骨针来。 但这次罗仔珍却没给他射出来的机会,径直一手握住了水捏针的手腕,使劲往自己方向一拽,待水尚未站稳之际,带着他的手绕过他自己的脖颈。 罗仔珍将他手中那枚剔骨针狠狠按进了他的脖子。 土亲眼看着同伴死在自己面前,瞳孔一震,吼出一声悲切,双手一震便要发动攻击。 可下一瞬。 罗仔珍将夹在指尖的三枚透骨针往出一甩。 只听“嗖嗖嗖”三声。 三枚透骨针分别插在土的额头、人中、咽喉三处。 同样啐的是见血封喉的至毒,被剔骨针打中,土连哼都没能哼出一声便失去了呼吸。 罗仔珍见状,缓缓松开了桎梏着水的手,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瞬间倒地。 至此,五个顶尖杀手全数陨落。 罗仔珍揉了揉手腕,看向东方。 此时,骄阳缓缓升起,东方泛起鱼肚白,所有一切尘埃落定。 阳光带着新一天的希望重新洒满大地。 罗仔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院狼藉,心道:这屋顶大洞倒还好说,但这五具尸体实属难办。 为免这五具尸体被罗家人发现,闹出什么大动静来,罗仔珍将五人手腕用粗布两两一对绑了。拎着五人尸体,放风筝一般从皇城街头跳过。 银白色的衣裙带着五具黑衣,就这么飘飘荡荡光明正大地落到了千机楼后院。 千机楼后院不大,放完马厩、柴房便只剩下很小的空地,倒是这围墙高得离谱。 为免五人尸体占地,罗仔珍将尸体层层叠着放在马厩旁边,便开始打量起这起码三丈有余的围墙。 得到风声的施率很快赶来。 他步入后院,先是看了一眼马厩旁叠放整齐的尸体,而后才走到罗仔珍身边。 顺着罗仔珍目光,施率看向自家高墙,然后笑道:“千机楼有太多秘密,高墙能阻墙外之眼。” 这是在回答罗仔珍疑惑了。 “原来如此。”罗仔珍颔额,而后看向施率,“可光这高墙阻止有什么用?真正厉害的高墙是恐惧,是纵使千机楼门前一瓦不放,旁人也不敢多看一眼的恐惧。” 施率摇头笑道:“可惜我等力量到底微弱……” 施率话说一半,便突被一莽撞的声音打断—— “爹!结果怎么样!” 是施莽来了,其后乌泱泱跟着一群黑衣探子。 显然众探子也是知晓这后院地方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大都走到门口便止步了。只有麻雀一人跟着施莽一同进了后院,显然此人在千机楼地位不低。 尚未等施率回答,施莽便看到了浅笑淡淡的罗仔珍,以及马厩旁摞成叠的五人,当即倒抽一口凉气。 “我说,”施莽“噔噔噔”跑到罗仔珍身边,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惊讶道:“毫发未伤?” 他可是早知道他爹雇佣了五个杀手去取罗仔珍性命的! 虽然施率给施莽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让他知道了千机楼的未来,让他知晓了罗仔珍的强大。 但是,当施莽瞧见罗仔珍竟是毫发未伤的时候,心中还是噌噌冒着凉气。 瞧着自家儿子莽撞的样子,施率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施莽,你放肆!!” 罗仔珍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张开手臂任由施莽看,“有伤没伤,如你所见。” 施莽上下打量几番,越确定罗仔珍毫发无伤,越觉得自己昨日跳脚是在找死,当即心头凉地像揣了个冰疙瘩。 但他生性跳脱,纵使再害怕也没在这上面纠结多久。 很快又转身向马厩旁的尸体走去,拍了拍几人发凉的尸体,施莽对麻雀道:“麻雀哥,瞧这五个杀手尸身可都是完整的,等会把他们给千机楼送回去吧,还能换回些银钱来。听闻昨日雇佣这杀手可花了一大笔银子呢!” 麻雀领命道:“是。” 罗仔珍却听了这一席话后,眉头一拧,她看向施率,问道:“这五个人花了很大一笔银子?” 施率不明白罗仔珍为何神态一变,只能老实回道:“是。一共花了五百万两。” “不是,”罗仔珍一手摸上下巴,疑惑道:“听雨轩难道就不给你们什么优惠么?” 这下施率倒是更不明白了,“听雨轩为什么要给我们优惠?” 施率迷茫的模样映在罗仔珍眼中,让她揣测出了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你可别告诉我,你们被人追杀这么多年,竟然没想过去抱听雨轩的大腿,没跟听雨轩达成战略合作关系?” 在众人的沉默中,施莽骄傲地挺胸而出,“我辈中人,自食其力。不靠天不靠地,全凭自身本事打拼出这一番天地!” 罗仔珍嗤笑一声,“所以你们才被追杀的满大陆跑。” “不过,”她话音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没达成合作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先前还忌惮若是双方有合作,轻易不好动听雨轩。这下倒好,既然不曾合作,那便也来当自家人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施莽更是直接跳脚。 ------------ 第十章 下一目标,听雨轩 “一家人?什么意思?”不觉拔高了嗓子,又突然降低声调,施莽凑到罗仔珍身边,小声谨慎道:“你可别说,你准备也把听雨轩给……” 说到一半,施莽竟是不敢再说,只给罗仔珍做了个将什么东西塞进口袋的动作,暗指“收入囊中”。 罗仔珍将他的手从口袋中抽出来,一挑眉笑道:“就是也要把听雨轩也纳入我麾下,怎么?你有意见吗?” 说完,罗仔珍便大步往前厅走去。 施莽叽叽喳喳围在罗仔珍身侧,急到发疯,“什么叫‘我有意见吗’?我的天啊,你当听雨轩是我们这种小门户吗?人家可是成立五百年的杀手组织了,是汇灵国整个国家历史的一半啊。其中利害关系错综复杂,你……” 正待施莽说到激愤处,罗仔珍却突然转过头来。 任凭施莽之前再怎么激愤怎么言之凿凿,此刻被罗仔珍淡淡的眼神一扫,便瞬间安静了。 “施楼主,”罗仔珍盯着施莽,叫了一声施率,然后笑道:“小楼主长得不错,但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罗仔珍说施莽长得不错,此言倒是不假,施莽其人虽然顶着个五大三粗的名字,却生的细皮嫩肉小巧玲珑。十八年纪,身高不过一米七的样子,天生的一副白皙细嫩皮相细眉大眼,像极了瓷娃娃。 听了罗仔珍的话,这瓷娃娃当即皱眉噘嘴很是不服的样子。 施率恐他再作乱,当即一把拽着施莽衣服将人甩麻雀身边,而自己则是苦笑一声,然后道: “罗姑娘所言不假,我这儿子,确实是生的愚笨。但是,今日小儿之言却并非全无道理。听雨轩树大根深,其在汇灵国境内设置分坛无数,但总坛在何处却无人可知。其高深莫测,恐并非我等可以轻易撼动。” 罗仔珍闻言,微微颔额,“楼主说的有道理,只是如你所言,既然皇城之内并非听雨轩总坛,不还有句天高皇帝远么?我们且弄他个分坛来玩玩,又有何妨?” “可,听雨轩中人个个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我们如何……” 罗仔珍却笑,“世上可没有绝对忠诚的人,所谓的忠诚只不过是对方给的诱惑不够。而我,会给他们开出比听雨轩更优渥百倍的条件。并且听雨轩的主意,我早打上了,不是临时起意,楼主且放心。” 既是如此,施率别无可选,只能道:“这……那好吧。不知罗姑娘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罗仔珍闻言,眉头一挑,嘴角挂笑,“此刻。” “什么?”施率当即倒抽一口凉气。 罗仔珍却不愿再与施家父子纠结此事,只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吩咐道:“给我找一套千机楼探子的衣服来,挑出四人,一炷香后随我同行。” 施率当即领命,生怕旁人失了分寸,便先教众人在一楼等候,他亲自去为罗仔珍取衣裳。 待施率消失在众人眼前,施莽便急躁起来,缠着麻雀急的直哼哼,“麻雀哥,你是楼里武功最好的,父亲选人肯定要带你的。那我怎么办?我也想去!” 麻雀摸了摸他脑门,安抚道:“此行凶险,你还是待在楼里。” “我不!”施莽突得伸手打掉麻雀的手,“我就要去!待会等那个混世魔王下来了,我就亲自去求她!只要她答应了,饶是父亲也阻止不了的!” “嗯。”低应一声,手下温润滑腻的触感消失,麻雀盯着自己被打掉的手,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上。 施率动作很快,罗仔珍方才在随意一间空房站稳脚跟,他便端着衣服走进屋来了。 空房内布置简单,简单安置着床榻、矮几、屏风等物。施率进屋将放在托盘上的新衣放在矮几上,便转身行礼道:“请姑娘自便,在下就先下去了。” 罗仔珍微颔额,却在施率一脚已踏出房门的时候突然叫住了他,“施楼主。” 施率转身,“罗姑娘,有何吩咐?” “小楼主其实倒不怎么愚钝,只是太过单纯。你若想往后将千机楼交到他手上,今日便带上他罢。” 养在温室里的花,若想能炼出铮铮傲骨,首要得经历风吹雨打。 施率闻言却是一惊,“可,千机楼不是已经……” 易主了么? 罗仔珍笑道:“我能否成为千机楼的主人,且还要看我今后是否能为千机楼提供庇佑,此事可待往后再议。但无论何时,施楼主都可以放心,千机楼永远是施家产业,只要施家血脉不断便会永远掌握在施家手中。我要的不过是千机楼为我提供便利,并不是要彻彻底底拥有千机楼。” “主仆之下,合作共赢至上。施楼主,你觉得这种模式怎么样?” 提供你强大的庇佑,只要你在必要时候反馈情报;给予你绝对的自由,甚至在必要时候会拥护你的决定。 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模式吗? 施率喜难自胜,当即深深给罗仔珍行了一礼,“是!” 言语间,竟已是将罗仔珍奉为主人的态度。 不过,到底这主人能否真正成为主人,且还得看今日听雨轩一行的结果。 深知此理,罗仔珍在施率退下后,便动作十分麻利地换上了千机楼特有的黑色暗纹锦袍。 这衣裳是用粗麻与丝锦混织而成,耐磨却又舒适,布料硬挺,上身便显出一派周正气势。 高领窄袖,收腰长袍。 罗仔珍一边笼着袖口,一边透过铜镜打量着自己这一身穿着。 黑色到底是显白,这身黑衣一穿将本就肤白若雪的人衬的肤白胜雪。只是配上她现在这双幼态的大眼,到底是少了几分凌厉气势。 看着不像是要去杀人的,反倒像哪门哪户外出狩猎的小公子,无辜心善活泼开朗。 因为这些形容词砸到自己身上,罗仔珍不自觉露出一丝嗤笑。 但她向来也不刻意将自己打扮的有多凶神恶煞,高端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待敌方放松警惕后,再给予他致命一击,那才有趣,不是吗? 最后深深瞧了眼铜镜中意气风发的自己,罗仔珍毫不犹豫地转身下楼。 而楼下,众人都已准备妥当。 ------------ 第十一章 瞧着姑娘有些眼熟 依她吩咐,施率选出四人,分别是他自己、施莽、麻雀,以及一个面相忠厚身形结实的男子。 且,在她换衣这段时间,向来只穿自己衣裳的小楼主也穿上了黑衣。 看她下来,施莽眼里星光闪闪,但迫于自个父亲威压,他没凑到罗仔珍跟前来。 但待施率前去安置马车的时候,这小子总归是忍不住了,凑到罗仔珍跟前来,嬉笑道: “大魔王,这种事情我爹爹竟然肯带我,肯定是你给他吩咐的对不对?你可别否认,我可了解着我爹呢!没你吩咐,他根本不可能带上我!就是你特意嘱咐过的!” 罗仔珍眉头一挑,开口道:“我没想否认,确实是我吩咐的。但劝你不要高兴那么早,有的热闹凑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后面几句,罗仔珍是覆在施莽耳边说的,所以她能明显感觉到施莽身子的一阵颤栗。 “你你你你别吓我啊!”施莽往后跳开,双手使劲搓着胳膊,想要驱散那股不寒而栗的畏惧。 罗仔珍却只对他歪头一笑,转身利落上了马车。 施莽当即跳脚,“喂!我说你是什么意思啊!” “施莽!”施率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傻儿子,呵斥道:“你要不想去就给我滚回去!” 施莽怒气当即萎靡,缩着脑袋嚷道:“是她先吓我的嘛~哎呀,爹你别看我了,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感觉到施莽尚未驱散的恐惧,麻雀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别怕。” “我才没怕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怒气,施莽倏地甩开麻雀的手,上了马车。 盯着自己被甩开的手看了几刻,麻雀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随着麻雀手中长鞭一甩,稳坐五人的马车缓缓起步,往人潮驶去。 而这一切,都被纳进一双温柔宽和的眸。 齐负嗔手中清茶直至彻底凉透,都没喝上一口。 “将-军,”前去探查情况的侍卫匆匆而来,抱拳道:“先上马车的那黑衣女子,确实是未来将-军夫人,咱们……” 一抬手止住侍卫其余的话,齐负嗔看着那逐渐消失在人潮中的马车,问道:“可知她要去往何处?” 侍卫思索片刻,回禀道:“瞧着应是听雨轩方向。” “听雨轩……”手中茶盏被缓缓放在桌上,动作之温柔直让其中凉茶连一丝波纹都未掀起,齐负嗔甩袖起身,“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 听雨轩所在的地界,也是繁华街巷。但与千机楼周遭的灯红酒绿不同,听雨轩周围全是贩毒卖刀的铺子。 以听雨轩高耸入云的高楼为中心,这些铺子像星石般铺散开去。 听着商贩们热情的叫卖声,以及街角巷陌传来的讨价还价的声音,罗仔珍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繁荣景象。 施莽见状,便凑到罗仔珍身边来道:“我家祖上,也就我爷爷那辈也是在听雨轩跟前卖毒药的。” 然后一代暴富,开了千机楼? 罗仔珍侧目看了眼施家父子,再转头看那些商贩,脸上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撤手将车帘放下,罗仔珍闭目养神不再言语,施莽也识趣地挪到一旁,不再叨扰。 只是。 马车尚往前行了几刻,罗仔珍刚闭上的眼睛倏然打开,向外喝道:“停车!” 施莽大惊,以为是有人要来行刺,急的要拔腰间短刀。 罗仔珍却一手按住他的手,递给众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下一刻。 由远及近的女子叫骂声便传入众人耳中—— “我操了!我说你们听雨轩还讲不讲道理了?那五人死了,分明就是他们本事不够,能跟我有屁个关系?” “而且人最困倦的时候就是凌晨三点到六点啊!实践出真知你们懂不懂?!你们要是不信,不会自己去做做实验啊!我靠了!” “老子以前可是带过金牌杀手的,你们这些蠢驴!自己没本事就知道把气撒到别人身上,蠢驴!蠢驴!愚不可及!” 听到这女子的话,施率思复她口中那死去的五人,应是自己派去暗杀罗仔珍的前五杀手。但这又跟他们今天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施率抬眸看了眼罗仔珍嘴角越扯越大的笑容,发觉自己识人无数,却是越来越看不透这十八小姑娘的心思了。 且不知施率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罗仔珍掀开车帘一角,看向外面情景—— 一偏僻巷陌,两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正拉扯着一个身着粉嫩纱裙的女子,拉扯中的三人跟前,站着一个手持宽刀的黑衣人。 三黑衣人显然是要取这女子性命。 这巷陌说是偏僻,不过也是较外面繁荣来说的偏僻罢了。 巷子里虽然没人,但巷口来来往往还是不断有人经过。但这些人却好似见惯了这种场面,听着女子的谩骂,一个个面不改色地从巷口路过,从容十分。 在这些面不改色不断路过的路人中,罗仔珍这一辆突然停下不前的马车就显得格外特殊。 持刀的黑衣人察觉到这方异样,手中宽刀一滞,凶神恶煞地往马车走来,路人见状纷纷加快脚步,恐殃及池鱼。 “干什么的?!”男子持着宽刀指向马车,呵斥道:“听雨轩办事,识相的赶紧滚!” 罗仔珍将车帘掀开半边,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大哥莫要生气,我等并非故意在此逗留,只是家中小弟突然身子不适。不知大哥可知这附近哪里有医馆啊?” 黑衣男闻言当即嗤笑出声,“这里可是听雨轩的地盘,医馆?哈哈哈,毒药馆倒是有不少!你家小弟今年几岁?若是活腻了,不如早些送他去见阎王。” 说话间,黑衣男便迈着步子往罗仔珍身侧走来,显然男子是不相信罗仔珍这番说辞,想要自己亲眼查探一番车内景象的。 罗仔珍浅笑淡然,将车帘掀的更开。看着倒是纯真良善的好模样。 黑衣男眼中滑过一丝半信半疑,但直觉使然,他还是抬眼往车内看去。 却不想。 就在此时! 他眼中纯白无辜的罗仔珍突然发难,按在施莽腰间短刀上的手瞬间将刀拔出。 听得“噗呲”一声利器入肉声。 这把短刀便快准狠地插到了男子心口。 “你!”黑衣男嘴角溢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罗仔珍却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手中短刀更使劲地往里入了几分,男子当即就断了气。 在黑衣男查探这马车情况的时候,那巷陌中的两黑衣人也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见到自己老大身形一滞的时候,两人也瞬间一愣,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同伴眼中的惊觉与危机感。 而待他们看到自家老大的身子缓缓倒下,露出车窗后那张无辜又幼态的少女脸庞时,他们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了。 左边的黑衣男当机立断,两指塞进口中,准备吹口哨通知更多人。 但,一柄短刀却比他动作快了千百倍。 方待他将手放到唇边,那短刀便“呲”一声从他脖颈处扫过,男子的大动脉当即被割破,飚出大股鲜血。 右边的黑衣男见状,身形一个不稳,往后几个趔趄,扔下本该处死的女子,扭头便要往老巢跑去。 却不想,那柄要了他两个同伴性命的短刀飞到远方,倏地又折了回来。 正正好迎上了男子光洁的额头。 在着粉嫩纱裙女子惊讶的目光中,逃跑的黑衣男身子一停,直挺挺往后倒下,额头上短刀下的伤口正往外流着血。 在女子惊讶的空档,罗仔珍已经带着四人下了马车。 弯腰随意拔出短刀,罗仔珍利落地隔断了束缚着女子手腕的麻绳。 女子长了一张清秀可人的脸,说出的话却粗狂似糙汉,两手一抱拳,她道:“多谢多谢……实不相瞒,我瞧姑娘这一手短刀,有些眼熟,不知姑娘大名?” 罗仔珍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狼狈坐在地上的模样,嗤笑一声,抬脚踹了女子一脚,“柳小六,你可别说这才不到几日,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听了这话,柳小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充满狂喜。 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窜起来,柳小六拍了拍罗仔珍肩膀,惊喜道:“罗仔珍?!你是大魔王?!” 罗仔珍微一颔额,臭屁地挑了挑眉,“嗯哼。” “我操啊我操!”柳小六激动地连蹦带跳,“老子就知道你个大祸害没那么容易死,果然啊果然!” 罗仔珍眼中也是挂上了些笑意,但她没多沉浸在与故友久别重逢的喜悦里,一手摁住柳小六,她道:“我也是没想到在这还不能摆脱你,啧,这粉嫩的纱裙真适合你。还有……” 罗仔珍眼神往众人不远处的听雨轩大楼扫了一眼,方对柳小六道:“怎么?这是新东家?” 柳小六啐了一声,叉腰骂道:“屁的个新东家,一群狗眼不识泰山的东西。已经是前东家了。” 言下之意,是被人给赶出来了? 柳小六话一出口,突然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转头看向罗仔珍,“怎么?你要打听雨轩的主意?” ------------ 第十二章 血泊 罗仔珍却将眉头一挑,拍拍柳小六的肩膀,道:“既然前东家不要你,那不如跟我一起当新东家。” “这可是汇灵国内最大的杀手组织啊……”柳小六喃喃几句,复将目光投到罗仔珍脸上,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这都敢下手。” 罗仔珍双手环胸,很是理所当然地受了柳小六的称赞,而后才理了理衣摆,道:“既然如此,那也别愣着了。带上那宽刀,跟我走。” “得嘞。”柳小六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去拿倒在马车跟前的黑衣男手中的宽刀。 原地,施率盯着倒地的三具尸体看了几眼,暗自给麻雀递了个眼神过去。 麻雀当即会意,待施率带着施莽走后,方从袖间掏出一个漆黑的小瓷瓶,将瓷瓶给液体往三人尸体上滴了几滴,偌大的躯壳便开始急速腐烂。 不久。 巷陌前恢复了人来车往的景象,空荡荡的巷子里只余三滩黑水。像是发生过一番动乱,却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 总归是罗仔珍先动身,而后齐负嗔才跟上的。 待齐负嗔在最靠近听雨轩的一个茶楼落座的时候,正正好看到的是罗仔珍一行六人往听雨轩大门而去。 温柔的眼睛在与罗仔珍并肩走在最前面的那粉衣女子身上停了几刻,齐负嗔唤来侍卫,“那粉衣女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去查查。” 侍卫抱拳领命,转身退下。 齐负嗔温柔的目光停在听雨轩刻着恶鬼的招牌上,眼中神色复杂莫测。 ————听雨轩内———— 不似千机楼要东躲西-藏才能保全自身,听雨轩内哪怕青天白日也大敞着门。 只是,寻常这不到晌午的早晨,是没什么客人上门的。 故而,待门口高桌后正拨弄着算盘的小掌柜看到罗仔珍一行走进楼里,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而后才反应过来,笑迎道:“不晓得有贵客上门,有失远迎。不知几位是要发布什么任务?” 小掌柜的目光透过走在最前面的罗仔珍,往她身后的施率脸上看去,心中暗自道: 难道是千机楼的楼主因为昨日发布的任务未成功,今日特来兴师问罪?不应当吧,且不说听雨轩往日卖他千机楼面子,不曾接过刺杀他的任务,就光只说他一个小门派,敢与听雨轩为难?这不找死? 听雨轩的内里,如同它做的生意一般黑暗。 此刻外面正是朗朗晴日,里面却是暗沉沉需得掌灯照亮。 罗仔珍进门,先是抬眼往坐在黑暗中擦刀的几名杀手身上瞟了一眼,才将目光转向小掌柜身上。 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小掌柜满脸堆笑的脸,罗仔珍一手突得搭在他眼前高桌的漆黑桌面上。 嫩白的食指在桌面上轻叩几声,罗仔珍方缓缓开口,“我要谈的生意,你做不了主,去叫你们主子下来与我说话。” 闻言,小掌柜脸上笑容当即一滞。 察觉到来人没打什么好心思,小掌柜脸上便露出几分不屑与傲慢来,双手环胸用一个鼻孔狠狠出了一口气,他道:“不知客人要谈什么生意?在这听雨轩里,还没有我不能经手的生意!” “是……吗?!”话音未落,罗仔珍便眼神一凛突然发难。一手撑着漆黑桌面,翻身而过逼到小掌柜身侧,另一手则抄起桌上算盘直将小掌柜的脸拍到了后面墙上。 瞧着小掌柜的脸在算盘与墙壁之间被挤得狼狈又扭曲,罗仔珍眼角带上笑意,手上力道更重几分,然后问道:“我要你们整个听雨轩,这个生意,你也能做主吗?嗯?!” 没料得罗仔珍竟然如此放肆,竟敢在听雨轩里胡作为非,小掌柜扯着嗓子嚷道:“我们几大主事可都在上面议事,你想找事,恐怕是挑错日子了!来人啊!来人……啊!” 只听得小掌柜叫嚷的声音突然变调,罗仔珍冷漠地抽出插在他脖子后面的匕首,看着逐渐向自己这边围过来的杀手们,她冷声吩咐道:“小六,关门。” 柳小六朗声大笑几声,“关门打狗,我最喜欢了。” 言罢,便见她飞起两脚,便将听雨轩的大门踹合上了。力道之大,只震得木门连带着门框都哐当作响。 这声响直直传到了在顶楼议事的一众大人物耳中,坐在主位上的男子闻声,周身散开一层冰霜,不耐烦地吩咐身侧人道:“下面什么事?你去看看。” 那人领命退下。 正此时,听雨轩对面的茶楼上。 被派以重任的侍卫匆匆上楼奔至自己主子身侧,抱拳道:“将-军,属下听闻未来将-军夫人好似是跟人起了冲突,但属下赶去现场查看,只发现……” 侍卫话说一半,便被齐负嗔突然抬起的手,止住了话音。 侍卫不解,抬头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往听雨轩大门看去。 在看到听雨轩紧闭的大门的瞬间,这侍卫当即一惊,“听雨轩的大门不是常年不闭的吗?这怎么,夫人才进去没几刻,就……” 看了几眼自家主子莫测的神情,侍卫识趣地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而此时的听雨轩内。 冷哼一声,罗仔珍缓缓将室内最后一个站着的杀手撂倒在地。 杀手倒地瞬间,一双冷漠的眼睛中还满是恐惧与惊讶。 在听雨轩成立的五百年间,曾有过无数不知死活的人想要上门闹事,但无一例外,闹事者都死的很惨。 随着听雨轩的生意越做越大,近百年间,已经没有人胆敢上门造次过了。 哪怕近日江东出现了一个来势汹汹的杀手组织,气焰嚣张,但那组织中人也无一不是见到听雨轩中人都要绕道而行的。 所以那小掌柜才会那么笃定那么自傲,所以他们才会这么自信,径自来对付闹事者,无一人上楼通报。 但事实证明,他们失策了。 那看上去纯正无邪的少女,那面容秀丽的女子,她们哪里是女子?她们简直是杀神! 这杀手后悔了,他不该自负,他该提前知会楼上的各位主事的。 但,他没机会了,永远没有机会了。 柳小六瞧见这杀手倒地,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上前将他踹翻出去,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料想她在听雨楼的这段时日,这杀手应是没少招惹她。 杀手的身子扑腾一下,重重砸在地上,激的他身下的血泊荡起层层漪澜。 罗仔珍幼态的眼眸扫了眼室内,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横七竖八倒着几十人的尸身,汇聚的鲜血成流成河成泊。 听雨轩的一楼像是发了大水,随便一动就能激起一片浪,罗仔珍伸手拉住了还想再上去补几脚的柳小六。 眉头一锁,她尚未开口,便听得楼上传来一男子声音—— ------------ 第十三章 娼妓之子 “上面几位主事正在议事,你们下面在闹什么?” 听到这声音,下面几人相视一眼,除了脸色煞白的施莽外,其余人都还算的镇定。 柳小六好奇地看了一眼那瓷娃娃一般的小子,上前拨弄了一下他的耳垂,笑道:“小子,你要是受不了就在下面等着。” 施莽却是紧紧抓着麻雀的手腕,强撑道:“我,我可以……呕……” 眼前修罗场一般的地狱,铺天盖地而来的血腥味,直让施莽话说一半就干呕起来。 柳小六见状,眼中笑意更甚。 罗仔珍听着楼上人因为无人应答,嘟囔着往下走来,她抬眼扫了一眼施莽这边景象,状似不曾看到施莽血色尽是的脸,并不多置喙,只压低声音道:“所有人拿好兵器,与我上楼。” 几人纷纷应:“是。” 黑暗中,五人擦干刀刃上的鲜血,弯腰跟在罗仔珍身后,小心翼翼往楼上潜去。 “怎么这样大的血腥味?”楼上那男子一边往下走,一边嘟囔道:“难不成是有谁闹事?” 只是这年头刚成型,便被他自己否定了,“不可能,有谁胆敢来听雨轩闹事,这不是找死吗?难不成是……啊!唔……” 男子心头的猜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突然冒出来的罗仔珍用匕首抵住了喉头。口中的尖叫还没来的及发出,又被柳小六捂住了嘴。 狐狸眼中盛满了惊慌,男子怯怯地看着罗仔珍,看着黑暗中她脸上发亮的血印,眼中瞬间盛满了泪。 柳小六侧眼看到男子眼中泪光,当即笑道:“还是个爱哭的小美人?小美人别怕,我们只想跟你的主子谈点事,识相的,带我们去找他们,不然……后果你懂得。” 似是为印证柳小六口中之言,待她话音未落,罗仔珍手中匕首就又往男子喉间送了半分,当即将男子细白的脖子划出一道血印。 感觉到喉间传来一阵锥心刺痛,男子狐狸眼中的泪水更是扑梭梭往下滚,被捂着嘴,他的声音有些朦胧,“我我带路,别杀我别杀我。” 见状,罗仔珍递给柳小六一个眼神。 后者当即松了捂着男子嘴的手。 但罗仔珍却没松开匕首,一把将男子拉近自己怀中,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她冷声吩咐道:“带路。” 男子侧目看了眼比自己足足矮了一个头的罗仔珍,不知晓这样娇小的人怎么能有那样可怖的气场,当即不敢多说话,只闷头给几人带路。 顺着弯弯绕绕的漆黑楼梯往上,铁石打造的大门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石门半掩,传出里面一粗狂的男子嗓音—— “他妈的。顺七这贱人怎么这么慢?难道是在老子床上待久了,走路步子都迈不快了?” 那石室内好似有不少人,听了这男子的话,堂下众人当即发出嘲讽恶意的笑。 其间还有一奸猾嗓音尖声道:“大哥,你别说顺七那小贱人虽是男子,滋味确实不错。自从上次您赏给小弟了一晚,小弟至今还惦念着呢。” 其间暗示之意昭然若揭,先前那男子又如何能不明白? 但他也不甚在意,只粗狂地哈哈大笑几声,然后道:“这倒好说,只要今天咱们将这糊弄上头的假账做好,顺七那小子,我便赏给你们几日。在场的兄弟们,人人有份!” 伴随着内里众人爆发出更大更恶意的笑,罗仔珍明显感觉自己手下的男子身形僵到极致,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轻叹了一口气,罗仔珍将架在男子脖颈处的匕首收回。一只冰凉的小手从后握住了这名唤顺七的男子的手。 顺七察觉到手中异样的时候,当即一个侧头,眼中满是惊讶。 罗仔珍却递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开口安慰道:“别怕。” 顺七的狐狸眼中当即溢出更多的泪,一手狠狠抹了一把泪,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众人往那石门走去。 而在他背后心窝处,罗仔珍的匕首正悄悄潜伏在那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里面的男子愈发暴躁起来,“操他妈的,顺七这贱人怎么还不回来?” 然。 他话音未落,厚重的石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其间站着的,正是顺七。 黝黑的脸上布满刀疤的男子当即怒骂道:“你个小贱人还知道回来啊?让你去看情况,你是去看男人了吧?我操你……” 刀疤男话说一半,便见顺七乖顺站到一旁,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女子。 女子身着黑衣,手持匕首,一双大眼生的幼态又天真。但脸上明晃晃的一道血印,却是昭显出此人的来者不善。 瞬间,石室内众人拍桌而起,站在主位之上的刀疤男更是怒道:“哪里来的臭丫头,竟敢来我听雨轩找事,是活腻了么?” 石室内布置简单,只有一张长达两丈的石桌及石椅若干。 与听雨轩一楼一般,室内昏暗无比,甚至因为室内连一盏烛火都无,显得比一楼更为昏暗。偌大的室内,只在刀疤男背后的石墙上开了一个极小的窗户,用以采光。 但借着这一丝光亮,罗仔珍还是看清了室内众人模样:除却坐在主位上的那刀疤男,其下还坐着五个男子。 左边坐了四人,身形高大着黑衣,面容黑煞如地府鬼差。 而右边却只单坐着一人,此人身形瘦弱佝偻,留有八字胡,看向罗仔珍的目光阴狠中透着一股猥琐。想来之前那道尖锐的声音当是出自他口。 看清室内情况,罗仔珍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信步踱到长桌与刀疤男相对的一端,两手撑在桌面上,笑道:“轩主何须动怒,在下此番前来并无恶意,不过是想与轩主谈个生意罢了。” 待她进入石室后,身后五人便鱼贯而入,走在最后的柳小六更是甚为贴心地合上了石室大门。 听雨轩这边几人自然是看到柳小六动作的,但他们即使知晓罗仔珍几人必定是杀光下面杀手才闯上楼来,但几人叱咤皇城听雨轩数十年,自然是个个身怀绝技的。 当下也不怕几人来个瓮中捉鳖,只在心中暗笑罗仔珍几人不知天高地厚,是在自断活路。 “谈生意?”刀疤男嗤笑一声,目光倏地锁定在自打进门后,便缩在一旁尽量消失的顺七身上,眼神一凛,他喝道:“贱人,还不滚过来!” 听到刀疤男的声音,顺七身子反射性地抖了几抖,抬眼正对上他凶神恶煞的目光更是紧张到眼眶泛泪。 但像是被更残忍地对待过,哪怕这会被吓得每一步都在哆嗦,顺七却还是顺从地一步一步靠近了刀疤男。 待他在刀疤男身侧方方站定,刀疤男一个蒲扇大的巴掌便倏地甩上了他的脸。 “啊!”顺七惨叫一声,往后倒的身子狠狠撞上石桌,而后又弹回来,踉跄几下跪倒在刀疤男脚下。 “你这吃里扒外的贱人,嗯?”眼看这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刀疤男没有丝毫怜惜,反而一把抓起了顺七的头发,将他狠狠提起,提到与自己平视的地步,而后才狞笑道: “我让你去看看情况,你就给我带回几个这?嗯?是不是爷这几日对你太温柔了,让你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 感觉自己头皮都要被拽掉了,顺七眼泪跟不要钱一般滚下,抽泣道:“不是不是不是的。求求爷,求求爷饶顺七一命。” 终究是顺七的抽泣,让刀疤男感觉厌烦了,他使了大力将顺七往出一甩,而后啐了一口唾沫到他身上,嗤笑道:“娼妓之子,就是贱皮子。” 回应他的只有顺七蜷缩在角落的哭泣。 心头怒火稍稍平息,刀疤男才转头看向罗仔珍几人。 看着这些后生们嫩生生的脸,刀疤男只觉这几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幼稚的可怜,当即伸着懒腰在石凳上坐下,他方对罗仔珍道:“你有什么废话要说?” 见刀疤脸坐下,其下五人也纷纷落座,转头往门口方向看来。 “在下不过是想跟轩主谈一笔生意。”罗仔珍面上笑意不减,背在身后的手却捏着匕首对身后人晃了晃。 柳小六当即会意,悄悄走到罗仔珍身侧,将她手头匕首换成了宽刀。 刀疤脸拧眉,往后一仰靠在石椅上,问道:“什么生意?” 罗仔珍带着笑意,缓步从右方经过那佝偻男子,往刀疤脸身侧而去,“一笔对你我双方都有利的生意。” 虽听雨轩几人都看不上罗仔珍几人的战斗力,但也不敢轻敌到让人靠近自己老大。待罗仔珍往刀疤脸身侧走时,左边四人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便一拍桌子,准备起身。 但他尚未来得及动作,便被刀疤脸呵止了。 叱咤皇城这么些年,刀疤脸有的是让罗仔珍有来无回的自信,见欲拍桌而起的那人坐下,他方看向罗仔珍,问道:“比如说?” “比如说,轩主带着听雨轩的皇城分坛归顺于在下,在下则……”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桀桀桀桀!” 尚未等得罗仔珍将话说完,在座六人便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 第十四章 那就没得谈咯? “就凭你?”笑声渐止,刀疤脸轻蔑地扫了一眼罗仔珍,嗤笑道: “就算是千机楼楼主来与我谈这事,我都觉得他是昏头了。更别说你这么个小丫头来说了。小兔崽子,我看你是安逸日子过多了,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罗仔珍笑,“那轩主的意思是,这事没得谈咯?” 刀疤脸当即道:“对!就凭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还想让我归顺,把你娘的毒奶吃多了昏头了吧?” 罗仔珍转头看向堂下几人,“那几位的意思呢?” 身形佝偻的男子当即叫道:“大哥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这事没得谈!风雨雷电四位兄弟,你们的意思呢?” 左边那唤风雨雷电的四人也点头道:“没得谈!” 罗仔珍扫了一眼,只见那坐第一把交椅,名唤风的男子叫唤的最凶。 “好。既然如此……” 话音未落,走到刀疤男身侧的罗仔珍便突然发难,一掌化为手刀径直往他脖颈处劈来。 难怪有些底气在身上,刀疤男反应的极快,当即挺直脊背双手交叉来挡罗仔珍攻击。 但当他双臂与罗仔珍的手碰到的瞬间,他即刻感觉出不对劲来。 他明明面对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但这臭丫头的手却硬的像是烧红了的铁。 一寸寸灼烧着他的皮肤,一截截粉碎着他的骨骼。 根本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刀疤男被罗仔珍这一手刀砍回了石椅上。 而也没给他再徒劳挣扎的机会,罗仔珍在刀疤男的背刚考上石椅的瞬间,便扬起宽刀,一刀砍在了他的脖颈处。 用力之大,是将人脖颈径直砍断后,还有三分刀刃刺入了石椅中。 罗仔珍的动作极快,是在堂下几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取了刀疤脸性命的快。 径自伸出两指,交错一弹便将刀疤脸那与身体失去联系的头弹飞出去,罗仔珍一脚踩在石椅上,足尖一点便坐在了那宽刀刀面上。 看着堂下几人错愕震惊的模样,罗仔珍摸着下巴,微笑道:“现在呢?几位可愿意跟我谈谈了?” 霎时间,嘲笑罗仔珍不自量力的笑声还未完全散去的石室内,变得落针可闻。 风雨雷电乃至那佝偻男子看到罗仔珍这一招后,都知晓了这女子武功是他们动不了一分一毫的莫测。 看着自家大哥失去头颅的尸体,几人脸色灰白地瘫坐在石椅上,但不约而同地,面对罗仔珍的问题,无一人回应。 最烦得就是杀人如麻的坏东西来演什么志向气节啊! 罗仔珍眼中暗含一丝风暴,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为诱惑加码,“是诱惑不够么?恰逢皇城听雨轩轩主身故,那,我就许第一个归顺与我的人,担任这轩主之位好了。机不可失啊,只给各位五秒考虑的时间。” “五。” 石椅上的几人面面相觑,坐在左侧第一位的风恶狠狠看着罗仔珍淡笑的脸,握紧了拳头。 “四。” 蜷缩在角落抽泣的顺七因为刀疤脸的头颅滚到他脚前,而吓得眼泪都凝固。 “三。” 右侧身形佝偻的那男子滑溜溜的眼睛上下滚动一番,似是有些动摇。虽对面四人如刀尖般锋利的目光让他有些忐忑。 但是,轩主之位显然诱惑不小啊。 在自身利益面前,气节又算的什么东西呢? 打定了主意,佝偻男子给对面四人递过去一个同仇敌忾的目光,石桌下的手却激动到颤抖。 等到“一”出来,他激动地想: 只要等到“一”出来,他便马上跳出来归顺,到时候觊觎多年的坛主之位就是他的了!风雨雷电四人反抗也无用,因为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四人一个一个地杀掉! “二。” 佝偻男子期待地竖起了耳朵,等待罗仔珍吐出那个“一”。 然。 他没能等到罗仔珍说出“一”,反倒等来了那角落里怯生生的一声—— “我!” 在几人错愕的目光中,角落里的顺七靠着石壁一寸一寸地撑起身子,颤颤巍巍道:“我愿意,归顺。” 盯着顺七脸上挂着的泪珠,若不是亲耳听到,坐在石椅上的几人恐怕要以为他说的是,“不要杀我”之类的话了。 “很好。”罗仔珍眼中也是有一丝惊讶的,但很快被欣赏所取代,她笑道:“那顺七就是今后皇城听雨轩的……” “我操你妈的!”佝偻男子突然对着顺七骂出声,本唾手可得的轩主之位突然被夺,这让他如何能不气恼? 盯着顺七的脸,佝偻男子拍桌而起,“就凭你个娼妓之子,也敢觊觎轩主之位?你配吗?你配吗?!” 说话激愤间,佝偻男子竟是推开石椅欲往顺七身边而去。 只是。 尚在他还未迈开步子的瞬间,身后便探来一只手,将之稳稳按回石椅上。 贴着佝偻男子的耳根,柳小六笑道:“主子还在说话,我觉得大人该安静些,你觉得呢?嗯?!”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吐出,柳小六手头力道更重几分,直将佝偻男子压出一声闷哼。 坐在刀面之上,罗仔珍十指交叉撑着下巴,瞧了眼佝偻男子那方异样,而后笑道:“新轩主,看来听雨轩里暗潮汹涌啊。” 话音未落,罗仔珍跳下宽刀,倏地将宽刀拔出塞到顺七手里,“给你一个机会,可以杀一个你觉得最可能叛变惹事的人,请选择吧。” 顺七先前被佝偻男子的谩骂镇住,呆愣愣站着,一双狐狸眼里噙着欲落未落的泪。 直到此刻指尖传来刀柄冰凉的触感,他才突然醒神,目光一定看向眼前的罗仔珍。然后罗仔珍的话,方又轻飘飘荡进他耳朵。 杀,杀一个人? 顺七握着刀柄,身子有些发抖,颤巍巍应道:“……好。” 但是,杀谁呢? 小贱人,娼妓之子。给我好好叫好好伺候,伺候的不好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虽是男子,滋味却不错。 男子尖锐的声音倏地萦绕在顺七耳边,让他情不自禁地将目光锁在了被柳小六按在石椅上的佝偻男子身上。 ------------ 第十五章 我的人 佝偻男子察觉到顺七目光,当即一双眼睛瞪得能喷出火来,“狗杂碎,你敢?!我可是听雨轩的主事,你岂敢动我?!” 顺七被喝,身子突然一滞,随着眼角那滴泪落下,他呆愣愣道:“可,我是轩主……我是轩主……” 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顺七一边重复着,一边两手握着弯刀往佝偻男子身边走去。 佝偻男子当即察觉到事情不妙,扯着嗓子对罗仔珍喊道: “大人!这贱人不过是个娼妓之子,在听雨轩里是人尽可夫的贱货。他没用的,他担不起事的。大人!你该选我,我是主事,我在听雨轩扎根数十载,扶持我当轩主,我为您鞍前马后做牛做马啊大人!” 顺七当即身子一抖,与佝偻男子一同看向罗仔珍。 罗仔珍对佝偻男子的话置若罔闻,却也没看顺七,只转头看向偌大室内唯一的那方小窗。 佝偻男子见状,便只能将目光转回到顺七身上,他强自绷着一层镇定,“顺七,你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小杂种,你可想过你今日要是杀不了我,你以后日子会怎么过?千人骑?万人踏!” 闻言,顺七的脚步彻底停下,握着宽刀的双手握紧又松开。 他不确定了。 他有些害怕。 佝偻男子的眼睛紧紧锁在顺七手中宽刀上,看到顺七手上动作,他知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便冷笑道: “你真的以为你能担任轩主之位吗?你不过是贱,是豁得出去能背叛罢了!上一个主子刚刚就死在你面前,你却就现在就对杀了他的人俯首称臣!你就算是狗,也是条贱狗,毫无立场……呃!” 只听得“噗呲”一道利器入肉声响起。 佝偻男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正正好插在他心口的宽刀,又无力地抬头看向站在他身前的两人—— 一脸惊慌失措的顺七。 冷漠无情的罗仔珍。 顺七沿着覆在自己手上的小手,颤颤巍巍地往后看去—— “这种人,以后都杀。”罗仔珍冷声吩咐着,黑暗中,她的脸面如表情到冰冷。 但。 顺七却感觉一阵温暖从手背,传到了心房。 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顺七咬着唇,低声应道:“是。” 总算将这个喋喋不休的长舌男杀了,罗仔珍松开顺七的手,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风雨雷电四人,冷声道: “各位都是腥风血雨里走过来的杀手,该明白有些事情改变不了,就要尽快接受。我不希望再有什么人给新轩主找麻烦,明白了吗?” 风雨雷电四人对视一番,最后还是雨出来答话,说了声,“是。” 不过,罗仔珍倒是并不在意有多少人出来应和她。只淡淡扫了一眼紧握拳头的风,她淡声吩咐道:“这里不适合继续谈事,出去找个干净的屋子说话。” 说完,罗仔珍便一马当先往外走去。 待与罗仔珍一并前来的众人都陆续出门去,顺七才迈开步子欲跟上。 然。 变故却在一瞬发生。 只见那握着拳头的风突然发难,腰间缠绕的长鞭猛地甩出,携着火辣辣的风便往顺七身上袭来。 察觉到这方异动,顺七错愕侧身,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丝毫躲避的能力,一双狐狸眼中明晃晃倒映着那携风带电的长鞭。 但,如他意料的疼痛并未来袭。 听得空中传来一声鞭响,自己身上却没有痛意,顺七迷茫地睁开眼睛。 便见在他身前,站着一道纤细却坚韧的身影。 瘦弱却不脆弱,冷酷却透着一丝暖。 在他身前,罗仔珍握着那道长鞭,眼神冰冷地可怕,“风主事,你是真的疯啊。胆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我的人,你很不错。” 我……我的人? 听到这三个字,顺七瞳孔猛地一震,一阵浓浓的不可思议过去,眼眶便噙上了水雾。 而那边雨雷电三人听了罗仔珍这话,却是被那“你很不错”四字给惊到了。 佝偻男子刀口的血还没止住呢,这会罗仔珍这意思,岂不是要对风下手? 几人心中一惊,慌忙出来要为风求情: “大人,风只是……” “大人……” “您……” 却不想,他们刚张嘴,罗仔珍便猛地扯过风的长鞭,使劲一震。 长鞭鞭笞空气,发出刺耳响声,直让三人瞬间住嘴。 罗仔珍冷哼一声,幼态的大眼不善地看向风,“旁人求情都无用,得你自己认错。” “认错?”自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风所幸也就破罐子破摔,大笑几声道:“我有什么错?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我就是不想让他当轩主。你要让他当,那我就让他没命当!!” 说完,没了武器的风便眼神一凛,手成鹰爪直往顺七面门扑来。 有罗仔珍在,当然不可能让他得逞。 手中长鞭倏地往上一抛,鞭尾绕过房梁,往另一头坠去。 与此同时,罗仔珍一个错步挡在顺七面前,一个横踢逼退风的鹰爪攻击,复又接着一击直踢,稳稳踹上他的心口,直将风踹地往后退了三步。 待他脚步方方稳定,便见罗仔珍鬼魅般缠来。 先是用一块破布塞住嘴,再是直接用手捏碎风的手腕脚踝四处筋骨。 而后伴着风的痛嚎,罗仔珍将他双手提起,用长鞭绑着。 “呜呜呜!!!呜!!”风看着罗仔珍直往长鞭另一头走去,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想要说许多话,却都因为嘴里塞的破布吱不出囫囵个的声音来。 一旁的雨雷电三人见状,更是着急心慌,电猛地一步上前,张口道:“大人,求您……” “嘘。”一手握住了绕过房梁,尾端垂在另一头的长鞭柄,罗仔珍抬眼扫了一眼电,“谁敢求饶,就一起吊着。” “说到……”罗仔珍拽着长鞭往下拉,强悍如石佛的风便瞬间如纸风筝般被拽了上去,“做到。” 瘦弱而娇小的黑衣少女,睁着一双幼态大眼,无辜纯洁。手中长鞭的另一端,却坠着一个被捏断手脚筋的壮汉。 昏黄光线闪烁,尘嚣翩翩。 她从黑暗中来,带着众生光辉,却比恶鬼更可怖。 这一幕通过在场众人的眼睛,被牢牢刻在了他们的骨血上。 反观风,他痛到麻木的双腿不断踢动着,却半分不能阻止罗仔珍的动作。 待将他吊到了一个罗仔珍喜欢的高度,罗仔珍才停下手头动作,将长鞭牢牢绑在石桌腿上。 这下,是任风怎么挣扎都不可能撼动半分了。 从柳小六手上拿过匕首,罗仔珍利落地在风的脚踝上划了两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大片鲜血顿时滴答答从他足尖低落。 罗仔珍的目光扫过雨雷电三人,猛地将手上匕首往石桌一扎,随着一声刺耳声响,两寸长的匕首当即齐根没入石桌之中。 “我不知道你们看着这一幕是何感想,但我可以讲一下我处罚风的理由。第一,对新轩主不敬,以下犯上,该死。第二,破罐子破摔,行刺被拦后变本加厉,该死。第三,在我强调后,依旧动我的人,知而故犯,该死。” “当然了。”罗仔珍的指尖划过石桌上的匕首尾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众人,说道: “这只是我形式上的一个解释,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不认同。因为……我并不在乎你们的意见。如你们所见,我不仅心狠手辣还多的是手段。识相的就乖乖听话,想死就现在说出来!” 随着罗仔珍最后一个话音落地,室内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偌大室内,只有风的血液大颗砸在地面,发出清脆又冰冷的声音—— “滴答。” “滴答。” 雨雷电三人惶惶几刻,纵使颤颤巍巍上前,齐声道:“……是,但听大人吩咐……” 原三人心中还揣着秋后算账,为死去的兄弟报仇的想法,可这会见识了罗仔珍真正动怒的样子。 什么兄弟手足,什么道义忠诚,都去他妈的吧。 谁爱要那道义忠诚,谁便拿走。 他们三个可都只想好好活着。 唯有活着,才是王道。 罗仔珍的目光扫过众人,心下便知雨雷电三人短时间内绝不敢有小动作。 她平日又并不喜欢管人这种琐事,当下便当了甩手掌柜,将皇城听雨轩的善后事宜以及那两草一水的搜寻任务,全权交给顺七、施率两人,自己换了身干净衣裳,带着施莽、柳小六两人往听雨轩后门去了。 带着柳小六嘛,是因为一来两人是好友,而来柳小六穿越的这原主是个无父无母的,她自身也没出去。 而带着施莽,则是…… 瞧着三人方才走到门口,施莽便脸色白到身子摇摇欲坠。 柳小六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刚想过去扶他一把,却被施莽拍开了手。 柳小六一脸迷茫,正想说什么,却看施莽小子风一样得撞出门去,扶在墙角根就开始大声干呕。 声音惨烈地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这小子……”柳小六挠挠后脑勺,闻着身后飘来的血腥味,眼神逐渐清明,嘴角带笑,她乐道:“没见过这种场面?” ------------ 第十六章 夜探将军府 罗仔珍双手环胸,缓步走出门来,闻言便嗤笑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天天泡血坛子里的?” 柳小六砸吧砸吧嘴,对罗仔珍挤眉弄眼道:“我常年泡血坛子,还不是因为我带的金牌杀手有个杀人放血的恶趣味?” 罗仔珍对此不置一词,目光在赶到施莽身边照顾他的麻雀身上扫了一眼,便转身往听雨轩为她准备的马车而去。 只是,方到马车旁。罗仔珍侧眸,扫了眼柳小六一身破破烂烂的粉嫩纱裙,嗤笑着对询问她要去何方的车夫道:“去皇城最大的裁缝铺吧,给新晋女装大佬置办点新衣裳。” 说完,罗仔珍便上了马车。 柳小六随后跟上,但坐在马车上,她的脸色有些晦暗莫测,还带着些…… 难堪。 罗仔珍不明所以,踹了柳小六一脚,道:“怎么了?大老爷们有事就说,垮起个批脸做什么?” 却不想,听了这话,柳小六的脸色更复杂了。 罗仔珍也不逼她,就这么静静看着。 过了许久,柳小六方才忍辱负重地开口,“魔王,我得给你说个事。” “嗯?”罗仔珍背靠在软垫上,马车倒并不非常宽大,但她个头小,也够得她将双腿舒舒坦坦地交错放在对面凳子上。 “我……现在是女的了……” “哦……”罗仔珍面不改色,甚至低头看自己指甲。 但。 下一刻。 罗仔珍突得抬起头来,指甲差点被自己掰断,“你说什么?” “我成女娃了!我穿到女娃身上了!!”柳小六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喊出这句话,然后瞬间泪如雨下,抱着罗仔珍一条胳膊大哭: “呜呜呜呜!他妈的个逼啊,为什么你自己被自己炸死,组织那些老古董要杀我啊,呜呜呜!而且,不都说因果循环么?你这么个大魔王穿越,就顺风顺水,我怎么穿越过来这么惨?性别都给我改了?呜呜呜!!!他妈的个逼啊!” 罗仔珍当即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但柳小六一直抱着她的胳膊哭也不是个事,当即抖了抖胳膊,她道:“不就成女孩了么?有什么好哭的?起开。” “我不!”被罗仔珍震开,柳小六又飞速扑回去抱住,“我就要哭!我现在是女人了,哭是特权!呜呜呜!他妈的个逼啊!” 罗仔珍无语扶额。 而远处。 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那辆坐着罗仔珍的马车缓缓离去,齐负嗔方才转头看向侍卫,问道:“继续说之前在巷子里的事。” 侍卫领命,道:“回禀将-军,听闻夫人曾在那巷子与人起冲突,但属下进巷查看,却只发现三处黑水。想必是……杀手常用的化尸水。” 待嫁闺中的名门女子,几次三番出现在烟馆、听雨轩这样的地方。 还都是全须全尾地去,又全须全尾地回。 其中妙处,耐人寻味。 齐负嗔的眼中多了几分斟酌。 显然,有这番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旁边那侍卫瞧主子久未吱声,便谨慎道:“将-军,是否要查查夫人底细?” “不必。”齐负嗔摆手,温柔的目光直直注视这那辆马车,直至它消失在视野尽头,轻笑一声,他道:“我总觉得,她会找上门来的。” 事实证明,齐负嗔说对了。 事情的起因是躺在罗府养膘的柳小六,一日突听闻罗仔珍定了亲事,是将-军,还是个被圣上打压的将-军。 她当即来了兴致,道:“这辈子上辈子上下三百辈子,我柳小六都没想过有哪个男人敢娶你。大魔王,咱们去看看呗。这人怎么着也是你未来名义上的丈夫,你难道不想去看看?” 于是,当天夜里,将-军府就进了两个飞贼。一个在将-军书房被抓,一个则在金库被逮。 两人本是要一同前往金库的,半道罗仔珍却是闻到一阵烟草香,当即被引着走了。 柳小六还是第一次来将-军的府邸,一路上激动地口不择言,也没发现罗仔珍突然消失。只待她推门进入金库,倏然被一把长剑架在脖子上时,这方才发现罗仔珍不见了踪影。 而罗仔珍这边呢,倒是颇为顺利地进入了书房。只是这书房内却并非空无一人,还有一身着月牙白锦袍的男子坐在漆黑雕花木桌后。 烟草的香味正是从他指尖散发开来的。 男子显然不是烟草爱好者,玩烟丝只是一时兴起。 眼见他漫不经心地拿起烟丝在香烛上点燃。 看着它们燃烧,成灰。 复又拿起另一种烟丝,继续点燃,燃烧,成灰。 躲在三排两丈高的漆黑书架后,罗仔珍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仿佛那被放在香烛上灼烧的不是烟草,而是她的心。 要知道在这大陆上,烟草可是稀罕物件啊。 就算是那些所谓名门之流不屑于沾染这些,少了一大半竞争力,皇城烟馆也只半月开张一次。 罗仔珍要抽个烟,还得是抢。 这男子竟然拿着点着玩? 罗仔珍能心不滴血吗? 但是! 罗仔珍倏地直起了腰,一双幼态大眼中盛满了灵动。 瞧这男子将烟草当稻草点的架势,妥妥地财大气粗。 这样财大气粗的人,总不至于买烟草就买一点点吧? 房间里肯定还有烟草! 心中打定主意,罗仔珍便减缓了呼吸,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完美贴合在漆黑书架中,于昏黄室内缓缓移动着。 却不知,在她因为疼惜烟草而心神不稳的刹那,于漆黑木桌的男子,已然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 算的是多亏了男子这书房清清冷冷只有书卷清香,罗仔珍对烟草敏锐如狗的鼻子发挥了巨大作用,直接顺着味就找到了离男子最远的书架上第五排的那个镂空檀木长盒。 罗仔珍心头一喜,眼角眉梢都含上笑意,想要径直伸手去拿,却发现—— 自己的爪子,堪堪能够到第四排的架子。 她倒是忘了,自己的身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米七的高个了,现今只是个一米六五的娃娃。 心下无奈叹了口气,罗仔珍一脚踩在第二层书架上,攀上了第五排架子。 白嫩小手再次伸出,眼看长盒即将收入囊中,罗仔珍馋地伸出小舌舔了舔唇角。 然! 待她捏着长盒准备拿走溜人时,一只骨节分明洁白无瑕的大手突然伸来,牢牢按住了盒子。 ------------ 第十七章 这是夫人? 被发现了?! 罗仔珍心头当即一惊,但这烟草她非要不可! 幼态大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坚定,罗仔珍弯腰俯身,想隔着书架与来人交几手。 然。 待她俯身,却看见了书架那边一双温温柔柔含着点点笑意的长眸。 是那坐在书桌后的男子! 这双眼睛中传递出的善意让罗仔珍一顿,却没让她手上动作有片刻迟疑。 出于杀手的敏锐,几乎是在罗仔珍看到那双长眸的瞬间,她白嫩嫩的小手便径直往这双眼睛戳去。 而书架后的男子反应也是迅速,不待罗仔珍袭到他眼前两寸,便抄起长盒,一个旋身离开了书架桎梏。 但罗仔珍也不知吃素的,不待那男子站稳,她便一手化掌往男子心口拍去。 男子往后错步躲开这一击。 罗仔珍下一攻击马上跟上。 男子却并不反击,只引着罗仔珍且战且退。 不多时,两人已到了处于书桌与书架间的一片空白之地。 罗仔珍看着男子且战且退,心中不知他深浅,当下便使了更大的力道更狠厉的招式往人身上招呼。 男子见状,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与笑意,扫了手中长盒一眼,这次他却是不躲了。 他只静待罗仔珍的攻击袭到身前,方突得将装有烟草的长盒往罗仔珍掌下一送。 果不其然! 在男子含笑目光中,罗仔珍在看到长盒瞬间,便慌忙撤了攻击。 只是她先前的攻击力道用的实属太大,这会突然撤了攻击竟是突然反馈到自己身上。已经许多年不曾受过伤,罗仔珍一脸迷茫地被自己的掌力震得连退几步。 男子本笑眯眯看着,却突得看到了罗仔珍身后那巨大的青花瓷瓶。 于男子来讲,这瓷瓶当然不是多高,但对罗仔珍来讲,却是足够撞到头了。 当即笑意一滞,也不见男子怎么动作,只见得一片银白衣角浮动,他便倏然出现在了罗仔珍身后,一只有力的臂膀绕过罗仔珍纤细的腰肢,牢牢抱住了她。 罗仔珍连退几步,突得落进一个温暖怀抱,眼中迷茫更盛几分。但当男子轮廓分明,俊美如天生的面容出现在她视野范围内时,她又倏然恢复成了那个冷酷无情的狼崽。 眼神一凛,罗仔珍垂在身侧的手突然化掌,往男子胸口袭去。 这可真是个烫手山芋。 男子心下哭笑不得,当即后撤一步,却还是被罗仔珍抢去了长盒,肩胛之上也不能避免地挨了一掌。 “嘭”的掌心接肉之声,响彻书房。 “将-军!”在外值守的侍卫闻声,当即蛮牛一样冲进来。 瞧见身穿夜行衣的罗仔珍,此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来人!有人行刺!” 他这一嗓子,直接惊动了大半个将-军府的侍卫。 不等齐负嗔阻止,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及一声声利剑出鞘之声,罗仔珍便已经被将-军府侍卫包围在内。 “咦?”恰是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格外沉重的脚步声,一身穿窄袖黑衣的男子像提小鸡一样提着柳小六走了进来。 将柳小六往地上一蹲,他疑惑道:“这是怎么了?啊……!夫人果然在此!” 说完,这人便将正欲逃跑的柳小六一把抓了回来,扒拉开侍卫走到包围圈里,将柳小六复蹲在地上,道:“夫人,您的丫鬟,完璧归赵了!” “夫……夫人?这是夫人?!”先前如被踩尾巴一样的侍卫愣住了。 “对啊。”黑衣男子转身看他,笑道:“铁浪你长期守在府内,当然是没见过夫人了。嗷,对了。还没人说这是在干嘛呢。” 黑衣男子看了一圈举着刀面面相觑的侍卫们,脸上笑意不减天真烂漫,“你们在跟夫人切磋吗?” “……没……”铁浪脸上表情僵了几遭,不知该做何应答。 而在包围圈内,柳小六凄凄惨惨地抱着罗仔珍地胳膊假声抽泣道: “珍珍,你怎么就突然不见了。你都不知道我脖子上突然架了一把刀,有多恐怖!我可还没进金库呢!呜呜呜呜!还好我聪明,报了你的大名,不然我今日恐怕留下小命也要缺胳膊少腿了,呜呜呜……” 罗仔珍颇为嫌弃地抖了抖胳膊,低声道:“滚一边去。别以为在这嚎几嗓子,我就能忽略你刚刚想自己偷跑的行为。” “呜呜呜。”柳小六凑上来,“求你原谅啦~” 齐负嗔无奈看着这一室喧嚣,默默扶额。 眼瞧这自己那两个傻乎乎的手下还僵持住了,齐负嗔挥手道:“行了,驭风、铁浪,你们都且退下。” “是!” “是!” 一众侍卫闻言,当即一扫之前迷瞪模样,抱拳领命,齐刷刷列成队从书房离开了。 所谓军令如山,向来不是夸张。 齐负嗔目送众人离开,心下既是无奈又是好笑。 只是。 他只顾着看前面的人,却是忘了提防后面的人。 罗仔珍抱着长盒,一见齐负嗔注意力转移,这睚眦必报的小狼崽便目光一凛,突往前上一步,一掌拍向了齐负嗔后肩。 只听得“嘭”一声掌心接肉的巨响。 罗仔珍被震了出去,连退三步放才堪堪停住脚步。 放走到门口的铁浪闻声,一个转身就要往室内冲。 驭风赶紧将人拦住。 铁浪急的恨不得张双翅膀飞进去,“你拦我做什么?有人袭击将-军。” “什么‘有人’啊?那是夫人!”,死死握住铁浪的胳膊,驭风恨铁不成钢,“快走快走。往日怎的没发现你这样多事?人家小两口的事,你怎么老掺和?” 铁浪听了这话,才突然琢磨出味来,“倒也是,那可是夫人啊。快走快走!” 当下也不去保护什么将-军了,铁浪赶紧让侍卫们远离房门。 驭风也跟着大步往外走,只是…… 这一脚都迈出房门了,他一转头,盯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室内的人。 柳小六被他看得脖子一凉,缩着脖子道:“喂!你可别有什么不必要的想法啊!你家将-军是让你们出去,你别……哎?哎!你这娃娃糟糕的……唔!” 将人捂住嘴提起来,驭风严肃地在柳小六耳畔道:“嘘!别说话,你这丫头怎么不懂事呢?” 柳小六瞪着眼睛扑腾腿:明明是你太“懂事”好吧! 旁人终于散去,室内之余两人。 罗仔珍震惊地看着自己被烧得通红的手掌,“这……” 她方才只是碰到齐负嗔的肩膀而已吧?这如烙铁灼烧过的痛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齐负嗔在衣服上涂了药? 什么药,这样厉害?! 罗仔珍心下惊讶万分,复再看到齐负嗔银白色的衣角出现在自己眼前,当即条件反射般地往后大跳一步,“别碰我!” 眼见罗仔珍大退三步后本就在那青花瓷瓶跟前了,这会大跳一步,径直要撞向瓷瓶。齐负嗔当即一掌护在她脑后。 脆弱的手掌被瓷瓶与圆乎乎的后脑勺同时夹击,齐负嗔不由得出了一声闷哼。 “你……”罗仔珍感觉到从脑后传来的温暖,眼中当即闪过一丝惊讶。 齐负嗔微微一笑,“没关……” 话说一半,便听罗仔珍道:“你这衣服下毒了吧!别碰我!” 真是个小狼崽。 都不记人好的。 齐负嗔的笑意僵在嘴角,而后颇为无奈地用另一只手抓起袖口蹭了蹭罗仔珍的脸,道:“没毒的。” 罗仔珍一愣,将自己被烧红的手掌亮出,“那我的手是怎么回事?” “是被神力所伤。”齐负嗔轻叹一口气,道:“去椅子上坐着吧。” 说完,又似恐罗仔珍不肯,他补充道:“给你上药。” 罗仔珍闻言,站在原地斟酌几刻,方才抱着长盒去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坐下了。 齐负嗔拿着一个黑中透青的小瓷瓶回来,看她紧紧抱着那长盒,不禁笑道:“我倒是第一次见抽烟的女子。” 罗仔珍当即不满,“女子抽烟怎么了?” “没怎么。”齐负嗔拿着药瓶蹲下,一手执着罗仔珍被烧红的小手,细心往上上药,“只是觉得很不一般很独特。” 药膏贴上手掌,罗仔珍感觉到一阵凉伴着一丝疼痛。但这点疼痛却是比不是齐负嗔的话对她的冲击力,她耸了耸鼻子,半信不疑道:“你,真这么想?” 药已上好,齐负嗔往上轻柔地缠了白棉布。听到罗仔珍的话,他仰头挑眉道:“怎么了?这样想有什么问题吗?” 罗仔珍收回手,道:“没有。只是……” 罗仔珍皱皱眉,斟酌许久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回答,最后只道:“很不一般很独特。” 齐负嗔带笑颔额,“谢谢。” 啧! 也没在夸他好吧! 这人…… 罗仔珍抬眸在齐负嗔美的像一幅画般的脸上扫了一眼,瞬间收回目光,抱着长盒道:“不过呢,就算你很独特,这烟丝,我也要定了。但是,我也不是很喜欢抢东西。多少银子?你开价吧。” 看着罗仔珍眉飞色舞的模样,齐负嗔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日在巷子里哭成一团的大爷。 好笑地摇了摇头,齐负嗔道:“不开价,反正往后这些都是你的。” 这话…… ------------ 第十八掌 她似神明 太亲昵了吧? 罗仔珍不习惯地皱皱眉,道:“什么……” 齐负嗔却突得凑近她,温柔笑道:“只希望以后罗家小姐不要再翻墙了,光明正大地来,可以吗?” 齐负嗔的个子本是比罗仔珍高出许多的,但由于这会他蹲着罗仔珍坐着,罗仔珍便比他高出一截。 此刻他突得凑近,仰着头,眼角眉梢都是点点温柔,虔诚而坚定。 他的目光那样温柔,微微点点像碎掉的月。 他的目光又这样虔诚,被他这样看着,罗仔珍有一瞬的恍惚,只当自己现下是什么不得了的神明。 但。 神明虚妄繁复,哪有恶鬼来的潇洒? 心下对自己刚刚的一丝恍惚觉得有些好笑,罗仔珍脸上挂上邪笑,白嫩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怀中长盒,她往前俯身,将与齐负嗔的距离缩小到彼此呼吸都交织,她道: “既然将-军诚邀,我便勉为其难应下咯。谁让将-军是我未来夫婿呢?是与不是啊?相~公~” 齐负嗔的俊脸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 书房内传出将-军大人被自己呛到的咳嗽声。 伴着这声声咳嗽,罗仔珍捏着药瓶,悠哉悠哉地推开了书房门,看向提着柳小六守在书房门口的驭风,道:“驭……风,对吧?” “是!”驭风上前抱拳,“属下驭风,夫人有何吩咐!” “你家将-军命你送我回去。” “是!”驭风领命。 刻着将-军府印章的马车摇摇晃晃,一盏茶功夫便将罗仔珍、柳小六两人送到了罗府。 出于那莫名的责任与担忧,驭风甚至是待两人踏进罗仔珍的珍辉阁,方才行礼离去的。 柳小六站在院门口,保持着挥手的姿势,直到驭风的身影彻彻底底消失在视野,她方一个转身,虚弱地靠在墙上,连连哀嚎:“总算是将这煞神送走了。” 天知道那会驭风突然架到她脖子上的长剑,给她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罗仔珍好奇看她一眼,道:“你竟怕他?方才看你对他巧笑嫣然的,我还当你适应了女子身份,要嫁个郎君了呢。” “去去去!”柳小六跳脚,“什么郎君,我柳小爷纵身残仍志坚,这辈子都爱女人!为女人生为女人死,为女人奋斗一辈子!” 罗仔珍不可置否,只挑眉道:“那也得有女子愿意才是。” 说到此处,便是说到了柳小六的伤心之处了。 要知道她现下身处的可是一个封建社会啊,从哪搞个妹妹来跟她谈一场橘里橘气的恋爱呢? 柳小六颓靡了,幽冥一般飘回自己房里去了。 柳小六这方刚走,便有罗仔珍院里伺候的丫鬟进门来,怯生生问道:“小……小姐,可要沐浴?” 罗仔珍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布条,抬头道:“还是洗洗吧,洗完再换个药好了。” 她尤记得那会齐负嗔一边咳,一边嘱咐她这伤口不能见水来着。 但罗仔珍不能明白,这伤口一没破皮二没流血,怎么着就不能见水了? 一盏茶后。 当罗仔珍捧着自己的手嘶嘶抽气的时候,她算是知道怎么着就不能见水了。 手上原被药膏压下去的烧灼感,在遇到水后,成倍地发作起来。甚至隐隐有蔓延到手腕上的架势。 幸好齐负嗔将一整瓶药膏都给她了。 罗仔珍被这烧灼感疼地连泡澡的心情都没了,一张小脸黑得跟碳一样,伴着周身低气压就出了浴房,直将伺候沐浴的小丫鬟们吓得手都是抖得。 罗仔珍是没什么心情迁怒于人的,但这会她疼得烧心裂肺,也没什么心情安抚这些丫鬟。 只留下了句“来个人给我换药”,她便披着衣裳回了房。 却不知为这个任务,外面的小丫鬟们经历了怎样一番争执推搡。 不多时。 罗仔珍坐在自个的大金床上,听得自己的镶金木门被怯怯推开,从门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用小鹿般的眼睛看着她,怯怯道: “小姐,奴婢来伺候您换药。” 这丫鬟很是面生,应当是新来的。 罗仔珍的目光在小丫鬟枯草般的头发上看了片刻,便颔额道:“有劳了。” 小丫鬟连声道着不敢当,迈着小步子缓缓走到罗仔珍身侧来。 轻声细语地,像是风一吹这人就要飘走了。 目光在人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襟上看了几眼,罗仔珍只当这丫鬟是正睡着就被扯起来给自己换药了,便从发间抽了个镶着红宝石的金簪下来。 “喏。”罗仔珍将金簪递给丫鬟,“辛苦你了,给你。” 小丫鬟大惊,连忙磕头谢恩,“悦微、悦微多谢小姐赏赐!” 知晓这些人的繁文缛节自己一时变不了,罗仔珍也不多置喙,只将瓷瓶递给悦微,再将自己的手掌往出一亮,道:“轻一点,我手掌疼得厉害。” “是……”悦微小心将金簪暂且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这方转过身来,跪坐在床榻边,一手捧着罗仔珍的手,一手小心翼翼地从瓷瓶中取出药来。 悦微动作很轻柔,灵巧的小手像小鸟啄食般,一点一点往罗仔珍的手上敷药。 温温柔柔,舒服非凡。 罗仔珍本是坐着的,慢慢就在这股温柔中躺下了。她幼态的大眼本是盯着金灿灿的帷帐发呆的,慢慢就合上了。 半忙半醒间,罗仔珍心道:小丫鬟手真温柔,跟齐负嗔的能有一比。 一夜好梦。 待天光微白,罗仔珍感觉到手上有一丝异动,悠然转醒。竟是突然发现—— “你怎么还在这儿?!” 罗仔珍看着小丫头通红的双眼和眼下的淤青,当即知道这人得是在自己床前守了一夜。再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厚厚一层药膏,便又知晓这人一夜都在给自己上药。 这这这…… 感动中国大善人? 没经历过这种事,罗仔珍此时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悦微却是害怕极了,一双通红的小鹿眼倏地撞见了罗仔珍震惊的大眼,便盈上泪来,二话不说先道歉: “对、对不起!!悦微悦微不是故意的,求小姐不要生气。悦微只是只是看小姐手上一停止敷药便会难受得皱眉,就……” 突然发觉自己这句话有为自己开脱之嫌,悦微连忙收了声,跪着往后撤了几步,咬牙认错:“是悦微的错,但求小姐惩罚!” 言罢,小丫鬟便要一头重重磕在地上,而在她额头将要落下的地方,正是两人震惊之际不知被谁拂下去的金簪。 金簪锋利的簪尾正正朝上,泛着冰冷的光。 ------------ 第十九章 珍辉阁的主人 “喂!”眼看悦微一头就要磕在金簪之上,突得从旁边伸出一只细长小手来。 对这外来人,室内两人皆是一惊。 罗仔珍揉揉眼,道:“柳小六?” 来人正是身穿一身淡蓝色男子窄袖长袍的柳小六,她现下身子虽是女子却也高挑,穿着这一身衣裳倒是有几分男子英气。 转头看了眼窗外雾白天色,罗仔珍迷惑道:“你起这么早干嘛?” “这个待会再说。”柳小六拧着眉看向悦微额下三寸的那只金簪,道:“你这大清早就大开杀戒?” 杀戒? 罗仔珍一懵,沿着柳小六的目光往下看去。 霎时间,那金簪尾端闪着的尖锐光芒让她心头一凉,一个翻身起来,将那金簪拿起,罗仔珍倒抽一口气,“好家伙。你是故意往这金簪上磕的?” 后一句话是问悦微的。 但悦微看到从自己额下三寸取出的金簪后,那煞白的脸色,便足以证明她并不知情。 柳小六莫名地看着两人,一手将悦微扶起来,道:“所以你们到底在干嘛?” “没干嘛。”罗仔珍的目光在柳小六放在悦微腰间的手上看了一眼,当即上去就在柳小六手上甩了一个巴掌。 柳小六吃痛,马上松手跳开。 罗仔珍接手悦微,将她扶住,而后从妆奁中取出一对红宝石耳坠来,亲自给悦微带上。 为方便自己动作,罗仔珍是将悦微按在与妆奁配套的凳子上的。 耳坠带好,强行忽略了悦微那坐立不安的模样,罗仔珍透过铜镜看着悦微的皮相。 虽然头发是枯黄些,面色是肌瘦些,但眉宇间还是能看出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清丽的。 就是太过胆小怯懦了。 罗仔珍看了眼悦微因坐在主子位子上,而激动害怕到泛泪的双眸,拍拍她肩膀,道:“行了,等你膝盖缓一会,就自行离开吧。昨晚你辛苦,耳环也给你。” 悦微像是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恩赐,双眼含泪,做西子捧心状,激动感恩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奴奴婢……” 这时,将手背上痛楚驱散的柳小六也蹦跶到两人跟前来了。 她先是探头探脑地看了眼铜镜,夸张地做出一副震惊模样,“哇!好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小美人。好看好看!” 悦微被她夸得红了脸。 罗仔珍却是推了柳小六一把,嗤笑道:“得了吧你,油嘴滑舌怎么都改不了。大清早不睡觉,来做什么?” 听了罗仔珍这话,柳小六方才想起今日要事,做贼般覆到罗仔珍耳边说了一句话。 罗仔珍闻言,疑惑凝眉,“买那个做什么?” “哎呀哎呀!”柳小六却是不想多与她解释,只两手使劲将人往外推,“你别问那么多,反正我就是想要又没钱,你快点同我前去。” 推推搡搡间,两人走远了。 而原地。 悦微坐在软凳上,含羞带怯地看向铜镜,她害羞极了,不像是在看自己,反倒像是在看谁家的贵公子,看她的情郎。 小鹿般的眼睛倏地掀起一丝,怯怯地往铜镜上扫了一眼,便飞快地垂下头。 悦微拧着手指,耳边仿佛还旋着柳小六欢快的声音:那……那个公子,他夸悦微呢!他在夸悦微哦~ 另一边。 柳小六将罗仔珍卷到了裁缝店,她先前覆在罗仔珍耳边说的话是:给我买几套男装。 即使现下听雨轩、千机楼的财政大权尚未交付到罗仔珍手中,但背靠罗家,也足够这两人享受上宾待遇了。 坐在皇城最大的裁缝铺子,甫一进门便被请到了二楼雅间。 罗仔珍坐在一僻静角落细细品茶,一边喝茶一边看柳小六花蝴蝶一般携着各色各款男子衣裳在二楼穿梭,时不时还要发表个意见: “对。” “嗯。” “这件好看。” 得到满意答案。柳小六将衣裳往掌柜怀里一塞,“包起来。” 而后她便又哼着歌飞走了。 罗仔珍看了眼那些柳小六选中的衣裳,红的黑的绿的蓝的。 啧啧啧。 俗不可耐。 脑海中突得浮现一片银白色衣摆,不知从何而来,但罗仔珍就是觉得那银白的应当是好看的。 是故,在见柳小六在一件墨黑一件银白的衣裳跟前纠结时,坐了许久的罗仔珍总算起身,走到柳小六身侧,指着那银白衣裳道:“这个好看。” “是吗?”柳小六有些迟疑,但也很快接受,“好!那就……” “算了!”倏地,罗仔珍抄起那墨黑的长袍塞到柳小六怀中,面对柳小六迷茫的脸,她认真道:“还是这件适合你。” “这……”柳小六坦然接受,“那便就这件吧。掌柜!” “哎~”候在柳小六这大财神爷跟前的掌柜赶紧上前,笑得虔诚而认真,“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柳小六转身,看了眼那已经成堆的衣裳,道:“再加上这件黑色的,就要这些吧。她付银子。” 最后一句,柳小六是指着罗仔珍说的。 掌柜闻言,差点将眼睛珠子掉出来:原来那个一直坐着喝茶的才是财神爷啊!还好手下照顾的还算体贴,没失了体统。 赶紧拖着圆滚滚的身子上前,掌柜堆笑道:“这位小姐,咱们这边请,去楼下结账。” 罗仔珍闻言,不置一词地跟掌柜走了。 想来哪怕是皇城最大的裁缝铺子,掌柜也没见过柳小六这样买衣裳的人,哪里像是买衣服,倒像是批发衣服。 甭管什么色什么款哪个季节穿的,只要是男子的衣裳,她统统要一份。 直到罗仔珍柳小六两人都出了裁缝铺,那掌柜还带着一众小裁缝站在门口欢送两位财神爷,并极力保证会尽快将衣服送往府邸。 两人坐在马车上,罗仔珍看了眼柳小六那一脸痴笑的表情,皱着眉踹了她一脚,“想什么呢?笑这么猥琐?” 正深陷于对自己未来的某种美好期望,猝不及防挨了一脚,柳小六一个激灵,而后才跳脚道:“什么叫猥琐啊!!我这笑叫胜券在握叫宏伟志愿!” “对,”罗仔珍双手环胸,往后靠在马车里放置的软垫上,“是一败涂地是猥琐设想。” “你!”柳小六跳脚,但在正准备往起窜的时候,突像想到了什么,又老神在在地坐下,挑眉道: “我不与你逞口舌,反正你就看着吧。往日不是总听什么女装大佬?那柳小爷就来个男装大佬。只要装的深,铁柱磨成针。我就不信了,前世万花丛中过的人,换个地方能连个女子小手都摸不上。” 原来打的是这么个主意,罗仔珍轻笑一声不置一词。 马车摇摇晃晃,两人很快回了罗府。 眼瞧珍辉阁已经近在眼前,柳小六欢快地边走边跳,跳了没几下又转头问罗仔珍道:“对了,大魔王,咱们早上吃……” “啊!!” 柳小六话说一半,突得从珍辉阁院里传来了一声女子痛苦的尖叫。 尖叫中既是痛苦又是绝望,痛郁之意冲破云霄,简直要将柳小六天灵盖都掀了去。 柳小六脸上的惬意当即一收,与罗仔珍对视一眼,后者递给她一个眼神,两人当即敛住脚步声往院门而去。 珍辉阁中。 四个衣着华丽的丫鬟围成了一个圈,圈里跪坐着痛苦哭嚎的悦微。 悦微一手捂着冉冉流血的耳垂,一边痛苦地看着为首的一个大丫鬟,哭求道:“姐姐好姐姐,这是小姐赏赐给悦微的,求求您还给悦微好不好?求求您求求您,悦微给您磕头了!” 说完,悦微便真的使劲用头往地上磕去。 一下。 两下。 不到三下,悦微额头便破了皮流出血,青青紫紫和着血,看着好不狼狈。 但为首那大丫鬟却是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反倒看着悦微耳垂上的另一只红宝石耳坠,这耳坠挂在悦微耳朵上,随着她动作,摇晃跳跃,好看的要命。 不过,再怎么好看,这会还是挂在一个愚昧固执的蠢驴耳朵上! 大丫鬟眼中浮现一丝狠厉,趁悦微再磕头而下的时候,一脚踹在她脑袋上,直将悦微踹地差点翻倒在地。 “我告诉你,整个珍辉阁都在我手下。你要是不想你另一只耳朵也被我扯烂,就赶紧将耳坠交出来。我倒是不介意再直接从你另一只耳朵上,将耳坠扯下来!哭什么哭?识相的就赶紧将耳坠交出来!听到没!” “不不不!”悦微痛苦地起身,摇头道:“这是小姐的赏赐,悦微不能悦微……啊~小姐?!” 看着悦微突然瞪大了的眼睛,大丫鬟嗤笑一声,道:“什么小姐?小姐这几天昼出夜伏,这会才不会回来呢!你少在这装神弄……” 嘴上虽这么说着,大丫鬟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往院门口方向转去。 却不想,她刚一转头,便正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这眼睛。 既冷酷又残忍,包含着无尽的风霜雪雨。 微微幼态之后,是无尽的黑暗与寂静。 是罗仔珍。 旁边三个助纣为虐的丫鬟当即“咚”的一声给罗仔珍跪下,怯怯不敢说话,连求饶都不敢。 “小小小小姐……”大丫鬟吓得魂都要飞了,脑子空白一片,颤颤巍巍地想要给罗仔珍跪下,却被罗仔珍一把揪住了衣领。 “你说,这珍辉阁是谁做主?”罗仔珍问。 大丫鬟颤颤巍巍道:“是……是小姐……” “啪!!” ------------ 第二十章 悦微 大丫鬟话音未落,便见得罗仔珍手背一翻,一个巴掌甩上丫鬟脸上,直将人抽出三米开外重重撞在柳树树干上方才停住。 “原来你还知道。”罗仔珍揉了揉手腕,缓步走向柳树方向。 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 罗仔珍为人两世,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敢在她的底盘自称一声主人。 好厉害,真是好厉害。 好大的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着罗仔珍往自己这边走来,大丫鬟连一声呼痛都来不及,便赶紧爬起来跪好,磕头求饶: “对对不起小姐!是奴婢僭越,是奴婢僭越!!奴婢无心之失,奴婢没有以下犯上的意思,求求您饶奴婢一命,求求您!!” “哼!无心之失。”罗仔珍看了眼大丫鬟耳垂上的耳洞,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放上来。” “啊?”大丫鬟一瞬间的迷茫过后,马上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又毕恭毕敬地将抢来的红宝石耳坠放到罗仔珍手心。 沾血的耳坠放在白嫩掌心,有种诡异的美感。 罗仔珍漫不经心地捻起耳坠,另一只手抬起大丫鬟下巴。 在大丫鬟因恐惧而产生的颤栗中,罗仔珍将耳坠戴上了她的耳垂。 红宝石耳坠尚未带稳一刻,便见罗仔珍两指夹着宝石,使劲往下一拽。 “啊——!唔~”大丫鬟当即呼痛出声,但半截又赶紧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的尖叫将罗仔珍惹怒。 罗仔珍冷眼看着丫鬟动作,伸手拍拍她的脸,“另一只。” 闻言,大丫鬟只能绝望地侧过头去,将另一只完好的耳垂露出来。 随着罗仔珍再一次两指夹着宝石,往下拽的动作,丫鬟整个人痛到脸色煞白。 但她仍记得自己现下是戴罪之身,纵使疼痛要将她淹没,仍旧紧紧咬着手指,不敢呼痛出声。 说不上是悲是喜或是怒,罗仔珍冷淡的大眼看着大丫鬟惨白的脸,伸手覆在她头顶用力,“痛就对了,记住这种感觉。” 而后,罗仔珍便往室内而去了。 原地,大丫鬟痛到发抖眼中却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幸好,她本以为今日就要命丧于此的。 幸好,幸好。 而另一头。 柳小六在与罗仔珍一通进入院子后,便赶紧几个大步跑到了悦微身边。 “喂!丫头!怎么样?”柳小六蹲下身,颇为紧张地看着悦微额头和耳垂上的伤。 悦微眼眶藏着的泪,在看到柳小六的刹那滚滚而下。 不多时前,这位公子夸她好看的话仿若还在耳侧。 而自己这会,竟然就…… 火辣辣如针扎一般的痛感从耳垂与额头源源不断传来,无声地述说着悦微的狼狈,她自卑极了,她厌弃自己极了。 自己,现在肯定很丑吧? 一边抽泣着,悦微委屈绝望地低下了头,恨不得自己能跟膝下泥沙混为一体。 柳小六见状,只道了声“得罪了”,便直接将悦微拦腰抱起,匆匆往自己在珍辉阁的屋子而去。 幸好她杀手出身,向来有备着伤药的习惯。 匆匆将悦微放在自己塌上,柳小六便从柜子上扯了个漆黑木箱来,箱子里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全是上好的伤药。 悦微坐的不老实,挣扎着想下床,“公子……公子使不得的,悦微身份卑贱,怎么能坐您的……” “行了行了。”随手拔开一个瓶塞,柳小六看着悦微耳垂上的伤,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再不上药,可要毁容了哟!” 悦微却自我厌弃极了,继续挣扎下床,“毁容就毁容吧,悦微一介奴婢要这皮囊有什么用?徒增烦恼还浪费公子伤药。” “行。”柳小六眉头一挑,扯了个凳子来正对着悦微坐下,两腿将悦微的腿夹住,“那我现在不救你了,用你试药怎么样?” 悦微小鹿一般的眸子往木箱中扫了一眼,这些装药的瓶瓶罐罐都瞧着价值不菲,肯定都是上好的药才对,心下当即知道柳小六还是要救她,不过是换了个说法。 悦微眼中泪光闪烁,又想自我厌弃,“谢公子好意,可是悦微……” “行了。”柳小六打断悦微的话,故意拧起眉头来作严肃状,“既然你是丫鬟我是主子,那你就听我的话。” 悦微张嘴,“可……” “闭嘴!” “是……”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只余响在悦微耳边的,柳小六的呼吸。 因为耳垂上血还未止住,柳小六率先处理的是悦微耳垂上的伤。耳垂本就是人的敏感地界,她恐手下没个轻重,将悦微弄疼了,便凑得极近。 一吸一呼间,浅浅呼吸温柔打在悦微脸侧,将悦微的脸烧的通红。 悦微含羞带怯地拧着眉,小鹿般的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看着柳小六认真的侧脸,心口一阵陌生地悸动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又悄悄看了一眼柳小六,悦微觉得自己是生病了,很重的病很严重的心疾。 正待悦微脸愈发的红,几乎是红到要滴血的时候,罗仔珍方才来了。 柳小六虽是背对着门口,却是在听到门外脚步声的时候,便知晓来人是罗仔珍。 柳小六一边给悦微上着药,一边笑道:“处理完了?” 罗仔珍“嗯”了一声作回答,幼态的大眼凝重地看着悦微耳垂上的伤。 悦微被主子这么注视着,心下紧张不已,微动了动腿,却被柳小六以为她又要说什么“不值当”的话来。 “啧!”柳小六轻啧一声,更用力地夹紧了悦微双腿,道: “好好坐着。大魔王你这院里的丫鬟还真是胆子够大的,你不如想想要不让刚收的那个组织给你弄几个贴心的人来。不过……小美人,我怎么瞧着你这么眼生?” 悦微低头,怯怯道:“回公子的话,悦微,悦微是新进府的。昨儿才被分到珍辉阁来。” 竟是这样。 柳小六点了点头,复又转头看向罗仔珍,等后者对自己提出的意见给出回应。 罗仔珍与她目光对视,挑眉道:“这事容后再议吧,方收我名下,里面关系复杂,他们弄的人也未必是贴心的。” 这说的是听雨轩了。 这倒也是。 柳小六再次颔额,瞧着罗仔珍站了几刻便调转脚步,往门外而去,便笑道:“慢走。” 罗仔珍摆手,道:“客气……” 只是,罗仔珍方走到门口,便又突得转过身来,看向悦微,“悦微,虽然你昨日才来,但你也该知道这院子里都住了谁吧?” “知道的,小姐。”悦微怯怯点头,“是小姐与另一位姑娘。” “嗯。”罗仔珍指了指柳小六,“这个就是那位姑娘。” “我靠!!!”本不明所以的柳小六突得爆粗。 ------------ 第二十一章 十日后大婚 也是怪不得柳小六突然爆粗,要知她本是打着女扮男装勾搭小妹妹的心思的,这会创业未半,便被罗仔珍拆台拆得连根木头都没剩下,她能不爆粗么? 眼看着悦微的小脸由羞红逐渐变成煞白,柳小六只感觉脑子嗡嗡的,她转头看向门口的罗仔珍。 后者却只给她潇洒地挥了挥手,潇洒离去。 我靠靠靠啊! 柳小六再次转头,与悦微相视一眼,室内静谧到极致。 而另一头,罗仔珍倒是快乐得很。 并非故意要捉弄柳小六,更不是要提点悦微一句,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说出来,坏人好事,就这么简单。 目的达成后,罗仔珍明显心情雀跃不少,在从柳小六的屋子回自己寝卧时,哪怕看到了正自愿跪在门口的三个丫鬟,也并未黑脸。 这三个丫鬟是那会帮着大丫鬟欺负悦微的三个,算不得罪大恶极,但也是有些恶毒在身上的。 但几个虽然恶毒,却不愚笨。 虽罗仔珍只罚了领事的那大丫鬟,对她们不置一词,几人也没侥幸认为自己今日真能毫发无伤,反倒不等罗仔珍开口,便先来门前跪着请罚了。 罗仔珍看她们一眼,暂且未想到要将几人如何处置,便伸了个懒腰,任由她们跪着,自己先回房补觉去。 今日起的实属太早了些,罗仔珍困倦不已,这还未走到寝卧门口便开始解衣带。 却不想,她这寝卧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正一边解着衣带一边推开房门,罗仔珍在抬脚迈入房门的瞬间,与这两位撞了个正着。 看着两人,罗仔珍解着衣带的手一顿,室内陷入了一瞬间的沉寂。 还是施莽先反应过来,瞳孔一震,这穿红戴绿的小少爷跟见鬼了一样往麻雀身后一跳,指着罗仔珍尖声道:“你怎么……唔!” “嘘!”罗仔珍几个闪步冲到施莽身侧,捂住他的嘴,厉声道:“外面还跪着三个丫鬟呢,你叫唤什么?!” “呜呜呜~”施莽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罗仔珍这才将他放开。 但罗仔珍的手刚离开施莽的嘴,施莽便往后一缩躲进麻雀怀里,嘟囔道:“什么啊,明明是自己青天白日地脱衣服……” 罗仔珍闻言,当即伸手在施莽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明明是你们青天白日地私闯我闺阁。” 闺阁? “噗呲~”实在难以将罗仔珍与“闺阁”联系起来,施莽躲在麻雀怀里看着她“吃吃”地笑。 罗仔珍给他翻了个白眼,随意将外衣系起来,走到窗口矮几旁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行了,别笑了。听雨轩此时不正值用人之际吗?你们两个不好好去帮忙,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皇城听雨轩虽不是听雨轩总坛,但好歹也是坐镇皇城的,料想其内人际关系复杂,没个十天半月是搞不定的。 施莽笑嘻嘻凑到罗仔珍跟前坐下,讨了杯茶来喝,“但听雨轩没办妥,我们千机楼妥了啊。这几日,麻雀已经将千机楼的探子的名册和账本都整理妥当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 看账本? 罗仔珍嘴角挂起一丝莫名地笑,仰头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茶杯被重重放在矮几上,她看着施莽笑:“下辈子。” “嗯。好……嗯?”施莽突得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看罗仔珍。 罗仔珍却是像没骨头一眼往矮几上一靠,看着他,道:“怎么着?我看着像是那种去摆弄账本的人?” 施莽赶紧摇了摇头。 “这不就结了。”罗仔珍的食指轻轻敲着矮几桌面,“回去告诉你父亲吧,他的忠心我知晓了。但我向来疑人不用,以后不必弄这种自证清白的事。” 施莽都能看出罗仔珍不是看账本的料,施率能看不出来? 此番派施莽过来,不过是表一番忠心罢了。 施莽点点头。 “对了。”突得想起什么事,罗仔珍直起身子,问道:“听雨轩现在怎么样了?” 正喝着茶的施莽闻言,喉间一梗,“这……咳咳咳!” 一边咳嗽着,施莽一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在一旁站着的麻雀。 一看这小少爷就只顾着自己玩乐,鲜少去听雨轩帮忙。 倒也是。 就施莽这性子,他要是真去听雨轩帮忙,反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罗仔珍便将目光转向静立已久的麻雀,问道:“那麻雀你来说,听雨轩现在怎么样?” 麻雀双手抱拳,领命开口,“原本听雨轩中杀手就服有剧毒,需每月吃解药一次。顺七轩主此番为控制众人,将毒药剂量加大,使众人每日要服解药一次。” “有毒药桎梏,现下听雨轩内还算的风平浪静,但顺七轩主并未放松警惕,他正给那些有反叛之心的人下着饵子,只待有不轨之心的人咬钩,便可将听雨轩内彻底清扫干净。” 罗仔珍闻言,稍稍思索片刻,而后开口道:“这个顺七,倒是真不错。” 麻雀也应和道:“顺七轩主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只是……” “啊!对了!”不待麻雀说完,在一旁无聊许久的施莽突得想起了什么,咋呼起来,道: “大魔王,我想起来了!顺七让我给你说,听雨轩内的账本明细近日就能整理出来。先前那轩主贪的很,名下有不少积蓄。顺七准备将这些整理好了,一并给你送过来。” “积蓄送过来就行,账本就算了。”罗仔珍摇摇头,而后突得笑道:“你们这几日都是着了魔吗?千机楼送账本也就罢了,怎么听雨轩也急着送账本来?他该先整顿轩内事务的。”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在说顺七。 “可……”施莽不知所以地挠了挠头,呲牙道:“可你这不还有十天就要嫁出去了么?大家才都急着给你弄嫁妆……” “什么?”听了这话,罗仔珍一怔,“十天?哪儿来的消息?这么紧?” 施莽蒙了,“你不知道?” 还不等罗仔珍回话,三人便听得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轻柔却纷乱,听着应是一群女子。 接着,便是罗王氏的声音传来—— “你们三人跪在这做什么?小姐可在房中?” 这显然是看到了门外跪着的三个丫鬟,例行一问。 这珍辉阁先是有原主粉衣少女那么个刁蛮任性的主,后又有罗仔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整个罗府没一个人想多过问珍辉阁的事,包括当家主母罗王氏。 伴着外面三个丫鬟的细声回复声,室内三人对视一眼,罗仔珍指了指窗口,示意麻雀带着施莽先走。 反正两人此番前来无非是代替千机楼表个忠心,忠心罗仔珍已经收到,两人任务便算完成了。 瞧着施莽、麻雀两人已经离开,罗仔珍方才起身,整理了一番仪容,大步踏出门去,“是我让她们跪着的。” 门外三个丫鬟自知今日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光彩事,这会面对主母盘问正在打着太极,不敢说实话。 这会听罗仔珍出来替她们回话了,三人心头皆是一松。 “哦~是这样啊。”罗王氏闻言,脸上疑惑当即消失,关切看向罗仔珍,问道:“可是这三个丫鬟不懂事,惹怒了珍儿?” 听了这话,三个丫鬟心头突然一紧。 往日只要是跟自家小姐有关的事,主母肯定不会多问的。今日怎么突得问这一嘴? 主母御下向来严苛,今日之事要是让主母知道了,自己三人非得被赶出府去不可! 怎么办?怎么办? 平日里向来是小姐做错事,她们背黑锅。今日角色转过来,她们难道还敢祈求小姐能帮她们背黑锅吗? 完了完了,今日肯定是要命丧于此了! 三个小丫鬟心跳如鼓,只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却听罗仔珍道—— “不是。” 罗仔珍直直往门口一杵,双手背于身后挑着眉,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我就是想让她们跪着。” 听听! 瞧瞧! 在这女子贤良淑德才是典范的世代,谁家小姐能无故惩罚下人这么恶毒?还恶毒地这么理所当然? 闻言,罗王氏身后的五六个小丫鬟脸上表情瞬间一僵,而后对跪着的三人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却不知那跪着的三人,两相对视,心头的惊讶与迷茫。 罗王氏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毕竟她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干笑道:“既然是这样,那……珍儿开心就好了。” 罗仔珍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瞧着罗王氏,一言不发。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这珍辉阁平日在罗府,那是跟人间炼狱齐名的,她不信罗王氏赶来是跟她唠闲嗑的。 果不其然,待罗王氏干笑三刻便敛了笑容,小心看向罗仔珍,斟酌开口,“珍儿啊……” “嗯?”罗仔珍抬眼看她。 罗王氏更小心更斟酌,“圣上圣旨已下,将你与齐将-军的婚期定在了十日后。” “哦。”罗仔珍表示罗王氏来迟一步,她已经先一步知道了。 ------------ 第二十二章 见过罗家小姐 不过,纵使从粉衣少女那知道圣统领自己嫁给齐负嗔,是为了打压他。 但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 前不久方才媒婆上门在议亲,十日之后便是大婚。 吃相可太难看了。 罗仔珍这方思绪刚定,便听罗王氏又道:“这婚期实属仓促,但圣意不可违,我与你父亲都是没办法。那齐将-军也是个好的,知晓婚期紧张,恐委屈了你,特今日上门……” “停!”罗仔珍捕捉到关键信息,挺直了腰板,“你最后一句说什么?” “呃……”罗王氏一惊,呐呐道:“齐将-军也是个好的……” “不对!”罗仔珍凝眉,“最后一句。” “特,今日上门?”罗王氏试探。 罗仔珍闻言,当即冷哼一声,“没想到齐负嗔还敢送上门来,我去看看!” 说完,罗仔珍便一甩衣袖,大踏步往前厅而去。 齐负嗔再怎么着也是个将-军,会见他当然是在前厅了。 眼见着罗仔珍远去,原地罗王氏几乎是要石化了。 身子抖得像是要站不住,罗王氏摁着额角,“小姐,小姐刚刚是不是直呼齐将-军名讳了?” 罗王氏身后的小丫鬟们怯怯回答:“回夫人,是的。而且……小姐的架势,好像是要找齐将-军算账……” 罗王氏绝倒。 冤孽,冤孽啊! 这尚未出闺阁便天天罚这个打那个,将自己名声搞得一片狼藉,竟到了要被皇上许配给别人,起打压作用的地步。 这方还不知收敛,竟然直呼相公名讳? 这是谁家大家闺秀能做出的事啊! 还去找人家算账,人家可是将-军啊!她去算的什么帐? 这要是将这门亲事搅黄了,那那那…… 那这皇城之内,还有谁敢娶她? 不成不成! 生生是被一口气吊着,罗王氏攀着丫鬟的胳膊,虚弱道:“快!扶我去前厅,决不能让小姐将这门亲事搅黄!” 丫鬟们领命,赶紧搀着罗王氏走了。 而前厅。 其实并没有罗王氏想象的修罗场出现。 待罗仔珍大步走到前厅的时候,室内主位上正一左一右坐着罗振之与齐负嗔。 不知是齐负嗔说了什么,罗振之被逗得哈哈大笑,连端茶盏的手都在抖。 当然了,这笑容在看到罗仔珍走入厅堂的时候,突得凝固了。 罗仔珍好似丝毫没看到罗振之的谨慎紧张,不仅走进正厅,还走到两人跟前去,俏生生叫了声,“爹!” 罗振之被这一声“爹”惊得差点把茶盏甩了,但迫于身侧有齐负嗔存在,他不得不崩住面子。 强压下嘴角笑意,罗振之道:“嗯。还不快见过齐将-军。” 罗仔珍幼态的大眼扫了齐负嗔一眼,只觉手掌消下去的红肿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尤记得,齐负嗔在给自己伤药时,曾说过不能碰水。 这人…… 罗仔珍盯着齐负嗔现下温柔的笑,心中只道:这人肯定是思复自己这样的人,越是不让做什么,就越会去做什么。 所以特地那样说,故意给自己设套的! 内心不知道骂了齐负嗔多少句“伪君子”,罗仔珍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全然忽略罗振之的话,她甜甜一笑,道:“见过爹爹。” 罗振之不明所以,“为父让你见过齐将-军。” 罗仔珍再道:“见过爹爹。” 罗振之迷茫了,心道自家女儿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了。 但不好使是不好使吧,这几声爹爹叫得他是通体舒畅,当下看着罗仔珍乖乖巧巧的模样,也是不忍责罚,只面上带着十分遗憾的模样看向齐负嗔,罗振之道: “哎呀,齐将-军,你看这女儿太粘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是不好。失礼了失礼了。” 嘴上说着失礼,罗振之面上却是没有半分失礼的不好意思。反倒眼角眉梢都透着一种“真爽啊!乖女儿做的好!我家女儿就是这样,反正这是皇上赐的婚,我也不信你敢退婚”的意思。 齐负嗔当然是看出了,无论是罗仔珍对他的不满,还是罗振之的纵容。 不过他却是没往心里去,只一甩衣袖,缓缓起身。 双手抱拳,齐负嗔率先对罗仔珍行了一礼,“齐负嗔见过罗家小姐。” 这下,罗振之倒是惊住了。 再怎么着,齐负嗔也是个将-军啊。再再不济,他也是珍儿未来夫婿啊,这夫婿先给妻子行礼,这是哪里的规矩?! 罗仔珍也是有些不明白,但她向来是看不透齐负嗔这人的。 不过人家都已经先给自己行礼了,她不还礼岂不是有些小气? 白嫩嫩的双手交叠在身侧,罗仔珍照着记忆里的姿势,微侧身弯膝,幼态大眼掀起一丝看向齐负嗔,“仔珍见过齐将-军。” 齐负嗔的目光从罗仔珍那白嫩透红的指尖滑到幼态的大眼,心中悸动激起千层浪,面下却不显山水,只微颔额。 待罗王氏匆匆赶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么个场面:混世魔王罗仔珍在行礼,而齐负嗔老神在在地站着,颔额受礼。 “我……的……天……啊……”罗王氏一手扶着门框,看着眼前之景,翻烂了四书五经都没找到一个能形容她现下心情的字。 罗王氏身后的一众小丫鬟见状,也是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瞬间,齐负嗔的身形在众人眼中高大了数百倍。 自今日之后,被称为汇灵国战神的齐负嗔身上的传奇故事有多了一笔——竟能让罗家大小姐给他行礼,堪称“御魔师”。 震惊归震惊,却也不能就这么站在外面不进去了。罗王氏赶紧收敛了一番仪容,缓缓步入正厅。 一番简单寒暄后,四人纷又落了座。 还是罗振之与齐负嗔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之上,罗王氏与罗仔珍分坐其下第一把椅子。 有了罗王氏的参与,室内氛围显然欢快不少。 除了罗仔珍,其余三人聊得欢快极了。 罗仔珍这边略显冷清,她倒也不觉丝毫不适或是气恼。 她只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一双幼态大眼紧紧盯着齐负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第二十三章 失礼 什么时候,她也要在上面坐坐去。 倘若自己坐在主位之上,而齐负嗔这伪君子坐在堂下。 啧啧啧! 这画面真是怎么想怎么爽利。 罗仔珍心中暗爽,乐滋滋端起茶盏来喝。 只,这茶盏还未送到嘴边,罗仔珍便瞧见从正厅门外跑进来一人,此人身形高大面容宽厚,是驭风无疑。 “将-军!”驭风匆匆而来,正厅中央的青花瓷鼎旁站定,对齐负嗔行礼道:“属下有要事禀告,请将-军同往厅外。” 什么事,在这里说不得?还要去外面说? 罗仔珍疑惑了,看向主位上俊美如画的男子。 齐负嗔显然也是有些不明所以,皱眉道:“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讲?” “这……”驭风吞吞吐吐,忠厚的脸涨了半天,最终吐出一句,“请大统领同往厅外。” 眼见这一主一仆就要这么僵持住,罗王氏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哎呀~齐将-军年少有为,平日事务自然是多些,这侍卫必定有什么要事要禀。不妨事,你先去解决此事罢。” “可……”齐负嗔眉头依然皱着,似是很不愿做出这般失礼的事情,但又实在放心不下驭风要禀告的事,才咬着牙起身,对罗氏夫妇道了句,“负嗔失礼了。” 罗振之乐呵呵道:“不妨事,将-军且先去。” 言罢,齐负嗔便走到堂下,与驭风一并匆匆离去。 罗仔珍幼态的大眼看着行色颇有些匆忙的主仆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当即也起身,同罗氏夫妇道了句,“仔珍也失礼了。” 说完,罗仔珍便转头欲追随齐负嗔脚步而去。 却在她还没迈开脚步的时候,她便被罗振之呵斥住了,“站住!” 罗仔珍停步,扭头。 只见罗振之横眉冷吊,瞪着她道:“人家主仆俩说话,你跑过去做什么?” 得。 罗仔珍这“失礼”的目的,可算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了。 罗仔珍撇嘴,道:“反正日后也是要成夫妻的,我提前去听听怎么了?” “你!”罗振之当即被罗仔珍这不害臊的话气得蹦起来,但又绷着一句“家丑不可外扬”,他不得不压低声音,匆匆走进罗仔珍身侧,训斥道: “哪有你这么个姑娘家这么讲话的?你害不害臊?还有,你……” “哎呀!”罗仔珍嫌他烦,再说下去,齐负嗔恐将要事都处理完了。 一跺脚,罗仔珍娇嗔道:“爹!” “女儿家……哎~~~”正上下唇翻飞着数落罗仔珍的罗振之听了这声爹,赶紧话音一转,乐滋滋应下。 罗仔珍再接再厉,“女儿就去听听嘛~就一会。” 罗振之老脸一红,没抗住来自亲生女儿的撒娇,咳嗽几声,低声吩咐道:“就一会?” “嗯!” “别被人发现了。” “成。” 父女两当即达成共识,罗振之转身坐回主位,若无其事地开始喝茶,而罗仔珍则匆匆出门而去,揪了个小厮问清齐负嗔去向,便快速赶去。 那小厮道,齐负嗔是去罗府正厅旁供客人歇息赏玩的小花园了。 罗仔珍匆匆往那赶的时候,便觉有一丝奇怪:齐负嗔要是谈正经事,不好好找个安全地方谈?来自家小花园是个什么道理? 然后,待罗仔珍赶往花园,瞧见那面向花园入口而站,似等来人的主仆俩的时候。 罗仔珍明白了:中计了! 难怪齐负嗔这样的人,竟然能在厅堂上露出能被称之为“为难”的表情。 难怪驭风这么个愚忠的人,能在厅堂上与主子僵持。 难怪这两人谈话要来自家花园。 好家伙,好家伙! 罗仔珍看向悠然站着的齐负嗔,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直接转身离去。 只要她走的够快,她就没中计。 齐负嗔却是比她更快些,不见他怎样动作,反正罗仔珍只觉身侧一阵清风过,便见那身着银白长袍,美若画的男子站到了她眼前。 浅笑淡淡,星光熠熠。 “罗家小姐请慢。” 罗仔珍却是甩了甩手腕,没好气道:“罗家小姐可不能慢,要是慢了恐被齐家公子算计个透彻。” 齐负嗔不明所以,目光随着罗仔珍甩动的手腕看到了她掌心尚未散去的红肿。当即眉头一皱,他上前一步,关切地看着罗仔珍的手,“怎得还没好?” 罗仔珍当他在幸灾乐祸,干脆将泛红的手掌彻底亮出来,“因为沾水了呗。” 说完,她又匆匆补充道:“先声明啊,我沾水不是因为齐家公子的激将法起了作用,而是因为本小姐爱干净,洗澡来着。” 听到“本小姐洗澡”几个字眼,在一旁站着的驭风颇为不适地侧头,他家夫人怎么什么话都往出说?呜呜呜~这是他能听得吗? 齐负嗔倒是没在意这个,只盯着罗仔珍的手看了几眼,又品了品罗仔珍的话,当即明白过来这位罗家小姐生气了,原因是:以为他曾叮嘱不可碰水,是在故意激她,好让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心下觉得有些好笑,齐负嗔淡淡笑着承认错误,“是在下表述不清,没给罗家小姐说清厉害,是在下错了。” 齐负嗔的这反应倒是让罗仔珍没想到,她一挑眉,看向齐负嗔,“怎么证明你不是故意的?” 齐负嗔嘴角笑意不减,此刻却多了几分真诚,认真看向罗仔珍,道:“对罗小姐的伤,我很心疼。这样算吗?” 竟然还能有这样的? 罗仔珍挑眉看着齐负嗔,并不言语。 齐负嗔却自顾从袖间掏出一瓷瓶来,一手捏住罗仔珍手腕,准备给人上药。 罗仔珍看着他的动作,待人准备将药膏往她掌心涂抹的时候,一转手腕,“我还没说算不算呢!” 齐负嗔的双眸紧紧盯着罗仔珍的手腕,一边将手牢牢抓住,一边回道:“那就请罗家小姐等待一下,等药膏涂完,在下任凭小姐处置。” 齐负嗔抬眼,温柔看向罗仔珍,问道:“如何?” 被这样温柔看着,罗仔珍心下一阵涟漪,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侧过头去故作高傲,“哼~那便待会再说。” 言下之意,是应允了。 齐负嗔嘴角噙笑,继续给罗仔珍上药。 昨儿悦微一晚的忙碌是有效果的,本这伤口沾水后没个十天半月,是根本消不下红肿的。 而此刻罗仔珍的伤已经好了大半,齐负嗔估计着只需再上两次药,便可痊愈了。 “对了。”罗仔珍看着齐负嗔给自己上药的动作,突然问道:“驭风方才不是说有要事禀告?你们是处理完了,还是专门在诱我前来?” 本罗仔珍是深信不疑齐负嗔方才举动,是在给她设计的,但经过他解释昨晚之事,她心头对他多了分莫名信任,觉得或许事情不似她心中所想。 但。 事实上—— 齐负嗔拿了白布条来,细心将罗仔珍的手包扎好,方道:“此番,确实是设计悠罗家小姐……” “好啊你!”不等齐负嗔说完,罗仔珍便倏地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瞪着一双幼态大眼看他,“果然是在设计我!” 齐负嗔看着瞬间从自己手中抽走的小手,心下哭笑不得,只能感叹还好他先一步给人把白布包好了。 “不过……”不等齐负嗔再说什么,罗仔珍方又皱皱鼻子,问道:“你怎的这般肯定我会过来,或者说:能过来?” 倘若适才没她给罗振之撒娇那一道,她可是出不来的。 齐负嗔却笑着,并不正面回答,只道:“罗家一姑姑近日双腿有疾,曾去医馆问诊,谈及此事。在下不才,那医馆正属在下名下。” 原来是这么一遭。 但是这跟自己之前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呢? 罗仔珍不解,问道:“所以呢?” 齐负嗔答:“罗姑姑道罗大人向来对罗家大小姐宠爱有加,往日罗大小姐并不领情,近日却不知为何,惯会撒娇。本身刁蛮任性,又有人惯着,这罗家大小姐……” 说到此处,齐负嗔突得停顿看向罗仔珍。 罗仔珍被他看着,却也风轻云淡波澜不兴,仿若他口中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子不是她一般,“这罗家大小姐怎么着?” 齐负嗔低头轻笑,“这罗家大小姐便愈发无法无天,前些日子还将房顶破出个洞来,真真是要上房揭瓦了。” 所以,只需要齐负嗔留下引子,让罗仔珍感兴趣,整个罗府便不可能有人能拦住她。 毕竟是个“上房揭瓦”的主。 疑惑解除,罗仔珍倒也不在意齐负嗔是怎么知道的,又是知道了些什么,只双手环胸看向他,问道:“既然齐家公子都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了,你还不退婚?” 齐负嗔含笑反问:“为什么要退婚?” “就凭我在自己家,就能将人打进医馆。你就不怕我进了将-军府,让全府上下都带些伤?” 齐负嗔一挑眉,道:“既是如此,那在下只能道,皇城大小数十家医馆皆在在下名下。请罗家小姐放心动手,治的过来。而且……” 齐负嗔将目光往后一扫,驭风当即意会,从袖中掏出一叠东西来,递给罗仔珍。 ------------ 第二十四章 她像骄阳 “这是什么?”罗仔珍疑惑,并未上手去接。 驭风答道:“今日早上,夫人去的那家裁缝铺子也是将-军名下。怪那掌柜有眼无珠,竟赚钱赚到夫人头上,这是夫人的银票,请夫人收回。” 竟是这样。 罗仔珍缓缓伸手拿回银票,幼态大眼一转,看向齐负嗔,笑道:“齐将-军,没看出来,你倒是身价不菲。” 她倒是不知,齐负嗔这样一个将-军,手下竟然有这么多铺子,还都是皇城内的铺子? 且先不论齐负嗔在旁的地方是否还有产业,便光说上京皇城内这些,便该提名皇城富豪榜了。 但他在人前的身份却始终是个能打胜仗,却也时时刻刻被圣上打压的三品大将-军。 真是藏得够深的。 不过,既然他藏得这么深,此番突然将这些东西都亮出来给她看,又是什么意思? 罗仔珍心中不得不多几分斟酌,笑将银票收好,道:“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且还不知齐将-军今日设计,到底是为何?” “不为如何。”齐负嗔笑,侧身从驭风手中接过一个镂空雕花木盒来,“只是在下自知在朝廷身份微妙,迎娶罗家小姐实属有幸。迫于圣上桎梏,十日后大婚恐一切皆要从简,故而今日特来补全求亲红妆。” 补全…… 求亲红妆? 还能有这种玩法? 罗仔珍心头一惊,隐隐有些想笑。但比这股想笑更浓的,是好奇。 轻挑地用一根手指拨开木盒锁扣,将之打开,罗仔珍看着里面厚厚一沓房契地契,盯着齐负嗔笑道: “齐将-军,你该不是第一天在皇城,我罗仔珍的名声你也并非没听过。这么大的礼遇对我,我有些受宠若惊啊。” 说完,罗仔珍撑着木盒盖子的手指突然一松。盖子瞬间扣回,发出“嘭”的一声脆响。 事出反常必有妖,说白了罗仔珍不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他们这桩婚事,说冠冕堂皇一点,是圣上赐婚,说白了便是圣上打压齐负嗔。再怎么着,齐负嗔看着都是受委屈的那个。 齐负嗔理应敲锣打鼓要求退婚的,可他不仅没要求退婚,反倒暗搓搓来补什么红妆? 钱财上补了,必定要让罗仔珍在旁的地方付出些什么。 但到底是什么呢?罗仔珍不太在乎。 白嫩的手指在漆黑木盒上敲了两下,罗仔珍笑道:“虽然不知道齐将-军这般,是想让我配合什么。但请将-军放心……“ “我,都不会配合的。因为我,从来就没有配合别人的习惯。” 随最后一字话音落,罗仔珍的食指在木盒上重重敲下最后一击,与齐负嗔相视,她灿然一笑而后离去。 原地。 齐负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罗仔珍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将-军……”犹豫许久,驭风终是忍不住,抿着嘴上前,“夫人的意思是不是没得商量?” 齐负嗔微叹一口气,“恐怕是的。” “这怎么办?”驭风有些丧气,耷拉着脑袋道:“往后那事,必须得夫人帮忙才是啊。” 齐负嗔一甩衣袖,两手背于身后,看着罗仔珍的背影消失的地方,淡笑道:“何须忧心,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驭风领命,抱拳道:“是。” 因为齐负嗔未有离开之意,一主一仆便在院中站立许久,久到驭风感觉自己腿都有些发麻了,才看自家主子终于动了。 齐负嗔温柔的目光从罗仔珍消失的地方上抬,最终所定在位于花园斜上方的骄阳上。 虽是初春,气温却未完全回暖,依旧泛着凉。 但今日日头格外好,称不得有多暖,却是很好看。 万里无云,天朗气清。 蓝蓝的天空上,挂着一颗金灿灿的太阳。 好看又烧人。 烧的人心情都不自察地愉悦起来。 微叹了一口气,齐负嗔看着那颗太阳,柔声问道:“驭风,你看这太阳,像不像罗家小姐?” “嗯?”驭风抬头望日,看不出这圆圆的太阳与罗仔珍有什么想象的,心中暗道:罗家小姐脸也没那么圆啊~ 但幸而齐负嗔也并未深究这问题,只缓缓收回目光,喃喃道了句,“若是人人都能像她一般,该是何等……罢了。” 话至一般,万千感慨皆化为一句罢了。齐负嗔收敛心绪,一甩衣袖往前厅而去。 驭风赶紧快步跟上。 而从主仆俩站过的地方往上瞧,途经一丛花花绿绿开得繁复艳丽的花草。芳香尽头,那轮骄阳依旧明亮。 亮晃晃,让人充满向往。 ——————珍辉阁内—————— “小姐!” “小姐!!” “小姐!!!” 罗仔珍甫一进院门,那本跪在房门口的三个小丫鬟便膝行着往她这边而来。 眼含热泪,一看就是被自己什么愚蠢的念头感动到疯了。 罗仔珍挑眉,看向三人,问道:“什么事?” 三人对视一番,未说什么事,倒是先一齐给罗仔珍磕了个头,“谢小姐救命之恩。” 而后三人抬头,看着罗仔珍不明所以的表情,一稍稍年长些的丫鬟擦了擦眼泪,出来解释道: “如小姐所见,今日早上若是主母知晓我等所做蠢事,必定是要将我们三人连带善琴姐姐一并逐出府去的。但小姐却一力将此事压下,虽是保全了我们几人,却是又让小姐名声受损……” 说着说着,这丫鬟哽咽了。 另一丫鬟适时出来,带着哭腔道:“善棋善书善画三人,叩谢小姐大恩!” 言罢,这丫鬟便带着另外两人,再给罗仔珍磕了一头。 罗仔珍摸着下巴,看着三人通红的眼睛,心道:还真是愚蠢的想法啊。 倒是没想到她一句话的事,竟让三人想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来。 罗仔珍蹲下身,看着三人,缓缓开口,“你们想多了,我并没有为你们掩饰的意思。我只是很单纯地不想让别人惩治我手下的人,仅此而已。” 没想到,三人听了这话,心下更是感动,齐齐道:“谢小姐将奴婢当成自己人,奴婢今后必当鞍前马后为小姐效劳!” 哎?!! 这是怎么理解的? “我手下的人”和“我的人”,这区别还是天差地别的好吧! 这是怎么理解到一处去的? 果然是不能跟女人讲道理。 罗仔珍看着再次被感动到不能自已的三人,吩咐了一句“别跪了”,便赶紧甩手离去。 恐她再在此待一会,是要被三人奉成活菩萨了。 但事实证明,就算她甩手离去,这三人的脑补能力还是强得一批。 不自觉为罗仔珍曾经重重劣行都冠上了“小姐在锻炼自己”的名号,三人越看罗仔珍越觉得她是菩萨转世。心下一个个暗自发誓:往后必定要百事以小姐为大,为小姐鞍前马后,绝不能再让小姐生气了! 只可惜。 在三人刚发完誓的第二天,她们便得奉着罗王氏的命令,做一件会让自家小姐极度不满的事来—— ------------ 第二十五章 公主召见 奉主母之命,她们得在卯时便叫自家小姐起床。 卯时,可才是早上五点到七点啊。 但也正因为太早了,罗仔珍被叫醒后,全然没有众人想象的发火现场,反倒软绵绵似小羊般任善棋善书善画三人摆弄。 对于伺候罗仔珍更衣装扮,悦微尚是外行,便只站在众人身侧做个端茶递水的小打杂。 也不晓得罗仔珍此番是要面见什么大人物,先有善画悦微两人将她拖去沐浴,待她沐浴结束,坐在妆奁前,善棋善书两人还在商量着妆面与着装。 瞧了眼在善棋善书两人面前一字摆开的数百根簪子,罗仔珍随手捻了根纯金坠宝步摇来,一边玩弄,一边笑道:“今日到底是要见谁?瞧你们个个忙的。” 室内陷入小小沉寂,棋书画三人对视一番,皆是面色忐忑不敢开口。 罗仔珍嗅出一丝不寻常来,眯眼问道:“要见谁?” 棋书画三人面面相觑,“这……” “怎么着?”瞧她们吞吞吐吐的模样,罗仔珍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你们这会瞒着,我是待会不用见吗?还不快说!”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自己几人在这瞒许久,待会小姐不还是要面见么? 想明白了这一点,善棋便上前柔声道:“回禀小姐,此番是熙雅公主传召您进宫面见。” “熙雅公主?”对这人,罗仔珍倒还是有几分记忆,但也只局限于知晓这人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四公主,旁的连她是胖是瘦都不知道了。 毕竟罗家再怎么有钱,罗仔珍之父罗振之也只是一个五品官员罢了,在这处处权贵的皇城可真算不得什么。 但。 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公主,召见她做什么? 罗仔珍心中不解,便也就这么问了。 却不想,她这问题出口后,室内彻底陷入了沉寂。 棋书画三人默不出声也就罢了,就连悦微都拼命低着头,是生怕罗仔珍点名的样子。 罗仔珍见状,还偏点了悦微来答,“悦微,你说。” “这这这……”却不想,悦微方被点名就害怕到双眼含泪,膝盖更是一软就要给罗仔珍跪下。 却被罗仔珍叫停,“不许跪!” “是……”悦微怯怯领命,可怜兮兮地站着。 “快说。”罗仔珍催促。 “这……”悦微吞吐几分,方开口道:“相传……熙雅公主心悦齐将-军……” “熙雅喜欢齐负嗔?”罗仔珍眉头一皱,“我怎么没听说过?” “回小姐。”善棋见悦微实在吓得不行了,便适时出来与她解围,道:“奴婢三人也不知,是今日公主旨意下来后,方听悦微讲的。” 罗仔珍将目光转向悦微。 悦微赶紧解释道:“回回小姐,奴婢以前曾在楚馆做过打杂跑腿,但是奴婢……” “停。”一个字叫停了悦微其余自证清白的话,罗仔珍微眯了眯眼,笑问道:“熙雅喜欢齐负嗔,这消息准确吗?” 悦微含着泪,思索片刻,答道:“小姐,是准确的,奴婢曾亲耳听到过。” 既是这样,那事情就有意思的多了。 “哦~”拖了长长的尾音,罗仔珍嘴角笑意更明显,“她喜欢的人,要成我的夫婿了。今日,特来寻事?!” 不成想,这年头还能有人找事找上门口来。 本罗仔珍还是笑着的,突嘴角笑意一收,见得她手腕一翻,手中的金步摇便瞬间被她拍在了桌面上。 掌击木桌,发出“嘭”的一声,直将房内四个小丫鬟吓了一跳。 当即齐齐给罗仔珍跪下,四人齐呼:“小姐息怒。” 罗仔珍却冷笑道:“息怒,我有什么好息怒的,该叫那公主息怒才是。起来吧,与我梳妆。” “是。” “是。” 几人领命,怯怯不安地起身。 善棋看了眼已在妆奁前坐下的自家小姐,再看了眼这数百根发簪,有些犯难,“小姐,那咱们怎么梳妆?” 梳妆? 罗仔珍眸子通过铜镜,往身后一排簪子上扫了眼,道:“就要我刚刚拿着的那个金步摇,衣服么……” 罗仔珍指向一排一群中那间浅绿色纱裙,“就那件。” 这…… 几个丫鬟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为难:这可是面见公主,若是打扮的这般简单,岂不是失了体统,会被责罚? 罗仔珍却好似能听到几人心中窃语一般,白嫩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道: “且放心打扮,熙雅若是诚意为难,我无论打扮的精致或是简单都会被刁难,若她无心刁难,我穿什么都不会被刁难。”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而且,熙雅公主名声在外,向来是个无法无天与自家小姐齐名的人物。 若不是头顶上有个皇帝爹撑着,恐皇城混世魔王的名号得给她才是。 今日自家小姐夺了她心上人,免不了是被刁难。 打扮如何,不过是被刁难的借口不同罢了。 心中主意已定,抱着肯定被刁难的想法,几个丫鬟反倒能放开手脚去打扮,速度快了好几倍。 不出半个时辰,便将罗仔珍收拾地利落大方。 浅绿色纱裙很是简单,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柔美婀娜的身姿曲线。 纯金坠宝步摇倒是华丽,但在罗仔珍发间,却丝毫没盖过她自身风头。金光闪闪,红宝石摇曳,齐齐布于罗仔珍脑后,只衬出一股贵气灵动来。 悦微站在罗仔珍身侧,呆呆看着她,喃喃道:“小姐可真会选衣裳。” 罗仔珍闻言,心头一软,正想发笑道:你家小姐不过是随意乱指的。 话没出口,便听得外面罗王氏的声音匆匆传来—— “珍儿,可收拾妥当了?” 善棋方将房门打开,罗王氏便带着五六个丫鬟鱼贯而入。 待瞧到罗仔珍已收拾妥当,她当即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还好打扮好了。” “也不知公主今日是为哪般,竟是没一句提前的话,便来府上要人了。”罗王氏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罗仔珍身侧走。 罗仔珍听了她这话,方才晓得熙雅心悦齐负嗔的事,并非人人皆知的。恐也就熙雅曾去过的楚馆中人知道一二。 罗王氏说完,便也不待罗仔珍再准备什么,只道:“熙雅公主派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到府门口了,珍儿还是快些动身吧。” 末了,罗王氏又小声嘀咕道:“公主亲自派人前来接人,还真是好大的阵仗。只是不知这阵仗究竟是为何了。” 罗仔珍闻言,心中暗笑一声:还能为哪般?自然是为了刁难于她了。 但这话,她并未说出来与罗王氏听,只点了悦微当随行丫鬟,默不出声地上了罗府门口那辆华丽非凡的马车。 车夫扬鞭御马,马车很快摇晃启程。 不似罗仔珍这般淡然,悦微自从上了马车便一直心神不宁,起先还能憋住自己内心的担忧,随时间推移,一盏茶后,眼见皇宫已在眼前,她终是忍不住了。 “小姐。”悦微拧着手指,怯怯道:“熙雅公主可不……您做好准备了吗?” “可不”什么,悦微没说完,但罗仔珍思复也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且不是有句“恶人自有恶人磨”?熙雅可不好惹,她罗仔珍难道就是个与人为善的主? 当下轻笑一声,罗仔珍拍拍悦微脑袋,安慰道:“该是熙雅做好见我的准备才是。” “可……”悦微眼含雾气,“可这毕竟是皇宫啊,规矩繁多,公主要想整治一个人,可太容易了。” 听了这话,罗仔珍眉头一挑,略显好奇地看向悦微。 这悦微丫头,平时里那是能说一个字,绝不多吭一声的,今日是怎么了?不仅话多了,还多到有些啰嗦? 罗仔珍拧眉,暗自思复应是熙雅曾在楚馆惩治过人,给小丫头留下了深刻印象? 倒是不想自己随意点的人,正好让悦微撞枪口上了。 罗仔珍面色更缓和几分,安慰道:“不妨事……” 恰此时,马车突停。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罗小姐,请下车。” 悦微闻言,瞬间不安到如坐针毡,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惶惶不安地盯着罗仔珍。 罗仔珍当即轻握了握她的手,一边往马车外而去,一边道:“你只需记住,咱们是熙雅的客人,这便够了。” 言罢,也不给悦微再说什么的机会,罗仔珍率先下了马车。 悦微别无他法,只能怯怯下了马车。 只是。 悦微刚下了马车,双脚在地面落定,那车夫便一扬马鞭,策马离去。 掀起好的一股风,卷起一地尘嚣,将悦微呛得直咳嗽。 待她缓过气来,小丫头这才发现—— “哎?这……”悦微往马车消失的地方踏了一步,指着马车消失的地方,扭头看向罗仔珍,满脸震惊,“他……” 罗仔珍挑眉看她,“嗯?” “他就这么走了?”悦微惊讶了,环顾空荡荡的四周,她迷茫了,“那小姐怎么办啊?” 不肖多想,便是熙雅的吩咐。 往日繁华鼎盛的大内皇宫,此刻于罗仔珍主仆俩所在的地方,冷清到门可罗雀。 车夫扬鞭离去后,更是冷静到寂静。 ------------ 第二十六章 小小刁难 罗仔珍听了悦微的话,突得笑出一声来,道:“小姐不怎么办。” 幼态的大眼往四周扫了一圈,罗仔珍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那位于百花丛中的凉亭。 说来也是奇怪,车夫将她们主仆俩放下的地方,是个颜色颇为艳丽的花园。院中还正正好有个凉亭供人歇脚。 罗仔珍当然不会觉得熙雅有什么好心了,她若是有好心,就不会弄这些弯弯绕绕了。 但是罗仔珍看着那凉亭,思复熙雅目的无非有二:要么这凉亭是什么重要的地方,或是会有什么重要的人要来,故意引自己前去,冲撞贵人,担个罪名;要么就是这花园足够偏僻,够将自己二人在此晾许久,都找不到人问路,而那凉亭只是个意外存在。 将两种可能都摆在脑中,罗仔珍确定无论哪种,都不足以怎么着她。 当下便放宽了心,带着悦微往那凉亭而去。 悦微跟在罗仔珍身后,倒是有些不安,扯着罗仔珍衣角,怯怯道:“小姐……奴婢觉得,这凉亭可能是熙雅公主给您设的套。” “嗯。”罗仔珍低应一声,走进凉亭才发现这灰柱红瓦的四方凉亭里,摆着一套石制的桌椅板凳,在那四方桌上,正正好摆着一副茶具。 罗仔珍盯着那茶具看了几刻。 悦微见状,当即上前想要拿起茶壶给自家小姐倒茶,但手还没碰到茶壶便又缩了回来,她纠结道:“小姐,要不咱们先忍一会儿?这宫里的东西……”真是不敢随意动啊! 罗仔珍闻言,方才反应过来,盯着那茶具又看几眼,笑道:“亏得你没动,这茶壶上可上了毒的。” “什么?!”悦微闻言,当即一蹦三掌高,“茶壶上有毒?” 瞧着悦微震惊的模样,罗仔珍耸肩无奈道:“对啊。我也是没想到这位公主胆子这么大,还以为她充其量只是在茶水里下毒,没想到她竟是直接将茶壶上都涂了毒。而且……” 罗仔珍鼻尖轻耸几下,下了最终判断,“而且还是上好的剧毒,并非无色无味的那种,是泛着点点茶香的毒。跟茶壶内里的茶混在一起,却是不易分辨。” “什么……?”悦微眼中惊骇更甚,却是不曾怀疑罗仔珍话中有假,她盯着那茶盏怯怯道:“小姐……要不……咱们回吧?” 罗仔珍闻之发笑,道:“傻悦微,可别忘了今日是谁请咱们来的,哪里是想回就能回的?” 悦微闻言,垂头丧气道:“奴婢之前只以为熙雅公主是想刁难小姐一番,现在竟才知,她……”是想取人性命啊! “不妨事。”罗仔珍拍拍悦微脑袋,安慰道:“起码这凳子上没下毒,咱们且先在这坐着。” 言罢,罗仔珍便率先一掀衣袍,施施然落了座。 她坐下后,还抬眼看着悦微,一副“你怎么不坐”的表情。 好像此时被一道鸿门宴请进宫来,孤立无援且四处暗藏杀机的人,不是她一般。 悦微看着自家小姐老神在在的样子,担忧的话在嘴边打转了一次又一次,但总归是没说出来,只默默在罗仔珍身侧坐下了。 在悦微坐立难安的紧张中,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仿佛过了一年时光,主仆俩才看见远方花园拱形门处趾高气昂地走进一群宫女。 这些宫女个个衣着华丽,头戴精致银簪,为首一人更是画了淡妆,很是气质不凡的样子。 悦微见这群人目的明确地往自己这边而来,当下便身形一动,欲起身。 但,尚未等她有动作,罗仔珍便率先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膝盖。 悦微惊讶侧目,便见她家小姐老神在在地用一指敲了敲桌面,缓缓道:“不许起。” 神情虽是松散,态度却是不容质疑,悦微只稍稍迟疑片刻,便赶紧老实坐稳在了凳子上。 从花园入口到凉亭的距离并不远,不肖得几刻,那群宫女的脚步声便在两人身边来了。 “哟?”为首的宫女见自己这边已快进凉亭,凉亭内的罗仔珍主仆还四平八稳地坐着,不禁冷笑一声,道: “瞧瞧这是谁啊,真是好大的面子。别人站着,她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比我这个九品领司的官职还要大些。” 罗仔珍通过悦微对那熙雅公主的描述及表现,推测出这公主平日该是个嚣张跋扈的,便认为她身侧的宫女也该是嚣张些的。 却不想,还有这么个阴阳怪气的角色。 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便来阴阳的人,区区九品领司便拿得出手来炫耀。 不过,若是转念想,这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宫女虽只是个九品虚位,罗仔珍却是孑然一身连个虚位都无。拿出来压人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虚位注定是虚位,若想要能压住人,还得是来人软弱可欺才是。 但,罗仔珍似乎并不复合这一点。 见得罗仔珍白嫩的手指在灰英石桌面上重重一敲,脸上倏地绽出如花笑容,她看向来人,道:“来人是谁,想必姑娘该清楚的。” 宫女眉头一吊,正想说:不清楚。 却见罗仔珍微微一笑,道:“若是姑娘不清楚,那在下只能说,你身为公主身侧人却不晓得今日公主有座上宾,耳不听眼不见。你若是人,便是愚昧无知不知好歹,你若是狗,便是狗眼无珠狗耳闭塞。” 宫女一字尚未开口,便被罗仔珍一通帽子扣下来扣的耳晕眼花,依稀听得罗仔珍骂自己是狗,她正想反驳,却又见罗仔珍缓缓起身。 “而且……”罗仔珍双手环胸,看向宫女,“适才你曾将自己是九品领司,便是高我一等……” 这个能反击! 宫女仓促接过话头,高傲道:“我身有九品,而你是庶民一个,难道我不是高你一等?” “对啊,你是高‘我’一等,但你却是最好不要高‘我’一等。” 罗仔珍这话,既是高,又是不能高的,将宫女弄得有些晕。 待不待她迷糊发问,便听得罗仔珍继续道—— ------------ 第二十七章 不识抬举 “姑娘曾说自己是九品领司?呵!区区九品领司也敢来我面前放肆?” 宫女嘴硬,“怎么就不能放肆?” 罗仔珍扫她一眼,冷笑道:“小女不才,家父是朝廷五品要员。不过小小文职,说不上有多大成就,但也算的是造福过一方百姓。近日恰好又被许婚,未来夫婿是号称汇灵战神的齐负嗔齐大将-军,也算不得有多大成就,但也算是曾为汇灵国抛头颅洒热血过。” “哪又怎样?”宫女瞪着罗仔珍道:“这都是旁人的功劳,与你有何干系?” 罗仔珍一笑,“那我还想请问姑娘担得这九品领司又是出于什么功劳,有什么干系?了不起不过是伺候公主伺候的得当,托了公主的福气,得了封赏。怎么,就允得你狗仗人势,却是容不得我们荣辱与共?” 罗仔珍缓缓逼近宫女,眯眼看她,“这位姑娘,真是好大的面子。我竟不知道五品要员的兢兢业业,三品大将-军的忠心热血,还比不过你个会叫的狗?再言之……” 罗仔珍往后撤一步,“小女不才,今日我罗仔珍是奉的熙雅公主的命,来大内作座上宾。我是公主的座上宾,你是公主的堂下奴,我竟是不知我还要比你低些。那公主被至于何处?公主是否也是要比你低些?” 连连几顶帽子扣下,宫女脸色已经是十分不好看了。 但罗仔珍却不欲就这么放过她,罗仔珍一步步向宫女逼近,“怎么?小小九品领司便能对五品要员的女儿、三品大将-军的妻子这般呵斥?是谁给你的胆子,是谁给你的底气?小小一个宫女,便敢对公主的座上宾大呼小叫,是谁教你的规矩,是谁允的你这般无礼?!” 宫女被逼到了背靠石柱,她惯来是个会说话会看脸色的。明明身无所长,却是靠着一张嘴在公主面前频频得赏。 今日听闻公主是要对付罗仔珍这么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她只当是区区五品官员家的女儿,小门小户该是好拿捏,却不想罗仔珍这般牙尖嘴利。 一节气势不敌,便是节节败退。宫女煞白着脸,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正待此时。 突又从花园入口处走来一群宫女,同时华衣银簪,但…… 罗仔珍的目光往为首的那宫女身上扫了一眼,见得来人气质文惠嘴角挂笑,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不跋扈,却该是更厉害些。 果不其然。 这文惠宫女进入凉亭后,只一眼便分清此地局势,当即嘴角挂起一丝和善笑意,这宫女略带嗔怪地扫了跋扈宫女一眼,道:“又是你这孩子,向来是天真烂漫,又不小心惹怒了贵女不是?” 一句话,便将宫女的跋扈归为天真烂漫,是不小心,更是将罗仔珍推上了“贵女”之位,不论罗仔珍愿不愿意,先给她戴了个高帽,让她自持身份不可深究。 罗仔珍扫了文惠宫女一眼,嘴角挂笑,静待下面的表演。 文惠宫女说完,便上前走到僵持的两人身侧,拉着跋扈宫女给罗仔珍行了一礼,略带歉意道: “还请罗家小姐见谅,这孩子今日刚听公主要宴请您,便激动万分,早早赶来迎客。却是不想……这……弄巧成拙了。这孩子到底还是个孩子,处事不周,惹怒了您,您千万别生气。毕竟,她只是个孩子啊。” 一席话,打得一手感情牌,将罗仔珍推向道德制高点,面子给的足足的,欲让她无法发作。 只是…… “还是个孩子?”罗仔珍嗤笑一声,在跋扈宫女婀娜的身段上看了眼,复又看向文惠宫女,笑道:“这在宫外该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吧?还是个孩子?巨婴么?” 闻言,正在一旁低着头装死的悦微有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失礼,赶紧捂住了嘴,瞪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很是可怜地看着罗仔珍,似在为自己的失礼而愧疚。 罗仔珍见状,却是笑笑,安抚道:“不妨事。这么个老女人都能是孩子,悦微你这样的小羔子顶多算的是刚满月。既然这位姑娘那么口无遮拦到处乱吠都能是天真烂漫,又怎么会有人难为你呢?这位姑娘,你说是吗?” 最后一句,罗仔珍是看着那文惠宫女说的。 本这宫女在罗仔珍那句“巨婴”出口后,脸色就十分不虞,听了悦微的笑声后,脸色便是更加阴沉。 但此时罗仔珍这般问她,她却是不能摆什么脸色,只能顶着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罗家小姐说的是。” 罗仔珍侧了侧头,看着跋扈宫女怨怼的眼神,无害笑道:“我也觉得自己说的很对。这件事本该就这么翻篇了,但是若是这个‘孩子’再用这么个眼神看着我,恐怕我是会不开心。” 文惠宫女闻言,扫了一眼跋扈宫女的脸,脸上神色几转,非但没阻止,反倒冷声道: “这孩子就是这样,既然罗家小姐已经知道她是个孩子了,便不要太计较了。咱还是快些去参见公主吧,别让公主等急了。” 这文惠宫女虽是个厉害的狗,却也有着狗眼看人低的毛病。 此前给罗仔珍几分面子,周到些,不过是天性使然。这会见罗仔珍没有识趣地揭过此事,她已有些动怒了。 言罢,文惠宫女便甩了罗仔珍一个白眼,欲转身离去。 而那跋扈宫女没了文惠宫女镇压,或说是得到文惠宫女的默许,则更是跋扈。 十分大声地冷哼一声,跋扈宫女侧身狠狠撞了一下罗仔珍,准备离去,同时嗤笑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这话说的丝毫不加掩饰,每一个字都响彻了凉亭的每一个角落。 悦微有些愤愤,将小拳头握的紧紧的,却是敢怒不敢言。 而罗仔珍则是轻笑一声,目光在两宫女近在眼前的背影上扫了一眼,而后抽出腰间丝帕,缓缓转身。 隔着丝帕,抄起那石桌上的茶壶,罗仔珍猛地转身,突使满了力气将茶壶甩到了跋扈宫女后脑勺上。 “嘭!” “啊——!” 伴着茶壶破碎,茶水滚滚而下的声音,跋扈宫女双眼一突,只留下一声尖叫便没了气。 身子轰然倒地后,她脑后的伤口冉冉流出漆黑的血。 见血封喉的剧毒,效果果真是不错。 没想到罗仔珍竟会突然发难,还是下杀手的发难,周围一众小宫女当场尖叫连连,为首的文惠宫女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 文惠宫女踉跄着往前几步,震惊地看了眼跋扈宫女的死状,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罗仔珍,“你……你,你……” 话没说完,便见罗仔珍转了转手腕,狼崽般的眼睛盯着文惠宫女指着自己的手指,咧嘴笑道:“手不想要了?” 文惠宫女的目光顺着罗仔珍的目光,停在自己的手指上,又倏地转回罗仔珍脸上,赶紧收回了手。 这一瞬,她只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个大家闺秀,不是个女子,甚至不是个人! 那般冷漠的心肠,不过瞬间便能夺取一个鲜活的生命,连个求饶的机会都不给。 那般嗜血的眼神,冷冰冰透着千年不化的寒,直勾勾地盯着你,想野狼狩猎,像恶鬼索命。 天啊。 天啊! 直至此时,文惠宫女才知晓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妄她刚刚还以为自己仗着公主撑腰,能欺压罗仔珍一番。 妄她刚刚以为罗仔珍愿出口与她争辩,便是个讲理的,文弱的,轻易不肯撕破脸的。 现在,她才明白—— 原来,那些,都是罗仔珍在陪她们嬉闹罢了。 或许是因为一时兴起,或许是因为闲着无聊。 但绝对不会是因为畏惧她们背后的强权。 这一切,文惠宫女都能从罗仔珍如狼似鬼的眼神中看出来。 也是第一次,文惠宫女觉得,她背后的强权再不能给她带来倚仗依靠。 身子抖如筛糠,文惠宫女绝望地看着罗仔珍逼近自己,被罗仔珍不加收敛的杀意压着,她好似搁浅的鱼,极度缺氧。 罗仔珍看着文惠宫女煞白的小脸,没有丝毫怜惜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吩咐道:“带路,去见熙雅。” 文惠宫女的腿软了一次又一次,方怯怯应道:“……是……是。” 然后,一群穿金戴银的宫女嚣张跋扈的来,抖如筛糠地离开。 在这群相互搀扶的宫女身后,罗仔珍缓步而行,神态淡淡。 今日骄阳正好。 暖暖的日光从花园最底层的青草上滑过,途经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朵,最终定格在她神态淡淡的小脸上,幼态的眼,冷漠的杀意。 她像极了途经世间的神祗,又像极了无情无心的鬼卿。 与罗仔珍所料不错,此地离熙雅的宫殿果然是有些路程的。 一行人足足走了半盏茶才到。 罗仔珍抬眼看了眼面前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面无表情地跨门而进。 随行的小宫女已先进去禀告过,这次再没有丝毫阻拦,罗仔珍踩着花纹华丽的地毯缓步往宫殿里而去。 ------------ 第二十八章 途经无数耀眼的翡翠宝石,罗仔珍最终在空旷而宏伟的大殿内站定。 抬眸看了眼稳稳坐在主位上隐于红帘后的熙雅公主,罗仔珍微福了福身子,冷声道:“罗氏之女,见过公主。” 八层台阶之上,熙雅公主的宝座隐于三层金线勾花的红帘后,随着四个金丝鼎内飘出的袅袅像烟,她的身姿即使婀娜又是缥缈神秘。 听闻堂下传来的声音,公主抬起了高傲的头颅,引得发间一排金步摇叮当作响。 隔着三层红纱,罗仔珍已经很难辨别熙雅眼中神情是喜是悲,只感觉那两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徘徊片刻,方才离去。 接着,一声轻哼从红纱里传来—— “不过如此。” 熙雅的声音略显尖锐,透出一股子刻薄。 罗仔珍料得熙雅要为难自己,便也未曾多言,只道了声,“敢问公主,民女此时能落座了么?” 熙雅扫她一眼,冷笑道:“罗大人真是养的一个没脸没皮不知体统的好女儿。” 罗仔珍抱拳回复:“公主有脸有皮知体统,所以请人做客便是不让落座么?真是好大的体统。” “你!”熙雅微怒,感觉眼前的人冷酷似冰,透着一股子倔强。 而她,生来就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有气节,不愿向自己俯首称臣的人。 但。 艳丽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桌椅,熙雅眼中闪过一丝恶毒,冷笑道:“那你坐吧。来人,赐座奉茶。” 随熙雅令下,当即有两个宫人抬着一四方椅向罗仔珍走来。 齐心将四方椅放在罗仔珍身侧,两宫人方行礼告退。 做工精良的四方椅上,放着一个云锦面的坐垫。只一眼,罗仔珍便看出了其中玄妙。 见罗仔珍先是看着,并不落座。熙雅不满道:“你不是要坐?椅子来了又不坐?你是在戏弄本宫么?” “不敢当。”罗仔珍嗤笑一声,两指一探,便从坐垫中抽出了三根淬毒的银针。 幼态的大眼在毒针上看了一眼,罗仔珍随又拎起坐垫一角,只微微一抖,便从中抖落其余淬毒银针无数。 瞧着地上这稀稀落落一大堆,罗仔珍一甩手将坐垫扔远,这方施施然坐下,答道:“只是公主这垫子加的料太多。” “这……”文惠宫女早已站到了熙雅身侧,此时见罗仔珍见招拆招,自家公主根本讨不得半分好。 这宫女想到那会跋扈宫女的死状,心下一颤,上前想要禀告此事,却被熙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她这会正欲罗仔珍斗法,哪里想听旁人胡言? 瞪完这宫女,熙雅随即给了一端着茶盏的宫女一个眼神。 宫女领命,当即端着茶盏缓缓走向罗仔珍,柔声道:“小姐用茶。” 罗仔珍坐稳当,侧眼瞧了眼这茶盏。 茶盏是上好的银器,雕花琢凤,只是从这茶盏口透出的一股子漆黑,明晃晃昭示着这内里茶盏的毒药何等厉害。 白嫩的手指在茶盏盖子上轻轻一点,罗仔珍笑道:“公主的心思,还真是丝毫不加遮挡啊。” “遮挡?”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熙雅大笑几声,方道:“本宫贵为一国公主,你不过区区五品小官之女。遮挡?你也配?” “我配不配另说。”白嫩的手指将茶盏推开,罗仔珍幼态的眼看向红纱后,笑道:“但这茶,我不喝。” “你以为你能拒绝?!”熙雅倏地起身,“这可是上好的穿肠散,你必须得喝。你不仅要喝,你还要跪在那垫子上喝。本宫是公主,身居高位一身荣耀,对你的这些,是恩赐是奖励。你接不住要接,你不想接便更要接。” 缓缓吐了一口气,熙雅瞧着自己精致的指甲,道:“倘若实在是喝不下去……来人,帮她一把。” 言罢,便有数十名宫人领命,围上前来。 瞧着熙雅的意思,今日是必要罗仔珍性命不可了。 倒是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胆子。 数十名宫人摩拳擦掌往罗仔珍身侧围来,而她却好似不知道一般,只静静盯着那三层红纱后的熙雅。 刚从云锦坐垫中抽出的三根银针并未被与坐垫一并丢弃,此刻正安然躺在罗仔珍指尖。 只要她找好时机,这三根银针便会瞬间取了熙雅性命。 只需要她找好一个时机。 熙雅头上的金步摇隔着三层红纱摇晃,这稍稍让罗仔珍的判断有些不准确。 但,没关系。 根据经验预判,这步摇将在三秒后,将摆动幅度小到微乎其微。 三。 二。 一…… 就是此刻! 倏地捏紧三根银针,罗仔珍正要将银针一并甩出。 却突感到手腕传来一分温暖,她的手肘瞬间被人握在了掌中。 是谁?! 罗仔珍心下一阵错愕,侧目去看,却只见齐负嗔那俊美如画的侧脸出现在了她眼帘。 瞳孔一震,罗仔珍陷入一瞬间的震惊。 而殿内其余宫人在见到齐负嗔的瞬间,便急匆匆跪下行礼,齐声道:“见过将-军。” 一直不曾露面的熙雅也突得从红纱后冲出,惊喜叫道:“负嗔……” 话音未了,她似感觉自己突然这般冲出来,仪态不妥,赶紧扶了扶发间步摇,熙雅方放柔声调,道:“负嗔……你怎么来了?” 而罗仔珍盯着齐负嗔没什么表情的脸,牙根一咬,手腕发力却半分不能将自己的手抽出。 明明要杀的人就在眼前,能杀人的凶器就在自己指尖,而自己却无可奈何。罗仔珍气急。 齐负嗔却好似全然感觉不到罗仔珍的挣扎,只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边面色淡淡的回复熙雅道:“微臣为什么来此,想必公主该知道。” 瞬间,熙雅的表情冷了下来,艳丽的眸扫了一眼罗仔珍,熙雅危险地眯起眼,“为她?你难道真喜欢她?” “喜不喜欢是微臣的私事,就算不喜欢也是微臣的妻子。公主不该如此。” 熙雅震怒,突从红纱后拔出一柄制作精美的长剑,指向堂下两人,“我就要如此,我偏要如此,你待如何?!” ------------ 第二十九章 争执 齐负嗔冷漠的眼神扫了熙雅一眼,冷声道:“微臣自然不能如何。但,微臣也不奉陪。” 言罢,齐负嗔便拽着罗仔珍,欲大步往外离去。 殿中宫人见自家公主气急败坏的模样,一个个犹犹豫豫想要上前阻拦,却被齐负嗔一个眼刀甩过去,个个都身形一滞连忙退下了。 偌大的公主殿,再无一人能阻拦齐负嗔两人。 在熙雅恶狠狠不甘愿的目光中,齐负嗔拉着罗仔珍大步离去了。 在被齐负嗔紧紧桎梏住的其间,罗仔珍曾尝试过奋力挣脱,但当她全力试过两次皆无法挣脱之后,她便安静了许多。 待到两人彻底远离了公主殿,走到了僻静之处,罗仔珍方才脚步一顿,冷声道:“放开。” 齐负嗔脚下一顿,却未马上放开罗仔珍。 罗仔珍眉头一蹙,没被桎梏的另一只手当即发了狠力,径直往齐负嗔背脊拍来。 此番齐负嗔早有察觉,当即凝吸克制。 待罗仔珍掌心重重拍上他的背脊,感觉到了只有温热的触感。 收回手,罗仔珍看了眼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掌,挑眉看向齐负嗔,嗤笑道:“看来我们齐将-军不仅武艺高强,身上也多的是秘密啊。” 罗仔珍自接收原主记忆后,几番对比,自认自己的武功别说是在小小汇灵国了,哪怕是放眼整个大陆,也是难逢敌手。 但齐负嗔却能绝对得压制自己,可见他功力何等高深。 以及…… 齐负嗔身上那所谓“神力”,时而伤人时而又仿佛不曾存在。倒真是有趣。 齐负嗔被罗仔珍这般讽刺,嘴角只无奈一笑,道:“今日之事,全因我而起。让罗家小姐受了委屈,在下心感愧疚,必会想办法补偿……” “不必。”罗仔珍咧嘴一笑,冷冰至极,“我受的委屈,我自己会报。齐将-军若真想补偿,松手就行。” 齐负嗔摇头,“报复方式千千万万种,罗家小姐为何要选最极端的一种?” 罗仔珍:“不明显吗?因为我就是个极端的人。识相的赶紧放开!” 话音未落,怒气上头的罗仔珍便一计手刀往齐负嗔颈脉砍来。 没料得罗仔珍竟是下了杀手,齐负嗔心头一惊,待一手接住罗仔珍手刀后,从掌心感知到的巨大力道更是让他明白:罗仔珍是真想杀他! 心头已不知是惊讶多些,还是温怒多些,齐负嗔低吼道:“你就只会杀人?你想过后果吗?你想过熙雅若死,圣上会如何吗?” 罗仔珍猛上前一步,逼近齐负嗔,恶笑道:“他能如何?我要是让他也成一具死尸,他能如何?齐将-军,你不如与我说说,人要是死了,还能如何?” 齐负嗔一惊,“你竟连圣上都……” 连连摇头,齐负嗔道:“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两人身居高位牵扯颇多,若你杀了他们,那必会……” “必会怎样?”罗仔珍冷笑一声,“被追杀?被通缉?你当我怕那个?我敢杀一个,我就敢杀一千个一万个。一个两个不知死活来惹我,那就千个万个来陪葬!” 齐负嗔温怒,“报复的方式有很多种,你这种是最不值当的!” “那也总比你好!总比不作为好!”罗仔珍冷笑着扫视齐负嗔,道:“任别人欺上门来都不作为,自己不作为还不允许别人不作为。齐负嗔,你活的可真够没劲的。” “我说了,报复不只是杀人!” “那还能怎么着?你说,你出主意,我听你的。”罗仔珍马上回复,却见齐负嗔瞬间安静下来,她当即笑道:“怎么?说不出来了?” 罗仔珍轻挑地举起被齐负嗔抓住的手腕,轻轻扭了扭,这次很轻易地挣脱了。 但她也消了即刻去与熙雅为难的心思,只用白嫩的手指戳了戳齐负嗔的肩膀,嗤笑道:“我受的委屈,我自己会报。指望不上你,也不敢指望你。你要护他们。好,那你便好好护着!” 在她的言语中,齐负嗔变得更加沉默。向来温润的脸庞,此刻透着一股阴翳。 罗仔珍却不管这个,只不屑地扫了齐负嗔一眼,便潇洒转身欲离去。 然。 久久未动的齐负嗔却在此时有了动作,他倏地往前一步,抓住了罗仔珍的手腕,“好,我教你怎么报复。” 罗仔珍听了这话,微微有些惊讶。 却见齐负嗔阴翳的脸上透出一丝认真,“你不是让我告诉你怎么报复?我现在就告诉你。” 言罢,齐负嗔便攥着罗仔珍的手腕,将人往大内皇宫深处拉去。 罗仔珍跟在他身侧,眼见周围布景逐渐变得华丽繁复,路上来往的宫女太监也多了起来,不禁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齐负嗔斜看她一眼,加快脚步,道:“御书房。” 御书房。 面圣? 难不成是让自己现在就杀了汇灵皇帝? 这不像齐负嗔能干出来的事啊。 那他的意思是什么? 罗仔珍不禁更好奇地看了齐负嗔几眼。 齐负嗔却面不改色地松开了她,停步理了理衣袖,淡声道:“不必多想,进去就明白了。” 既是如此,罗仔珍便也乖巧不多问。 顺着齐负嗔微向上的目光看去,罗仔珍只瞧的一庄严肃穆的辉煌建筑上,正正好写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御书房。 原目的地已是到了。 作为三品大将-军,齐负嗔曾也是这御书房的常客。此时方在御书房门前站定,便有三两个太监上前来问好。 即便圣上现下是表明了态度要打压齐负嗔,但汇灵国是这样小的一个国家,周围邦交也并不稳固,不知何时战火就要起,整个国家的兴衰便又要倚仗齐负嗔了。 故而,无论大内皇宫的宫人,还是汇灵朝堂的大臣,都极少数敢来齐负嗔眼前造次。 “齐将-军好久不见,听闻喜事已近。恭喜恭喜啊!” 一为首的太监尖声道着恭喜,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齐负嗔倒是没什么架子,一一谢过,方道:“齐某有事要与圣上面议,烦请公公禀告圣上。” “好好好。”为首的公公连声答应,目光在罗仔珍身上扫了几眼,有些好奇却极识趣地不多问,“那便烦请大人在此地稍等片刻。” 齐负嗔颔额,“多谢。” 公公这方才一甩浮尘,快步进入御书房内。 不多时,这公公方折回来,笑眯眯对齐负嗔道:“大人,圣上召见。” “是。”齐负嗔应了一声,当即迈开步子,与罗仔珍一并往御书房内而去。 不愧是一国之君的书房,甫一进门,罗仔珍便感觉鼻尖传来一阵清幽檀香。当即放眼望去,便见得宽阔室内所有用具多用用上好的紫檀雕琢而成。 并非是搭建,而是用整块紫檀雕琢而出。 耗财耗心,价值不菲。 花纹简朴富贵的羊毛毯从三层高阶之上蜿蜒而下,直至门槛。 顺着这花纹,步步往前,罗齐两人在台阶之下停住脚步。 齐负嗔率先一掀衣袍,行礼道:“微臣齐负嗔,参见圣上。” 罗仔珍见状,当即也跪在齐负嗔身侧,道:“民女罗仔珍,参加圣上。” 三层高台之上,汇灵国皇帝皇甫诚稳坐九金龙宝座上,身前紫檀桌面上摆着高高的奏章,他笔下是一个已翻开的奏章。 正待批阅之时,突听闻“罗仔珍”三字,皇甫诚手上动作一顿,倏地将目光射向堂下两人。 上好的狼毫笔笔尖,浓墨无声滴下,瞬间浸透了白萱染出一片狼狈的黑。 皇甫诚身侧太监微微发出一声提醒,皇甫诚这方反应过来,将狼毫笔一横,太监便识趣地将笔接走。 皇甫诚端起手边茶盏,这方缓声道:“免礼,平身。” 罗仔珍闻言,正想起身,眼角余光却扫到齐负嗔无所动静的背影,她动作当即一顿。 微犹豫片刻,她便收了要起身的劲儿,与齐负嗔一同跪着。 皇甫诚自然注意到了堂下动作,精明的眼睛一眯,他缓声道:“齐爱卿,你这是何意。” “回禀圣上。”齐负嗔双手抱拳行礼,“微臣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求圣上解除臣与罗家小姐的婚约。” “什么?!”皇甫诚猛地将茶盏摔在桌面上,怒指齐负嗔,呵斥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求圣上,”齐负嗔挺直了脊梁,看向皇甫诚,朗声道:“解除臣与罗家小姐的婚约。” “放肆!!”皇甫诚直接拍桌而起,“朕金口玉言一字千金,你与罗家女的婚约乃是明明白白写在圣旨之上的,怎可轻易解除?!齐负嗔,你放肆!” “是,圣上九五至尊金口玉言。但微臣以为,圣上赐婚曾言罗氏女铮铮傲骨气度绝然,但今时今日罗氏女竟被百般折辱毫无还击之力,早失了圣上看重的傲骨气度。故而,臣望圣上收回成命!” 一旁的罗仔珍在听到齐负嗔说什么“百般折辱毫无还击之力”之时,心下先是一份疑惑,而后便是浓浓的好笑。 她好似已经懂了齐负嗔的打算。 算的是无师自通,正待皇甫诚又气又疑的时候,罗仔珍也突得行礼,道:“圣上,民女也求您解除婚约!” ------------ 第三十章 飙戏 不待皇甫诚问及原因,罗仔珍便率先一步,朗声道:“圣上圣旨曾言,齐负嗔齐大将-军,乃是人中豪杰骁勇善战有担当,但今日所见。齐将-军莫说骁勇,竟是连自己未来妻子都护不住,民女愿众生不嫁,也不愿委身于这样的人。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言罢,两人便齐齐抱拳,道:“请圣上收回成命!” 眼瞧着这两人明显有着水火不容的针对之势,皇甫诚自觉自己要让齐负嗔后宅不宁的目的已达到,该是惊喜的。 但问题是这两人是冤家不错,却是要一同退婚的冤家。这要是真退了婚,他再从哪里给齐负嗔找那么个名声狼藉的女子去?所谓后宅不宁,岂不成了痴人说梦? 而且…… 皇甫诚眸子几转,捕捉到了两人话里的端倪,“被折辱?护不住?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对堂堂三品大将-军的未婚妻不敬?!” 齐负嗔行礼,悲痛道:“圣上实在是抬举微臣了,什么‘堂堂三品’?微臣不过是圣上手里的一把刀罢了。无甚功绩无甚荣誉,今日未婚妻还被人这般折辱威胁……微臣,微臣……” 话说一半,齐负嗔表现的极为悲痛,似是悲痛到不能再说下去。 而皇甫诚见这场面,当即心中一片熨帖,尤其是听到齐负嗔那句“微臣不过是圣上手里的一把刀”,心中更是连连点头赞同不已。 但不论他心下如何熨帖,此刻面上工作却是不得不能做全。 只是,还不待皇甫诚来做面门工作,罗仔珍便“气”得一跃而起,指着齐负嗔怒道: “好啊你个齐负嗔,明明是你自己没本事,怎么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我今日为何受这一遭屈辱,难道不是因为人家知道我要被许配给你,是专门来欺辱于我?你护不住自己的妻子也就罢了,还这般推脱。我真是看你不起,呸!圣上,求您速速解除这婚约吧!” 齐负嗔见罗仔珍小嘴叭叭的,窜上跳下怒不可遏的模样。心中是觉得这小狼崽这般甚为可爱,但也不得不斟酌想到:这番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心。 不过,此时显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齐负嗔未多在那几分真心上思索,只待罗仔珍方方语歇,便也突然起身,与她对骂道: “罗氏女,休要在此妄言。我怎么不曾护你?分明是你太过软弱可欺,根本不待我去救你,便被人百般折辱。没骨气,没气度,没脑子!我更是看你不起!!” 眼瞧着堂下两人气到对骂,皇甫诚强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上前劝道:“别吵了……” 谁知,罗仔珍却是直接跳脚,怒道:“要你管?!” 而后,待她看清劝架的人是皇甫诚后,脸上表情一滞,后又赶紧屈膝行礼道:“民女口无遮拦无心之失,请圣上恕罪。” 皇甫诚看着罗仔珍故意表现出的悍妇模样,心下更是满意,连声道:“不妨事不妨事。” 这哪里是不妨事,这简直是太棒了。 眼瞧着素来在自己跟前稳得跟石佛一眼的齐负嗔,这会竟然跟人对骂,还争得脸红脖子粗,皇甫诚简直恨不得给罗仔珍颁个奖。 心下更是坚定了必须要将罗仔珍这祸害塞到齐负嗔后院的想法,皇甫诚清嗓道:“所以,到底是何人胆敢冒犯罗氏之女?你们两个谁来说?” “这……” “这……” 正争执地热火朝天的两人闻言,倒是颇为默契地沉默了。 “怎么?”皇甫诚扫了一眼罗仔珍,大手一挥,爽快道:“不妨事,罗家女儿,你且大胆说来。朕必会为你做主。” 刚刚跳上跳下的罗仔珍这会却好似哑巴了一般,低头喃喃道:“圣上,民女……民女……” 瞧她这样子,皇甫诚便知晓欺辱她的人绝对是身居高位。 不过…… 瞧着罗仔珍这欺软怕硬的样子,皇甫诚心中满意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这种欺软怕硬的人最好拿捏,届时若有需要,他只需一道密旨下,罗仔珍定会费劲心力为他办事。 真不知天下怎得会有罗仔珍这般合适为祸人间的祸害在,皇甫诚满意极了,心下更是一横,只道今日不论是谁欺负了罗仔珍,他都必须得给人将场子找回来,好让罗仔珍无话可说地嫁给齐负嗔。 到时候,齐负嗔也只能闷吃哑巴亏了! 心头主意已定,皇甫诚当即一挥手,道:“罗氏女儿,到底是谁冒犯了你?但说无妨,难道你觉得朕堂堂汇灵国的皇上,都不能为你做主吗?” “民女不敢!”罗仔珍赶紧否认,但很快她眉心一皱,吞吐道:“只是……这人与圣上关系匪浅,恐圣上届时不好处理。” “哼。”皇甫诚却是冷哼一声,道:“什么关系匪浅?朕视天下百姓为己出,绝不会偏袒任何人。你且说来。” “是。”罗仔珍这方缓缓道:“是……熙雅公主……” “什么?”皇甫诚一惊,“熙雅?” 熙雅是他掌上明珠,素来性子是有些跋扈,但怎么就欺到罗仔珍头上去了? 而且,就算是欺负了。自己也不能因为外人被怎么样了,就惩戒自己的女儿吧? 皇甫诚犯了难。 罗仔珍见状,赶紧上前添火道:“民女该死!竟让圣上陷入两难,是民女该死!现下民女已不求个公道,只求圣上解除民女与齐负嗔的婚约便好……” 闻言,齐负嗔也抱拳,道:“求圣上……” “不可!”皇甫诚赶紧打断两人的话,皱眉正色道:“朕金口玉言,说要做主就必定会做主。但熙雅素来温婉,怎么会做出欺辱旁人的事来?待朕召她前来一问。” 言罢,皇甫诚便吩咐身侧太监,道:“去,见熙雅公主请来。” 太监领命,匆匆退下。 瞧着那太监离去,再看到高台上皇甫诚紧锁的眉头,堂下罗仔珍、齐负嗔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爽利与不怀好意来。 圣上急召,人人都不敢耽搁。 很快,熙雅便被请了来。 ------------ 第三十一章 造反 “负嗔……?”熙雅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堂下的齐负嗔,眼睛瞬间一亮闪出莫大惊喜。 但,这份惊喜在看到罗仔珍的存在后,尽数消散了。 “哼。”碍于皇甫诚的存在,熙雅只恶狠狠瞪了罗仔珍一眼,便上前站到齐负嗔身侧,俯身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待熙雅走向自己身侧的时候,齐负嗔默不出声往另一侧罗仔珍身侧移了移。 罗仔珍察觉到他这动作,不仅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地抬眸看他一眼。 却见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不言语也不做多的表情。 既是如此,罗仔珍便默默收回了目光。 三层高台之上,皇甫诚见到自己的掌上明珠来,眼中当即含满笑意,但又想到他传唤熙雅来的愿意,他不禁微蹙眉收住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神态来,淡淡应了声:“嗯。” “父皇……?”熙雅见状,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皇甫诚的冷淡,疑惑道:“您……” 皇甫诚却不待她说完,大手一挥止住熙雅话音,他皱眉道:“朕听闻,近日你曾为难罗家小姐,可有此事?” 闻言,熙雅当即在心中冷哼一声。 她道是罗仔珍是做什么来了?原是来向父皇告状了? 真是可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所谓血浓于水,切莫说今日自己并未杀了罗仔珍,就说自己真是杀了她。父皇还能因为这么个外人,而责罚自己么? 熙雅冷笑一声,十分不屑地看了罗仔珍一眼,这才福身傲然道:“回父皇,确有此事。” “什么?”倒是没料到熙雅会径直承认罪状,皇甫诚一惊,有些为难。 还真有这么个事? 自己刚刚可是信誓旦旦说要为罗仔珍做主的,谁能想到自己向来机灵的女儿这会竟直愣愣认了错? 这可如何是好? 皇甫诚忧心之际,突想到:事出皆有因。他该给自家女儿一点提示,让她赶紧改口才是。 心中主意打定,皇甫诚当即轻咳一声,问道:“你竟真做出这种事?熙雅,你可是一国公主,岂能如此不知体统?朕问你,你为何无端欺辱罗家女儿?你若是没正经原因,朕可是要罚你的。” 不愧是父女,熙雅听到此处隐隐觉出有一丝不对劲来,正想抬头看看皇甫诚的脸色,在做判断。 却在她还没抬头之际,便被齐负嗔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当即往熙雅身侧靠了一点,齐负嗔低声道:“公主慎言。罗家小姐能言善辩,恐正面交锋,你是说她不过。” 这是第一次,齐负嗔靠她这般近! 熙雅心头刚刚一颤,齐负嗔的话便飘到了她耳中。 他是什么意思? 熙雅一愣,莫不是觉得自己堂堂公主,竟是不如这个五品小官的女儿? 齐负嗔今天在自己殿中袒护了罗仔珍也就罢了,这会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先告状,告到父皇这里,他竟还要袒护她? 还帮着她来想自己放狠话? 好好好! 那她堂堂汇灵国的公主,就要让齐负嗔好好看看,是谁不如谁! 她更要罗仔珍好好看看,她是在跟怎样优秀厉害的人在抢夫婿! 在齐负嗔一句话的撩拨下,熙雅全然忘了方才从自家父皇话中听出的弦外音,当即上前朗声道:“回禀父皇,儿臣就是欺负罗仔珍了。没什么原因,但……要非说个原因嘛~” 熙雅转身,看向罗仔珍,一指指着罗仔珍鼻尖,高傲道:“那便是她太蠢太丑,出身太低,根本配不上齐将-军这样的男子。” 皇甫诚闻言一惊,心下气恼自己女儿愚笨,听不出自己的话外音,嘴上语气重了几分,责怪道:“齐爱卿的亲事是朕亲自指定的,哪里能由你来说配不配的上?” 皇甫诚的语气有些中,熙雅被他说的一愣。 正待她愣神之际,齐负嗔上前一步,替她解围道:“圣上息怒,但微臣也是以为臣与罗家小姐不配的。此女无风骨无气节,臣……实在是看她不起!” 闻言,熙雅更愣住了。 转眸看了一眼齐负嗔,熙雅又惊又喜,“负嗔,你……不是……” 齐负嗔只正色道:“实不相瞒,公主,微臣今日是特来求圣上收回成命解除婚约的。”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难怪那会负嗔拽着罗仔珍走的那样急,那样用力地攥着她的胳膊。 原来是急着来退婚? 只凭齐负嗔一句话,熙雅便给他之前所有种种都制造了恰当理由,并深信不疑。 “不成不成!”皇甫诚连连摆手,道:“君无戏言,朕圣旨已下,怎可随意更改?” “怎么就不成了?”熙雅不满跺脚,娇嗔道:“父皇,您都看到了,负……齐将-军根本就愿意这门婚事。您乱点鸳鸯谱,岂不是要制造一对怨偶?” 皇甫诚心道:朕就是想制造一对怨偶。 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好说出来,只能不断摆手道:“不成。” “圣上。”罗仔珍也适时出口,道:“求您解除婚约。民女虽无甚才德,但也是看不上齐负嗔这等软弱无用的男子的。” 熙雅在听到罗仔珍要解除婚约时,心下还是惊喜的。但当她听到罗仔珍后面的话,她便不爽起来。 眉头一锁,熙雅转头看向罗仔珍,叉腰骂道:“你说谁软弱无用?” 罗仔珍低着眉,道:“齐负嗔。” “放肆!”熙雅怒喝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谁准许你用这样的词来评判齐将-军的?” 言罢,熙雅便上前几步,伸手欲来推搡罗仔珍。 然。 在她手还没碰到罗仔珍的时候,皇甫诚便怒喝道:“放肆!熙雅,你愈发放肆了!” 正是要耍威风的时候,却被至亲呵斥,熙雅委屈不已,跺脚道:“父皇,您没听到吗?罗仔珍这贱人是怎么说齐将-军的?!” “闭嘴!”皇甫诚怒道:“张口闭口‘贱人贱人?嬷嬷教你的礼仪体统,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熙雅想说:那执教嬷嬷都被本宫打到抱头痛哭了,还怎么有胆子来教本宫。 但这会齐负嗔在她跟前,她确实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只继续跺脚道:“父皇息怒,儿臣错了嘛!但,您也看到了,这罗仔珍也是不愿意嫁给齐将-军的,既然两人都不愿意,您又是何苦……” “闭嘴!!!”皇甫诚简直要被自己这傻女儿气死了,他叫她来,是为了给罗仔珍顺气,好让罗仔珍与齐负嗔的婚事能顺顺利利进行的。 但她倒好,过来了竟然是跟这两人一道,来劝自己解除婚约?! 这婚约要是真解除了,那自己从哪里找罗仔珍这么个混世魔王嫁给齐负嗔?难不成把熙雅这逆子嫁去??! 正待皇甫诚气到脑子乱做一团的时候,熙雅心中也是着急。 她不明白向来那么宠爱自己的父皇,今日怎么这样反常,她愤愤道:“父皇……” “闭嘴!”然,皇甫诚这会怒火上头,却是不想再听她说半个字,熙雅刚张开嘴,便被他呵斥住了。 “成!”熙雅倒也是硬气,双手环胸道:“您要让儿臣闭嘴也行,那您就把儿臣许配给齐将-军。这样儿臣……” “什么?”皇甫诚错愕。 熙雅只当他没听清,继续傲气道:“儿臣说,只要您把儿臣许配给齐将-军,儿臣就闭嘴。别说闭嘴了,只要能嫁给齐将-军,儿臣就是这辈子不说话都行!” “你你你!”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存了这么个心思,皇甫诚被气得双眼发黑,翻来覆去,嘴里就那么两个字,“放肆!!!” 熙雅却是不明白自己哪里放肆,“父皇!反正您指的这门婚事,齐将-军不愿意,罗……那个谁也不愿意,您又是何苦做这个乱点鸳鸯谱的人?倒不如允了儿臣的心愿,您素来是宠儿臣的,不是吗?” “宠?朕是真宠你,都要将你宠坏了!!”皇甫诚怒不可遏,话音未落便抄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向熙雅头上砸来。 熙雅一惊,来不及躲闪,光洁的额头正正好被砸个正着。 伴随着熙雅的尖叫声,那茶盏碎裂,茶水四溅。 而齐负嗔早在那茶盏飞来之时,便默默拉着罗仔珍,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故而,这会熙雅精致的妆面被浇了个花花绿绿,而这边两人却是连一滴水都没沾上。 熙雅额角传来火辣辣的痛,这辈子还没遭受过这种对待,她有些呆住。 直到——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轻笑。 熙雅木呆呆侧头,发现那笑声的主人,竟然是罗仔珍! 罗仔珍在熙雅目光头来的时候,当即十分无辜地捂住了嘴,天可怜见,她刚刚是真没想笑的。 但熙雅这样子太过狼狈,伤口流血,脸上贴着许多茶叶,既狼狈,又…… 有点恶心。 罗仔珍一时没忍住,就这么笑出来了。 台上皇甫诚也是听到罗仔珍这声笑,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看着自家女儿额头上的上,他心疼极了。 要知,这可是女孩啊,保不齐要留疤的。 心下十分疼惜,皇甫诚刚想开口让熙雅退下,却听到熙雅尖声道—— ------------ 第三十二章 婚期提前 “罗仔珍,你这贱人!我杀了你!!!!” 言罢,熙雅便真顶着那狼狈的脸,伸着手就扑向罗仔珍。长长的指甲正对得正是罗仔珍纤细的脖颈。 罗仔珍哪里能让她碰到? 她就算是不嫌脏,还嫌晦气呢。 当下一个错步,罗仔珍躲开熙雅攻击。 一招扑空,熙雅便扭头再来。 但这时却是没那么好办了,殿内伺候的太监在此时已经是反应过来,一个两个急急忙忙涌到熙雅身侧。 虽是不敢冒犯公主,却也紧紧围在她身前,绝不让她碰到罗仔珍。 熙雅眼看罗仔珍就在眼前,不碰不到,气得眼睛都红了,不禁呵斥道:“滚!你们这群狗奴才,拦着我做什么?去把那贱人给我按住啊!!!” “这……” “这这……” 太监们哪敢真那么做,一个个只能苦求熙雅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啊!” 伴着这一声声苦求,熙雅心头怒火更甚。只道这些狗太监都不帮她,但没关系。 她自己帮自己! 心下主意已定,熙雅当即从发间拔下一根金步摇来。握着那步摇,以其尖锐尾端为武器,稍稍挥舞几下,便吓得太监们不敢紧紧围住她。 熙雅心头一阵得意。 却突听到了自己父皇的声音,“熙雅,你在做什么?!” 天知道他刚刚还心存怜悯愧疚来着,为熙雅头上那伤口。可现在他看着这如疯妇一般的女儿,是怎么都愧疚不起来。 “做什么?”熙雅嘴角扯出一丝狞笑,“当然是要杀了这贱人了!” 双手齐力攥着步摇,熙雅狰狞看着罗仔珍,“父皇,您不是要赐婚吗?您不是坚持要让齐将-军娶这贱人吗?!那本宫就杀了这贱人!除了本宫外,谁都别想嫁给齐负嗔!!!” 言罢,熙雅便狠狠挥舞几下步摇,使了猛力往罗仔珍身侧冲去。 太监们根本拿她无可奈何,只能是节节败退。 皇甫诚被熙雅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心梗,当下一拍桌子,怒道:“反了,朕看你是要造反了!来人!!将熙雅给朕拿下!!!” 早在听到室内异动之时,室外侍卫的手便已握住腰间长刀,但由于室内作乱的人是公主,这些侍卫放才没贸然进屋。 这会听到圣上之令,这些人便赶紧破门而入。 听得一阵齐刷刷抽刀之声,几十名侍卫涌进御书房,腰间长刀皆已出鞘,齐齐指向熙雅。 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侍卫包围,还是拿剑指着。 熙雅眼中有些惊恐,更多的却是癫狂,拿着步摇比划一通,她厉声道:“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三层高台上的皇甫诚终于缓缓下了台阶,走到侍卫们的包围圈内,听到熙雅这话,他当即甩了一个巴掌在熙雅脸上。 巴掌清脆的声音响彻了御书房。 没料得皇甫诚竟然直接动手,那会他袒护熙雅的态度可是很明显的啊,罗仔珍微微有些惊讶。 齐负嗔却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 罗仔珍抬头看去,只发现后者眉头一挑,一副让她静看好戏的样子。 目光转回那包围圈内。 脸被打到侧向一旁,熙雅脸上的震惊几乎能实物化,她微微转回头,看向皇甫诚,“父皇……您……” “父皇?”冷笑一声,皇甫诚抬手又给熙雅甩了一巴掌,这方怒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父皇?!” “忤逆圣旨,圣前撒泼,你还当我是父皇?你还是这汇灵国的公主?”皇甫诚恨铁不成钢,伸手狠狠戳着熙雅额头上冉冉流血的伤口,“你不是看不得旁人嫁给齐负嗔?那好,你便好好听着!” 染血的手指倏地拧住熙雅的耳朵,皇甫诚高声道:“传朕旨意,命齐负嗔、罗仔珍二人婚期提前,三日后就大婚!” “违令者……”皇甫诚的目光扫过熙雅,扫过罗仔珍与齐负嗔,冷漠地一掀嘴角,道:“斩!!!” “是!!”瞬间,室内除了皇家父女两,众人皆跪地俯首领命。 “而熙雅公主……”皇甫诚的目光转回熙雅脸上,看着自己女儿脸上那种能称之为面如土色的神情,他气的牙痒痒。 当即再次提高音调,皇甫诚道:“既不贤淑又不良德,剥去公主封号,变为庶民。由皇后操办,即日开始选婿。三日后,完婚!” 一席话下来,熙雅已是面色灰白。 她如何都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不过是小小地与父皇撒个娇,只因为对象是罗仔珍,她便会落得如此田地。 罗仔珍…… 罗仔珍!!! 熙雅拼了命地发怒,伸长了指甲想要抓住她恨之入骨的那个贱人,撕碎她,凌辱她。 只可惜。 隔着层层带刀侍卫,熙雅最后只能被人无情拖走。 她已不是公主。 她不该在这大内皇宫。 而罗仔珍,她恨之入骨的那个女人。 则好好站在御书房前,阳光之下,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笑得天真。 为什么! 为什么啊!! 罗齐两人,装出迫于圣命不敢违抗的憋屈后,拜别了皇甫诚,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马车上。 罗仔珍心情舒爽非常,掀开车窗窗帘一角,看着外面景致,嘴中哼着不成调的歌。 齐负嗔见状,不禁嘴角一笑,道:“高兴了?” “恩恩!”罗仔珍连连点头。 齐负嗔挑眉,“就说杀人不是唯一的报复途经了。” “是是是!”罗仔珍连声应和,狗腿道:“要会还是齐将-军会!不过,我起先只以为圣上会小小责罚熙雅一顿,小惩大诫就算了的。没想到这么狠。” “圣上最忌讳的就是反叛之心,得此结果并不意外。”齐负嗔眉头一挑,道:“事情发展总是受着多种因素影响,若想让它朝你最希望的方向而去,只需要小小的耐心的一点引导。所谓杀人诛心,杀人简单,但诛心才是最好的报复,不是吗?” 听完这席话,罗仔珍看着齐负嗔的目光中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默不出声地凑近他,罗仔珍轻声道了声:“谢谢。” “谢什么?” “嗯……”罗仔珍沉吟片刻,道:“我感觉得到,你并不喜欢这样,却为我破例了。当然了,这个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学到了新的报复方法,并且,今天真的很爽!” 罗仔珍激动地挥了挥小拳头,“所以,就谢谢你咯~” 齐负嗔嘴角微扬,低头道:“那在下就收下这份感谢了。只是,在觉得很爽的同时,罗家小姐是不是该想想婚期的事?三日之后,就该是婚期了。” “啊?!我还没准备好呢!”罗仔珍一惊。 但无论她准备好或是没准备好,三日后,婚期都得如约而至。 时光一转,三日时光便匆匆过去。 今日,便是大婚。 ------------ 第三十三章 大婚 因婚事是奉了圣意,需得恪守礼仪风光体贴,又因婚期猝不及防地提前,罗府众人稍稍有些慌乱。 天不见亮,罗仔珍便被外面的吵杂声吵醒了。 待善琴带着一众小丫鬟进门来,便见得自家主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靠坐在床上。 善琴是先前带头欺负悦微的大丫鬟,虽是犯了...... ------------ 第三十四章 回府 柳小六将扇子一合,赞道:“聪明。” “所以,压根不是皇后留住了齐负嗔,是熙雅留住了齐负嗔呗?”罗仔珍举一反三,将整件事理了个清楚,“她倒也是能耐。” 悦微在一旁听着,微微有些气恼道:...... ------------ 第三十五章 进宫谢恩 “齐负嗔——!” 齐负嗔循着声音侧身,正好看见罗仔珍从书房门口探出一个头来。 昨晚才是新婚夜,此时她的衣着还有着几分喜气,暗红色的绸面裙贵气又鲜艳。又长又顺滑的青丝被一根檀木簪简单束于脑后,罗仔珍从门板后露出小半张脸。 ...... ------------ 第三十六章 回门 一边说着,熙雅声调上都带上了哭腔。 皇甫诚见状也是眉头一皱,心下一软。昨晚能容熙雅放肆,也主要是因为熙雅额角上的那伤口。 一个女子,还是他的亲生女儿,却被自己亲手毁了容。 看着熙雅因额角伤口露出来而癫狂的模样,皇甫诚心下泛起浓浓的愧疚,当下什...... ------------ 第三十七章 打皇子 “因事耽搁?”罗仔珍的眸子一一扫过院中来往的侍卫,再看一眼一脸正直的齐负嗔,方对赵合德笑道:“不会是去准备这些东西了吧?” 还没将人娶进门,就开始张罗回门的事? 齐大将-军,够厉害的啊。 待得罗...... ------------ 第三十八章 进宫面圣 “还是杂家来禀告大人吧。”一太监打扮的人缓缓从后而来,出现在众人眼前。 先是行了礼,这人才扫了一眼罗仔珍,继续道:“贵府……哦不对,将-军府齐罗氏胆大妄为,竞对三皇子无礼。圣上震怒,特派杂家前来传召齐罗氏进宫领...... ------------ 第三十九章 浑水 再是半盏茶时间过去。 晃晃悠悠的马车停下,那刻薄太监的声音从外传来:“大人,话都说完了么?该是时候下车了。” 车内。 齐负嗔向外应和一声,侧目看向罗仔珍,温柔笑道:“夫人可都明白了?” ...... ------------ 第四十章 罚跪 见得后者也是眉头紧皱,一副半信不疑的样子。 皇后眼中胜券又多几分,“圣上。” 她淡淡开口,浅笑道:“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既然齐罗氏这般委屈,不如让她将证据拿出来。若是真的,咱们绝不偏袒阳儿,但若是假的…...... ------------ 第四十一章 操办晚宴 “三皇子,”执刑太监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强压怒气,“您且在此处,待奴才禀明圣上,再看您这私用护膝是个什么罪名,又是要怎么罚。” 言罢,在皇甫熙阳的震惊挽留中,执刑太监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是!哎!...... ------------ 第四十二章 开始准备 一大清早,罗仔珍便将全府丫鬟小厮召集到了一起,简单地向众人表明将军府将在半月后迎来一次晚宴,又说明了这件事的严峻性。 罗仔珍方轻咳一声,从袖中掏出了那本小册子,“是这样,本夫人将这次晚宴分为了四个部分,分别是膳食、布置、安全以及歌舞。向来各位都是府中老人,自然是...... ------------ 第四十三章 三字经 罗仔珍主仆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惑。 “将-军派来的?”罗仔珍将狼毫笔放下起身,推开房门,这方看到门外站着四个书童打扮的小孩。 这四人倒是乖巧知礼仪,在罗仔珍刚将门打开的时候,四人便握着手中书卷,恭恭敬敬地向罗仔珍行了个礼,...... ------------ 第四十四章 悦微往事 还当悦微那般体贴知本分的人,会迟迟未归是遇上了什么难事,罗仔珍这一路走的匆忙。 然。 最终她却是在一凉亭外找到了悦微,全须全尾的悦微。 这凉亭颇大,青砖红柱,四方围着层薄纱。隐约能瞧见内里坐着一排拿着各色乐器的乐师,伴着歌声踩着鼓点,几个身形...... ------------ 第四十五章 你家小姐不对劲 “她还是不怎么敢。” 柳小六摇着扇子一边说,眼中阴翳一片。 罗仔珍沉吟几刻,白嫩的手指在桌面轻点几刻,道:“是不敢,又不是不想。不如你我前去劝劝?” 柳小六当即将折扇一合,面上阴翳随之一收,笑道...... ------------ 第四十六章 晕倒的悦微 眼看晚宴已近在三日之后,罗仔珍心头没有丝毫紧张,手下众人倒是紧张万分。 琴棋书画四人是将自己负责的事情查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善琴负责的席面,更是每有稍稍更改便要呈到罗仔珍面前来,让她亲口品尝一番。 眼瞧着善琴又端着菜肴找上门来,罗仔珍是哭笑不得。 ...... ------------ 第四十七章 晚宴 “我便剜了他的眼睛,给你当赔礼。”再喝一口清茶,罗仔珍笑问道:“如何?”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府内乐师舞姬面色煞白,心中只道夫人这玩笑开得可真不像是个大家闺秀能说出的。 只有善琴善画以及悦微三人知道...... ------------ 第四十八章 楚馆出身 “瞧着夫人中气十足红光满面的样子,哪里像是身体抱恙?合该是夫人疲于见客,说出来搪塞众人的吧?!” 闻言,在场众人脸上笑意皆是一滞,目光纷纷侧看向那角落中的皇甫熙雅,再又看看脚步已停的罗仔珍。 皆是感觉无形的硝烟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 ------------ 第四十九章 挡我者死 满含嫌恶与厌弃的音浪从四面八方卷来,将悦微紧紧缠在其中,一丝丝收敛,只将她逼到脑子发昏。 他们,他们都知道了! 瞬间,曾因为罗仔珍信誓旦旦地保证给悦微织就的,名为“无人能知我为楚馆女”的美梦,破碎了。 大庭广众之下,满...... ------------ 第五十章 前往昌吉 皇甫熙雅捂着眼,发出痛苦嘶嚎,“罗仔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面对她的嘶嚎,罗仔珍只叉腰大笑出声,“哈哈哈!杀我?就凭你?!” 言罢,罗仔珍从发间抽出一根金簪,倏地冲向皇甫熙雅。 ...... ------------ 第五十一章 雨柔 柳小六被雨柔这动作弄了个不知所措,尤其是人抱着她大腿之时,胸前傲人的一对不断蹭着她,让她推开不是,不推开好像也不太好。 也亏得这客栈居于一僻静地界,周围无甚行人,不然柳小六今日多少是要被人指指点点一阵了。 “这个,这个,姑娘…...... ------------ 第五十二章 被通缉 “是吗?”罗仔珍扫向颤抖的雨柔,“身份为真?” “我找龙大龙二求证过,雨柔所言句句为真。” “你倒动作快。”罗仔珍嗤笑一声,又道:“那我如何能相信恶虎...... ------------ 第五十三章 搜查 罗仔珍闻言,侧眸扫了一眼雨柔,眼中冰冷一片。 雨柔被这眼神一扫,当即浑身一个战栗,正待她想说算了的时候,罗仔珍却意外的松口了。 扫了眼城北方向,罗仔珍对柳小六道:“去城北。” 柳小六领命,带着雨柔与罗仔珍一并同往城北而去。 ...... ------------ 第五十四章 出城之法 柳小六起身,顺带将一把将悦微也拉了起来。 快步走到罗仔珍身边,柳小六看了眼那因突然暴毙而双眼充血的踹人侍卫,冷哼一声,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罗仔珍却一脚踩在这人面口上,俯身抽出他额间匕首,左臂一弯将匕首夹在臂...... ------------ 第五十五章 突然的温柔 悦微此刻倒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天真无辜。 如果忽略她脚边躺着四具尸体,如果无视她手中拿着的是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裤子的话。 瞧着悦微这模样,罗仔珍陷入了片刻反思:她依稀记着,悦微最初是个别人皱个眉头都要害怕半天的小丫头来着。这什么时候成了个面不改色扒死人衣裳的主儿了? ...... ------------ 第五十六章 雨柔受伤 “是。”罗仔珍应和一声,便带着四人大步踏进了府门。 之前罗仔珍是全凭轻功进的府,几步飞跃便找到了雨柔所说的那口枯井。但走府中平地如何到达枯井,她还是记着的。 当下也没让雨柔前来带路,罗仔珍一人走在前面,穿过三道拱门,其间经过一次坛主府...... ------------ 第五十七章 托付 悦微看着雨柔因为一阵疼痛而额头布满冷汗,便从腰间抽出手帕。 正待她欲上前给雨柔擦去额角冷汗之时,却是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 “瞧你这一头的冷汗。”柳小六一步上前,捏着袖角,一边给雨柔擦着汗,一边叮嘱道:“瞧着这密道愈发的不好...... ------------ 第五十八章 兵分两路 得到两小姑娘的应声后,柳小六方将一手扶着枯柳内壁,趁着外面漆黑天色,如鬼魅般溜出了枯柳,往拱门后那泛着火光的房子而去。 尚未进门,柳小六便听得里面传来吵杂人声。按着这人声密度,柳小六料定这里面是小厮居所。 将腰间折扇扶了扶,柳小六几步闪至这一方红墙绿瓦建筑下...... ------------ 第五十九章 欺负我的人? 罗仔珍骑在树干上,看了眼身下。 这是一方月光都不曾涉足的断崖,罗仔珍往下看去只能见得一片黢黑。许是眼前葱茏的枝干树叶太过碍眼? 罗仔珍心念一动,双手抓着树干缓缓往前挪,却猝不及防发现前方树干中竟存在一架枯骨。 这倒是看了个稀奇。 ...... ------------ 第六十章 恶虎死了 此人身形算不得高大,但是比罗仔珍现下这矮个子要高出一个脑袋的,估摸能有一米七五左右。油头粉面,眼含戏谑,身子偏瘦,着一身青色长袍,右手捏着一把青玉素锦折扇,腰间挂着一枚栩栩如生的翡翠盘龙禁步,周身盘着一股子颓靡气氛。 罗仔珍四人所在的院子本是极破败极冷清的,但这男子孤身往这...... ------------ 第六十一章 风云令 青龙对恶虎想要上前保护他的动作,万分嫌弃。 青玉扇掩面,青龙镶金戴玉的靴子瞬间踹上恶虎心口,将那本就齐根没入的匕首更往内里踹得三分。 恶虎瞳孔因为青龙这动作瞬间瞪大几分,铜铃般的眼睛在青龙露出的小半张脸上痴望一眼。 “咚!...... ------------ 第六十二章 回皇城 皇城听雨轩地牢内。 昏黄烛光散落在地牢中,将幽暗空间燃起星点光亮。 踩着上好云锦靴,由皇城听雨轩的主人顺七引路,罗仔珍沿着那曲折弯梯一步步往下而来。 在楼梯尽头那十字架上,正束着一个满身伤痕的男子。 头颅虚弱地靠在肩颈上,这男...... ------------ 第六十三章 赔衣裙 齐负嗔像是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从罗仔珍口中听到这句话,也不敢细想这句话背后包含的可能代表罗仔珍要留下来的深意。 仰头看着罗仔珍白嫩嫩的脸庞,他的目光炽热的有些吓人。 而罗仔珍被他这目光看着,顿时觉得心头有些微微不知名的悸动,这悸动让她不自然地微侧过了脸去。 ...... ------------ 第六十四章 参加宴会 “将军,清音寺那边已经打理妥当,该动身了。” 清音寺? 罗仔珍保持着两手趴在矮几上的姿势,侧目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书房门是关着的,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挺拔身影双手抱拳站在门外。 应当是驭风了。 ...... ------------ 第六十五章 顺七被打 “这这这……”柏夫人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转头看了眼罗仔珍,干笑道:“这,手下丫鬟不知轻重,什么话都往出说,夫人可别见怪。” 柏夫人虽然年过五十,但保养的很是得当,加上爽利性子,稍稍丰满些的体态,看...... ------------ 第六十六章 熙雅找事 罗仔珍听了熙雅这句做作的话,当即真是想“呵呵”两声。 就凭她刻意躲熙雅这股劲,要不是熙雅派了人大面积地找她,两人根本没机会碰见好吗? 有多“想不到”? 是宫女发现自己身影后,立马提着裙摆跑过来的...... ------------ 第六十七章 平安福 罗仔珍方从花园走出没几步,便看到花园外围着一群夫人。 一伙子莺莺燕燕站在一处,脂粉味扑面而来。 许久不见这阵仗,罗仔珍略微有些惊讶。 第一个扑上来的是柏夫人。 “哎呀呀!!”柏夫人上前,一把攥住了罗仔珍...... ------------ 第六十八章 糖葫芦 齐负嗔听得罗仔珍这问话,当即右手化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随夫人一并出行的那车夫突发恶疾。” 罗仔珍闻言,有些不明所以。 一边被齐负嗔拉着,罗仔珍边走边看了眼齐负嗔,好奇道:“所以?” ...... ------------ 第六十九章 捧顺七 施率将房门完全打开,便自行侧身站在一旁,给罗仔珍让路,“但是……” 罗仔珍已经迈步进入书房,施率跟在她身后,谦声道:“这里是小姐给听雨轩赐予新生的地方,小人还是想固守此地。” 是因为这原因么? ...... ------------ 第七十章 茶客闲谈 施莽是下意识地要躲的,但在罗仔珍面前,他这点下意识还是不够看的。 当即便被罗仔珍捉住了手腕一扯,施莽一直遮遮掩掩的嘴就这么露了出来。 眼见的这小楼主的嘴是受了好大的磨难,别说两片嘴唇子了,就连嘴唇一周都是红肿了。 罗仔珍心头微微惊讶,手上力道小了。 ...... ------------ 第七十一章 皇后请 “不是听闻昨日一个李姓大人也死于非命么?昨日再一个,那今日……?”瘦子拌着指头在算。 “不不。”胖子打断他,道:“昨日是死了两个大人,只是谢大人的死法太惨,盖过了另一个大人罢了。” ...... ------------ 第七十二章 误入冷宫 皇甫熙阳对上皇后这目光,顿觉不妙,“母后,这妖妇信口雌黄妖言惑众!母后……” 皇后面对皇甫熙阳的狡辩,只一抬手做了个让他禁声的动作,而后在她授意下,立即有宫女走向罗仔珍处。 “夫人,请将这瓷瓶交...... ------------ 第七十三章 二皇子皇甫罪 “让姑娘见笑了。”这时,那妇人已经吃完大半芸豆糕,捏着衣袖一角仔细擦着嘴角。面上带上淡淡笑容,她道:“罪儿这孩子一听到齐大人,就是这般。” 果不其然,在这妇人说了“齐大人”三字后,少年的反应便更激烈几分...... ------------ 第七十四章 马俊豪闹事 “好一个‘一决雌雄。’”罗仔珍上前一步,正正站在听雨轩前厅与后院的分界线上,冷眼看着那瘦弱男子。 “小姐。”罗仔珍身侧听雨轩的探子适时上前,压低声音道:“此人名唤马俊豪,是听雨轩的老牌杀手了...... ------------ 第七十五章 青楼一夜 听闻此言,也是意料之中,罗仔珍右手白嫩两指夹着一颗双层雕羊脂玉球,手指一扬眉头一挑,“二楼,带路。” “好嘞~~”老鸨瞧着罗仔珍手中这一瞧就价值不菲的羊脂玉球,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当下心中也不再纠结罗仔珍是否能付的起这三千万黄...... ------------ 第七十六章 皇甫罪再访 齐负嗔被罗仔珍这紧皱的眉头、严肃的话音给唬到,以为她是发现了什么玄妙,微像上前一步,关切一番。 罗仔珍却在齐负嗔刚上前一步之时,眉头倏然皱起,挥手驱赶道:“你快往前走啊!快走!” 别无他法,齐负嗔面对着罗仔珍方向,往后退了一步。 ...... ------------ 第七十七章 顺七设宴 夜已深,城西一处府邸之内。 这是柳小六用自己积蓄盘下的一处府宅,三出三进的院子,不是很大,但若容她与雨柔两人安身立命,那便是非常足够的了。 虽月色已浓,但柳小六此时尚无睡意。 倚在床榻旁的一处矮几上,她正捏着一支银簪细细打量着。 ...... ------------ 第七十八章 两个好消息 一身蓝衣的柳小六? 没想过柳小六会找上自己,罗仔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而当她发觉自己不加掩饰的惊讶被柳小六看到后,对方更加窘迫的表情后,罗仔珍抿了抿唇,消散脸上惊讶,勾起一丝笑来,主动问道:“许久不见,和雨柔可还安好?” ...... ------------ 第七十九章 青龙进皇城 “不论是从千机楼的探子那得到的消息,或是从昌吉听雨轩中人口中所谈,”施率抬眼,不做声看了眼罗仔珍脸色,然后才轻声道:“青龙坛主最近性情似乎更加乖张残暴了……” 罗仔珍闻言,眉头当即一挑。 ...... ------------ 第八十章 青龙其人 不管青龙是对什么升起了兴趣,顺七都下意识地心头一跳。 狐狸眼赶紧顺着青龙目光看去,顺七竟是发现—— “总坛主。”只见从不远处的石子小道上,缓缓走来两人。 两人皆是身形消瘦,一高一矮,一着蓝色衣袍...... ------------ 第八十一章 众君来朝 果不其然,提到是与皇甫诚这般提防齐负嗔有关的,罗仔珍眼睛倏然一亮。 但下一瞬,她眉头一皱,疑惑道:“他提防你,不就是因为一个功高盖主吗?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这只是其中一方面的。” 罗仔珍颔额...... ------------ 第八十二章 悦微被绑架 然而柳小六却没感觉自己这笑声来的不合时宜,只一边自顾笑着,一边用手肘怼了怼罗仔珍,笑道:“马伯祺,伯祺……噗哈哈哈……咳咳。” 笑到一半,柳小六终是在罗仔珍憋笑目光中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诡异。 ...... ------------ 第八十三章 谈判 面对黑衣人问话,罗仔珍嘴角勾起一丝笑,仰头与之对视,她冷笑道:“倘若我吸了这药,我还有救两丫鬟的本事吗?” 不得不说,罗仔珍这话倒是问的妙。 一瞬之间,竟是将黑衣人问住了。 待捏着药的这黑衣人迟疑不知如何回答之际,站在...... ------------ 第八十四章 皇甫熙雅之死 待那男子甩出的弯刀往罗仔珍要害扎去之时,罗仔珍脸上正是震惊愤怒与悲痛齐齐掺杂,踉跄着往善画那边走了一步,正要上前。 但未待她走出两步,罗仔珍便感觉身侧背后传来一股凌厉力道。 是利器! 罗仔珍瞬间转身,右手弯刀横握,一击将背后弯刀击飞。 ...... ------------ 第八十五章 不速之客 将皇甫熙雅自缢的消息细细咀嚼一番,罗仔珍仿若理解了皇甫熙雅此行背后的骄傲与坚持,但又好似没有。 齐负嗔温热干燥的大手倏然将她的小手牵住,罗仔珍侧目,正正好看到齐负嗔对她关切的目光。 “夫人,”齐负嗔满眼心疼,“这几日,你太...... ------------ 第八十六章 吞并江东一派 随手拿了件斗篷来披着,罗仔珍看了一眼进屋之后就呆愣愣站在窗口的男子,自顾先在矮几旁坐下。 窗口处的男子自打进来,便就那么站着,一直垂手低头静默着。 待得罗仔珍手中热茶续了三次,他还是没什么动作。 “怎么?”罗仔珍将手中...... ------------ 第八十七章 江东有变 皇城内最为僻静的一处茶楼中。 这茶楼虽因地处偏远之地,平日少人前来,但今日整栋茶楼只有二楼靠窗一张桌子坐着三人,显然是被这三人包了场子。 三人一女两男,女子婀娜多姿着紫衣坐于最靠窗的位子,两男子一人着青衣一人着黑甲,分坐女子两侧。 ...... ------------ 第八十八章 顺七之死 三日时光很快过去。 是夜,江东外围、横跨在汇灵与相悦两国边境的一处驿站内。 驿站内坐了满满当当的人,身披红色斗篷的罗仔珍稳坐于人潮最中心。 “小姐,”麻雀上前,双手抱拳禀告道:“千机楼众人已集结完毕,皆等候...... ------------ 第八十九章 拜佛 “带进来。”罗仔珍眼中伪装的笑意瞬间一收,目光从柳小六脸上挪开。 “是!” 随这声应和,外面传来几声撕扯推搡的吵杂,夹着女子的尖声谩骂。 罗仔珍却好似听不到外界争执,只小心翼翼地用衣袖给顺七擦干...... ------------ 第九十章 封官 马车悠悠驶过皇城外围处的说书摊子,那说书人的声音逐渐淡了,罗仔珍松手将窗帘放下,笑道:“不过短短几日,现下我小小生平竟有了四五个版本。” 齐负嗔闻言,嘴角带笑,默不作声。 悦微倒是对此事上心非常,掰着指头给罗仔珍数道:“小...... ------------ 第九十一章 虎毒不食子 悦微声音如平地惊雷般响过后,人影便也风一般倏然出现在了罗齐两人眼前。 小丫头看着眼前微微弯腰的姑爷,快要跟姑爷贴在一起的小姐,再看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当即“啊呀”一声,转过身去,心中懊恼自己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咳咳。...... ------------ 第九十二章 颠覆皇权 皇甫罪面对罗仔珍的询问,脸上微微闪现一丝赫然,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他除了身上流着一半皇家血脉,可真是实打实地没什么谋反的资本了。 此番找上罗仔珍,说是要她帮忙,但即是找人帮忙,自然要有回报的。 他能给罗仔珍什么?财富?或是权利? ...... ------------ 第九十三章 东风来了 两人见对方举杯邀约,柳小六没有动作,罗仔珍却端起茶盏,回敬对方。脸上笑意盈盈,端的是大方得体。 而在罗仔珍回敬之后,那男子便缓缓起身,往两人这边走来。 要罗仔珍看来,今日倘若不是有要事与柳小六相商,她全付心思都在这要事上,该也是早就会注意到这男子的。 ...... ------------ 第九十四章 策反贺老 秋日的皇城暗的早,这会天色已是彻底暗了。 皇甫罪看着罗仔珍,问道:“今日怎得这般着急叫我出来?” “先前不是与你讲,朝中大臣的策反已在进行,只需一点东风?”罗仔珍捏着那只金丝鸾凤青玉簪,嘴角勾笑,“...... ------------ 第九十五章 皇甫熙阳之死 罗仔珍这话是要他即刻出城的意思啊? 贺老目光一顿,情不自禁看向一侧站着的皇甫罪,看向这个将要承载汇灵全盘希望的青年。 皇甫罪与贺老目光甫一对视,便感觉一道威压下来,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罗仔珍方才的话,皇甫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听得,自然是清楚她...... ------------ 第九十六章 皇城之危 罗仔珍看着悦微神情,便知此事绝对不是小事,“什么事?你且说来。” “皇甫诚调了十万大军围住皇城,要用整个皇城为祭坛,向天神献祭,求取永生!” 什么?!! 整个皇城为祭坛? 求取永生? ...... ------------ 第九十七章 危机解除 外面罗仔珍众人心急如焚,内里皇宫也并不平静。 在罗仔珍将皇甫诚要用整个皇城为祭坛求取永生的消息传进来后,皇城民众便纷纷揭竿而起,杀向城门欲求取生机。 但待他们打上城门,看到外面乌泱泱十万大军的时候,这颗心就冷了。 不过,虽然十万大军,他们打不...... ------------ 第九十八章 皇甫罪登基 对于罗家三口无人生还的消息,罗仔珍接受的很快,或许是因为有顺七惨死在前,又或许是战争动乱本就是要有牺牲的。 是夜,罗府大门挂上了白灯笼,阖府上下哭声一片。 罗振之的死很壮烈,用鲜血熄灭引火线,无畏极了。 对于这样舍己为人的仗义之辈,皇城上至权...... ------------ 第九十九章 皇后改口 罗仔珍轻笑一声,端着那纯银镶宝的小小酒盏上前,温声道:“娘娘此前不还经常要死要活的么?怎么今日毒酒放在您面前了,您却不知这是要干什么了?” “不!不可能——!!!”皇后站在台阶之上,一眼就看到了银质酒盏...... ------------ 第一百章 霓裳公主 柳叶眉,含情眼,一片淡紫色的面纱遮面却难掩这人透着异域风情的美丽。 紫轻纱,金铃铛,腕间四个镶着拇指大红宝石的金镯子叮当作响。 行走间,艳波流荡,这人美艳不可方物。 罗仔珍看着一众大臣有些看呆了的样子,身子微往一侧的齐负嗔身上靠了靠,小声道:...... ------------ 第一百零一章 紫东大乱 霓裳已经被听雨轩中人敲锣打鼓地送回了驿站,相跃公主在后花园与罗仔珍共饮千日醉,喝的酩酊大醉的消息自然也这般散了出去。 而宫中。 安顿好一切,罗仔珍悠哉悠哉地回了席面。 齐负嗔含笑看着她,“安排妥当了?” ...... ------------ 第一百零二章 杀进王府 因为罗仔珍的话,室内陷入良久沉默。 过了许久,罗仔珍才听到身后齐负嗔一声轻叹,接着又察觉到他衣决摩擦。 齐负嗔在她眼前蹲了下来,一夜未睡,他倒是未见半分疲惫。 齐负嗔伸手将罗仔珍白嫩的小手拢在掌中,细细看了那小手几刻,方才轻叹一声,抬头看她,...... ------------ 第一百零三章 千钧一发 原在这王府屋顶之上,除了满满当当的杀手,还站了许多弓箭手。 长刀与利箭齐齐指向罗仔珍,今日她是插翅难逃。 “早知她会请援手。”领头的清秀男子低喃一声,看向罗仔珍,皱眉笑道:“却是不知是个这么莽撞的。” ...... ------------ 第一百零四章 结局 柳小六看了罗仔珍一眼,倒没立即将那男子身份说出来,反扯起了另一个不找边际的话头: “紫东皇族世代守着一处泉眼,泉眼平日寂静一片,可每过百年却是要喷发一次。若不用童女献祭,泉眼必当大发洪水,直至将整个大陆淹没方才停歇。而十五年前,正是这泉眼百年喷发之际。...... ------------ 第一百零五章 番外小郡主 罗仔珍从容貌到声音方方面面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天都那边又屡次催促齐负嗔返回天都,齐负嗔正在想如何将罗仔珍这般大的变化讲与世人听。 罗仔珍却兴冲冲跳出来,出了个歪点子。 “齐大人,不若我以你的侍卫身份返回天都吧?”罗仔珍提着裙摆,兴...... ------------ 第一百零六章 番外小表妹 齐负嗔回天都也有些时候了,罗仔珍看上的男人果然是没得说,不过大半年时间,便将朝中异党铲除了大半。 现今朝堂局势已然扭转,齐负嗔的一举一动都能引起朝堂上一阵轩然大波,而那坐在九五之尊龙椅上的皇帝手中权力却被逐渐架空。 也不知现下皇帝想到此处,有没有呕到吐血,愤......